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兄!”
“贤弟!”两道身形刚一落地,闪身如电般涌至无痕被困的绳网前,不约而同地拔剑齐齐护住无痕身侧。无痕眼见跟前的东方慕与南宫怜,如见至亲一般激动得热泪盈眶!
“贤弟!为兄先助你脱身。”东方慕看准这绳网一端的绳索,挥剑掷出一道剑气,将被倒悬在半空的无痕放下地。南宫怜则急忙上前为无痕解绳网,撕扯了好半晌,却见那绳网丝毫不见松动!
“无痕兄!这是何物?为何这般牢固诡异?”南宫怜以剑连挑一番,焦急地疑惑道。东方慕在一旁也是着急不已。
“二位且慢!”一旁的钟逸飞将泛滥的伤痛隐下,上前出言道。而东方慕与南宫怜则迅快地横剑挡于无痕身前,二人神情均是一脸戒备地冷声道:“阁下是何人?”
“二位莫要误会,在下钟逸飞,乃是‘烟雨山庄’门下六弟子。也是蓝公子的旧部属。”钟逸飞此言令东方慕与南宫怜神色顿浮茫然,因无痕从未向二人提及过自己的身世,二人自然不知这‘烟雨山庄’与无痕有何关联。
无痕听闻钟逸飞言语,同样是神情震惊!适才他听万雁归与其言语,只听出一些端倪。却不想竟是祖父‘烟雨六子’中,最被祖父疼爱的六弟子!无痕的心在刹那被一股酸楚填满,原来,他从未孤身一人作战过!在这世间,还有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人也铭记着那段血海深仇!更有人为讨还血债而默默付出着!
“慕兄!怜弟!这位确是我的六师叔。”无痕出言打消了东方慕与南宫怜的顾虑,二人这才放下警惕,与钟逸飞互拱手行过礼。东方慕道:“钟师叔可有解此网之法?”
“姑且一试。”钟逸飞跨步上前,突见他将袖袍一扬,将左臂露于袖袍只外,右腕举剑在左臂上划下一道血口,一股鲜红的热液顿时喷涌而出。正当三人惊骇钟逸飞此举是何意之际,只见钟逸飞将热血涌滴的手臂凑上前,举至缠勒在无痕周身的绳网之上。当鲜血滴落在绳网之上时,众人惊见那绳网有如活了一般,开始缓慢地松懈开来!鲜血不断的涌滴而下,看得无痕心潮沸腾!涓涓热血!一如浓郁滚烫的亲情!
第七十章
约有半盏茶的工夫,那张缠罩在无痕身上的绳网缓缓地尽数松落下来。直看得东方慕与南宫怜结舌不已!
“六师叔!”无痕一个箭步上前,探掌疾快封住钟逸飞手臂伤口处的穴道。同时撕下衣袍上一块绸纱,欲替钟逸飞包扎伤口。却见钟逸飞将袍袖隐下,俯身单膝跪地抱拳激声道:“属下钟逸飞,叩见少主!”
“六师叔快快请起!”无痕心情澎湃地一把将钟逸飞搀扶起,欣喜激奋地颤声道:“无痕乃是晚辈,愧不敢受此礼!无痕以为此生再无缘得见六师叔,不想今日还能与六师叔相逢!实乃无痕平生之幸!”
“属下惭愧!未能将背负我‘烟雨山庄’血债之徒及早铲除,致使恶贼苟活于世!有负恩师再造大恩!令属下十余年来日夜寝食难安,幸有昭昭天理,法网不疏!今日终能将这十八年的血债雪洗!”钟逸飞一番话语将无痕震得悲戚难抑,伤痛倾泄!是啊!自叔父弥留之际,将这段鲜血染红了的仇恨压在了他身上的那刻起,他何尝不是度日如年?夜寝食不安?凄苦与伤痛几乎如影随形,时刻不曾停止过对身心的摧残!无数次彷徨!无数次茫然!无数次绝望!无数次伤痛!将他一颗完整无暇的心撕裂成千疮百孔!面目全非!而这由中的辛酸苦痛他却何处诉说?
“少主!这一对毒恶不赦之徒该如何处置?”钟逸飞双目狂怒燃烧地以剑锋指向对面僵立的宋辞寒与白玉蓉。无痕水雾朦胧的眼眸顺着钟逸飞手中的长剑所指,眸光中的伤痛刹时被满腔的愤怒烘干!撕人的怒焰熊熊欲喷!无痕缓步上前,将对面二人惊得面容急剧地抽搐起来!双目中难抑的恐惧冲出眼眶,将整张脸色中的血丝刷得惨白!
