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派老臣和诸位大人尽力辅佐靖王,七王爷不必虑心。”阗大人拂袖虚引,道,“王爷、公主请上座。”
“纪先生,”龙羿眼睛一亮,盈满了笑意,纤瘦的身子出了席位,上前道,“听闻先生救了晴妹。小王未能前往拜谢,不周之处还望见谅。”几句话说的十分谦敬,让众仕子是又惊又嫉。
“王爷误会了。” 纪允岚的目光在龙羿的脸上扫过,略有沉吟,不由一叹,“今日王爷与丞相设宴,纪某不便久留,告退。”刚说完,又接到康王杀人的目光。
“先生请留步!”龙羿的脸一沉,道,“怎么不安排纪先生的席位?”
“这个……,席位不够了。”阗大人心里暗急,眼神示意龙羿。康王意外来访本就不利,再加上个纪允岚,这纳贤会还怎么开啊?
龙羿眼睛一直在纪允岚身上,根本不理会阗明冲。他说:“先生不如与小王同坐,可否?”
“靖王爷真的折煞纪某了。”纪允岚看了看四周,不由一笑,道:“我就坐那儿吧。”说着来到场上唯一一处空位,也就是我的旁边,施礼后坐下了。
我看了看他,他冲我一笑,不做声。
龙羿的眼里满是失落,而龙烈的脸却立刻多云转晴,好看了许多。阗明冲见他在我边上坐下,本来就不悦的脸“唰”地黑了。
“二哥,庆宴之上你怎么喝茶啊?”龙烈立刻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龙羿缓过神来,不禁一怔,强压慌乱的神志,道:“寒疾未退,尚不敢贪杯。”
龙烈拍了拍手,从外面立刻进来一个侍者,捧过一只金色的坛子。原来他早有准备!
“今宵有酒今宵醉,如此良夜怎能无酒助兴?这是千年红参所泡制的美酒,而且是祛寒的极品。是我平藩时遍寻当地所觅,今日得知二哥设宴于此,故特地送来,希望二哥不要推辞本王的一份心意啊。”龙烈的笑容不变,亲自为靖王斟上了一杯。
“康王爷……”阗大人坐不住了。
“阗大人,二哥不过是小小寒疾,何必大惊小怪。今日宴席之上,痛饮一番岂不是更显诚意!”龙烈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
龙烈的话把场子打得很圆,在这种局面之下根本无法拒绝。下毒应属于次之又次的策略,从自信满满而全无阴暗的笑容可以看出他绝不是用了这种伎俩。仕子们纷纷被康王的话感动,而大臣们则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哥,请。”
“羿哥哥,这是烈哥哥的心意啊。”连自己单纯的胞妹也不明事理地劝道。
显然没料到龙烈有这招。龙羿的嘴唇苍白,看着桌上的酒盅,额上已经布满了汗珠。怎么办,喝不喝?
