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磐寒声道,“难道你还希望输的是哥哥吗?”
“哥!我!”凤破弩别过头收剑回鞘,喃喃道,“我没这个意思。”又转过头,死死盯住阮三恨声道,“阮三,今日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就饶你不死,你若日后再伤害我的亲人,天涯海角,我凤破弩决不放过你!”
阮三嗤笑道,“那我是否要谢谢凤平君不杀之恩?”
“你!”勃然大怒。
“够了!”凤清磐低斥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此险地,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
“哼!”凤破弩扭过头愤愤不言。
一直未开口的普藏这时也说道,“宣昭帝如今龙御在此,老纳的佛堂始终不是久留之地。万丈红尘,是去是留,各位施主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凤清磐微微施了一个礼,点头道,“大师说的及是。”转过头对凤破弩温言道,“凤凰儿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了,哥哥就不逼你。”
“哥...”凤破弩目露感激之情,“谢谢你......”
凤清磐微微一笑,“你附耳来,我有一句话要嘱咐你。”
凤破弩不疑有它,附耳过去,“哥哥请说,我一定......”还未说完突然瞠目大睁,目中流露出不甘与恐慌,“哥,我不去,我......”身体不受控制的软倒在了凤清磐的怀中。
“凤凰儿,这次哥哥可不能任你胡来。”凤清磐温柔的抚摸着怀里少年的乌发,“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哥哥的苦心。那个人,是你的孽!”
一旁阮三嗤声道,“早这么做不就好了,白白耽误这么长的时间,阮长空又不是个傻子,若是起疑追来,我们谁也跑不掉。”
凤清磐皱了皱眉,抱紧了怀中的少年,“阮三,如果可以,我真不愿与你合作。”
阮三冷哼一声,“彼此彼此!”
两人因为共同利益走到了一起,但却各怀心思。
凤清磐又给普藏施了一礼,“大师,你我相识一场,大恩不言谢,以后大师若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清磐,清磐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普藏微微还礼,含笑道,“一别经年,惠王还是如此客气。惠王,老纳有一言相劝,望惠王不要怪责。”
“清磐谨听大师教诲。”
普藏的慈悲目中露出一抹睿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凤清磐沉默良久,微微颔首,“谢大师点化,我,自当谨记。”
身侧阮三冷哼道,“老秃驴,我不会谢你的,我可没有让你救我。”
普藏微微笑道,“施恩不求回报,施主不必介怀。只是施主身上厉气太重,身负太多人命,若再如此执意下去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呸!你这老秃驴少在这里危言耸听。”阮三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普藏对着他的背影微微摇首,叹息道,“惠王,你与他不同。老纳不懂,你是良善之人,怎会与他为伍?”说罢摇头步去。留下佛堂中凤清磐抱着怀里的少年兀自怔怔发呆。
37
凤破弩醒来时已经被缚了手足,麻绳捆的死紧,半分动旦不得。身下微微感到马车的颠簸,他一睁目就看见阮三紧挨着他坐在身边。他怒极,张口便喝,这才发现自己连嘴也被堵住了。
阮三见他怒视不由幸灾乐祸的笑道,“你这贼眼可别瞪错人了。拿你,绑你,堵你嘴的可都是你哥哥,不是老子!老子倒觉得你这条白眼狼还不如杀了省事。可是你哥哥却舍不得。”他无不遗憾的叹道,“凤清磐这等妇人心肠如何成得了大事?”
凤破弩的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这个妖人!真恨那,真恨不能杀了他!突然想起什么,着急的四下找寻。
阮三讽刺的笑道,“你在找你哥哥吗?他在外面赶车呢。阮长空现在肯定是心急如焚,只可惜我却看不到。”
凤破弩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死命的向车厢内的另一侧挪去,恨不得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怎么?老子身上有异味不成?你躲瘟神那?”阮三添了一下嘴唇,不怀好意的笑道,“这车厢也就这么大,你这小兔崽子能往哪儿躲?说来我还真怀念当年你的滋味,这些年阮长空是不是夜夜临幸你啊?”轻佻的抬起他的下颚,压低声音道,“我就说你这娃子怎么越长越媚了,我看你哥哥根本不用带你回西北,把你留在晋宫,说不定再几年阮长空就会死在你床上,哈哈!”
