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此番表演,莫栩然一笑,眼睛却斜睨着身边的少年。见他玉颜如冰,神色如常,心中不知为何微微生出一丝恼怒。
于是莫栩然转向白衫少年,脸上却仍然笑着:“惜月都唱了好几支小曲儿,你何不也下场,歌舞一番?”
他这句话里,竟是把颜儿当成了和水惜月一样身份的人。有些听见这话的人便恍然大悟:“好个美貌绝俗的伶人相公!却不知是哪个班子里的?”
颜儿似不知他言中之意,淡淡说道:“水姑娘琵琶之技世上无双,为聆妙音,我便舞一曲。还有劳水姑娘琵琶相合。”
他精通音律,自然明白水惜月的歌喉失之于软媚,琵琶却是真正国手。他不卑不亢,淡淡说出几句话来,轻轻将莫栩然造成的尴尬绕开,好似是为了一聆佳人妙曲才下场而舞,把尴尬之事化作了风雅之事。
莫栩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水惜月早看出他二人间暧昧,心中虽不乐意,却不好拒绝,只得莺声呖呖应道:“但凭公子吩咐。”下去抱了琵琶,五指轻轻一拂,却是未成曲调先有情,心下暗地琢磨一会儿要用哪些复杂艰难的手法节拍,好叫这个容颜犹胜自己的少年当众出丑,同时不失自己的名头。略一沉思,便徐徐把弦拨动起来,只听一串清音,如雨珠般旋转飞溅而出。
众人正自沉醉,忽觉眼前一花,惊看过去时,水穷轩外白莲绿水之间,已多了一人。那人身姿绝美,清冷如冰,一袭白衫在荷香微风中轻轻拂动,竟是凭借“花影凌霄”的绝顶轻功立在白莲荷瓣上,翩然起舞。一举手,一投足,顾盼转侧之间,清雅灵动,仿佛月下精灵。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发不出声来,更有不堪者连口水都流了下来。
水惜月心中生恨,徒然加快了琵琶节奏。她原本用的节奏便快,仗着琵琶手法高明,百尺竿头陡然进了一丈,竟比原来平白加快一倍。
她却不知颜儿天资聪慧,最擅长的便是临时抓曲。当日在婉兮阁中,苏婉儿新谱的琴曲才奏了一遍,颜儿便能以箫相合,并非因为颜儿比婉儿高明,而是因为撞上了他的特长。
众人只见池中白衫少年忽地身形一展,双袖飘飘,宛如一只白鹤展翅而翔,由清灵柔美陡然变成了潇洒刚劲,玉手拂动,衣袂飘扬,仿佛成了月下舞剑的谪仙。似是知道水惜月在捣鬼,颜儿似笑非笑的眼光远远飘了过来,眼神中似有磁力,引得水惜月微一失神,纤手一滞,便要随他舞蹈节奏拨动琵琶。
水惜月不愧是琵琶国手,猛然反应过来。她再不敢多看莲池中人,生怕自己的节奏心神被乱了去,低眉垂目,仗着出神入化的技艺,忽地把曲调生生变了过来,由疾风暴雨变成了凝缓沉滞,竟似青山中绿树间缀着的一滴露珠,极缓慢、极缓慢地往草地上落去。
池中白鹤忽然偃翅而伏。再动时,竟已变成了皇家祭天时的“大雅”之舞。举手投足间,宛如慢动作,说不出的凝重端庄,清雅高贵。众人不知他二人斗法,只觉得这舞蹈与音乐配合无间,只应天上才有,俱是心醉。又见那绝美少年的轻功卓绝,心中却都暗暗佩服,想道:“不知这少年是何来头?”更有少数几个识货的认出了那便是“花影凌霄”,心中对云起山庄的敬畏之意,不由又增三分。
莫栩然两眼一眨不眨盯着池中仙子,心中激赏之至。他能令水惜月倾心相许,自是妙解音律的识货人,明白其中曲折。莫栩然本对颜儿心中微恼,便加以损辱,不料引出一段惊世之舞,不但不辱,反以绝世轻功震慑住了在场高手。颜儿也是冰雪聪明,他知能让武林中人信服的,莫过于武功。他别的武功或许不如座中高手,轻功却是罕有敌手,当下一展所长,竟倾倒无数英雄。
