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先走吧。」
「没事了。」他说这话,神态看起来有些认真。
老实说,无论多么妒忌,他姜守仁也没有权利让陈皓燃断绝与一切红颜知己、亲昵情人之间
的联系,如果自己不幸沦为其中一员,也只是咎由自取。
「我明天想去花棚看看,你会在家吗?」除了争取一切能争取到的时间,收拾下心情,自信
如守仁也是别无他法。
「再三天是八周年庆,我恐怕要留在酒店。」
「也是。那——我们改天再碰头。我最近在鸣风的时间会比较多,晚上也不一定会来这边住
,如果有事,打我电话。」
「好。」
皓燃点了下头,把外套重新披上,以遮掩失踪了钮扣的衬衣,然后在原地站了十秒钟,像是
欲言又止,最后才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门。
守仁慢慢走到会客沙发上坐下,用手撑额发了会儿呆,人说不出的疲惫。对于这段充满风险
与转折的关系,他是真的不知还能走多远。
如果皓燃要跟上次那样,亲热之后玩别扭,他姜守仁也实在没有办法逼他现身,而之后两天
分开的时间,似乎变得极其敏感煎熬,除了一个询问他公事的短信外,皓燃没有给他任何消
息。
就在第三天下午四点,也就是酒店八周年庆功招待宴未结束前,皓燃意外出现在鸣风,而很
巧的是,守仁也正好抱着两幅画回来不久,正一个人躲在那间私人休息室里。
皓燃踏进鸣风时,画廊里只有两、三个人,助理正在应付两位客户,只向他微微颔首呶了呶
嘴,示意老板的方位,皓燃收讯后,便走到休息室门前敲了敲,没人应答,便老实不客气地
直接推门进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姜守仁竟然靠在椅子上盹着了,他的姿态像只是闭目养神,但皓燃知道,
他是真的睡着了,或许是太累了。
室内有些昏暗,皓燃心中浮上一阵异样的心跳的感觉。
他凑近守仁,看见平日里端正俊挺棱角分明的脸孔此刻松懈下来是那么柔和,掩下素来的凌
厉与沧桑,甚至流露出近乎脆弱的温良。健康的皮肤在半明半暗的立式台灯下,呈现暖洋洋
的深麦色,像在布上揉均的丝绸画似的。
心里的某根弦被拨弄了一下,在几个颤音之后,有点情不自禁,皓燃突然有股想抚摸他的冲
动。
一直不咸不淡地来往着,没有争执也没有承诺,没有真的开始,也无所谓结束,两人这笔糊
涂帐一直在册,没办法用画笔随意勾除,或直接当作没这回事。
他原本视姜守仁如知音,有时又比那更亲昵些,至于亲昵到什么程度,他自己也不能很好的
界定,至少普通的关系不该混到床上去,甚至是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
他都不知道怎么了,怎么会接受得了姜守仁这个男人,他就是对其有所依恋,是那种不能轻
易割裂欲罢不能的牵连。
当皓燃的右手食指,在守仁脸上由上往下虚弱而缓慢地轻刮,后者就醒了。皓燃想,也许他
潜意识里总是保持着警惕。当他睁眼看清来人时,呼吸都差点一窒,他不确定刚才是不是皓
燃碰了自己。
「你怎么猜到我这时在?」他对皓燃的出现完全不设防。
皓燃淡淡一扯嘴角:「不知道,就是感觉你今天会在。」
「宴会下午刚结束吗?」守仁没忘今天什么日子,但他因为早已约好客户,所以没有出席。
「还没,突然就想来看看你。」
当皓燃玩暧昧时是不露声色的很高深的,常常令守仁也招架不住。
守仁只好强作镇定:「这样的日子,提前离开不合规矩吧。」
「我并非今日主角,之前力已出尽,现在开场万事俱备,倒是躲懒的时候了。」
他神采风扬的样子,正好推翻了守仁这两日的顾虑,思念也在此刻井喷了。
「我还以为,你又不打算搭理我。」
「你干嘛高看我,你可是姜守仁。」
