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泓像是没听出他语气中强烈的讥讽之意,举杯示意:“这酒很醇,你试试。”
商去风转动着酒杯,端详了片刻道:“四十年份的干红?”
“是的,你还记得吗?那时我们每次见面一定会喝这种酒。”莫泓走近他,一手放在胸口,目光似要把眼前的人烧熔一般。
“容我提醒,”商去风冷漠地回视他,“您今年五十多岁了,事业有成,家庭和满。以您的福气足可以活到子孙满堂。”
“你嫌弃我?Wind,四十多岁的女人岂不比五十多岁的男人老得更快?你可以接受Knox,岂可拒绝我?”莫泓伸出有些干瘦但保养得很好的手,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脸庞。
商去风的反应是把酒泼在莫泓脸上,同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公事谈完了,我也不便再打扰,告辞。”
走到电梯口时他突然半转身微微一笑说:“以您旺盛的性欲来看,您至少还有五十年的健康生活。预祝您长寿,伯父。”
莫泓呆呆地望着电梯门关上,慢慢抹去脸上的酒液,低声自语:“Wind,我一定会得到你的,就像Knox那样不惜一切地……”
雨下得不大但很密,悄无声息地布下一张迷蒙的网,网入一切色空。
眼前的景色让姬天姿觉得有点忧伤。这种情绪该是与她的性格相抵触的。作为无罪城一名优秀的情报人员,控制情绪是再基本不过的素质要求,自哀自怜或多愁善感都与她绝缘。只是这世上有两个人总能轻易地搅动她的心绪。
正如现在,她想到她的去风,然后就一阵阵地心疼。
随着提示音,商去风淡淡的笑容浮现在墙面的大屏幕上。
“小姿姐姐,真抱歉,今天大概不能陪你用晚餐了。”
“没关系,那就改天吧。”姬天姿开玩笑地说:“风,你最近又泡上了哪个女孩子?”
“才没这么好命。方才还因工作上的事被大哥训了,有个老家伙向他投诉我缺乏尊老爱幼的美德。”
“所以你为了跑去道歉而放弃和我共进晚餐?”姬天姿一脸哀怨地说。
“没办法,下次再向你赔礼好了。”
“要记得啊。”姬天姿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脸,有些担心地说:“风,如果遇见不顺心的事,也别勉强自己。”
“知道了,小姿姐姐。”商去风笑笑,笑得有点凉。
女人总是那么敏感吗?
结束通话,商去风坐在车中伸个懒腰。
他随手拿起搁在仪表盘上的一份传真,上面记录着几个上层社会的名流人士。商去风不一定认识他们,但在名字后注释的化名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他们都是他在镜花园时期的常客。
这自然是威胁,莫泓终究是忍不住了。他早料到如此,只是不想这么快。无论莫泓还是Laura Knox,这些大人物们很习惯威逼利诱的手段,并且贪心得名誉和欲望要兼得。
商去风把传真消去,望向车窗外朦胧的景色。
世界如此安静,一切声音淹没在了雨幕中。
商去风默默地注视着雨景,眼睛和滑下的雨丝一样湿冷。
他发动引擎,白色的车影瞬间消失在地平线上。
酒、音乐、柔软的床铺、白色的被单以及润滑剂。
莫泓在他位于郊区的一幢秘密别墅中备好了一切他所能想到的物品,兴奋地期待着某人的到来。他环视着房间的四周,手按上胸膛,清晰地感觉到这副已成衰老之相的躯体中传来有如少年一般充满活力的心跳。
他终于放下一切顾虑,不再控制体内像是亟待喷发的熔岩般的欲望。商去风,他的Wind,他要定了他。
门铃准时响起。
莫泓万分急切地冲过去开门。
商去风静静地站在门外,发迹沾上了一层细密的雨丝。他平静地看着脸色发红的莫泓,眼睛流转着飘忽的色泽。没有任何承接词句,他淡淡地问:“如果我现在转身就走,你将如何?”
