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让我去向太子解释吧!”蓝长空安慰一夜白头的父亲。
“傻孩子!”蓝老爷伤心地摇头,“太子要的人跑了,皇室颜面何存?体统何在?我们若是一开始就拒绝也就罢了,可应允了就是应允了,哪由得你反悔?”
“不管怎么说,我们主动向太子解释好过他直接捉拿我们全家下狱、押赴刑场来得好,把握机会主动厘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父子相对愁坐许久,蓝老爷终于同意了。
“你把传家宝剑带着,向太子请罪;说我们长静山庄高攀不起,请他们准许退婚,那把剑就当作赔礼。”
蓝长空点点头,心情沉重。
蓝长空日夜赶路来到京城,又赶到太子府,递帖求见。
下人将他领到大厅,他手中抱着剑盒,坐立难安。
这是从圣火教抢来的东西;这是父亲交给他、吩咐他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东西;这是他用来献给无双太子,换取长静山庄所有人生命安全的东西。
人世无常,他不禁感慨万千。
“空!”一个兴奋且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太子府里。
那是逍遥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蓝长空微微发抖地问。
“这里是我皇兄的地方,既为兄弟,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凤逍遥搭上他的肩膀,“赶得那么急,你累了吧?先坐下来喝杯茶,休息一下。”
“别碰我!”蓝长空狠狠拨掉搭在他肩上的手,“我是来见太子的!”
“见我也是一样,迎侧妃的事是我负责的。”凤逍遥深深地凝望着他,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大个儿和令妹私奔了吧?”
“你怎么……”蓝长空先是惊讶,而后又住口。他想到凤逍遥本来就是聪明人,若是由他的言行察觉出什么事来,也不足为奇。
“我骗过你吗?”凤逍遥拉着他坐下来,按着他的肩膀,“大个儿早有喜欢的人,一个与他形貌神似的女人。后来我打听到令妹长得与你有七分相像,个姓娴静温柔,正好符合我的推测。”
凤逍遥的声音逐渐变得温柔,低头欲吻蓝长空。
蓝长空没有反抗,只是默默闭上眼睛。
凤逍遥放开了他,后退一步。
“你太狡猾了!”凤逍遥轻轻地说,“明知道你露出这种表情的话,我就无法碰你。”
“我不是来听你抱怨的。”睁开眼睛,蓝长空冷声答道。
“好吧!令妹逃婚,贵府打算如何处理?这可是关系到双方面子的问题。”凤逍遥的表情也变得正经起来。
“聘礼原封不动奉还。”
凤逍遥摇摇头,表示完全无接受他的话,“皇家送出去的聘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加上这口宝剑。”蓝长空把剑盒打开,幽光仍如每次所见一般地锋利,闪耀着令人望而生曳的光芒;然而持有者的眼神,却变得黯然。
“恕难遵办。”凤逍遥一口回绝。
“还有,长静山庄上上下下三百四十五条人命,随时恭候太子来取。”蓝长空露出轻蔑的冷笑。
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他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能威胁得了他?
“空!”凤逍遥站起身,神色一沉。
“舍妹已经失踪,太子再怎么催逼,长静山庄也交不出人来。”蓝长空把盒盖合上,光芒顿时敛去。
这不是他要的重逢!凤逍遥捺着性子,试图与他沟通,“我不会把长静山庄逼上绝路,那也不是我的目的。十年前的恩怨,该负责的人早已死亡,即使是令尊与你,当年也不过是服从合议,听令行事而已。”凤逍遥顿了一下,柔柔地抚上他的长发,“我只想见你,想好好的补偿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凤逍遥温柔的告白,听在蓝长空耳里,感伤得几乎要流下眼泪,然而内心深处的挣扎和痛苦使他变得冷漠、残酷。“退婚的事还是必须解决。”
凤逍遥沉吟片刻,随即笑开了脸,“那根本不是问题,皇兄本来就没要再多添一个侧妃的意思。”
“什么?”蓝长空吃了一惊,“那么聘礼……”
“就当作没这回事好了。”凤逍遥耸耸肩,“聘礼尽管收下,算是报答贵庄一路保护我的心意,如我先前所说,我只想见你一个。”
蓝长空站起身来,手按在剑盒上,愤怒地指责他:“你设计我!”
凤逍遥竟藉由无双太子纳侧妃一事,让早已两心相许的影和芸儿不得不私奔,他知道蓝家无法向无双太子交代,必然派出使者请罪,而他父亲年纪大了,禁不起长途跋涉,其它支系的亲属又不够分量,唯一适合的只有他。
“这不算设计。”嘴里否认,却心虚地点点头,“我讨厌大个儿整天跟前跟后的待在你身边,既然知道他喜欢令妹,我哪有不帮忙的道理呢?”
蓝长空眼前一黑。
逍遥啊逍遥,你把天下人都当成你的玩偶,全都可以放在手掌上任意玩弄吗?
别奢想我会屈服!
蓝长空目光一亮,抽出幽光,厉声道:“你想见我,可是我不想见你。”
“空!”凤逍遥轻声唤他,“把剑收起来。这里是太子府,要是惊动太子,蓝家就会面临抄家灭族的噩运,连我也救不了你们。”
“你尽管动手吧!把我的侍从和小妹逼走,再拿蓝氏一族当作人质……”蓝长空凄凉地冷笑,“从头到尾,你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只当我的是一件物品,喜欢的时候就呵护备至,一朝厌腻了,便弃之如敝屣,完全不考虑我的意愿。你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必要时甚至可以拿我来当交换条件。我是人,不是瓷器、花木、雕像、骰子或筹码,可以由你摆布的!我有感觉,我会痛哪!”
