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夜童话————前川透

「反正也不过是人渣的种，小人渣、杂种、叫他给我们提鞋也不配，哼………」

考上大学最高兴的事是可以脱离他们。有些人永远也不知道，言语的力量有多大，他们总是以「我只是随便说说」来当作藉口，是啊，言语是不会造成肉体的伤害，可它却可以真真切切的在心里划出一道道的伤口，每当自己迫於现实去面对这些所谓的亲属时，他们刻薄的嘴脸，轻视不屑的眼神，再再提醒自己，没有人，没有任何人站在自己这边，自己只是被嫌弃、被抛弃的人……

自己孓然独立於世间，只有自己一个人，或许还有……卫文。

上了大学，申请学贷，发现那个暴力的父亲居然留有保险金，却得等到二十岁才能继承。我除了课业，开始钻研经济学、证券、外汇、期货等。我也开始交往女友，因为这样才像个大学生…然後，我被甩了，因为我的冷淡？冷静有什麽不对，就是太多情绪化的作为，才会使社会大乱的[自由自在]。

我要把那些我所拒绝承认的情感都深埋到心底的最深处，我要成完美的一个人，不会被情绪所左右，公平、正义而圣洁！

像是要抵抗我的决心一样，身体里产生另一个人，我总是在日落的时候失去记忆，日出的时候找回自己，那段空白的时间里，我到底做了什麽？我不知道。卫文告诉我，那个晚上的“我”做了哪些事，都是些我所抗拒、厌恶的事，他都做了……？

因此，我不再完美了……

我虽然不可以和那个人接触，可他的情绪却会感染我，快乐、愉悦的心情和悲伤、痛恨的情感…，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被情绪所控制！我不要他用我的身体去做肮脏的事，我不要这样！这样只会让我厌恶我自己，想要毁灭我自己……

後来，我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我想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我所厌恶的自己。我到美国去了，上心里辅导的课程，我知道自己无法和那个人沟通，所以，我决定让卫文帮我，学习如何治疗这样的……问题。

警笛声越来越近了，望著血泊中的尸体，却有种报复的快感。
「卫文，这下我也完了……」
「章渊，我会保护你的！」
「卫文，…天空真暗，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呢！」
「章渊，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会保护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卫文，我以为我只要乖乖的，妈妈就不会丢下我，可她还是走了…」
「章渊？」
「我以为只要我用功读书，爸爸就不会灰心丧志，他还有我这个希望啊！」
「是他不好，不是你的错！」
「我以为念个好学校，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不是吗？」
「那是因为忌妒，不是……」
「我以为抛弃情感，维持冷静可以让我更加果断、正义…」
「章渊…」
「原来…原来所有的事都只是我以为而已……到最後，我还是一个混蛋，一个无药可救的人渣。…说穿了，我永远是被抛弃的人、被嫌弃、被怨恨著，或许…或许那时候跟妹妹一起死了，才是幸福……」

「章渊，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陪著你的！！」
「然後呢？一起痛苦的活著？」
「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殷佐的情绪感染给你绝望，这不是你真正的心情！」
「他也想死？呵呵，真是讽刺，我所厌恶的另一个自己，此刻却有和我相同的感觉……」
「章渊！」
「卫文，你真的希望我活著吗？」
「当然！」
「帮我个忙，把我的痛苦记忆藏起来吧，把我分割吧。」
「…你的意思是？」
「就像电线分割天空一样，我还是我啊，只是分割之後的每个人，都不必痛苦了。」
「……」
「卫文？」
「我会完成你所有的心愿！」

29
　　　　　我的童话·他的恶夜－－殷佐·季威

原本以为，开始的记忆是在灿烂的夜空下，如今，却想起最初回响著的一句话－－你的出生只会造成不幸……

那是谁说的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那句话，一起被埋在记忆里的最深处。从童年到长大，持续不断，接踵而来的的反抗、复仇心，还有千万个忍耐，通通都堆积到这来－－我是以仇恨屈辱喂养长大的野兽，这个世界没有人爱我，没有人需要我，我只是人类原始本能的产物，我痛恨这个世界，也痛恨这个把我驱逐的人……