“你?你欲如何?”宋辞寒抖颤着嗓音惊呼道。眼瞳中被惶恐涨得不余一丝空隙,惊恐!绝望!还有强烈的求生欲念!
“宋辞寒!你不会在此刻怕死了吧!”出言的却是宋辞寒身旁的白玉蓉。那狰狞扭曲的脸容刻着决然的冷冽历声道:“你怎说还是一代名流!开弓没有回头路,既然敢做就敢当!大不了就是一死!何需在此等小辈鼠流之前损了自己颜面?”
“我不想死!”宋辞寒突地失控地嘶喊道:“我本无意要害‘烟雨山庄’,都是你这贱人与秋海棠那老毒妇诱骗我与北堂彦等众人!如若不是你与秋海棠这两毒妇唆使,我宋辞寒何以沦落于此!分明是你这贱人,怂恿秋海棠那老毒妇杀了蓝少梁与李梦蝶,还妒恨蓝少谦看不上你!是你将我等拉下水!是你这贱人害了我!”
“扑!”还不待宋辞寒将话说完,突听一声闷响将宋辞寒的嘶喊截断,无痕手中疾射出一道寒芒,将宋辞寒连同躯体震了出去!一柄长剑自宋辞寒胸口贯穿,将宋辞寒躯体牢牢地钉在了一棵硕大的枯树上!
宋辞寒双目中恐惧涨得爆满地圆瞪着,僵硬的四肢缓缓的瘫软下了,没了声息!目睹这一刹的白玉蓉神色中闪过一抹惊惧,旋即强作镇静地隐下神情,死盯着跨步上前的无痕,挤了抹冷笑道:“我白玉蓉纵横江湖二十余载,早就没想过会活至今日!唯一遗憾之事便是后悔当年,没有将你这孽种毒死在李梦蝶那贱人的肚子里!”
“你不该侮辱我娘!我想给你个痛快,可我怕你的血脏了我大伯的剑!”无痕森冷的历声低喝道,手上将已抽出半截的剑刃收回剑鞘。俯身将之前被万雁归击落的短刃一一拾起,走至钟逸飞跟前,递给钟逸飞数把短刃,道:“六师叔!此仇应你我叔侄同结,对此等恶贯满盈之辈,只能以欺人之道还治欺人之身!伤在此恶妇手中毒器之人何止少数?今日就让这恶妇也尝尝自己毒器是何滋味!”
钟逸飞接过短刃,神情有刹那的恍惚。对视上跟前无痕坚定的眸光,钟逸飞眼眶一热!唇角浮现出难得的笑意。
在白玉蓉惶恐与怵惧中,无痕与钟逸飞将手中的‘芙蓉锥’一道一道的插在白玉蓉身上。约有半个时辰,白玉蓉终于在尝尽‘芙蓉锥’上剧毒浸噬的痛苦后,喷血而亡!
“六师叔!无痕有一请求,希望六师叔能在此山找一弹丸之地,为沈师伯入土为安!”
“呃?”钟逸飞被无痕此语震了一惊。良久,钟逸飞才默然朝无痕抱拳鞠了一礼。步履沉重地走至万雁归尸身前,迟疑了片刻,方才将万雁归冰冷的尸身扛至肩膀。一个轻跃,人已掠出数丈之外。在那眨瞬间,无痕清晰地看见钟逸飞眼眶中滑落的水珠!
在东方慕与南宫怜的凝视下,无痕将钉在枯树上的宋辞寒尸体放下。连同白玉蓉的尸体一道,以枯草干枝覆盖。向东方慕借了火折子,一股烈焰焚烧干净!
十八年前,他们用一把火将‘烟雨山庄’百余口性命焚为灰烬,今日就同样用一把火,将这十八年的恩怨尽数焚干烧净!
夜!悄然已浓!残月难圆,凄风不息。
无痕神情恍惚地凝望着墨空之上的一轮残月,思绪却飘忽如魂,摇曳游离着。在无痕的脑海之中,惊浪拍卷般涌动着往事一幕幕!叔父的温儒笑容!铁河伯父的临危相护!司马伯父众人的忠贞至渝!东方慕与南宫怜的灼灼情谊!楚洛南的亲昵宠溺!四师伯莫正洋,六师叔钟逸飞,大师伯沈云羽,了空大师……
一张张脸庞,一幕幕往事,顿如流溪孱孱淌过!不曾想,自走出‘绝尘谷’至今短短半载,他就历尽人生之中悲欢喜哀,恩怨情仇,生离死别!人生何其绚烂多彩!人生何其悲苦多哀!
