火凤欺凰（前传）————凌影

再一次来到无极殿大门前。

他走了那么长时间，两位师兄连动作都没变过，俨然石人般。

不过这次他们终于开口说了话，看到小火球，无奈地叹口气：“师弟不要再胡闹了，让我们两个难做。”

“哪里敢让两位师兄难做，我这就走。”

说着他便转过身来，留少许余光在后面，将藏在侧身手中的药包一揉，朝两位师兄站立的位置抛去。

他晓得药粉的厉害，自己迅速退到一边柱子后面，看烟雾渐渐消散，偷偷探出头去，欣喜地发现，两位师兄一左一右，已经倒在门口人事不知了。

心中窃笑，量你们铜打铁造，也经不起这药粉的厉害吧！

看看四下无人，他走过去，吃力地将两位师兄搬离门口，接着腾出双手，看着无极殿门上的雕花图案，开始做他此生第一件大事情。

第三章 脱胎换骨

几千年了，无极宝殿在明阳山险劣的山势上面伫立了几千年，从未遭到如此大的震动。

小火球咬紧牙关打开殿门后，还未来得及笑，便失去了所有知觉，只记得，有刺骨的冷风夹着伤人的寒冰向他卷过来，任他是一团火球，也立刻失去了所有温度。

风魔袖中夹着无数冰刀寒针，所到之处，天昏地暗，风过处，一片狼籍。

一时呆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弟子，统统被卷到半空中，手足无措，无力可使，落地以后，七窍出血，全身结冰。

稍有法力的弟子赶忙拿起手中宝物迎敌，合几人之力结成一张障网，将风魔拦截在正殿之前。

可是他们几人之力毕竟有限，风魔来势凶猛，眼看就要突破，锦贤赶到，大惊失色，使出法力来补住障网，暂时稳定了一会。

锦贤向身后喊一声：“快去叫师父来！”

他一声巨吼，震得殿中晃了三晃，可对面风魔仍旧面目狰狞，跟他对决着，企图突破他的障网。

锦贤精疲力竭即将倒地时，突觉背后有一股暖流，注给他力量，他知道是师父来了，立刻精神大振，重新织起残破的障网。

眼看障网力量加强，风魔突破无门，气急败坏，便开始在原地翻风覆云，发泄怒气，眼见精致的大殿被他破坏得零落不堪，无数弟子的身子在他的蹂躏下尸骨无存，大家伤心之余，还是要全力守住正殿，否则一旦风魔突破正殿，便再无法与之抗衡。

元真看不过去风魔的嚣张，手下加重法力，将障网向前推进，逼迫风魔从大殿中退出去，一步步的，他们的力量在前进，风魔的领地在减少，最后终于把他挤到大门口。

元真长喝一声：“锦贤，封门！”

“是！师父！”

锦贤接到，放出手中宝剑，一道灵光闪现，殿门向中间合起，他的剑飞身前往，正卡在两道殿门中央。

风魔在外面又疯狂地嘶吼起来，撞得殿门咣当作响，可是无济于事，他又挣动了几下，不忿地离去了。

眼看一切终于平息下来，元真跟周围的弟子们都松了一口气。

元真闭上眼睛，吩咐道：“把这里收拾一下吧。”然后飘然而去。

大家哭红了双眼，哽咽着从地下残冰中刨出师兄弟的尸骨时，惊喜地发现，风魔肆虐过后，居然还有一个生还的。

这个人就是小火球。

他一醒来就发现大家都聚在床前，关注地望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殿门大开，风魔来犯，无极殿人，死伤半数。”

小火球顿时觉得天悬地转，他深深地意识道，自己闯了祸。

躺在床上，任由两行清泪流淌，这是他在世间的第一滴泪，也许－－也是最后一滴了。

“小火球，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火球躺在床上，他绝望地摇起头来：“我不知道……”

突然他从床上腾身起来，全身的骨头象散架了一样咯吱作响，他忍住剧痛，从床上爬起来，挣扎着，向外面爬去。

“师父呢？师父在哪里？”

“师父……在休息。”

小火球周身剧痛，已经无法从地上挺起身来，一时间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古怪的小生物，趴在地上，一步步向师父的房间爬去。

“师父！请你惩罚徒儿万死不抵之罪！”

元真正在闭目，小火球一声喊，居然让他浑身颤抖起来。

无极殿上剩下的弟子，都跟着小火球来了，围在他身后，茫然不知为何。

元真的表情十分痛苦：“你果然还是来了。”

“师父！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那么多师兄弟，请师父赐我一死！”

