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低能儿的故事————郗筱

　　「喂，低能儿，广拨叫你到校长室，怎麽还在这发呆？」後面的同学推了我一把，叫我赶快去。

　　「喔……」可是…他真的叫错名字了嘛，我明明就叫低能儿啊……

　　走了１０分钟，终於走到校长室。

　　有礼貌的人，都要先敲门，我敲了２下後，在外面说：「报告。」

　　是不知道为什麽要说报告啦，但好像这样比较有礼貌。

　　「进来。」咦？这个声音……

　　开门，果然看到……

　　「爸爸？」惊讶的看著坐在宾客沙发椅上的爸爸

　　「你怎麽会来啊？」可是爸爸没有理我，只是弹了下手指，从里面走出一个好漂亮的姊姊。

　　她走到我前面，对我好甜好甜的笑著。

　　「看著我的眼睛，你觉得我漂亮吗？」

　　「漂亮。」

　　「看著我的嘴唇，你觉得我漂亮吗？」

　　「漂亮……」

　　「看著我的手，你觉得我漂亮吗？」

　　「漂……」

　　「我数三声，你将完全清醒，１、２、３！」一个拍手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唔……」感觉头有些疼，轻抚著额。

　　「醒了？」抬眼，望见那坐在沙发上，威严无比的男人，我的父亲。

　　「父亲。」低头，以示尊敬。

　　「呵，很好。」男人起身，步至我眼前。

　　「知道为何我将你唤醒吗？」修长的手指抬起我的下颚，凌利的眼将我扫了一遍。

　　「矞不知道。」好久…不曾唤过自己真正的名字。

　　「时候到了，你……」语尾停住，男人嘴扬成一个残酷的弧度。

　　「矞尚未毕业，为何时候到了？」本想还能逍遥两年的，就算失了自己的意识，我也不愿回到现实。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你必须出面。」男人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他从不许有人对自己的命令有任何疑问。