那一天，那家伙又将新的愤恨堆了进来，扭曲的世界终於改变，我挣脱了强制的牢笼出现，我的名字是－殷佐。

怨恨的力量有多大？大到我可以压制这个家伙，占据整个夜晚的时间。我要痛快使用这个身体，做你所不愿做的事，诸如：打扮、菸酒、夜店，还有性爱，都让我感到无比的畅快，尤其是早晨茫然无知的你，发现身上的爱欲痕迹，那种讶异、惊慌的模样，都让我感到快意[自由自在]！

後来你让卫文来和我协议，确保彼此生活的相互平衡，也对，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当然得尽情的享受折磨你的快感，不，这些应该才是你内心真正的欲望吧。

各种游戏也都玩耍过了，男男女女也都尝试过了，人世间可以做的事，其实都蛮无趣的，不外乎是发情、交配……而自己总是在众多的人群里，感到万分的寂寞，因为肉体的游戏完结後的失落感，总是无限空虚的孤寂…，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断参与著这种游戏，至少身体接触的时候，会让我忘记身体的温度。

後来，和堂靖相遇，或许只是单纯的肉体契合度高吧！之前我也和其他男人做过，那也不过是另一种情欲游戏罢了。不过，跟堂靖做爱的时候，却让我全身热血沸腾，无法思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快感，胸口中的冰块，似乎渐渐融化了……

第一次遇见他和女人相拥的场面，血液直冲脑袋，我当场叫嚣了起来，他将女人斥退了，我狠狠的将房间砸毁。在毁坏的房间里，我们先是相互殴打，然後是疯狂的做爱……我知道我的恨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爱。

是的，我爱堂靖，虽然我从不承认，因为他很温柔，因为他喜欢我，因为他很温暖，所以，这个世界里，是有人需要我的……

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也许在我没看见的地方，还有无数次，和无数个男女……我想独占他，我要他只看我一个人，只爱我一个人……
「要当黑帮老大，会有很多不得已的事，你要体谅我！」堂靖对著不知是第几次发飙的我这样说。
「人世间没有这麽简单，不是光『爱』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卫文不屑的讥讽著。

最终，你所选择的，还是你的地位，我吵著、闹著所争取的，只是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就算时空不断递移，你还是坚持著你的决定，所以，我决定放手－－可笑的是，你让我学会的爱，最後却让我决定离开，因为爱你，所以决心离开。

我不要再爱你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总因为不能见你而难过，可我必须克服，尽管我曾偷偷的埋伏在你的附近，看你亲密的搂抱著其他女子，心脏就不由得绞痛了起来，我应该要恨你啊！堂靖……

我所出现的时间，总是在夜晚，这是否意味著，我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呢？对章渊而言？对堂靖而言？还是对这个世界而言？我被自己的绝望感所掳获了……

「到美国去重新开始吧！」卫文告诉我章渊的决定，我可以把这个决定，当作是你对我的体贴吗？章渊，你愿意承认我才是你真实的情感了吗？

我也想重新开始，但我会的，只是玩乐……只有场景的变换不同而已。天空依旧是暗黑色的，为什麽我就算是离你这麽遥远了，心中仍然是你的影像？我伫立在晦暗的小巷口想著你，尾随而来的是不怀好意的恶人，三个黑人，我是该抵抗呢？还是让他们得逞？拔出口袋的手枪，扣下板机攻击，我遵循著自卫的本能，他们也举枪反击了……最後获胜的我，看著血泊中的尸体，或许，这样我就能忘记你了，所以，我把枪口对著自己，扣下板机，却没有子弹了……

卫文说，他能让我忘记你，可我知道，我并不想忘记你，我想忘记的是爱你的我，还有那些谎言与背叛。但是，如果忘了你能让大家得到快乐，我愿意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吧……