‘隔世不知红尘事,一入红尘万事哀!’人世俗尘,烟过无痕,雁过无声,而人过会空余下什么?一段往事?还是一个名字?
“贤弟!”身后一声轻呼,将无痕沉溺的思绪唤醒。偷偷拭去眼角冰凉的水迹,转身对身后的东方慕与南宫怜扯了抹笑意,声涩道:“慕兄!怜弟!”
“贤弟有心事?”三人落坐后,东方慕还是看出了无痕的忧伤,关切地询问道。
无痕接过铁庆递上的热茶,将一口热茶咽下,才缓声道:“小弟确有事想与慕兄及怜弟说。”无痕起身入内室中取出一个包袱,在堂中檀桌上打开。只见包袱中有两柄剑,一封信笺及一幅墨图。东方慕与南宫怜看后均是一脸惊诧之色,东方慕出言道:“贤弟这是何意?”
无痕伸手触摸着那两柄剑的鞘身,神情中道不尽多少眷恋与难以割舍,好不容易克制的伤感再度决提。面容噙着清泪道:“此剑是小弟家叔临行之前,遗留给小弟之物。小弟此行与其如影随行,现家仇得雪,血债已偿!小弟不想令先人遗物再染血气,期望慕兄与怜弟为我保管。替我将此剑带回去”
“这?”东方慕与南宫怜直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无痕所言。
“小弟曾答应慕兄与怜弟,待此事了结,要与二位兄弟笑聚山林,永隔尘世。小弟与家叔居住之地,乃是一处隔世静地,是家叔生前与师尊习武隐居之所。此处现正适宜慕兄与怜弟同往隐居,这是去往此处的地形图,不出月余便可到达。二位兄弟将家叔遗留之剑带上,替我埋在家叔坟前。”
“无痕兄!你怎不与我们同往?”南宫怜听着这近似永别的话语,焦急地追问道。
“愚兄受少林了空大师之托,要前去少林办一件重要之事。暂且需要些时日,待此事办妥之后,愚兄自会去寻找二位兄弟。”无痕垂首将包袱重新捆上,神色透着一丝闪烁地道:“此中信笺待二位兄弟到达‘绝尘谷’中,替我在家叔坟前默念焚化,那些是我答应过家叔要做到的。拜托二位兄弟了!”
东方慕接过无痕递来的包袱,想出言说些什么,却又话到嘴边之际,变为了眼眸朦胧的无语。沉默片刻,三人心神感伤地道了晚安。
第七十一章
“铁庆!”无痕呼住正在收拾桌几上茶具的铁庆,并让其将厅门带上。径直步入到内室中,铁庆一脸困惑不解地随行。他隐约觉察出无痕神色中异常,在内室中刚一站定,忍不住轻声询问道:“少爷,您可是要安歇?铁庆给您铺榻。”
“不急。”无痕幽声轻语道:“铁庆,你可愿意为我接管‘素心斋’?”
“啊?”铁庆听闻无痕此言不紧被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慌忙双膝跪地俯首,疾声危言道:“铁庆自小孤苦无依,幸得老爷收留方才衣食有饱,铁庆不敢忘此大恩!更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铁庆只求此生能服侍少爷左右,铁庆若有过错,尽请少爷责罚!”
无痕默然将铁庆自地上扶起,凝望着眼前质朴英气的脸庞,无痕的喉咙上窜动着一份酸楚。无痕为自己的自私酸楚,也为眼前不谙世事的铁庆。江湖险恶,将眼前如此纯真之人推入尔虞我诈的深渊,无痕心底隐隐作痛!若想有得,就必须有所失!一切看造化罢!
无痕将心一横,手掌突地快若疾风般封住铁庆周身几处穴道,铁庆还不及反应,已动弹不得地被无痕提至床榻上。盘膝坐定,无痕突将丹田中真气蓄至双臂之上,双掌掌心缓缓贴至铁庆背心,将一股股真气急速输注入铁庆的体内!
热雾弥漫,气烟氤氲。约有近半个时辰,无痕方才将双掌自铁庆脊背上收回。闭目调息片刻,待二人发冠上气雾散去,铁庆身体倏地扑下床榻,在地上双膝跪地道:“铁庆只是一平庸奴仆,万不可受少爷如此大恩!恳请少爷收回成命!”