　　心寒，顿生。

　　「矞明白了。」下颚失了牵制，头顺势低下。

　　害怕……无限的害怕从四肢百骸窜起，深至心。

　　「目前还用不到你，只是先告知让你有心理准备。」男人退开，转身便走。

　　「只剩两个月，就不再让你回去了，在那之前，记住自己的身份。」离开前，冷冷的丢下话。

　　我该庆幸，终於回到现实吗？

　　14

　　呐呐的回到班级，望著一切陌生但又熟悉的事物。

　　在里头，我的意识还是有的，只是模糊不清，难以接收外来资讯。

　　现在这个身体，又重回我的掌控…那麽，小能的存在呢？是否就如同我之前一样，被锁在心里底层呢？还是……被抹杀了。

　　乖乖的扮演著小能的角色，他是个低能儿，天性单纯，上课认真，没有心机，只能单方向思考事物，毫无危机感。

　　想扮得好…但…太难了。

　　他的心思纯洁的如同白纸，和…早已染上血污的我，完全不同。

　　好不容易，在无任何人起疑心的情况下，我平安的度过了一天。

　　「小能，晚餐，一起吃吗？」看向问话的人，这个……也许是小能唯一的一个朋友吧，真心将小能当做朋友。

　　小能都叫他罐子……

　　「不了，我想晚一点再去吃，你先去吧。」露出一个好甜好甜的笑容，甜得自己都觉得虚伪…但，这是小能的一贯作风。

　　「喔……那拜了。」

　　呼……微吁了一口气。

　　要是和他一起吃饭的话，在生活上的习性差异，一定会显露出来。

　　虽然眼前的难关过了，但…还有个更大的难关…而且是每日每夜都必须警觉著的。

　　两个月啊…突然变得好漫长。

　　！！

　　这视线……坏人？

　　在小能的认知里，他是个坏人。

　　头一次和他有共同想法，这家伙…的确是个坏人。

　　「喂，低能儿…今天怎麽不赶啦？」流里流气的说著，踩著大步过来。

　　所谓来者不善……

　　「昨天是因为第一次才赶的，今天不是，就不赶了啊。」没给他好脸色，小能一贯的作风，慢慢的收著书包…希望他别看出什麽才好。

　　「喔……觉得你今天笑得比较少耶。」平时的小能总是挂著笑脸，但对我来说，那太累了。

　　因此平时上课，就收了笑脸面具…没想到他竟注意到。

　　「哼！那是我不想对你笑！！」对他扮了个鬼脸，幸好小能平时就不怎麽喜欢他。

　　「我要走了，再见！」拎著书包，赶紧离开他的视线。

　　快速步出校区，多留一秒我都不要。

　　父亲既已亲自到校里来，这也就代表……

　　他，到了。

　　天知道我的行踪是不是仍藏得住，也许他就在附近也不一定。

　　想到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回来了。」小能的习惯，当然是得遵从。

　　回到宿舍，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些。

　　「能学长，你回来啦？」那个学弟自我一进门，视线就没离开过。

　　他正津津有味的吃著拉面…嗯…不要诱惑我，我还没吃晚餐。

　　「嗯……」

　　「能学长，你吃过了没啊？」不讨厌他的视线，该说是…习惯了。他和另一个家伙，从第一眼见到小能後，就一直是这样子。

　　只能说小能的神经粗过头了，才会连他们这麽显而易见的心思都不知道。

　　「还没…我好饿……」抱著肚子躺上床，懒得再出门去买。不…是害怕再出门去。

　　「嗯？为什麽不吃呢？」快步走到小能床边，他真的担心小能吗？

　　「生病了吗？」些微冰冷的手指贴上额。

　　「没有啊……这样吧，我帮你买晚餐回来，能学长要吃什麽？」献殷勤是吗？可惜小能不吃这一套的。但我吃……

　　「唔…我想吃炒饭……」

　　「好，我现在马上就去买，能学长你等一下喔。」得了令，那小子笑得很开心，抓了钱包就往外冲。

　　真是搞不懂，为什麽他会对小能有意思呢？

　　走至衣橱的连身镜前，望著里头的人。

　　墨色短发，服贴的躺在瓜子脸上，细致的两道眉，圆圆亮亮的眼睛，小巧坚挺的鼻子，荧泽红润的嘴唇。

　　搭配的完美无缺，镜里的人，是小能？还是我？

　　不习惯自己现在的样子，那看起来像无时无刻都在笑的眉眼，和自己看起来无时无刻都在生气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难怪小能这麽得人疼啊……但可惜…父亲不喜欢他。