我得到了新的名字，季威，却发现我失落了大部份的记忆，所以，当我夺回殷佐的记忆时，那些混合著甜蜜与悲伤的思绪，都是攸关於你的。可你却来找我了，我是该放手忘了你，还是紧紧的将你抱住呢？於是我和他们约定，如果你能接受真正的我们，我会和你在一起的，再也不放手了！

接受堂靖的告白之後，卫文再度出现了，要我接受一些附加条件，我无法违抗他，因为，这是对我的制约……至少，我不会再有恶夜了。

30

「……你是真心爱著那个人吧！」
「…或许吧……」

「卫文，把我还原吧！」周羿觉悟了，知道自己再这样逃避下去，只是把自己埋葬於苦痛而已…
「…呵，你真的决定这样了吗？因为你以为的『爱』？！」卫文冷笑著。
「在我看来，我并不爱堂靖，但以季威的部份，我可以感受到他是真心爱著堂靖的，连我都被撼动的真挚情感。」周羿看著季威，带著无名的情感。
「所以要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卫文冷冷睇了季威一眼。
「他不是别人，他也是我的一部份，也是你的。」周羿始终握著聿理的手。

「这是你们两个的结论？很不错嘛，你们已经开始融合了？是聿理的观点还是你的？周羿。」卫文冷静的观察著情势。
「章渊果然被你分成周羿和聿理…」季威用著防卫的态度，深怕卫文会有什麽不轨的举动。
「他们俩个合起来也不是章渊…」卫文嘴边漾起一抹快意的微笑[自由自在]。
「章渊被我分成六个部份，他们俩个合起来也不过是六分之二，另外四个，一个在你身上……」卫文得意的看向季威。
「所以你才能控制我？」原来是这样，其他的部份呢？季威有种不妙的预感……

「剩下的三个部份，被我『吃掉了』，嘻嘻…」卫文表情更加愉快，继续说出的话，让季威不敢相信「还有殷佐的一半，也被我『吃掉了』！！」
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季威大吃一惊。
「所以，你才一点也不怨恨堂靖，因为我把你的恨意同化成我的部份。」卫文转为微笑，全身却散发著阴冷的气息。

「你想占据这个身体？」小眉怒视著卫文。
「你这个亡灵，你已经死了，你的仇人也都付出代价了，囚禁你的心房也解禁了，你该魂飞魄散了，消失吧！亡灵！！」卫文朝著小眉手腕一挥，小眉就如同清风一吹，竟瞬间被吹散殆尽。
「小眉！！」季威不敢相信，伸手企图抓住什麽，却什麽也抓不住。

「你想要怎麽做？」周羿和聿理已经融合为一体。
「现在又变回之前的模样了，真是令人感慨啊！只是，现在力量最强的人是我，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卫文悠悠哉哉的说著。
「周羿！我也和你融合，这样就可以……」季威愤慨的看向周羿，周羿却别过头去……
「他是不可能和你融合的，尽管他承认你的感情，但他是不会接受你的。」卫文冷冷的说。
「为什麽[自由自在]？」
「因为，周羿是章渊的天真善良，聿理是章渊的社会理性部份，不管哪一个，都不会接受自己爱上一个同为男子的感情。」卫文有十足的把握。

「你们？这是什麽意思？？」季威惊讶夹杂著纷乱的思潮。
「我认同你爱著堂靖的部份，但是，我并不想爱他。如果我们融合，我也会爱上他，他对现在的你来说，或许是个好情人，可我仍然坚持不要爱他。…你已经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了，所以你还能爱上他，我却很清楚那些背叛与绝望的感觉，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变得那麽不堪了！」周羿声音轻轻的，却带著不可违抗的固然。

「周羿…，那你们要我怎麽办！！」
「季威，你好像忘记我们的约定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你再违抗我的话，我就让堂靖在你眼前举枪自尽。」卫文一派漠然。
「是你先违反约定，要杀堂靖的…我才会……」
「这件事就此作罢……」卫文凝视著章渊，章渊从刚才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 ＊　＊