莫泓愣了一下,随即沉声回答:“我将无限期推迟甚至取消你大哥和菲容的婚礼。同时商氏与莫氏会从合作者变为对手。商氏虽然强,但对我而言要扳倒它并非太难。”
“还有呢?”
“更多的‘老客户’会发现你,你将回到镜花园时期的生活以保护你的家庭名誉不受打击。”
商去风微微一笑,叹息似地说:“我想我可以理解莫氏集团为何会有今日的辉煌,您的功绩绝对可以载入您的家族史。M先生,外面下着雨,不请我进去吗?”
莫泓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若狂的神色,连忙把他拉进屋内。
“你下车时没打伞么?要不要干毛巾?或者先喝点酒?还是先去冲个澡?你——”莫泓表现得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年,慌乱而局促地问。
“不了,什么都不用了。”商去风安静地看着他,“您要什么就请便吧。”
莫泓深吸一口气,有些吃惊地注视着他。
商去风侧着头,淡淡笑着。
莫泓缓缓伸出手,慢慢抚上他的脸庞。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忍不住触电似地颤抖了一下。
对了,就是这个。
莫泓抑制着身体发抖,凑上脸,把干硬的嘴印在他的唇上。冰冷而湿软的触感立时激起了血液中潜在的狂热。他搂住眼前这万分渴求的人体,吻咬他的脖子、肩膀,如同饥饿的狼。
商去风的眼神闪过瞬时的僵硬,随即恢复了宁静。他配合地慢慢脱去自己的衣服,露出白得泛青的皮肤。
莫泓停了下来,带着迷醉与震撼的表情痴痴地看着他。他身上羔羊似的白从午夜梦回走到了莫泓的现实中。八年前的纯净和八年后的冷漠混合在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这次激起了莫泓所有的神经末梢,他感叹着时间的神奇,分身猛然挺起。
莫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力量扒掉自己的衣物,一丝不挂地抱起同样身无寸缕的商去风向卧室走去。
如同被供奉的珍宝,商去风被小心地放置在雪白柔软的床铺上,四肢像绽放的花蕊以无限娇嫩的姿态舒展开来。看着视界中这即使保养得很好但依旧被岁月磨去了自然光泽的躯体,商去风死水般的心境连厌恶的波澜也激不起。他看着莫泓脸上画满贪婪曲线的皱纹,闭上眼睛,放松自己的意识。
下半身的冲动盖过了上半身的绅士风度,莫泓几乎是吼叫地呻吟一声,扑了上去。渗着汗渍的手掌开始以因长久缺乏实践而显生疏的技巧抚弄着他洁白无瑕的身体,略显笨拙地试图挑弄起对方的激情。
商去风睁开眼睛,漠然地看着莫泓跨在自己身上——从意图挑逗到兀自沉迷——嘴角嘲讽地牵动了一下。
凭着过去养成的敬业态度,他稍稍改变了任人索取的姿势,让客人的努力不至于流于白费。
只是几个小小的技巧性动作便让莫泓激动得浑身发颤,胯间的分身在那双白皙的手的戏弄之下,从毫无头绪的痉挛状态中猛然胀大。
他忍耐不住更等不下去了!
莫泓粗暴地翻转过商去风的身子,省略掉一切步骤甚至忘了床头上的润滑剂,急冲冲地挺然一刺,冲进了他的后庭,狠狠地抽插起来。
白色的液体像被打开的水闸似地放泄着,莫泓一直迷混地发出非人类一般的呻吟,浑然未觉滴在床单上的斑斑殷红。
商去风瑟缩了一下,唇色微微泛白。身下的疼痛穿透心脏,划开一片茫然。
有风吹进来。
商去风稍稍撑起头,看见轻盈的窗纱在半敞的窗口轻轻摇曳。起伏间那舒缓的节奏好似催眠。
一瞬间视线带动着记忆穿越时间看到了八年前。
在弥漫着蓝调音乐的房间,白色的窗帘在他的视界里一起一伏地飘动着。失去现实的存在感,更分不清时间与空间还有正在发生的事。一个充满磁性的带着魔力的声音透过他的耳膜穿刺进他迷幻的意识。周遭的一切都那般朦胧,只觉得分布着一些模糊的色块——除了红色在触目惊心地闪烁着。也看不清楚声音主人的脸,但接触到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在与他对视的刹那,冰凉的感觉浸遍全身。
——Wind,Wind,来,看着我。
那是谁?
