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绝————水颖尘

　　“什么？我……我没有！他什么时候死的？？我不知道啊！！”

　　“哼。”凌玉冷笑，“不是你杀的，难道是我杀的？他年轻气盛，因看不过我受气跑去找你理论，最后却被挂在三丈高的栈台上。你作何解释？？”

　　“这不是我干的！这不是我干的！！”

　　“我已经不再相信你了。若有缘，战场见！”

　　凌玉走出大将军帐，找到狴犴，只淡淡的说了句：“我们走吧。”便再无话了。

　　看着凌玉惨白的脸，凌乱的头发，破烂的衣衫狴犴能猜出发生了何事。他怎么不想去寻仇？只怕再是有去无回，又有谁再来保护公子？狴犴心里难受，许久才说：“公子，委屈你了……”

　　凌玉动了动唇角，想要说什么，却开口道：“走吧，我再也不想在此地多待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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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兵临城下

　　冰阳廿二年的一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早朝过后，冰阳忽而莫名感到一股欣慰，似是一件离身多时的宝物终将失而复得一般。莫非，玉儿……想到此，冰阳不觉心中一喜，久见阴霾的面庞上也挂上一丝清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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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酉时三刻，守在宫门外的冰阳见了一副绝景。那马车伴着夕阳而行，踏着金辉而至。于宫门口，马儿长嘶而停。赶马人下车行礼，随后掀帘，自车中走下一名身披红袍的绝代佳人。那人与夕阳余晖相映为一体，周身散发出柔和的、迷人的金红色光芒。而后仅是浅浅一笑，便勾走了冰阳的七魂六魄，迷得他神魂颠倒、魄荡魂摇。一切仿佛一幅柔美的画面，于无声无息中感染着人心。一双人两双眸相凝对望，以致忽略了二人之外的整个世界。不多时，冰阳牵起凌玉的手，像是抓起一件珍宝，牢牢握紧，生怕它会溜走。依旧无语，此时的寂静，便是二人彼此思念至极的心照不宣。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宫门外的狴犴却是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将车卸下交给门口守卫，留下几句临行嘱托，只拿了一只瓮便驾着马儿扬尘而去。身边再没了那并肩的同行人，今后的路，注定要他一人走下去……

　　“玉儿，你……受苦了……”冰阳伸手轻柔摩挲着凌玉的脸庞。虽说仍是光洁如玉，却也添了几许风尘，这些，他都看得出。

　　凌玉伸手紧握住冰阳的手，示以轻柔一笑，“无碍。”

　　冰阳一把将那人紧紧揽入怀中，唇角轻轻磨蹭着他的发丝，嗅着那尘土的芳香。

　　凌玉往后一躲，“还望王上准许凌玉洗了一身风尘。”在外奔波了这些时日，难免沾染了污秽，他可不想破坏了自己在冰阳心中无瑕美玉的形象。

　　“无碍的。”冰阳了然凌玉心中的想法，然而他不介意。上前一步想要再拉住他，却被凌玉再次躲过。

　　“望王上准许！”无需多言，只一字一顿的重复着自己刚刚的话语。

　　依然是那个固执的不肯退让的凌玉，冰阳拿他没办法，只得依了他。“准了，去吧。”

　　凌玉心头一笑，心道：到现在，你还不是被我吃得死死的？“谢王上。”随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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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好久没有这样舒适的洗过身子了，凌玉心中一阵慨叹。忽而门外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凌玉摇摇头，心道：这老色鬼，还当真是阴魂不散。

　　“你来做什么？”话未问完，那道身影已是咫尺之间了。

　　“孤……我……”冰阳一时语塞，忽又灵机一转，“我来给你擦背！”

　　凌玉无奈，便任了他去。

　　将布巾放入水中浸湿，再拧去了些许水分。轻柔地在凌玉光滑的背上来回擦拭，唇边笑意更为浓厚。想要的，不过如此简单的生活，只要他在身边就已满足至此。“玉儿，宫外的日子过得如何？”

　　“自然不比宫内闲适安逸。”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却来得逍遥自在。”