守仁笑着站起来,上前一步,干脆而轻巧地在皓燃嘴角一吻,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
迅速抽身后撤:「你知道我对你无可奈何。」
「我……还不能适应我们之间——」皓燃语无伦次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我还需要时间。
」
「如果我愿意等,终究是会等的,如果我要离开,你也不必为此内疚。」
他居然发现自己紧张了一把:「你会离开?」
「也许,你也说过,香港并非是唯一选择。」
皓燃知道,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如果真把姜守仁惹毛了,他可能真的会消失到让你抓狂
的地步。
守仁看他皱眉,语气尽可能地轻描淡写:「我没有要求你为我做什么,我要的,只是一个机
会而已,一个能得到你的机会,就算我永远也不会赢。」
「我到底有什么好。」
「我答不出来,太笼统了。」
皓燃不禁失笑,明显的窘态。
守仁见状便转移话题:「要不要同我吃晚餐?」
「好啊,我反正没事。」
「如果不嫌弃,流理台上还有些新鲜果蔬,我给你做沙拉、意大利面还有蛋包饭,如果没记
错的话,今天有位客人还送来一盒香草慕丝,正好凑合着做餐后甜点。」守仁似西点大厨介
绍着招牌菜。
皓燃抱起手看他:「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小冰箱里只剩鸡蛋和意大利面,你没得选择。」
「似乎已经是最好级别的配餐。」
「是,等着。」
皓燃跟过去,看他卷起袖子切洋葱和番茄,刀工不算熟练,但架式十足。这跟皓燃平时看见
的姜守仁不同气场,有种特别的家居味,温暖又实用。
「你多久没有下厨?」皓燃忍不住问。
「很久了,要等到自己照顾自己的时候,人人都会成为料理高手,现在还不是非常时期。」
「你算是深藏不露?」
「不,我在意的不是食物的味道,而是跟谁一起吃。」
皓燃挑了挑眉,没有作声,然后全程看他有条不紊地劳作,没有插手的打算,只因为他可以
在这段时间里更客观地透视他。
大约半小时后,皓燃单手托着一盘子浓香意大利面走到皓燃面前:「我不想走温情路线,但
是——」说着就用叉子卷起几根面条举到他嘴边,「尝尝吧。」
皓燃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吃进嘴里,像美食家般认真咀嚼完,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有一点红色的番茄汁沾在皓燃的嘴角,守仁的头脑又是一热,昏头昏脑地就将身子倾过去舔
,皓燃向后一闪,却已被对方一把控住后脑勺,来了个法式吻,皓燃有些心慌地往后退,脚
下绊倒了两只落地小摆设,器皿跌碎的声响也没能使守仁停止这个吻。
很长时间以后,守仁都还会怀念起那日皓燃唇边的番茄起司味。
直至九点,皓琳的爱慕者陆莳棋先生一个电话打到皓燃的行动电话上,这才打断了这场不正
式约会。
「皓琳出了事故,现在人在伊莉莎白医院。」
「怎么回事?!」皓燃听了汗毛根根竖起来,声调都高了八度。
「是车子追尾,不过没有大碍,只受了轻伤。」
「我立即过来。」
皓燃挂掉电话,跟守仁说了几句,后者就口气坚决地说:「我同你一起去。」
两人赶到医院,发现皓毅也在现场了,瑞真因为公差在外,还没得到消息,警官录过笔录刚
刚离开。
看着才从手术室出来的皓琳,吊儿郎当地翘着缠满纱布的左脚躺在病床上啃着水果,皓燃悬
着心暂时放下了,之后又气不打一处来:「这是轻伤?骨折叫轻伤?」
陆小生在一旁唯唯诺诺地抹汗。
皓琳一副「你别大惊小怪」的样子:「车祸哎,断手断脚那都算是轻的。」
皓燃今天真的是被吓坏,听皓琳开这样的玩笑,没完全平息的怒气又上来了,但也只得闷闷