凤破弩狠狠地躲过他的手指,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阮三早就死了无数次。阮三眼里掠过一抹残暴之色,捏住他的下巴强硬的把他的头转过来,咬牙道,“凤破弩,不要以为……”狠话还未说出,就见车帘被人猛地掀开,凤清磐一双修长的眉毛几乎倒竖起来,他厉喝一声,“阮三,你在干什么!”
阮三放开手,呵呵笑了两声,“没什么。我和你弟弟许久没见叙叙旧而已。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个时候可不能窝里反,一个不慎就会翻船。”
凤清磐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一字字吐道,“你给我听着,阮三!我的弟弟你要再碰他一根手指头,别怪我翻了这条船,到时候大家谁也得不到好!”
阮三拉回自己的衣襟,不慌不忙的说道,“磐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不会这么玩不起吧?”
“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凤清磐隐着森寒的怒意轻声道,“特别是用在我弟弟身上。”
“哦,我知道了。”阮三摆摆手,坐到一侧耸耸肩道,“好,磐儿,我已经知道。你还是继续赶你的车吧,要不然阮长空追来可就难办了。”
“你出去,我不会再让你靠近凤凰儿一步。这车你来赶。”凤清磐低叱道,“出去!”
阮三低下头,眼里划过一丝恶毒的光,低低笑了两声,“好呀,我这就去。磐儿你们就好好叙叙,顺便赏赏风景。如此好风景下想必令弟会很快想通。”说罢掀帘出去了。
低头看了凤破弩一眼,凤清磐坐到他身侧轻叹一口气,“凤凰儿。哥哥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不愿和我走。但我又怎么能眼看你一再泥足深陷?你与宣昭帝绝不会有好结果的啊。”
凤破弩眼神着急的看着他,张了张口却发出呜呜几声。凤清磐见状扯下他口中的塞着布团,“对不起,凤凰儿,可是嘴里痛的利害?哥哥是怕你醒来大声叫喊惹来麻烦才堵住了你的口。你不要怪哥哥。”
布团一松,凤破弩就立刻开口问道,“哥哥,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凤清磐复杂的注视着他,“凤凰儿你别想了,我们已经出了浮华寺百里之外了。一路往北日落前就会到达彭城,三日后就可到达滨州,入了滨州就是叔叔的范围,我不会再让你看到宣昭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哥,你傻了吗?”凤破弩着急道,“长空不是呆子,我在浮华寺失了踪迹,他怀疑的第一个人就会是普藏大师。普藏大师方外之人,能让他拼死相助的只会是前凤的皇室。他若是想到是你,追了过来,你就再也别想走了。”
凤清磐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普藏大师是我的至交好友,不会轻易露出口风。再者,阮长空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料的准确无误?”
“哥哥!”凤破弩又喊了一声。
再待劝说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凤清磐的食指点住了红唇,凤清磐的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凤凰儿,你死心吧,哥哥绝对不会放你走......”话语突然止住,猛地伸手擒住了凤破弩被缚到背后的一双手,又一把扯下他腰上悬着的剑。只见那剑已经出鞘,上面也染了一些新鲜的血。凤清磐扯过他鲜血淋漓的手,怒目道,“凤凰儿,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阮长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值得你这么为他?一而再,再而三,凤凰儿你被他迷昏了吗!”
他猛地掀开身侧的车帘,按住凤破弩的头让他看向窗外,“你看看,这里原是凤翼,是我们的国家,这彭城...这滨州..这北郡..这山河..这风光原来都是我们的,我们的!”他怒吼道,“你看到了吗?是谁夺走了这一切?是谁夺走了我们的家园,是谁夺走了我们的尊严,让我们像狗一样匍匐跪地,让我们像女人一样承欢雨露!凤凰儿,你不要告诉我,你爱上一个人就甘愿做他的狗!”