　　冰阳摇摇头，轻叹一声：“边关正值乱世之秋，正是祸乱滔天，狼烟四起。而你却又偏要往那边关跑，可知要我如何挂心？？”心中不满尽从语气中流露，眼中也尽是担忧之色，只是背对着他的凌玉并未能看到。

　　边关……听到这二字凌玉心中一悸，当初真该听了冰阳的话不该任性妄为地跑去边关……不想冰阳担心，那些旧事刻意不提，只说：“幸有狴犴螭吻二人保护，我无大事，只是……”

　　“什么？！”冰阳紧张，生怕凌玉会出什么岔子，手中动作不觉停下，愣愣盯住凌玉的后脑，等待着他的后话。

　　“螭吻他，因我而死……”说出这话不免有些伤心，毕竟人是因自己而死。只恨那慕山，竟忍心对个孩子下此毒手！

　　听了这话，冰阳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人都自私，只要凌玉无事何管他人死活呢？不过念那螭吻一片忠心，还是决定予以厚葬，也算对死者的宽慰。“尸首呢？孤予他厚葬！”

　　想到螭吻死后的惨状，凌玉摇摇头。“算了，不提这些了……”毕竟对于螭吻，冰阳的厚葬怎样也该是比不过与狴犴相依相伴的吧？

　　“不提也好，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不管在外面发生了何事，都忘了吧！”冰阳拍了拍凌玉的肩膀给予安慰。他知晓外面世界也不简单，不可能万事大吉，凌玉这一路也不会毫无荆棘坎坷。只愿他忘掉那些祸事，只舒心地过今后的日子。

　　“嗯！”凌玉应允着，忽然很想扑到冰阳怀里，天下之大似乎只有那一方空间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空间，似乎只有那里才能真正包容他保护他，似乎只有那里才能给他安稳给他幸福，似乎只有那里他才想要留恋……因此他才想要捍卫，哪怕只以区区一介布衣书生的柔弱之躯！

　　“呼，累了一身汗。我也下去洗洗好了。”冰阳痞笑，褪了衣衫准备下水。

　　“……”凌玉心中无奈一笑，忽然玩心渐起，偏偏不想冰阳狡计得逞，只道：“正好我也洗好了，给你腾地方。”话说完，人已经出了浴池，裹好衣装，正要推门出去。

　　“玉儿！”冰阳怒吼，却只换来凌玉顽皮偷笑。无奈，只得道：“去寝宫等我。”

　　待凌玉走后，冰阳随便把身上撩了两捧水，胡乱擦了两下，没有他在，他哪里还有洗浴的兴致在？随后穿好衣服直奔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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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儿，今年是我们的本命年。你说，我们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年吗？”冰阳一手环过躺在身旁背对自己的凌玉，一手则缠绕着他的发丝玩弄起来。

　　“能！怎么不能？我们不只要平安度过今年，还要平安度过今后的每一年，直到我们老去！”凌玉牢牢握住搂着自己腰际那只大手，忽然感到这只手比上次离开时更见粗糙，更让人心疼。不禁将它放到嘴边，温柔吻上了那层厚厚的老茧。

　　被这一吻，冰阳再往凌玉身边凑了凑，二人贴得更紧。

　　尽管隔了层衣物，冰阳胸膛的体温仍是透过那层薄薄的里衣传了过来。凌玉只觉更加安心。

　　“狡兔三窟，如若躲不了这一劫，想必你我这两只狡猾的兔子也能躲到他处安然偷生吧……”冰阳目光空蒙，没有焦点。

　　“冰阳，不要说这些泄气话，若岚不会有事，你也不会！”凌玉紧了紧手，想要给冰阳安慰。

　　“那你呢？”于他，若岚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凌玉，他今生的挚爱！

　　凌玉转过身，轻轻捏了捏冰阳的鼻子：“我自然也不会！凌玉还要这样霸占着你，一辈子！”

