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的,皇兄莫要当真。”叫人在空著的石凳上铺了垫子,才请皇兄坐下。
“怎麽又在饮酒了,似锦的身子进不得酒。”皇兄看见放在桌上的酒壶,还有一旁的坛子。拿起我的酒盅,喝了一口,“好冰呀,没温过。”
“皇兄,酒是我的,似锦的药我可没忘记。”指了指一边正煮著药的炉子,我讨好,“我亲自监督,亲自伺候用药,放心吧。”
药,不过是些补药,喝与不喝毫无区别。看著皇兄一脸满意的样子,我的心里阵阵发苦。似锦要的不是这种药啊,有谁能帮他呢?
“不过,这冰酒对身体不好。来人,拿下去给温温。”看见侍从将一壶温过的酒拿上来,我给皇兄斟了一杯。自己依然取过未温过的酒。
“锦儿一向不喝温过的酒。”我笑著解释。
“不行,对身体不好。”他执意将我杯中的酒到了,哎,我叹息。西域的贡酒啊!
“那我就喝茶吧。”给似锦到了一杯递去,又给自己到了一杯。与其被倒,我还不如忍痛不喝。
“锦儿,北琅特使今日进朝,你皇姐如今已经是北琅的王後了。今夜我宴请北琅特使,如果你想问你皇姐的情况你可以参加。我还安排了一些节目让似锦开开心。”
“好,多谢皇兄。”我浅笑,看了似锦一眼。如今再好的节目,也能让他再会心一笑麽?
大殿之下,坐的是北琅特使和一些促成这次和亲的所谓功臣。转头看向皇兄,一脸的意气风发,与卿同乐。他一边的月妃,相比之下,倒显的庄重矜持。我身边的似锦,扫了一眼下坐的大臣,眼神又暗淡下去。我知道,今夜大皇兄没有来。
酒兴正高,那特使一声‘启禀陛下’让四坐顿时鸭雀无声。
“我王准备了一份薄礼送给陛下。”两下击掌,两个侍卫捧著两件盖了青布的东西。揭开一看,竟然是两张狐皮披风。
“这一白一红两张狐皮,是我国珍贵的雪狐和火狐之皮,赠与陛下。”
“呵呵,多谢你们大王的好意了。不过朕的披风可是车载斗量啊!依朕看,锦儿和似锦的身子骨较差,这火狐披风就送给似锦,雪狐披风就给锦儿了。
看向那如雪般洁白的雪狐皮,我苦笑,这如果穿在似锦身上一定好看的紧,衬著他苍白的皮肤,如莲般清雅的美貌,定如个天上谪仙。给了我,真侮辱了雪狐啊!
“陛下,我王另有赠与王爷的小礼。”特使一个眼色,一侍卫退下又捧了一样上来。掀开竟是一黑色披风。
“这是我王偶尔猎获的黑狐狐皮所制,虽不及火狐雪狐,但也是王的一片心意。请王爷笑纳。”
接过那披风,我微微惊诧。狐皮轻滑柔和,富有光泽,根本不是一般的狐皮,也不比雪狐火狐皮差。更何况,我与北琅王并无交情,为什麽要送我这麽重的礼呢?