不过是寒疾,喝杯酒会怎么样,还是药酒。但如果他得的不是寒疾呢,刚开始我就发现了他得不仅不是轻微的寒疾,而且还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慢性内疾,大概是肝脏的毛病。我的目光一紧,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么这杯酒……
纪允岚的脸色也一变,似乎没料到如此,神色越来越凝重。
龙羿颤抖地伸出双手,慢慢地去捧杯子。〖自〗
“靖王爷,我敬你一杯!”我出人意外地站了起来,然后看到纪允岚的神色讶然。果然,他在担心这位靖王。
龙烈的眼睛一亮,在一旁解释道:“二哥,这位冯探花才是救下晴妹的功臣。”
龙羿的脸色越发难看了,颤着手将杯子拿起,道:“请。”
“且慢!”纪允岚恰时制止,也站了起来,“纪某觉得这样不妥。”
“纪先生,我倒要听听这不妥之处,可不要教本王失望哦。”龙烈的脸“唰”地阴了下来,笑容里多了几份邪气。
纪允岚莞尔,转身对我说:“今日才子云集,把酒言欢。自然得有个规矩,不然与粗野武夫的狂喝滥饮有何区别?”他若无其事地贬了龙烈一把。
“不知纪先生有何高见?”我应道。
“既然在座皆为夺魁之才,不如来个漂流行。贤弟意下如何?”他接口就唤我贤弟,倒叫我有些不适。
所谓漂流行,就是以古人聚渠边随水流拾花做诗,若做不出来便可罚酒。日后衍变为接口令,就是接上句诗,以其尾词做己诗首。
现在只要先行敬酒的我同意,那么这次宴会的危难便可度过。这比直接阻止龙羿要好得好的多,就是需要一个人能配合,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失为一个险招。看来,他懂我的意思了,而且搭配得恰到好处。
“恭敬不如从命。”
“如此甚好。”龙烈脸上的笑容被阗大人取而代之。
大家都被这个提议弄得兴趣盎然,纷纷拍手赞同。
我这么做无非在于:若龙羿的重病被龙烈当场揭穿,对龙烈则大有好处。一个身患重病的人自然会少了很多竞争力,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因为目前还需要龙羿对龙烈产生威胁。
只是龙羿下次有没有这么好运,我就不知道了。
击鼓传著,每到一人,必须接一句诗。十轮下来,在座的倒了一半以上,凭龙羿的才华自然是滴酒未沾。
纪允岚自斟自饮,随口诌上一句,并不理会规矩。他一直在我身边谈笑,兴致很高。但我知道他是个温和沉静的人,现在并不是他本像。他的心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处?我不敢长视他的眼眸,只是低低作答而已。
忽听他喃喃自吟:“定定住天涯,朝朝向物华。贤弟能否为纪某接个下阙?”说着斜指厅外,花园中月华满处,衬着芳态流动,朦胧至极。一处梅花红颜消退,早已抽芽长叶,独立芳丛中,一身孤傲。
百花斗妍,可知寒梅年末而开,先春而凋。一向风流自赏,无法在众花之中婷婷玉立,年复一年就不会觉得遗憾?
真的是无意苦争春吗?这其中又包含了多少无奈、寂寞和不甘,但又有谁人知晓?
一如当日我同师父傍晚在北江边观梅,深秋之季,风声萧瑟,梅瓣飘零风中,随江而去。
定定住天涯,朝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做去年花。
这首诗就是我所吟作,名字叫《暮江秋》。那一年,我才六岁。
纪允岚所指的景致,若非过来人根本不知其意。他在怀疑我,这是试探?
不觉间,我将一杯酒抬至唇边,道:“少华不才,自罚一杯。”说罢一饮而尽,换来了纪允岚些许茫然失措的目光。
知道他在看我,但我没去看他,只是抱以一贯的态度。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无懈可击了,他最终叹了叹,道:“纪某失态了。与贤弟相见甚感投缘,多贪了几杯。一时出言相戏,还望贤弟勿怪。”
“先生严重了。少华也觉得与先生投缘,怎会在意?”
“呵呵,妙极!允岚敬你一杯。”
“请。”
我放下杯子,正听得龙烈朗声大笑,起身来到厅堂中心,转身对龙羿说:“光吟诗太没意思,不如让本王舞剑一曲为二哥你祝兴如何?”
龙烈不可能在这里上演“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一幕,那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
“有劳七弟了。”龙羿看了看丞相,应道。
“一人舞不如两人,不知在座哪位文武全才愿陪本王一试?”果然如此,他的意思根本不在龙羿。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看他气定神闲,就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我顿感不妙,开始盘算对策。若在这里,一定会被纪允岚瞧出端倪。可是尚无好对策,龙烈已经走到我面前,笑道:“冯探花身手不凡,本王早想领教。还请赏个脸。”
“康王爷,刀剑无眼。不如让纪某陪你如何?”纪允岚拱手道,把我挡在身后。
龙烈看着纪允岚,一字一顿地说:“都道纪先生武功深不可测,岂不是要让本王下不了台?!”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语调阴恻恻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让我刚才拆了他的台,遭他报复也是迟早的事。
“少华恭敬不如从命。”
“好!”龙烈看了看我,大踏步出去了。
纪允岚转身对我说:“康王武功高强,一定要小心应付。”一脸的歉意。
我微微点头,从纪允岚身后抽身而出,没有去接他关切的目光,生怕被他瞧出些什么。
穿过层层视线,来到外面园中。家丁早已燃起灯烛将园内照得通明,不少还能站得起来的都都纷纷扶将而出,一观“表演”。
我的“溯月”剑自从这里碰到纪允岚之后,就一直被我藏在箱底。而且我现在根本不能用剑,那太危险了,很容易暴露身份。
怎么办?