　　冰阳听后，紧了紧臂弯柔声道：“那我就放心了……”随后轻轻吻了吻凌玉的嘴角，又将被子往凌玉那边再拽了拽，“奔波了一路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嗯！”凌玉将脑袋往冰阳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安心的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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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年秋，战火烧至王城，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大将栾风纵是骁勇善战，也是双拳难敌四掌，仅凭孤军之力实难扭转乾坤，转败为胜。满城将士虽是视死如归奋力一搏，最终却也只化作一具具枯骨，于沙场之上冷眼看着自己的战友与敌人一个个倒下……不出三月，死亡的恐怖气息布满整个王城。而此刻国主冰阳竟不顾他人，死死守护在凌玉身侧。

　　将那信件读了一遍又一遍，清清楚楚的写着：放凌玉出城，否则我等明日子时攻入王城，取你首级！

　　别的字句视若无睹，唯有那句放凌玉出城真真入了他的眼。放他出城？放他出城？？他怎么做得到？？他怎么做得到？？哪怕豁出这条命，他也不可能把自己宝贝的凌玉交出去！要我的人头而已，双手奉上！但凌玉，他绝不交给任何人！！

　　“冰阳，放我去！”凌玉担心冰阳的安危，他若有事，自己又怎能独活？不过出城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他出去？他可知他若不去他可能真的会出事啊！！凌玉因怕冰阳出事而心焦，力量也增了几分，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冰阳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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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三里，几道人影岿然不动。那为首的，正是义军大将军慕山，此时正眼巴巴的望着城门，像是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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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孤不许你去！”冰阳惊恐，跟上前去紧紧搂住凌玉，生怕他再跑了似的。

　　“冰阳，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凌玉拍着冰阳的手保证着。

　　“不！我不放你去，绝不放你去！！”

　　“冰阳，我是去和谈，不是去打架！”

　　“不！万一姓慕的那小子把你掳走怎么办？我后悔都来不及！不许你去！要去，我代你去！”

　　“你……万一你出了什么岔子，凌玉万死也难抵心中悔意！你老老实实在宫中等着，我很快回来，嗯？”

　　“那……孤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你不回来，孤便出城寻你！”

　　“好，我答应你！那我走了，你自己当心！”

　　望着凌玉越走越远，冰阳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他，待他回身，两张唇已是纠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即便他走了，也要让他带着自己的味道。

　　即便回不来了，也要给他留下最后的念想。

　　两人心中，两种不同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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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慕山等了许久，仍是不见城门有何动静。看来，他是真的不肯原谅自己了……心灰意冷之时，正要撤兵回营，只见宫门微开，从中走出一道小小的红色身影，甚是醒目。

　　他还是来了！如此便能化解当日的误会了！！不由上前几步，想去迎接那人。

　　“你想怎样？”

　　“我……我只是来洗脱我的罪名！那螭吻不是我杀害的，凶手于此，随你处置。”

　　凌玉侧目看了看那人，是他？？想起边关所受屈辱，不禁后退两步。

　　“小贱人，还记得我吗？”獬豸抬起头，满脸淫笑地盯着凌玉。

　　“住口！”还没等凌玉开口，慕山便回身踹了他一脚。

　　“哼！”獬豸满眼的不屑。

　　“我如何相信这不是你的骗局？”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说得都是事实！那日从帐中出去我便一人到了关外的树林，回去时你已经不再帐中了，跑去问狴犴，他用怨恨的眼神看我，我也莫名其妙。直到你说出真相我才知道螭吻已经死了！那事真的不是我干的！！”

　　“他有什么理由杀死螭吻？”

　　“哼！反正一死，不如说清！那小子确实是我干掉的！只想借此破坏你二人关系。慕山那小子曾经与我干过一仗，就是因为你这小贱人！！我平白受打，自是不服，早想着有朝一日定要报复你与他！所以，我糟蹋了他视为珍宝的心上人，就是你！！事情我已经做过了，不能挽回了，你们能奈我何？”

　　“你！！螭吻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

　　“只为增加你二人之间的裂痕！”

　　“你死后一定会入地狱的！！！”

　　“哈，那又如……”话未说完，獬豸突然噤声，须臾之刻，爆体而亡，身骨无存！

　　凌玉受惊，沉思片刻，便猜到必定是狴犴寻仇而来。仇已清，想必他该伴随螭吻归隐山林了吧。再也不要涉入江湖纷争了，愿他平安！

　　“凌玉，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你，能原谅我吗？”