阴暗的病房，章渊轻轻的睁开眼睛，瞥见伏卧在床边的堂靖，露出半张脸，嘴边已经冒出些许胡渣，黑发散布覆盖在脸上……很疲累的感觉，章渊不觉得伸出手，想要将眉间的愁绪抚平，伸到半空的手，止住，放下。

章渊轻轻的下了床，慢慢的走出病房，不想惊醒那人……
出了病房，才发现正是凌晨时分，医院到处是灯火通明，却是没来由的阴暗气氛，在走廊边的椅子坐下，看著自己泛白的双手，应该是沾满血腥的，怎麽此刻还是一样缺乏温度的冰冷……

「…季威！！」堂靖慌张的推开房门，一看到章渊，就想也不想的拥住他。
…好温暖，这个人的怀抱真的很温暖，章渊闭上眼睛，偎著堂靖的颈子，嗅闻著属於他的体味……好舒服，章渊张开眼睛，猛然推开堂靖。
「季威？」堂靖愕然的试探著。
「你不怕我是卫文？」章渊突然觉得好笑，爱情真是令人盲目啊！
「你不是季威，你是…？」堂靖发现眼前的人，有著以往不同的气质。

「我？我是章渊，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格。」

31

「我？我是章渊，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格。」

翌日，宋博旭来访，只见医生正在做例行的检查，章渊靠在床头上，堂靖立在一旁伺候著。检查一切正常，医生带著护士离去後，章渊支开堂靖，病房只剩下两人。
「宋先生，之前发生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幸好没事！」
「你以为道歉就能了事？那种恐怖、气愤的感觉……」宋博旭回想起被催眠的梦境，仍是心有馀悸[自由自在]。
「你认为自己没有过失吗？你可以去调查我的过去，但那并不代表我需要你虚伪的同情，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命运，每个人都有自己可悲的地方，你以为自己的人生是完美无缺、没有憾恨的？不可能吧！没有人需要别人的同情，想要的是认同与接受，你懂吗？！」章渊一边说著，自己内心也在酝酿著思绪。

「照你的意思是，因为我说我同情你，你才这样对我的？」宋博旭不解[自由自在]。
「一部份是，另一部份是你探查我的隐私，再加上那个女人的事……」
「那个女人？她再怎麽说也是你的母亲啊！！」宋博旭声调有些高昂。
「就是你的这种态度！你还记得催眠的内容吧，如果说，那两个男人是得到你母亲的允许，甚至是邀约，来对你们兄妹做出这种事，你还会承认她是你的母亲吗？」章渊耻笑著宋博旭。
「你的意思是…？」宋博旭震惊的睁大双眼。
「没错，而且当时我们兄妹只有4、5岁。」章渊回答的简洁、痛快。

宋博旭不敢相信，愕然的看著章渊，清澈透明的眼眸，明白的陈述著事实。

「堂靖，你进来吧！反正你也想知道。」章渊对著房门说道，原来堂靖早回来了，半倚在门板上，一字不漏的倾听著……於是，堂靖也就大方的进来坐下了。

「或许庄美湘是罪有应得，可朱老太太怎麽说，她是无辜的…」宋博旭语气转为软弱，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朱老太太？她不是心脏病发死的？跟我有什麽关系！？」章渊轻笑著，然後发现自己有些不对……
「你！」宋博旭对於这样的回答感到愤怒，却又找不出破绽。
「还有什麽好说的？」章渊冷眼看著宋博旭。
「……我先告辞了。」宋博旭无奈的道别。

宋博旭离去後，堂靖疑惑的看著章渊，直盯著章渊的瞳眸。
「你是卫文吧。」堂靖肯定的说。
「看得出来？」卫文瞄了堂靖一眼，将是限定格在窗外。
「把我支开的是章渊，发现我在门外、叫我进来的是你，没错吧。」堂靖注视著病床上的人，虽然他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