地说:「会没事玩碰碰车的人,也就是你了。快去把四驱车换掉,叫司机接送。」
皓琳笑骂:「神经病,你当我弱智啊?管到我头上来了!人家现在要的是温柔安慰,是亲兄
弟就不准教训你姐。
今天下午我还没找你算帐,要不是你早早溜掉,就肯定轮不到我送一帮童子军去分会场参观
。现在又空手来看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同哪个美人约会乐不思蜀了?你这重色轻姐的家
伙!越来越像皓毅。」
「喂,我哪里又惹到你!」一旁的皓毅不满地嘟囔。
守仁捧了一束百合进来,正好听到姐弟俩最后那两句玩笑话,于是朝皓燃看了一眼,不知皓
燃这时也正在瞄他,两人四目交集,均是一怔,之后又快速分开。
「啊呀,阿仁,你怎么来了!你如何知道我喜欢香水百合?是皓燃通知你的吗?他怎么这么
多事!真难为情,我可是肇事司机哎。」
守仁笑着把花插入花瓶:「我自然是知道的。」转身走到窗台边的时候,看见实际已经有一
大束玫瑰在那儿,一回头,小陆对他腼腆地点了下头。
皓琳一看见守仁,就似老鼠看见点心般高兴,拉着他扯东道西,皓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作
旁观者状,小陆则频频擦汗,暗暗后悔方才送了红玫瑰,没想到皓琳会嫌俗。
皓琳自认倒霉地朝守仁说:「我们陈家还真是流年不利,先是皓燃出国受伤,现在又轮到我
。」
皓毅大声抗议:「呸呸呸,今年我大婚,今天酒店八周年庆,哪里不利!」
「行行,大少爷,我掌嘴,关二爷今年就利你旺你,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
看陆莳棋跑前跑后替皓琳办妥住院和手术手续,十分卖力,皓燃走到他身边道谢,他一直喜
欢这个殷实商人,只是皓琳对感情一事有眼无珠。
「皓琳多亏你照顾。」
「哎,应该的,举手之劳,我也很惊喜她今天首先打电话给我。」陆生摩拳擦掌很是兴奋,
自认是看到了希望。
在医院陪了二十分钟,就被皓琳一一哄出去,说不习惯被一帮帅男人围着。等皓燃和守仁并
排走出医院,皓燃突然说:「小陆似乎有转机。」
「皇天不负有心人。」
皓燃摇头:「不,皓琳还没有爱上他,只是开始给他机会。」
那不是同我们一样?守仁有些心酸地在心里自语。表面上只得说了句俗套:「感情可以培养
。」
皓燃瞟了他一眼:「那可不一定,她喜欢的人就从未注意过她。」
「怎么可能,皓琳这么出众。」
皓燃的脚步猛地收住,试探性地开口:「她喜欢的人是你,姜守仁。你真的不知道?」
守仁愣了两秒钟,呵地笑出声:「那可不算是爱。」
「要怎样才算?」
「我爱的人,也未必一定会爱我,所以这种以为的事,并不能算数。」
「那我们的定义有所不同,喜欢就一定要相守吗?我不认为是这样。」
他讲得有些残酷,但守仁不为所动,只是盯着他略有些正经地说:「至少我从没有心存幻想
,维持现状就已经足够。」
皓燃最近总会不自觉地说出一些刺耳的话,时不时地刺激和伤害也会成为一种习惯,皓燃不
知这种心态是怎样养成的,就是连自己都常常觉得太过暴戾。只是今日见皓琳对守仁的态度
仍旧,他很有些不快,也说不清为什么。
看着守仁走在前方黯然的背影,皓燃又觉得刚才与他针锋相对的自己,有点做过头,但说出
的话不能收回,也只有自己懊恼的分了。
在得知皓琳出了小车祸之后,家父陈锦雷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他开始意识到最近由于过分关
注酒店的事,忽视了与小辈的交流,甚至周年庆皓燃提前离场他都不知道。
皓毅以讹传讹,说皓燃大约当日是去约会女友,陈锦雷又感觉这不算小事,皓燃摆着场面不
应酬,去迎合女友,要是日后也学皓毅来个先上车后补票,那多少有些遗憾,因此当晚特招