“我算的没错，无极殿终有此劫……”元真说到这里，睁开眼睛，精光四射的目光瞪向小火球，简直要把他看穿：“只是，我还对你抱着一线希望！当时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就该想到的，你本是天地间一至邪妖物，早晚为祸人间，我本该早早了结了你！可是却看你年幼心下不舍，本以为把他带到身边，日夜点化，终有一日你会脱胎换骨！可是未曾想到，你初成人形，便酿此大祸！真是天降人祸，我怎生这般糊涂！该死的不是你，是我！”

说着元真合起掌来，向自己命门击去。

大家阻止不及，可是伏在地上的小火球却使出全力，从地上一跃而起，拉住元真的手，两人身形相撞，双双跌在地上。

元真恼恨，一掌推开小火球，手下足用了力道，直击得小火球口中喷血。

可是小火球却心下释然了，自己闯下如此大祸，是该一死谢罪，以慰几十位师兄在天之灵。

元真大吼一声：“将这个孽畜推出殿去，扔在明阳山，我不要他死在这里，他的血脏了我们无极殿！”

小火球绝望地闷哼一声，眼泪涌上眼眶，他已经看不清面前元真，只知他跟自己是一样的伤心。

两个胳膊开始有人拖动着，他看着元真的脸越来越远，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是一片刺目的光。

无极殿门再度大开，只是这次，有六位师兄护在殿门口，以障网封住去路。

面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到。

身后有人厌恶地踢了自己一脚，催他快走，小火球心酸地挥动双臂，拖动着自己，离无极殿越来越远。

他刚刚踏出殿门，便见沉重的大门愤怒地合上了，将他永远地拒绝在外。

小火球伤心欲绝，只有不断地向前爬动着，离无极殿越远，眼前的景象越清晰，渐渐小火球意识到这里原来是真正的明阳山顶，终年风魔肆虐，寸物不生。

看见无极殿中爬出一个活物，风魔远远看着不敢接近，生怕有诈，可是这活物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到了自己的领地，他得意地笑着，向小火球靠近。

风魔夹着寒冰利器而来，将小火球稚嫩的脸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可是却伤不了他的身子分毫。

风魔心中大异，收起武器，靠近小火球耳边，呵出一口轻风：“我认得你，你是站在门口那个小鬼。”

出乎意料的，小火球没有愤怒，他很平静地回了一句让风魔出乎意料的话：“你的声音真美……”

“啊？”风魔呆了，什么？

“我是说，你的声音真美，人也一定很美……可是……你的心肠怎么这般恶毒？”

风魔愣了愣，怪笑起来，响彻天地。

“我恶毒？我风魔在这明阳山顶上呆了几万年，从无人敢侵犯我的领地，可是有一天，就是那个叫元真的小鬼，带了一群人来了这里，耸了一座碍眼的无极殿在这里，令我每每看到心下就不快。我在无极殿外守候了千年，也吹了千年，直吹得这明阳山顶变作千年冰山，可是却也不能撼动它分毫。我就这么等啊等，等待一个时机，可是他们防范太密，几百年才出来一个人，也是层层防护让我无处着手。今天我信步在此地，居然出乎意料出现一个这么大的庇漏……”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怎么？为什么你会被赶出来？”

“呵呵……”小火球也怪笑起来：“因为，门就是我开的！”

本以为又会招来风魔的嘲笑，谁想他却异常安静，片刻后问：“你有什么阴谋？”

“我？阴谋？哈哈……我也想问问我自己！可是……这一切都因为我是个大笨蛋！”

“小鬼，不要这么说嘛！怎么说你也帮了我大忙，让我出了一口恶气，你说说看，让我怎么报答你？”

“想要报答我？那你就从明阳山彻底滚出去！”小火球愤恨地盯着他，却发现风魔无身无形，根本无处可瞪。

“呵！小鬼口气不小，你可知这明阳山自亘古以来就是我的地盘？”

“是你的又如何？只因自己一时意气，便给这山上生灵无数灾难，你令得这阳明山变做今日模样，终于只剩你孤伶伶一人，你此生意义何在？”

“呵！不啊，这不，天可怜我的，把你派下来，陪陪我这个孤老头子哪！”

“鬼才要陪你呢！如果你有皮的话，我恨不得剥了你！”

“小鬼不要说大话啊！虽然你天赋异禀，可我看得出来你还未修成正果，看来元真那老头也没耐心再教你，不如你就跟我作伴，我来教你法力，有朝一日，也让你有惊天撼地之才。”

“然后跟你一样，作孽生灵，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风魔笑起来，天地一阵变色：“笑话！我纵横天地间，地狱又能耐我如何？”

“可是我也不愿意象你一样，一个孤苦老头，守在这光秃秃的山上，就知道吹啊吹得，不必等死，可是生无意义！”

风魔怒了，大喝一声：“你小子！那我倒要看看，你今后能有何作为！”