　　小丹，才是父亲心头上的一块肉，理想中的好儿子…理想中的继承人。

　　一个开门声，另一个人回来了。

　　「嗯？小能你回来啦。」左手提著一大袋香味四溢的东西…啊…又来一个人要诱惑我了。

　　「嗯，泉学长吃了吗？」就著现在的位置，打开衣橱，拿出睡衣。

　　他的脸色变了变，该是想起上次小能的举动吧。

　　「还没，我把晚餐带回来了。可是好像有点买太多。」将东西放到书桌上，顿了一下，回头问我。

　　「你吃了吗？」

　　「还没…小元帮我去买晚餐了。」

　　「喔……」话才刚说完，人就回来了。

　　「能学长，我帮你买回来了。」拿著炒饭进来，望见一旁的敌人，不免又是一阵互瞪的游戏。

　　「恩，你放著吧，我要先洗澡。」亮了亮手中的睡衣，踏进浴室里。

　　就不知玩得正起兴的两人有没有听见了。

　　15

　　脱下衣服，突然一个腿软，幸好抓住一旁的铁杆才没滑倒。

　　睡太久的後遗症啊，对身体还不太习惯。

　　幸好小能这家伙很爱动，体能还不错，肌肉也还算有力。

　　戳了戳手臂……可惜就是太软了点。

　　厌恶这一身白皙的皮肤，这让我看起来软弱无力。不…是『小能』看起来软弱无力。

　　被欺负也不懂，只是一个劲的傻笑，才会让人吃得死死的。

　　「小能，你要我拿你怎麽办？」对著镜子里的人儿问著，他却只是和我做著相同的动作。

　　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沉痛和无奈。

　　「和你…活在同一个身体里，这…也算是另一种保护你的方式吧。」

　　『能，看我送你什麽。』

　　『哇…是好奇小熊！！我想要它好久了！谢谢！』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送给你。』

　　『谢谢，你最疼我了！可是…小丹会来抢它。』

　　『不用怕，我会保护好小熊…和你。』

　　『嗯，我相信，你会保护好小熊，和我！』

　　保护…保护……我是护住了啊……却是落得现在这种情况…

　　拭去颊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

　　还是赶快洗一洗吧，否则待会被外头那两个疑惑起来就糟了。

　　「呼……我洗好了。」出来时，他们已经停止玩游戏，各坐一边静静的吃饭。

　　「喔，能学长你好啦，这是你的炒饭。」接过那仍热著的饭，给了个笑容。

　　「我去洗澡了。」刚话完，人就冲进浴室里。

　　「……哼…」虽然很小声，仍是听到学弟嘴里的冷哼…居然为了小能闹成这样。虽然当初我也不下於他……

　　时间过得很快，但我不希望过得这麽快。

　　１１点，就是就寝时刻了。

　　小能竟然和他们订了这麽个该死的约定，为什麽晚上要去他们的床睡呢？

　　随著广拨完毕，暗了灯後，他也很自动的躺上了床，拉开棉被对我喊著。

　　「能学长，赶快来睡吧。」

　　睡？睡你个头！

　　「小元……我今天想要自己一个人睡。」

　　「为什麽？！」

　　「噗…」

　　一声惊呼和一声似嘲弄的笑声发出。

　　「因为今天好像比较不冷，我觉得两个人睡太热了。」躺上小能的床位，周边的味道全是小能的。

　　甜甜的，好像糖果的味道，充斥鼻间。

　　「喔……」无奈，但只能躺回去。

　　今夜总算是无惊无险的过了。

　　小能……我可以在梦里遇见你吗？

　　阳光照射进来，亮光刺得他不得不醒，睁开眼睛，抬眼望向时钟…才５点半啊……

　　既然都醒了，就乾脆起身。

　　望向一旁，那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的床铺，一张小脸带著淡淡的笑容，是梦到什麽好梦吗？