而皇兄也眼睛微眯,若有所思,想必也是看出其中的古怪。
“看朕只顾自己的弟弟,忘了爱妃。既然如此,锦儿就收下这份礼。火狐皮就给月妃吧!”皇兄也一瞬回了脸色,转而气氛又活跃起来。
特使回位,我也莫名其妙得了一件礼物。宴席间,节目纷纷上献。今夜皇兄兴致极高,都喝了好几杯酒,席下的好几位大臣也在特使的殷勤下醉倒在地。担心的看著似锦喝了一杯又一杯,我却没有阻止。就让他醉吧,酒不能浇愁,却能暂时让他忘了伤心。调一下姿势,让他舒服的靠在我身上小睡。
一个黑影却突然闯了进来。心中大喊一声‘不好’,除了一直紧张似锦的我和皇兄身边的月妃,其他人连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那黑影倒没有攻击其他人,剑锋直指上席的皇兄。
刺客!正欲起身却发现似锦的手正拉住我的衣袖。一咬牙挥开他的手,我追上去,但已来不及。剑尖下一刻就刺上皇兄的喉间了,此时一旁的月妃推开酒醉的皇兄。挥袖与刺客过起招来。刺客显然没有料到月妃会武功,剑使的有些乱,不过一刻就恢复冷静凌厉。皇兄的酒也惊醒了半分,却还未缓过劲,只呆呆看著月妃和刺客打斗。月妃的功夫明显逊了很多,被一掌振飞。飞身接过月妃,又险险化了他刺向皇兄的一剑。我将月妃推向皇兄,“保护皇上。”
我上前与刺客对打,但不过只能抵一时。渐渐就力不从心,勉强抵挡。心中著急没有救兵时,刺客见机又一剑直刺皇兄。一急下伸手去挡,硬生生接下那一剑。好狠!无时间点穴,鲜血就直流如柱,疼的我冷汗涔涔。
那刺客见我受伤,也不再恋战,逼退了我就转身逃离。我匆匆追到门口,早已不见人影。门外横七竖八的倒著一堆侍卫。一探鼻息,气息正常,看样子是只中了迷药。
回到殿内,看到皇兄一脸惊慌的冲到我面前,抬起我的手臂。低头见自己的整个衣袖都染红了,血还直流不止,确实骇人。
望了望殿内一室狼籍,似锦和大臣们酣然在梦,月妃平静依旧,皇兄手足无措的大喊,“御医,御医!”
我无奈的自点穴位,止住鲜血。但疼痛却依然直穿心肺。
哎,“皇兄,您总算酒醒了。”面对他的聒噪,我一句话成功让他闭了嘴,一脸歉意和感激的看著我。
第十四话 贪形色岂知离绪
冷冷深宫,热闹非凡。侍卫进进出出,宫女太监来来回回。御医换了一批又一批,还不时传来皇上的暴怒声和颤颤的‘臣惶恐,臣有罪’。手臂的刺痛时时告诉我这样的混乱都因我而起。刺客离开後,皇兄气急败坏的抱起我直冲他的寝宫,顾不得那些醉酒的大臣了。一路上吓坏了宫娥太监,皇兄还一个劲吼‘快传御医’。连各宫的嫔妃都探出头看热闹。真搅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我以为不过是小伤。等御医来上药时解了穴道,被洒了一头一脸的血,避之不急时,才知这一剑刺的极深,触及骨头了。虽然洒了止血药,可只稍稍一动,血就不断流出。急的皇兄抓过我的手,不让它动。待衣服换下,才知多麽触目惊心。浅黄的袍子上,大片的暗红色,上面还覆了层鲜红,看来已经流了很长时间。怪不得头一阵阵晕。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被谴出去。皇兄把昏昏欲睡的我抱至床上,自己和衣上了床,轻轻拉过我受伤的右手,盯著看了许久。
“抱歉,伤了你,进宫不到一个月,就让你伤了两次。这一剑,伤的还真深呢!”他惋惜的轻触手臂上的剑伤。
“不要紧,又不是你伤……”眼皮已经沈的撑不住了,我只觉人已在梦中。
“对不起,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谢谢……”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不耐的皱眉,尽自说到,“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的,我会守护你一辈子……”
什麽对不起,谢谢你,伤害守护的,还有一辈子,真烦,我抽回手,转身而睡。那边的人还在说什麽,但已听不见了……
第二日醒来,已经是午後了。除了坐在一边的皇兄,还有前来探望的似锦和月妃。看到我醒来,都象是松了一口气。
然後迎面而来的是三碗气味很浓的汤药。一碗治伤,一碗补血,还有一碗据说是皇兄没有上朝,煎了一个早上的药,不能不喝。
大义凛然的一口干了三碗,我苦笑。一直埋怨青辉让我喝的药苦,不曾想这不加甘草的药更苦不堪言。想来,会在我药中多放一味甘草的只有青辉了。
“王爷这次救了皇上,真是立了大功呐。”身後的公公上前为我讨赏。笑的乱颤的样子仿佛是他自己立了什麽大功。
“这不是我的功劳,如果没有月妃的阻止,就算我武功再高也无际於事。”我抬首向月妃点了点头,她极为柔和的一笑。
“是啊,月妃这次也立了大功,朕自有赏赐。”看他的言语,想必早知月妃是有武功的。
“陛下,王爷既然没事了,大臣那边您还得去一下。”身後那多嘴的太监又急急差话。
皇兄虽然不愿离去,但刺客一事对他是相当严重的,还有那些酒醒的大臣,已在前殿跪了一个上午,不得不去处理。月妃身为贵妃,自然不能在没有皇上的情况下与我们处的太久,在皇兄离去时也告退了。只有在一旁沈默良久的似锦,这才走到我跟前。
“抱歉,若我不醉的话,可以帮上忙……”他怜惜的看著我受伤的手,目光哀戚。
我一直打算应不应该告诉他一件事,但看他这般,终是下定了决心。“似锦,大皇兄明日就要启程回他的封地了。这一去,不知何年是归期……”
“为什麽告诉我这个……”他眸子闪过一丝惊异,脸上却毫无表情。
“似锦,如果只是朋友,你不会有那样的反应。天下人不都是傻子,你……”赫然被他打断,“住口!”