莫栩然暗自击节赞叹,心中一动,身形飞起。
众人心醉神迷之际,竟不觉莲池中何时多了一人。那人黑衣翩翩,容颜绝美,与白衣美少年相对而舞,展袖回首间,说不出的旖旎温柔,竟是山庄主人莫栩然。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满池白莲中翩然徘徊追逐,一个清丽柔美,一个潇洒不羁;一个翩若惊鸿,一个宛若游龙。所谓珠联璧合,所谓至景至境。
不知何时,琵琶声已经停歇。水惜月呆呆抱着琵琶,看着池中一双完美的人儿,眼中怔怔落下泪来。荷塘风起,月光如流水,水穷轩内外一时静寂无声。众人屏息静气,似乎生怕气出得稍微重了点,便会惊乱了这幅月中奇景。良久,众人心神仍沉浸在一片如水月光中,竟是没人出声叫一句好,只恐自己的声音,反破坏了这种祥和。
元佐是座中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人。他定定地看着这一幕,一杯一杯地把酒灌下去。别人若处在他的情形,又有他的本事,恐怕早按捺不住表露出来。可是,能在皇室争斗中独占鳌头者,定力和忍耐力怎能同一般人?失去云起山庄要付出什么代价,有人心中清楚。依元佐的狡智,本也可以玩些暗的,只是开始为颜儿舞姿所惑,后来见两人对舞情景,心头却如遭重击,阵阵茫然,哪有用心机的心思?
是以,他只是静静坐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不知过了多久,云起宴上又是欢声笑语,还有人在久久惊叹着方才不可置信的美景。有些轻薄人发现悟净大师带来的粗黑头陀已经烂醉如泥,不禁一乐:
“这种场合也喝醉,这头陀难道是第一次喝酒?老方丈也不管他,莫不竟是老和尚自己的私生儿子?难怪只带他在身边!”
27
自八月十六水穷轩外一舞後,莫栩然对颜儿有了微妙变化。两人虽仍然朝夕相对,却不再在床上坦白相见。莫栩然行事颇随意洒脱,庄中事务和客人皆放手交给荆池,自己却带著颜儿四处游玩,走马观花,看遍杭城。
那杭州号称人间天堂,自是风景处处,层出不穷。如果喜禅,可访飞来峰下灵隐寺;若爱品茗,可小坐虎跑茶室,饮一杯龙井绿。江南多水,乐水者可泛舟西湖,听渔歌唱晚;杭城有山,乐山者可从满城青翠欲滴中随意行去,听青山无弦之琴,任凉意渐生,也可以信马吴山第一峰,看云蒸霞蔚,品天地无穷之辽阔,一展胸襟。
但凡出游,景致虽重要,却比不上同游之人重要。景若不佳,尚可以游兴弥补,但若游伴不佳,却能煞了风景。只有好景、好伴两者皆备,方是出游的上上境界。杭城风景如画,莫栩然却也是个十足的妙人,才华横溢千伶百俐自不用说,难得的是智慧深广,妙语如珠,善伺旁人心思。若他想讨谁欢喜,那人就是想不欢喜也难。他知颜儿善食,游山玩水间便刻意在天外天、飘香楼等有名食府逗留,杭菜中的蟹酿橙、鳖蒸羊、东坡脯、南炒鳝、群仙羹、两色腰子;绍兴的清汤越鸡、鲞扣鸡、鲞冻肉、虾油鸡、蓑衣虾球;宁波的咸菜大汤黄鱼、苔菜小方烤、冰糖甲鱼、锅烧鳗,湖州的老法虾仁、五彩鳝丝,嘉兴的炒蟹粉、炒虾蟹……江南名菜种种,以颜儿的饭量,竟是一日间尝遍,好不尽兴。
山珍海味层出不穷,吃到後来,都觉腻味了。莫栩然察言观色,八月十八日下午便先带颜儿去虎跑茶室,一展高妙的泡茶手法,茶毕後携颜儿前往灵隐寺斋堂,说是要尝尝冠绝天下的灵隐素宴。