——Wind,好孩子,告诉我,你觉得我疯狂吗?
——哦,你点头了,是的,我疯狂,因为这个时代早已精神失常。看看统领着这个世界的商人们,他们在这个镜花园里是怎样一副丑恶。可是如果他们不在这里发泄欲望,如何在外面维持表面的堂皇?公众需要的经济英雄不能有道德的瑕疵,这对那些唯利是图又沉溺欲海的商人们而言,是让他们窒息的庞大压力,所以他们需要镜花园。而时代需要他们。无论他们道德如何,他们确实掌握了让社会复兴的动力。所以,时代默许有钱人的放肆,毫不吝啬地给他们特权。
在说什么?
——Wind,你相信上帝的存在吗?我相信。觉得惊讶吗?尽管我承认我并不虔诚。
究竟怎么了?
——因为我知道,上帝是个完美主义者,他不能容忍他的花园里有任何一只沾上污秽的羔羊。而相对于上帝存在的恶魔,却狂热地崇拜缺陷美,他最爱的就是自天堂被丢弃的白羊。所以,我的小羊,你看,这次我捡到的是你。
我在做什么?
——Wind,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吗?我见过很多漂亮年轻的孩子,但没有一个拥有你这种令人心悸的魅力。当你受到折磨时,你玻璃一样的眼睛所透射出的无比的坚强,对我而言是何等蛊惑!我的羔羊啊,你简直令我难以自拔!
这是什么感觉?
——好不好,迷惑我的小羊,我的Wind?我要把我的名字刻在你的心底,让你永远不会忘记我,你同意吗?
恐惧?
——L.P是我名字的缩写,我把它留在你的身上。他会一直疼在你的心底。这样,你就能记住我,牢牢的,无法忘记……
记忆的影像里,刻骨的疼痛伴随着鲜红色泛滥开来。
L……P……
Lucian Purcell——
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暴露在突然揭开的黑幕下。
原来如此。
商去风咬紧牙关,忍受着被冲刺的又一阵疼痛,默默地想。这是他接受催眠治疗后第一次直面自己全部的记忆。
从母亲在那场车祸中把唯一的生机留给他的那一刻起,他就被撕成两半。有一半慢慢长大,有着坚韧纯净又过分单向思维的禀性——这种不完整的人格表现就是二十三岁之前的他。而另一半则停留在七岁时,不断面对着那场车祸,寻求着与母亲对换生死刹那的契机,好同时解除他与家人的痛苦——他知道,父亲想要的是母亲而不是他。
第二个人格意志隐藏在很深的地方,从不曾表露出来。直到十八岁那年,他在镜花园时顶替受伤的狄凯接待了一个客人。那人以疯狂的手段对他施虐了三天三夜,并在他的性器上刻下了名字的缩写字母。那是第一次,为了逃避超出忍受范围的痛苦,本能地唤醒了另一个人格。
后来他的意识一直很模糊,清醒时已被狄凯带到了无罪城。
他在无罪城的生活很平静,平静得他以为从此可以得到安宁。五年后吕怜意的死则向他证明,那只是可笑而奢侈的一厢情愿。无法接受现实的他再一次人格转换,处在精神分裂的边缘。因此,Ian
Smith为他做了催眠治疗,把两个人格融合成一个完整的商去风——取代了天真与懵懂的是冷漠和刻薄。
真正的商去风是个麻木不仁的伪君子,看透了衣着光鲜下丑恶的嘴脸,戴上嬉笑的面具放肆地浪费生命。
可是他的心是否真是死水一潭?