无痕拭去额际的汗水,整衫下了床榻,从怀中掏出那本自万雁归手中接过的剑谱。只见无痕捧着剑谱失神了半晌,方才嗓音似哽咽地低语道:“铁庆!你天资淳朴,生性敦厚善慈,日后定能将‘素心斋’打理妥当。我将五成功力传与你,是不想令老爷苦心积攒的基业被他人所夺。你若感老爷再造之恩,就应替老爷守住‘素心斋’!”
铁庆听闻无痕最后一言历语,神情在刹那一凝!不知如何应答地呆滞住。回眸见地上失神的铁庆,无痕眼眸中浮动着万般不忍!无痕此刻脑海中乍然晃出,叔父弥留前那痛苦愧疚的绝望。可怜的叔父何以忍心将他逐入仇恨与血腥中?那其中痛彻心髓的挣扎与痛苦何其残酷?
“铁庆!”无痕上前将铁庆扶起,倏然将手中剑谱扯成两份,并把剑谱前一份交到铁庆手中,语重心长道:“我要前往少林,将了空大师所托之事办妥。恐无法再与你朝夕相处,你回‘素心斋’中,悉心练习此剑谱。待到你能将此谱之上剑法运用自如,再来少林找我。”
“少爷!您?”铁庆木然地接过手中剑谱,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地惊呼。却被无痕以手制止了。无痕凄然一笑道:“我此生杀孽太重,想去佛门静地面佛反省,期望能洗去满身戾气。此事只能你知我知,若有万分急难之事,你依可来找我。我唯有一事,望你务必要护心兰小妹周全,如若可以,帮她觅一好人家罢!”
“少爷!”铁庆悲戚地跪地抱着无痕的衣袍疾呼,满腔的悲伤令铁庆克制不住地痛哭出声。无痕默然无声地伸手将跟前的铁庆搂在腿间,热泪潸然滑落。
翌日一大早,东方慕与南宫怜便前来厅前扣门,好半晌才见厅门姗姗打开。映入二人眼帘的却是双眼红肿的铁庆!看那都肿得好似两颗番茄的眼眸,定是哭了一整夜所致!
“无痕兄呢?”南宫怜疾忙询问道。
“少爷天未开亮就已动身走了。少爷令铁庆在此等候东方公子与南宫公子,让铁庆转述二位公子,请二位公子务必切记少爷所托之事,并希望二位公子能即日起程,早日到达‘绝尘谷’。少爷还要铁庆转达少爷对二位公子的祝愿,愿二位公子幸福!”
东方慕与南宫怜听闻铁庆此言,均是眼眶一热,感激的泪花不断地在眼眶中打转。默然良久,东方慕与南宫怜方才向铁庆辞别,相携离去。
千年古刹,苍松婆娑。洪钟磅礴,香烛氤氲!名誉武林的少林寺今日铜钟洪扬,鼓鼎悠鸣!巍然庞宏的‘大雄宝殿’内,此刻更是禅烛映辉,戒香涌拂!大殿中皆是芸芸席坐的僧侣,口中朗朗念诵着悠悦的经文。大殿正中一字排开四位身披金缕袈裟,内袭黄袍禅衫,胸悬檀香禅珠。四僧均面色红润有泽,银须白眉,慈睦祥恬的神色尽显方外得道悟禅之脱凡!此四僧便是名震武林,被誉为武林泰斗的少林四大高僧,弘慈大师!弘悲大师!弘法大师!弘心大师!其中弘慈大师为四大高僧之首,也是少林主持方丈!
“阿弥佗佛!蓝施主!你可想好了么?俗世红尘真的再无牵挂了么?”主持方丈弘慈大师上前稽首慈声询问道。炯炯神采的双目中,对眼前跪立的无痕有慈爱的惜怜,也有复杂的询问。眼前这位身世不俗的年轻俊生,既是江湖中仁义之侠的后人,更是少林禅师了空大师的亲授弟子!
无痕上到少林,不仅将了空大师的‘伏龙罗汉掌’经谱交还给了弘慈大师,同时也将‘玄天剑谱’一起交给少林代为保管。无痕曾听蓝铁河说起过,这‘玄天剑谱’剑道太过霸道,稍有不慎便会坠入魔道。因此,无痕才只给了铁庆半部剑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