蓝长空挥舞幽光,剑光由凤逍遥颊边飞过,落在大厅的梁柱上。
凤逍遥的长发被削下一束,悄然飘落脚边,虽然是如此惊险,但他的脸仍完好无伤,没有破相。
“为什么不躲?”蓝长空喝道。
“因为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伤害我!你凶狠不起来、恶毒不起来,你太善良了。”凤逍遥停顿了一下,“如果我乱动,剑峰走偏,反而才会被刺伤。”
可恶!这个年纪比他小的男人,竟把他看得如此透彻、明白,甚至藉由这种了解,将他顺利地玩弄在股掌之间,随意亲近、利用、戏弄及破坏。
蓝长空执着剑的手臂无力垂下,昂首闭目。
“我该拿你怎么办?”蓝长空沉痛地喃喃自语:“我痛恨你的行为,那只有骯脏两个字可以形容,可是我狠不下心伤害你,更无法恨你!”
“空!我爱你,不要离开我。”凤逍遥张开双臂上前一步,试图拥抱他。
啊!逍遥的怀抱还是那么宽大、温暖、舒适!
蓝长空的情绪逐渐平缓,他靠在凤逍遥的肩上,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没有落泪。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突然之间蓝长空双手使力将他推开,长剑再度一挥,削下他一边衣袖。
“空!”
袍服缺了一角,上面的凤凰却丝毫无损;当然,凤逍遥也是。
“即使如此,总还有些什么是我可以做的!”蓝长空退后一步,“今日之事,与我一族无关,请二皇子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我保证!”凤逍遥急切地宣誓。
“谢谢。”蓝长空由衷地说:“我无法忍受你这样对我,可是我又无法痛下决心做个了断,所以我只有离开。”
蓝长空薄薄的嘴唇牵出一个凄美的微笑。
“空,不要!”凤逍遥的声音近似哀求。
“再见,逍遥,我爱你!”
清风拂过,蓝长空和幽光一起消失在大厅里。
空气里只余留淡淡的发香。
“空──”凤逍遥悲愤地大喊。
回到家中告别父亲,蓝长空以旅行的名义出门远游。
取得无双太子的谅解,长静山庄免去一场灭门之祸,蓝长空的心情应该是很轻松的,然而凤逍遥临别时的一眼,还有那悲痛的吶喊,让他走得并不潇洒自在。
以后不会再遇到那么特别的人了吧?
他再也遇不到那种看似放荡不羁、却富有内涵及智能的人吧?
他爱得深,伤得也重哪!
蓝长空摇摇头,甩掉脑中纷乱的想法,拍拍剑盒,“老朋友,现在只剩下你跟我了,虽然你原本是属于逍遥的,可是我不会把你还给他。”
至少要让凤逍遥有个借口再来见他。
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他仍然希望能再见到凤逍遥。
即使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届时也许两人都各自成家立业,他还是期盼凤逍遥可以再度出现在他生命之中,与他促膝长谈。
有些人、有些事,是一辈子也不会淡忘的。
蓝长空来到齐修宇家族的墓园中。
宇的遗骸就被葬在这里。
一名跛脚的老仆谨慎地接待蓝长空,他在这里工作超过六十年,由于天生残疾,他自少年时代就被安排到家族墓园做些简单的打扫工作,很少离开。
墓园是一片寂静的净土,外异的战争与杀戮,和这里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有年年新增的坟和鲜花素果才让人感觉到时光流逝。
蓝长空给了老仆一点钱,让他离开。
“宇。”站在新建的墓碑前,蓝长空沉默良久,终于唤了一声。
人在生前已经是不平等了,死后亦然。墓墩的位置、大小、墓碑的题字,均按辈分与身分的高下作安排,不得逾礼。
凤逍遥为感念齐修宇的救命之恩,特别要求无双太子以私人身分追赠他为靖方侯,金漆为边,路狮护墓,因此他的墓显得特别风光。
蓝长空以为自己一角会流下泪水来,可是他并没有。
“你一定很惊讶吧!凤逍遥竟然是二皇子,而我曾经跟他在一起,然后分手,那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却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蓝长空腼腆地笑了一下,接着又继续说,“我曾经以为我忘了你,后来才发现那不是遗忘。痛苦会沉淀,伤痕会淡化,然而两者都不会遗忘。现在我站在这里还笑得出来,全是托你的福。”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即使你的形体已经不在、即使对你的印象一天天的模糊,那并不代表我把你忘记了;事实上正因为你永远与我同在,所以你才不需要困守在过去的记忆里,你和我在一起,一同迈向未来。”
蓝长空在墓前静静站立,没有遗憾、没有悲伤。
“逍遥说他十年前和我曾经在克鲁沁沙漠相遇,我想去看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许面对我和他曾经共有的过去,我就会知道未来自己一个人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宇,再见了,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们永远的好朋友。”
凉风轻轻吹过,蓝长空背起长剑,策动马匹,向老仆告别,迈向满布荆棘; 不可预测的未来。
“可恶!空这家伙竟然消失得这么彻底!”凤逍遥在宫中来回踱步,心情焦躁不安。
他向长静山庄打听过蓝长空的下落,知道他曾经回家过,并且在告别长辈之后离开。
第十章
见过凤后,无双太子显得精神焕发,看在凤逍遥眼里,忍不住又是一阵嘀咕,这皇兄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我收到消息,你要找的那位漂亮公子曾经出现在靖方侯的墓园里。”
“什么?”凤逍遥睁大眼睛惊叫,“你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