“冯探花没有兵器吗?”龙羿站在场中,扬声道。
“学艺不长,未配兵器。”
龙烈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侍卫纷纷解下自己的兵器放在一堆。刀剑枪棍、斧钺钩叉竟一应俱全。
他笑道:“探花请便。”
我一面应道,一面沿着各式兵器摆放的位置踱着步,可下意识留连不住的自然还是剑。
最后,我在一柄青锋剑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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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探花没有兵器吗?”龙羿站在场中,扬声道。
“学艺不长,未配兵器。”
龙烈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侍卫纷纷解下自己的兵器放在一堆。刀剑枪棍、斧钺钩叉竟一应俱全。
他笑道:“探花请便。”
我一面应道,一面沿着各式兵器摆放的位置踱着步,可下意识留连不住的自然还是剑。
最后,我在一柄青锋剑前停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这柄剑就到了我手中。
摸索着剑身,心里不仅没有惊诧,竟有一种久违的激动。尽管不是什么千古神刃,但式样中归中矩,材料实在,不失为一把好剑。
剑,在十八般兵器里排名第二,但却是最神秘、最高贵、最浪漫的。从剑本身能联想到的是皇宫、深山和云间。
它不是用来表演的,而是用来杀人的!
我抬起头,看见康王震惊的脸。他一定在想为什么这小子拿到剑后,竟是一副绝冷、森寒的表情,周身弥漫着难以自喻的杀气!
现在我的手里握着剑,眼里只有对手。四周的空气迅速凝聚,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切仿佛一触即发。
龙烈虽然震惊,但仍难以自掩眼中惊喜的神情。他镇定地站在那里,对自己的外门功夫很有信心,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破绽,他的武功竟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得多!那种霸气的自信,就好象正从容审视着自己的锦绣江山。不禁惋惜,若他和我不是生在帝王之家,定然会是好对手。
如今要找一个对手却比朋友还难。
我和他静静地对峙。
抢就是不抢,不抢就是抢。以静制动,最好的攻击就是最好防守。这是剑法中最深奥的精髓。
很多练武之人都知道,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却不多。
十岁那年为了磨练自己的耐性,我曾在冰天雪地里静静地站了三天三夜,去捉一只极其狡猾的雪狐。而龙烈从小长在富贵之家,难免心浮气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他眉毛一拧,“伧啷”一声长剑出鞘,剑出龙吟,好剑!
剑尖一抖,挽出一个剑花,是虚招,为了阻碍我的视线。接着剑身下划,轨迹呈扇状,七颗银星依次闪现。四星封住我上下左右的退路,另三星以雷霆之速直击下盘,内力随剑呼啸而出。一招若中,腿不废即残。
我冷眼观看他的招式,这招是武当山的《七星散手剑法》之一“七星联珠”。这套剑法只有前任掌门元清老道会使,我曾与他一战。我与他各输三招,由于是场秘密的决斗,其他人并不知晓。
龙烈竟得老道真传,难怪他如此轻狂!不过元清老道肯传剑法,到是让我意外。看来龙烈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世上很多事情少不得一瞬,一瞬间能够改变很多事情,而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抓住它?