“你根本是爱著我大皇兄的!”一咬牙,将那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口。
“爱?什麽是爱?背负著漫天骂名,世人鄙视的娶了一个青楼女子,那就是爱!他连一个妓女都接受就是不愿接受我,在他眼里我连那女人也比不上。”
“似锦,那这样你就放弃了?”我以为,你会追上去的,不论他到哪,你都会一直追著,直到他去承认那份爱。
“我不知道……”他嘤嘤哭泣,无助极了。
忽然,一阵青影闪了进来,飞至床前。似锦就被点了睡穴,倒在我身上。
“青辉,”低呼出声,不可思义的看向来人。
“你怎麽来了,现在是白天,你还没有蒙面!”
“我要带你走。”他伸手点住我的穴道,我的身子顿时失了力气,正软软的倒下去时,被他一把抱起。“什麽都不要管,跟我走。”
“去哪儿?”我不解的看他将我抱出了寝宫。他却没有回答。
未出几步,一对侍卫就冲了过来。为首那个,正是高侍卫长。他一看青辉,先是愣一下,然後恭恭敬敬问候。
“原来是王爷身边的青侍卫。不知王爷,您不养伤,要去哪儿呀?”刚进宫几天,青辉可以随便入宫,想是这高侍卫认得,以为是我要青辉来的。
“没有,只是……”我正想找个理由搪塞,不料那高侍卫又说,“王爷,皇上可是说了,没有他的命令,青侍卫不能随便入宫。他这麽随便的进进出出,也太笑看皇宫了。我看,您还是回宫休息,青侍卫跟我们走,等候皇上发落吧。
“这……”我刚想开口,青辉已抽出了他手里的剑。“不要………”不等我开口,两个侍卫已经倒下。我骇然,平时的青辉温和稳重,尤其听我命令,今天是怎麽了?
一个人要面对这麽多大内侍卫,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当他还抱著另一个人,就更难了。青辉一手抱著我,一手舞著剑,却一点都不用我担心。他的剑舞的极快,不等侍卫举剑,就已是尸首两处。剑法奇特骇然,不像我门的武功,我也从未见他使过。青辉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见他来一杀一,来百杀百,我的眼睛也渐渐嗜血起来。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侍卫们渐渐停止攻击,无人再敢上前送命,慢慢退出一条道来。
青辉抱著我攻出宫门,跳上一辆早已等候的马车,急急狂奔。
他的手紧紧楼著我,却不住的颤抖。脸色微微泛青,吐息极乱。额上出著层层冷汗,湿了双鬓。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任他抱著。
黄昏十分,我们已经到了一个离京城较远的镇上。这时,他已恢复了正常气色。用他大大的披风裹著我,他找了一家客栈,要了最隐蔽的一件厢房。
动手解开我的穴道,他很心疼的为我换了药。黑色的袍子虽然看不见血,却是已经湿透了。看他拿出药瓶,我很奇怪的望著他。我受伤一事只是宫里知道,莫不是他一夜都躲在宫中吧,昨夜宫中守卫比平日多了几倍,真是危险……
但看他熟悉的拉过我的右手,心中一片了然。
“为什麽?青辉。”激动的拉起跪在我面前为我上药的青辉,他并没有惊慌,只是擦干我又溢出的血,继续上药。
“为什麽……”我不死心的追问,激动使伤口不断涌出血来。
他突然又点了我的穴位,让我的手不能动,话也说不出了。
“我……”似乎有什麽难言之隐,但皱过眉後,又接著讲了下去,“那个刺客就是我,但我没想杀你。你一向贪杯,可昨晚却没有醉。那一剑,我不想伤你的……”说到此,青辉竟然哽咽了。
我摇头,不是这个问题。
我要问的,是你为什麽要杀皇上,为什麽要带我走?