颜儿吃多了荤腥,忽然来点素食,正中下怀。他刚被莫栩然泡的上好龙井绿茶洗了一下午肠子,胃口大开,不禁将整整一桌素斋一人吃得精光,抹抹小嘴,大是得意。灵隐寺住持智庄大师坐在一旁打横作陪,老和尚年纪一大把了,初次见识此等饭量,甚是震惊,合十连呼善哉。莫栩然却怕颜儿连日吃多了不消化,要帮他消食,便哄他夜游灵隐寺,访桂听锺。一逞风雅後,却又和颜儿悄悄定下赌约,看谁功夫更高,偷得到智庄的内裤。
不料老和尚怕阴冷穿了两条内裤,结果两人双双赢了,一人挥舞著一条内裤,兴高采烈得胜归去,留下一个光屁股的老和尚气急败坏直跳脚,破了嗔戒。回到庄中後,莫栩然却还不肯休息,嘻嘻哈哈将颜儿抱上了云起山庄内最高的沐月楼。云起山庄占地广大,那沐月楼高高修在钱塘江边一角悬崖之上,顶层是个极小的阁间,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皆是透明水晶所制,人在其中,竟似行走半空。
颜儿少年心性,到了此等有趣之处大为开心,脱了鞋袜,光著一双白玉般的小脚丫在水晶上滑来滑去,连脸上惯常的清冷之色都丢在一旁,笑靥如花。凝视他可爱模样,莫栩然微微一笑,随手熄了灯火。
眼前一黑,颜儿忽觉心里一空,身体竟似飘浮在秋空满天繁星之中,不由失声惊呼。水晶小阁内音响效果极好,惊呼声便像在夜空中不断回荡。却听耳边笑声低沈,有人轻轻从後面搂住了自己腰肢,随即靠上了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不知怎的,一颗心便定了。
其时,秋江澄澈,水声拍岸,夜寂云动,星辰满天,两人相依相拥浮在半空,犹如梦中。他二人虽曾做遍亲密动作,却是头一次如此柔情相拥。
颜儿心中一动,刚有些迷茫,却觉得搂在自己纤腰上的大手又开始上下滑动,挑捻抚摸,不禁微微失望。但莫栩然是惯熟风月之人,手法何其巧妙,不多久,颜儿只觉身上被弄得发热,便欲呻吟起来,发觉不对,连忙用力咬住了嘴唇。只觉耳後有股温热的气息靠了过来,背後那人竟吮住了自己圆润软滑的耳垂轻轻啃咬吸吮。
颜儿的耳垂极为敏感,被他一弄,呼吸不由加快,星眸半闭,张开了小嘴微微喘息。樱唇忽然被一物塞入,却是背後那人的手指,探入樱口内玩弄软滑的小舌头,一会儿却又进出抽送,挑逗两片樱唇。吸吮耳垂的唇舌还不肯老实,把耳廓都细细尝了一遍以後,灵蛇般往耳洞里伸去。
颜儿不由“啊”地叫出了一声,玉颜已是通红,只觉自己的耳洞和樱口被背後那人玩弄著,柔嫩的臀部隔著衣物早被一物硬硬顶上,不禁大羞。他肌肤如玉,这一羞便连脖颈都泛出粉红色。
背後那人终於放开了颜儿耳朵,却慢慢从耳後一路吻了下去,在纤纤玉颈和雕刻般的锁骨间舔吮流连,动作温柔斯文,迥异前些日的粗暴狂放。另一只大手悄悄滑入了颜儿裤间,开始有力地抚摸嫩如凝脂的大腿内侧,有意无意划过要害之处。他手心热力一阵阵透过来,摸得颜儿阵阵娇喘,难以忍耐地扭动著身子,只觉全身热痒,情不自禁地,心中竟开始盼望前些日那种粗暴快速的动作。
身子忽然一松,已被背後那人放开。颜儿不知怎的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却听嘶地一声轻响,臀後一凉,竟是被扯掉了一块裤子,滑腻如脂的玉臀顿时暴露在空气中。还没来得及惊叫,一个火热发烫的硬邦邦巨物蓦然贴上了玉臀。颜儿被烫得浑身一颤,身子已被背後那人紧紧搂住,压在怀里,脸却被转过去,唇舌交缠,火热深吻。