性器上触目的疤痕唤醒了谭底的知觉——冰冷的刺痛感穿透了他的灵魂。他终于明白他依旧躲不掉,他依然会痛苦。他嘲笑自己的麻木,兜转一圈这种假死状态只迷惑了自己。
商去风闭上眼睛,不去看莫泓投射在床单上气喘吁吁做着剧烈运动的身影,忍耐着锥心刺骨的痛楚和厌恶。为了控制住身体不发抖,他下意识地把半个手掌塞进嘴里,浑然未觉片刻便被咬出的丝丝殷红,。
当莫泓狂叫着进入高潮时,商去风的眼睛淹没在一片冰冷的绝望之中。
七 灰羊
他觉得十分疲倦。身躯沉重如铅,意识却轻飘飘地似要飞起。
耳边嘈杂的争吵粗鲁地扯动着神经,眉头因为头痛而下意识地拢作结。
“啪!”
清脆的声音带来左颊麻烈的痛楚。他终于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被刺激得狂乱而有些发红的双瞳,原本端庄秀丽的脸扭曲成一团狰狞——莫菲容浑身颤抖地站在床边,保持着打人的姿势。
在她身后,是方才匆忙穿上衣物,神情狼狈而慌乱的莫泓。
他明白过来,原来上演的是东窗事发、捉奸在床的戏码。只是当事人的身份比较诡异:一个是自己敬爱的父亲,而另一个则是未婚夫的弟弟。
他突然觉得好笑,当真是黑色幽默。
“商去风!你龌龊!下贱!无耻!你居然勾引我父亲!你有没有廉耻?你还是不是人?你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肮脏!你!你——”莫菲容双唇发颤,口不择言,但长期的淑女教育让她找不到足以发泄情绪的恶毒言语。只是盛怒之下张牙舞爪的模样使营建修饰了二十多年的矜贵形象毁于一旦。
商去风并不觉得吃惊,虽然他不知道莫菲容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但莫泓如果不推卸责任就不是莫泓了。
“是我不好”、“他威胁如果不答应他的条件就破坏你和不却的婚事”、“是他逼我的,他要控制我”、“我没把持住”等等——莫泓会用什么说辞他根本不用猜,俱是些陈腔烂调而已。不过不管这些说法如何没有新意,对付莫菲容绰绰有余。
她是生长在上流社会的大小姐,看不到金钱下的丑恶,把弊端当作社会正常属性,依赖着虚伪世故的秉性而活,视面子大于生命——作为这个时代贵族阶级典型的莫菲容,又怎么会相信她的父亲早已烂到长蛆的真面目?
所以无论她说什么话她做什么都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因为她不是他的任何人,更不与他生活在同一世界。
商去风漠然地推开莫菲容厮打着他的双手,挪着有些艰难的步伐下床穿衣。全然不管一边的莫泓拦着女儿怎么开脱如何寻找搏人同情的借口。
“我不管!”莫菲容哭叫着歇斯底里地喊:“我要告诉他们!我要让他们都知道他如何肮脏如何下贱!”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父亲的劝阻,疯一样地冲了出去。
“菲容!”
追截不及的莫泓意识到问题已不受控制,脸色煞白地僵立在门口。如果他早知道女儿有一只手提袋遗忘在这里,并在今天临时想起取回,他决不会让商去风来。
想到商去风,莫泓蓦地一惊。一回首,他已穿戴整齐地站在身后。
“我要回去了。”商去风淡淡地说,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莫泓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促地道:“Wind,你绝对不可以说出去!绝对不可以说是我逼你的!知道吗?”
“为什么不?”商去风云淡风轻地问。
“你要是敢说,你大哥和菲容的事就完了!你们商家也完了!”他狠狠地威胁,“而且,你认为他们会相信谁?我有名誉有地位,而你!你只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混在女人堆里不务正业的败家子!你认为他们会相信谁?”
商去风望着他丑恶的嘴脸,依旧漠然:“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一个花花公子、败家子又能对你造成什么威胁?我要回去了。你也不希望你女儿带着未婚夫一家气势汹汹地来个人赃俱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