“什麽都别问,只要跟我走。天涯海角,我都会保护你。虽然不向王爷那麽风光,但是……我会尽力……”
这也许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这样分明是要拐走小姐的小厮嘛!可是,此刻我却很想哭,这样的诺言,从像木头一样的青辉口中说出,不知有多麽真心。
“相信我,什麽都别问,跟我走。”
我看向他俊秀的脸,摇摇头。
我可以这麽潇洒吗?相信你,什麽都不问的跟你走?
太难了,青辉。
我有这麽多疑惑还没有解开,而你本身对我而言是一个最大的迷团。
我可以在忽略真相的情况下相信你吗?
不可能的。我信了你一次,这次,我只能说抱歉。
他凄然的跪到在我面前,解了我的穴道。低头看去,他已是泪流满面。
幼时,一直很想看看青辉笑的样子和哭的样子,想来一定很有趣。
不曾想,却是这个样子。
那中无声的哭泣,却让我有生离死别的凄凉。
莫名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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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L贴了很多上来哦!青辉的身份已经一步步进了。今天还有他哭哦!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青辉哭成这样,怕是爱惨了锦儿。
呜呜呜呜…………
第十五话 入得虎穴归期遥
一夜无眠。
头翁翁做响,手隐隐做痛。古人常说,秋日多事。我看冬日的事也不算少,昨夜见青辉落泪,心中极为不忍。後来他却止住眼泪,先安抚我歇息。这个傻子,半夜压抑的哭声我还不听不到麽?想了一夜,我根本毫无头绪。青辉与皇兄莫谈冤仇,就是萍水都没有。为什麽要刺杀皇兄呢?莫名其妙的又要我什麽都不问的随他走?我真的想不通。
坐起身子,看到青辉就这麽伏在桌子上,心中又一阵不忍。“青辉,醒……”他惊厥抬头,猛然间又变了脸色。
“你做什麽?”
做什麽?不解的看他冲到我的面前,轻抬我的手,才看到又染红一片的袖子。天!这伤口怎麽又裂开了?我根本没有乱动,我发誓。
“我不知道,我没有乱动……”像小孩子一样惊惊颤颤的开口,不敢看他怆然的眸子。
他沈默,重新包扎我的伤口,然後,为我换了件衣服。
“青辉,我不可能随你走的。我不想再被骗,我凭什麽相信你,我连你真正的身份都不知道。”
我看著他井然为我做完了一切事。这些年,我衣食起居都由他负责,只有他,最知我的一言一行。但仅凭此,就没有选择的相信他吗?太危险了……
“我不能说,什麽都不能。对不起,但我不会伤你的。”他背过身,收拾起瓶瓶罐罐。
好熟悉呀!皇兄也曾说过这句话。但等他夺了我的一切,四年後又说不想伤我。青辉,为什麽你也是这样的人呢?给了我一剑後才说不会伤我。
你们还嫌我不够蠢吗?还嫌我被骗的不够惨吗?
看向伤口,我不由苦笑。
“青辉,又流血了。好像止不住呢?”
‘乒乒乓乓’药瓶纷纷落地,青辉惊恐的转头看看我,又看看被血渗透的衣袖。口中喃喃著‘怎麽会?为什麽?’抱起我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