气喘吁吁中,不知热吻了多久,颜儿忽觉脸上一凉,却是被背後那人压上了水晶的墙壁,夜空繁星仿佛就在手前,却触摸不到。前一面是冰凉水晶壁外星空,後一面却是热烫的巨物,冷热夹攻,刺激之至,颜儿再也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难耐地扭动著身子,竟以自己光裸的玉臀去摩擦身後火烫坚硬的巨物。
可是那火热坚硬的东西忽然一下离开了,过了好久还没有回来。
28
颜儿心中难耐,星眼惺忪,终是忍不住转过头去娇喘吁吁地看莫栩然。一看之下,莫栩然竟是悠闲地斜卧在床上,衣衫整齐,以手托腮,笑吟吟望著自己。
颜儿心中茫然,忽然意识到玉臀还露在外面,不由啊地一声低呼跳了起来,双手遮上臀部。他心中大羞,脸上红晕愈发动人,几乎要滴出水来。
莫栩然噗哧一声轻笑,招手让他过来。颜儿心中著恼,虎著脸不理他,却被他一把抱到床上,两人并枕而卧。莫栩然却不再去挑弄颜儿,只是轻轻抚著他秀发,开始娓娓说些自己昔年的趣闻故事。
他经历多姿多彩,口才又好,颜儿渐渐听得入迷,脑子便清醒了过来。此刻一想方才,知是莫栩然故意逗弄,心中恼怒,身体里被勾起来的欲火又隐隐未息,便缓缓贴紧莫栩然,不动声色地开始用身体摩蹭他,小腹有意无意压上了莫栩然下体。
只觉莫栩然身体一紧,便有了反应。颜儿心中得意,修长的玉腿缓缓随动作勾了过去,使两人下面紧密相凑。他身体扭动,若有若无地摩擦著要害点,小嘴发出动人之至的娇吟来,两只玉手插入了莫栩然衣领之中,抚摸著光裸宽阔的脊背。
莫栩然本来便是强自按捺下欲火,这时被颜儿故意挑逗,喉头发出一声低吼,十指紧紧扣上了怀中人纤腰,正觉把持不住,忽然一阵巨大的奔马声从东方轰轰传来,越来越响,最後竟是惊心动魄。
颜儿不防,吃了一吓,动作便停了下来,睁著水汪汪的妙目,不明所以。莫栩然瞧著他可爱模样,不禁笑出了声音,拍了拍他的脸蛋,笑道:“是江潮来了,小傻瓜。”
原来,八月十八是杭州传统的“观潮节”,民间奉为“潮神”生日。白居易诗曰,“早潮才落晚潮来”,那江潮一日两次,分为日潮和夜潮,极是澎湃壮观。观看钱塘潮的最佳地点,莫过於云起山庄内沐月楼,但可以到此一饱眼福的,全天下不过几人。莫栩然今日特地带颜儿来此,正有观潮之意。
当下,两人共枕而卧,观赏这一天地奇景。只见惊涛来似雪,江面突起银色蛟龙,把满江星光打得点点粉碎,刚才还是平静如镜的水面翻江倒海。透过江上茫茫薄雾,只见潮水一线横江,伴著隐隐雷声,长驱直入。潮头沿岸扫过,浪花直喷近岸民舍的屋顶,倾泻如骤雨。受江心淤沙影响,涌潮呈东、南两股交叉而来,交汇相撞,一声巨响,仿佛山崩地裂,激起座座冰山雪峰,声声如雷。
颜儿早已看呆,心潮澎湃,不由叹道:“世上居然有此奇景,当真是上天恩赐!”模模糊糊想到了一事,却捉摸不著。
莫栩然望著颜儿,微微一笑。他却知道钱塘潮虽是奇景,却绝非上天恩赐,每年江潮引发的水灾,足以令一部分平民家破人亡。钱塘江潮头既高,冲击的力量又猛,两岸堤坝总是这边才修好,那边又被冲坍,所谓“黄河日修一斗金,钱江日修一斗银”,造成杭州百姓沈重的负担。他是知情识趣之人,并不去提这种沈重话题,只挑一些潮神伍子胥、第一代吴越王钱缪射江潮的有趣故事来讲,杂以南齐时钱塘名妓苏小小的传说和其他钱塘轶事,听得颜儿悠然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