　　“慕山，你我二人立场不同，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他日再见，便是你死我亡的生死相争！再会！”凌玉转身而去的身影，不见一丝迟疑。

　　“凌玉！你若肯跟我走，我就此罢兵，绝不再犯若岚！”

　　“抱歉，我不能答应！”

　　“不能吗……那我只好，手刃冰阳，以武力得到你！！回营！！”说出这话的慕山眼中再难见以往的柔情，是凌玉抛弃了他，再亲手杀死了曾经的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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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背水一战

　　冰阳廿三年除夕，举国同庆恭贺新春，若岚百姓正处于一片欢腾的气氛之中。而此刻的王城，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正是一派萧瑟之景。偌大王城之中，只余下几名誓死效忠的寺人与侍卫，各自执拿起扫帚花瓶炮竹烟花等杂物与兵刃，等待着最后的时刻。至于那些做主子的，则是能逃则逃，能跑则跑。

　　玉宵殿中，一红袍男子坐在殿中一蒲团之上。眼望着殿中一副美人画像，目光决绝。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似乎随时准备了结一条生命。

　　王殿之中一名身着织金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单看气度，便知此人非同一般。远望着那些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寺人，男子心中悲叹。事到如今，竟要靠那些柔肤弱体的身躯护卫自己的安全？！自己要如何做？真正站在这里等死？还是拿起武器同他们并肩而战？为着自己的国家，为着自己的居所，为着自己所要保护的臣民！此刻，终是觉悟了。然而想必再无机会向若岚子民宣告自己的决心了吧……因为他们，很快就要攻进王城了……

　　子时一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城外士兵的怒吼声，喊杀声瞬间涌入王城。冲在最前方的不是别人，正是以一敌百的义军大将军——慕山。

　　眼见冲在前面的侍卫寺人倒了一片，冰阳胸中燃火，拔了腰间佩剑冲了前去。当一个人心知自己将死之时，便已经不再惧怕死亡了，这便是真正的视死如归。那一夜，加起来不到三百人的侍卫寺人竟拉着义军两千余人与自己同上黄泉。

　　明明已是满身伤痕，明明已经奄奄一息，他们却不肯倒下。即便已经无力挥刀也要咬牙爬起，死死抱住敌军之人，点燃自己身上的烟花，随着那人升了天际，成了浩瀚宇宙中一颗转瞬而过的流星，将形骸散落于天地之间。

　　那一战异常惨烈，血肉横飞、流血漂橹。王城中人深深地震撼了义军，那是一种怎样的意志与执念，能让将死之人重拾兵刃再次杀敌？？倒下了，再站起！再倒下，再站起！无数次的倒下与站起，无数次的挥刀受创，然而他们仍然凭着不屈的意志战斗着！最终死而不倒，化身为战神！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寺人又如何？照样比过临阵退缩背信弃义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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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视的二人，对峙的二人。手中握紧兵刃，眼中不敢丝毫松懈。只怕这一懈便会输掉一生。

　　“你就是冰阳？久仰大名啊！”慕山语气中的鄙夷不难读出。

　　“彼此彼此！”冰阳毫不退让。

　　“你的魅力确实让我折服，竟使得这些人对你忠心耿耿，为你视死如归。”说出这话，不禁又想到凌玉。他在哪儿？不会也混入这乱军之中吧？若是被人误伤……

　　“言重了。”

　　“凌玉在哪儿？？”

　　“无可奉告！”

　　“好！那便剑下见真章吧！！今日我便要取你首级，夺回凌玉！”

　　“哼！”冰阳轻哼一声，剑招一出，已是先发制人。

　　慕山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思量拆招之法。嘴角微扬，一剑过去化了冰阳剑招。再顺着冰阳剑式画了一圆，反手一挑直逼冰阳心口。冰阳侧身一躲，慕山之剑横扫而来。眼疾手更快，冰阳抬剑一挡，因自己力量略胜一筹竟将慕山震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