就在剑尖呼啸而至时,我委身向后一滑。这一滑看起来轻描淡写,可其中攻守兼备,不知包含了多少难以追求的武学精华。
他“咦”了一声,十分惊讶。但他毕竟师从名门,不等招式用老,变换招改式。“摘星射斗”出手,直扑面门。由于我全力后撤,面门就成了我最大的空门。精确的判断力,果然不容人小窥。
纵身而起,向他身后翻去。这看似最不理智的一招,若他向上发难,我在空中无以借力。他并未料到,所以直下杀招并封死了我四周所有退路。待他察觉后,立即回剑反身一招“星河倒悬”直刺我的后背。
他这三招是《七星散手剑法》的精华所在,江湖上能接得住的不会超过六人。一开始就下这么重的杀手,看来我刚才着实坏了他的事,他现在一定恨我入骨。这样一来,纪允岚也不会好过。
但他犯了一个我最不能容忍的错误,竟然用剑刺人后背。剑如此高贵,怎容他如此亵渎?!
这种人根本不配用剑!
我在空中凭破风之声,闪电一般地伸剑沿他剑刃不足一厘的距离平行切下。他若不撒手,就得断四根手指而且我的剑会直刺他的心脏;若他横剑相格,他的剑就会被我削折而且仍免不了被我抹断喉咙。
凭我的速度和下剑的方位,他除了以上两种可能别无他选。
我的眸越来越深,剑气扫落树叶,树叶又被剑气绞碎。知道现在自己正在向一个很可怕的方向发展,但我无法自持。
其实用剑对我来说,并不一定就会被识破。见过我剑法的已经没有几个能开口的了。
剑虽分许多门派,但现在对我而言各门各派都一样。能取胜的方法就是最好的,关键看自己。
而眼前一战,我已不再遵循剑法使剑。看来我又进了一步!
我的嘴角渐渐泛起了几丝笑意。
“尘,住手!”一个极细的声音准确无误地飘进我的耳朵。很久没有听到了,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直呼单名,轩儿和子封不曾如此唤过。只有他——纪允岚!
神志瞬间回到我的躯壳,侧目相视,看样子他刚才是用了传音入密的绝学。靖王站在他身旁,拉着他的袖子,一副不禁风雨的样子。
我不由一怔,心神不一。很快龙烈察觉,乘我的速度有所呆滞,迅速旋剑反搏。高手交战,输不得一刻。
而我居然会犯这种错误!
龙烈求生的本能迸发,抓住一点空隙都拼命反扑。长剑朝我的腰部剁下去,我凌空一扭,挺剑相拨,但他的来势太凶猛,我根本无处借力。
一格之下,虽然我的剑未被削折,但却被他的剑推至胸口。幸好我的护体神功阻了很大一部分力道。“嘭”一声,我随着他的推力翻身跃出了圈子。
“王爷承让。”我略略拱手道,声音很平淡。
龙烈转身看着我,气息颇乱,好象还没从刚才的战斗中缓过神来。看我的表情好像我是一个怪物,竟忘了发火。
我表面平静,刚才的一震让我体内的气血直往上翻,胸口好疼。心开始往下沉,我知道自己可能暴露了。
果然,我暗自苦笑。分别这么久,还是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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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承让。”我略略拱手道,声音很平淡。
龙烈转身看着我,气息颇乱,好象还没从刚才的战斗中缓过神来。看我的表情好像我是一个怪物,竟忘了发火。
我表面平静,刚才的一震让我体内的气血直往上翻,胸口好疼。心开始往下沉,我知道自己可能暴露了。
果然,我暗自苦笑。分别这么久,还是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正在众人楞神时,我连忙强压气血,运气调息,心里暗惊龙烈的外门功夫竟然如此刚烈!好在没有什么大碍。
“探花郎好功夫。”龙烈笑着走过来,脸上扬着一份我猜不透的笑意。说着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朗声大笑,“你我今日一战,实在痛快!走,喝一杯去!”
看着他满是汗的大手,浑身开始不舒服。我有洁癖!
“王爷,方才一战颇为耗神。如此夜已深了,不如……”纪允岚也来到旁边说道。他的眼睛在看我,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只是说不出口。
“哎——,我意已决,不必多言。”龙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拉着我就直接出了相府。
好霸道的人!
刚才的比试,我也的确是有些过头。再说如果留在这里,我也没想好怎么面对纪允岚,就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