凤破弩艰难的睁开眼,入眼的是美丽的落红,明媚的风光。是啊,这些原本是他们的。是宣昭帝夺走了这一切。他原本应该是一个站在阳光中接受众人膜拜的天之骄子,现在却像女人一样承欢于男人的胯下。他怎么甘心?他不甘心啊!他恨那!可是他不喜欢别人,就是偏偏喜欢上了阮长空。他作践自己,他不甘心但仍然在作践自己。请问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天上若真有神明,请教教他该怎么办吧!
他艰难的转过头看向怒火中烧的凤清磐,双眼赤红一片,满满的苦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的声音破碎的沙哑,“哥哥,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也好痛苦。”血丝顺着他的唇角蜿蜒的留下,他痛苦的轻颤,“可我不想离开,我真的不想离开他。”
凤清磐狠狠地揪住他的头发,一掌掴了下去,顿时打肿了他半张脸,“你这个。”他几乎落下泪来,“畜牲!”他自小疼他入骨,从未动过一根手指头,如今这般却是痛怒到了极致。
却见凤破弩偏过头,心如痉挛一般的揪紧,痛的他不由捧住心口,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然后一口接一口,似乎要吐尽所有的血。他大病半年,郁气不散本就极度虚弱,宣昭帝带他来浮华寺原本就是来养伤的,如今这般一激,强撑得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心中塞满着的都是对阮长空的爱,对宣昭帝的恨,对自己的痛怒,对哥哥的悔愧,各种情感纠缠到一起就是神仙也一时间无法承受,何况他还是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孩子。
凤清磐见他如此模样不由也有些慌了,不停的擦拭着他口中涌出的血,惊叫道,“凤凰儿,别再吐了,哥哥再不骂你打你,别吐了!”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红了眼眶喝问道,“再吐你会死你,你就这么怨恨哥哥吗?恨的要死在哥哥面前?”
“哥哥。我不恨你。我怎么会恨你。”凤破弩双目茫然,苦涩的抿了一下嘴唇咽下还在往上涌的血腥味,声音似哭似笑,“我只恨我自己。”
突然间,一声尖锐的长啸响彻天际。凤清磐心头一惊,猛地掀帘喝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车外阮三手持缰绳望着天空,愤恨道,“是海东青,宣昭帝的海东青!阮长空那厮的鼻子真比畜牲还灵!”说罢马鞭摔得更狠,前面的两匹骏马直起脖子长嘶一声如飞一般的疾驰。
38
马车颠簸不已,凤清磐望天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天空有一个黑点越逼越近,声音越叫越厉。阮三恨骂一声,“阴魂不散的畜牲!”扬鞭狠抽,马匹受痛发疯似的奔跑,跑的更野了。
凤清磐也随着狠晃了一下,稳住身形皱眉道,“凤凰儿刚刚吐了好多血,他太虚弱了,受不了这种狂奔,你这般发疯想害死他不成?”
阮三唾了一口吐液,狂笑道,“凤清磐,你傻子不成,这只鹰是宣昭帝的贴身宠物,如今见到它,说明阮长空也就不远了。里面的那个是阮长空的心尖尖,追到他阮长空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可若是换了我们,哼!”