说着风魔摧动法力，卷起山间积雪，向小火球袭来。

被强力的风势跟风雪夹击，小火球无力还击，只得把自己卷在锦衣里，顺着风魔的力道向后滚动，越来越接近悬崖边。

此时风魔又说：“这底下便是明阳山摧魂谷，从这里跌下去的，不管是妖怪还是神仙，必死无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究竟是应不应？”

小火球从锦衣中露出头来，满脸横泪，口中喃喃着：“师父，我对不起您救命养育之恩，如有来世，就让我永远做个小火球，不要变成人，一辈子陪在您身边，守在您身边……”

风魔正欲听清他在说什么，突然见眼前红光一闪，小火球纵身一跃，跳下了摧魂谷。

这孩子，委实倔犟，风魔叹道，收身，化为一个披斗笠的灰衣老翁，消失于天地间。

第四章 浴火重生

自己原来是这般留恋人生的啊。

如果不是再度睁开眼睛，小火球还未曾发觉。

虽然已活了五百年，可是他还是刚刚，用一双人的眼睛来看世界，人的那双眼睛，充满了渴望，充满了感性，同时，也充满了泪水。

他以为在坠下山谷的时候，所有的念头便已绝了，他以为他今生最后的泪水已经流光，可是他没想到，这原来只是他为人的第一步。

为人的第一步，便是要经历痛苦，然后获得生命。

因为在最后关头，他的本能，让他伸出手去，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原来他不想死的。

他的手攀在一块突起的断崖上，虽然浑身的骨头都在跟他打架，可是他依然坚持坚持，将全身的力气放在这一只手，将最后的希望放在这只手上，这只手虽然年轻、虽然稚嫩，虽然罪孽深重。

可是现在，他却托起了他全部的希望，重新为人的希望！

第一次，小火球名副其实，象一团火那样燃烧起来！

那团火甚至将他自己也化为灰烬，他最后的感觉就是自己的全身都在被最炙热的火焰浇烤着。

那一片大火以星火燎原之势，蔓延到整个明阳山顶，千年不化的冰山，万年不溶的冰湖，在这一片势不可挡的大火中，化为柔情春水，潺潺而下，化作春风细雨，哺育众生。

小火球也未想到，自己这一场梦，竟做了百年之久。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召唤他，他激灵一下睁开眼睛。

“师父！”见到熟悉的脸，小火球激动地爬起身来，跪在地上，使劲给师父嗑头，边嗑边不停地叫“师父师父”。

梦中有千言万语，梦中有百转牵肠，到了师父面前，却只有这一声轻唤可以出声！

这难道又是在梦中吗？

师父的手轻轻托起他的头，这感觉如此真实，一切好象还发生在昨天似的，可是已经不是昨天了。

小火球根本止不住脸上的泪水，大滴大滴落在师父手中，他懊恼地抚上自己的脸，恨不得将海绵一样的脸拧干。

师父却托着他的脸，将指尖放在他的眼睛上，那轻柔的触感让小火球一阵颤栗。

“师父，对不起……”

“傻孩子，你还记得啊！”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我为人做的第一件事，第一个孽……”

“傻孩子，别想了，过了那么多年了，现在世界都不一样了呢……”

“嗯？”小火球揉揉眼睛，迷茫道：“怎么了？”

“你随我来吧！”师父牵着小火球，踏着青云而去，一瞬间他们便站在高空上。

“你往下看看吧。”

师父拔开云层，小火球睁大眼睛，仔细一望。

脚下的土地，绿意盎然，生机处处，鸟语花香。

“师父，这是无极的仙境吗？”

“不……不，这是明阳山顶啊。”

“怎么……怎么可能呢？这里不是……对了，风魔呢？他去了哪里了？”

师父忍俊不禁地笑了：“傻徒弟，你可知我从哪里来？”

“不是无极殿中吗？”

师父笑两声：“我刚刚参加风魔成亲的典礼回来呢！”

“什么？”小火球一下子梗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个坏脾气的老头，居然有人肯嫁他？

“你知道吗，风魔虽然已经几万岁了，可是居然也出奇的俊美呢！”

“他不是一个糟老头啊？”

“呵呵，这么说也对，他的确是一个老头子。”

“而且他还做了很多坏事，便宜他啦！”

“也是……可是，火儿，你说说看，你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让风魔回心转意的？”

“我？我没有啊！我只是在临死前对他说，我觉得他一个糟老头子，几千年来守着这座破山，孤孤单单，比我还要可怜！”

“呵呵……倒也有意思。固执成性的风魔，居然会因为你一句话，离开阳明山，去寻找新的生活。”

“这么说他走了吗？”

“是啊……所以明阳山才有了新的生机，瞧这山顶的清山绿水，你的功劳不少呢！”

“我也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火儿，那我也要实话实说，当日我狠心将你赶出来，你不怪我吧？”

“当然不会！我做了那么大的坏事，万死不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