小儿子进书房来谈话。
「最近太不关心你们姐弟两个,有什么事,你们也都不再会主动同我讲,皓琳说你好像有了
正式的女伴,有机会就带回来吃个饭,别让女方家说我们做长辈的不周到。」
「没这回事,爸。」
陈锦雷看皓燃表情坦荡,倒不像是在说谎,于是心一宽:「如果真的没有女朋友,王世伯倒
是常常念叨要给儿女做媒,你给爸一个面子,去见个面,没缘分也不伤体面。」
「这方面的事,我还没有打算,感情的事我想自己作主。」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再愿意相信长辈的眼光,你的私事自然由你自己决定,但从网路和派
对上认识也并非可靠,作为父亲,我只想你过得幸福。」
皓燃低头想了想:「爸,其实——我没打算结婚。」
「你们个个如此,没遇到人就说没打算,日后遇到了,劝都劝不回来。唉,你自己把握,我
也不勉强你去见那些千金小姐。」
「谢谢您理解,爸。」
「有主见不是坏事。」
看来父亲对他的婚事持乐观态度,皓燃也不想再多作解释。
后来有整整三天,皓燃都没有守仁的任何讯息,想主动打电话,又觉得不大自然,好似前面
关于「爱」这个字的争执还没有得到落实,双方又各自弹开到安全距离,不情愿地遮罩所谓
的情爱幻觉,轮到守仁没有特殊化请求,皓燃又开始沉不住气。
如果他可以不顾忌姜守仁的感受,当他是新鲜尝试之一,那大可不必为此烦恼,但若是一开
始就只是为了给生活加点佐料,他恐怕也不会挑姜守仁来做实验对象。
他本来应该装作满不在乎,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姜守仁保持着特殊关系,又不必有所忌讳,但
现实操作时,却牵扯出无数问题,他不是个惯于玩性游戏的人,所以当他开始与人交往时,
都会抱以起码的真诚,即便爱意散去,他也可以与这一段潇洒作别。
可姜守仁出现了,太阳般强大耀眼,你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和这种存在所产生的连锁效应,
即使你刻意忽视也不能抹杀,在空虚时困难时开心时,他是个会让你首先想起来并愿意与之
分享的人。
当情绪、处世方式、鉴赏品味都受其影响时,才蓦然发现,自己正体验着不一样的人生。
介于实际与幻想、平实与华丽之间,姜守仁就是那片五彩斑斓的中心。
他给你惊喜给你感动给你深刻的冲击,激发你的动能和灵感,甚至让你习惯他煮的咖啡,欣
赏他亲手侍弄的海棠,认同他收集的艺术品以及他作为性情中人商界达人的双面效应,学习
他对自我生活的诚实交代。
皓燃肯定,他是第一个让自己觉得有真实感又遥不可及的同伴,跟这样一个人一起,未来会
是什么样呢?皓燃不只一次想过,但又永远没有人可以为他解答。
而最可怕的是,随着交流的深入,他开始不晓得如何定位姜守仁,他其实不会再把他当作什
么朋友、兄长、玩乐对象,他应该把他当什么呢?当皓燃意识到自己有多害怕这个问题时,
他已经完全不知如何作答。
甚至在夜深入静时,他会有些想念那具像火一般温暖又带来极限快慰的身体,还有那深不见
底的眼神中所蕴含的恳切暗示。
皓燃从前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在一个男人身上得到顶级的生理满足,还有征服他时狂热的
心理反射。
Chapter 20
一连数日没有姜守仁的消息,轮到皓燃破功,先打了对方的手机,结果通讯系统提示电话出
境无人接听,皓燃一惊,又拨了鸣风的电话,那里的助理告诉他,姜先生近日都没有在画廊
出现过。
他想不透有什么重要的事,连当面告诉他一声都麻烦。为此闷闷不乐了一天,部门经理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