凤清磐闻言咬唇不语,只得任凭阮三发狂似的急奔。马是难得的千里宝驹。但就是再快的马也比不上天空的鹰王海东青。那海东青越翔越快,翔到近处突然一头扎下云层,如一道闪电直劈过来,瞬间冲向了阮三。
它嘴缘锋利无比,狠狠的哚向阮三。阮三惊怒不已,一手护着头,一手腾出空扬鞭去抽。那海东青只得躲闪了一下。阮三见状拔出腰间的两柄匕首猛地扎进马臀中。那两匹神驹狂痛之下已经不受控制的横冲猛撞,如同疯了一般。
这一猛扎虽然微微拉开了些距离,但马匹发狂受惊,再也不能驽车,唯今之计只得弃车就马。时不可待,机不可失。于是,凤清磐立刻从车厢里抱出虚弱的凤破弩,和阮三砍断马车的绳索,一人一匹驾马飞奔。
凤清磐一手抱住凤破弩,一手操控着缰绳,显得十分吃力。但就是如此他也不敢有半分耽搁,这一耽搁就怕会被宣昭帝追上。与阮三一前一后疯了一样的狂奔。
说来阮三一人一骑本应该跑在他们的前头,可是那只海东青偏偏只是去哚他,这一缠斗,阮三就只有为他俩垫背。
凤破弩刚刚吐了太多的血,又被疯马一阵狂癫,一时间只觉得昏昏沉沉。只能感受到身下马匹的颠簸,耳边呼啸的风声,身后哥哥越来越浓重的呼吸,“凤凰儿,哥哥知道你不舒服,先忍一忍,千万别睡下去。”
凤破弩的神志已经渐趋模糊,恍然中却听见一声熟悉的长啸,他目中闪过异彩,“阿原......”他轻轻地低喃,声音如情人间的耳语般,梦幻中带着一点痴迷,“是长空......”他抓紧凤清磐的衣襟,闭目狠狠的咬牙道,“哥,你弃我走吧,快些跑吧,我决不会让他追上你!你去西北,去找姑姑,找叔叔,忘了我这个弟弟,就当他死了。”
“说什么呢!”凤清磐怒斥道,“我决不会放你回去!凤凰儿,你就不能醒一醒。为了他你要放弃你哥哥,背弃你的姓氏吗?”
凤破弩闭目不语,身体一阵颤抖。口中又腥又苦。凤清磐见他如此难过,心头也极不舒服,于是夹紧马腹狠抽一鞭,把所有的痛怒都发泄在了马鞭上,不一会儿,胯下神驹已经是鲜血淋漓,而他一路上几乎抽烂了一根马鞭。
日落西斜,骏马长嘶。凤清磐终于遥指不远处的城门对怀中闭目的人说,“看见没,那是彭城。”
彭城?凤破弩缓缓地睁开眼,这么快就到了彭城?
突然只听纠缠着阮三的海东青突然发出一声锐利长鸣,猛地向前冲了过去。凤破弩定睛看去,只见彭城城门口静静的立着一人一马,似乎已经等了他们良久。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单枪匹马,莹白的脸上润着暖玉一样的光泽。他定在那里如同化石一般,然后他似乎听到了远处的那一声长鸣,浅眸轻轻地递过来,眸子里映着无数靡丽繁华,锦绣河山。
原来...他早就已经等了良久......
身边传来阮三愤怒的嘶吼,“阮长空!你当我们猴儿耍啊!”
宣昭帝默默地拿下背上背着的长弓。凤破弩看着摘星弓握在他修长有力的手里,那双手曾经无数次抚摸过他的身子,他清楚地记得它的温度,它的力道,它上面的每一条纹路,而现在这双手却持着那追命的摘星弓,对准了他们?那张弓不该叫摘星,应该叫摘心!
阮三狂笑出声,“阮长空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无情,高估了你的感情。我就说你阮长空明明和我一脉同出,怎么可能血就是热的?哈哈,阮长空你是兄长,我是弟弟,你是皇帝,我是落魄王爷,哈哈,我总算明白了,我总是棋差一着就是因为我还是不如你心狠。没想到啊,心爱的人也可以拿来诱敌。世人都说我阮三心黑手狠,却又哪里知道我们宣昭帝的辣毒手段?阮长空,你连心爱的人都可以拿出来诱敌,在你面前,谁人不败?谁人不输!哈哈哈哈!”
宣昭帝面无表情的听着,抽起鞍边的一根箭支,捻起箭翎,敛眉道,“沉璧,朕本来打算看在你我兄弟的情分上赐你一具全尸,可惜你到今时今日竟然还不知悔改。”
“放屁!”阮三怒吼一声,“阮长空你少来这套虚情假意,我阮三不会感激你的!”
宣昭帝目色一沉,拉弓搭箭。阮三拔刀策马奔进,箭支嗖的一声洞穿了他胯下骏马马首。阮三哀号一声重重的坠落在地。似乎跌断了腿,痛得满地打滚。
宣昭帝没再看他一眼,望向另一侧,淡淡道,“奴儿,我来接你了。”
凤破弩挣扎的抬起头,他很虚弱,他的声音已经轻地无法再轻,但他还是一字一字的问道,字字滴血,“长空,你告诉我,刚才阮三说的都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