　　任泉缓缓走近沈矞的床边，转头瞄了一眼该死的学弟的床位，嗯，他还没醒。

　　静静看著那百看不厌的睡脸……虽然有种变态狂的感觉，但他就是想看。

　　抚上那柔滑细致的肌肤，人儿的眉头顿时皱起。

　　怎麽了？变成恶梦了吗？

　　抚平沈矞眉间的绉褶，眷恋的感受手下柔滑的触感，俯下身，印上一吻。

　　倒是没想到，抬头时，对上人儿清亮的双眼。

　　「呃……」尴尬…

　　「早啊，泉学长。」如同往常一般，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顺便伸了个懒腰。

　　「喔，早。」呼…幸好…

　　沈矞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可爱的样子让任泉心头一动。

　　「泉学长，你要用厕所吗？」

　　「不…你先用吧。」

　　「嗯。」下床，走入浴室。

　　关上门，对上镜子里，那一脸阴沉的人。

　　打开水龙头，对著唇就是一阵冲洗，发狠的刷著，像上头有什麽洗不掉的脏污一般。

　　直到嘴唇微微红肿，才停手。

　　抬头，再度对上镜子里，眼里闪著绝对独占欲的人。

　　「能，我不容许任何人玷污你。」

　　你是我的！

　　16

　　很平常的一天，老师们不会注意小能，同学也不会注意小能。

　　这正是我要的。

　　过了一个堪称无聊的上午，望著天气晴朗的外头，也许可以出去走走吧。

　　包了餐厅的东西，走到校区旁的小花园，坐在公共椅上。

　　嗯…好舒服，好久没这麽晒太阳了。

　　低头缓缓的啃著面包，没味道的乾粮面包。不是喜欢吃，而是习惯吃。

　　嘴还有点肿…早上可能真的刷太用力了。

　　「请问……这可以坐吗？」抬头，对上一张平凡的脸，乾乾净净的，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看了下领带颜色…是学弟吧。

　　「嗯。」点点头，他很是高兴的坐到我旁边，并小心的和我保持著距离。

　　再度安静了起来。

　　太阳好暖啊……害我都有点想睡了。

　　「那个…学长，我是１年２８班的，可以和你做朋友吗？」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我转过头去，其实他的声音很小，但见他的样子，好像是用全身的力量喊出来一般。

　　「你…认识我？」

　　「不认识。」微微摇了头。脸红得跟个煮熟的虾子般。

　　「那你还要跟我做朋友。」喝了一口牛奶，看向这个面皮薄的学弟。

　　「我……对不起……」这样就道歉啊…

　　「可是，我真的很想和学长做朋友。」语气仍是坚定。

　　偏头打量了一下，现在是小能……他的反应该是…

　　「好啊。」顺便给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谢…谢谢。」脸又更红了，突然想知道到底能红到什麽程度。

　　「当朋友，第一要则就是…不说请、谢谢、对不起。」伸出手，把他一直紧张的绞在一起的手指给扳开，抬起他一直低下的头。

　　「是……」小学弟还满好玩的，比房里那只好多了。

　　「你是１２８的？叫什麽？」

　　「竹…学长叫我小竹就行了！」突然笑了开，毫无色彩的脸像打上光一般闪闪发亮。

　　「喔…那你叫我小能就行了。」再啃了一下面包，太硬了……

　　「嗯！小能！」他笑著吃起自己的中餐…是御饭团耶……

　　「小能…你很想吃吗？」唔…怎麽突然这样问？

　　「没有啊。」

　　「可是…你已经快贴上我的饭团了。」吓，发现他的饭团就在眼前，立刻坐回原位。

　　「呵…小能，你好可爱。」可爱？真没想到这形容词也能用到我身上。

　　「可爱的是你吧。」这种年纪…还在用围兜兜……

　　「唔…嗯……」唉…脸又红了。

　　「小能！」一声急急的叫唤，打破我和他之间的气氛。

　　「泉学长，有事吗？」看著跑至眼前的人。

　　「你…你怎麽坐在这啊？不是说了要一起吃中餐的吗？」擦掉颊边落下的汗珠。

　　「呃……」有这回事？

　　「我忘了……」皱起一张脸，努力的装无辜。

　　「没关系，走吧…回去吃。」起身，正要走时一声低低的叫唤止住我的脚步。

　　「小能……」那样子，就像是要被主人丢下的小狗。

　　「明天一起在这吃饭吧。」笑了下，对他挥挥手。

　　「嗯！！」

　　「小能…他是谁？」待我们走远了，那家伙才问出口。

　　「朋友。」

　　「朋友？什麽时候交的？」

　　「刚刚。」他突然停下脚步。

　　「小能……陌生人不能随便当朋友的，你知道吗？」技巧的躲过他欲搭上肩的手。

　　「我知道啊。」

　　「那你还……」

　　「小竹不是陌生人。」

　　「你……唉…算了，以後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知道！」藉著点头，再躲过他想拍上头的手。

　　「…走吧。」

　　呼…也许装不了多久了，小能和他们的接触太多了。

　　17

　　坐在外面的凉椅，看著只有一半的月亮，清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