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 ———— 伊明

一日为师+番外

教育是重要的,但人生中真正重要的那些事,却不是通过教育能够学到的.
--王尔德
第一章
纪舟觉得自己美丽人生中最大的一次错误,就是很多年前懵懂无知时,在父母安排下,去参加了实验中学实验班的考试.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人生短少了至少四年的玩乐时光.
以致不得不提早成为社会财富的创造者,结束寄生虫的身份.
当他的同龄人还在大学里逍遥自在时,纪舟已经念完了博士学位,不能再以学生身份混日子了.
从决定要工作开始,纪舟看着学校里窜来窜去的其他学生就嫉妒得眼冒火光.
纪舟决定在学术界发展的部分原因,就是这种愤愤不甘的阴暗心理吧.
就算做不了学生,也要继续赖在学校.
再者,纪舟已经无法过没有寒暑假,固定时间上下班的日子了.
经过半年多的求职面试,做了无数报告,面谈了无数教授学生,完成了拒人也被人拒的历程,纪舟最后选定了现在这个大学.
系主任Jim是个很可爱的胖胖老头,有着理科老教授常见的秃头.
纪舟见到他便忍不住又一次提醒自己,绝不要工作太努力,免得将来变成秃头.
七月到系里报道时,Jim亲自帮纪舟安排各种手续,虽然因为不如秘书熟悉程序反而添了不少乱,但这份热情让纪舟莫名惊诧了一番.
后来明白,原来六月时Jim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聊起今年招进来的新人,发现纪舟竟然是拒了若干个顶尖院系选择了他那儿.
Jim知道虽然自己这个学校很强,自己的系也很好,但不是学校的主打,还称不上顶尖.
纪舟拒掉别人独独选了这里,让他一时很是高人一等,在很多老朋友老对头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回来后自然对让自己大有面子的纪舟十分地热情.
纪舟心中暗笑,Jim叔叔你误会了,选这里不是因为本系有什么独到的优点,而是因为综合起来待遇不错,而且觉得在这里混到tenure会比较容易.
纪舟分到的办公室在五楼,窗户方向西南,光线很好,纪舟一向注意房间的采光,所以很是满意.
宿舍是在学校名下的公寓楼里,这所大学校园是在有名的房产昂贵区域中间.
好在学校自己有些地产,可以用比较便宜的价钱租给学生和教职工.
来之前据秘书解释,因为校园房子比较紧张,新来的教授如果没有小孩的话,只能申请一室的公寓.
纪舟觉得无所谓,反正只有一个人.
搬进去后发现虽然号称是一室,但实际房间个数要多的多.
除了想象中应有的厨房卫浴卧室客厅,还包括有书房,置物间和同厨房一门相连的蛮大的餐厅.
想想毕竟大部分的教授都是已婚,而有些刚有了小孩正处于申请更大公寓过程中的家庭,也要在这样的房里过渡上一段时间,大些也是合理的.
可惜纪舟的行李不多,一时比较冷清,只好慢慢补充了.
纪舟有点恶毒地决定把餐厅同厨房相连的门封起来,改成客房,有时隋若来就给她住.布置的任务就交给隋若了,反正她喜欢这类工作.
大家别误会,隋若不是纪舟的女朋友,而是他表妹,还是血缘很近的那种.
两个人的妈妈是双胞胎,两家关系一直比较亲密.纪舟和隋若从出生就一起长大,是没什么前景的青梅竹马.
隋若也是傻呼呼地在没什么自主能力之前跟纪舟一块考进了实验班.然后一起考大学,一起出国,一起博士毕业.
不过隋若还没想好到底要干什么,于是现在先念一段博士后再做打算.
现在还没开学,纪舟拿到下学期的课表先看看,系里的教课安排比较轻松,前两个学期只需要每学期各教一门课.不过对从来没教过课的纪舟来讲,也是值得紧张一下的.
在美国读书的理工科留学生,最常见的奖学金来源就是做TA或RA了,一个是需要教课,另一个就需要做实验了.
纪舟第一年就是当TA,但新来的外国TA还需要培训,于是就改改作业考卷答答疑,一边上些口语课,系里还安排了退休的老教授讲讲授课技巧什么的.
等到准备充分了,纪舟就已经选定了论文导师.
纪舟的导师是著名的工作狂,他在众口间流传的光辉事迹中有这么一件,某个周末工作狂先生不幸得了重感冒,在家怎么吃药修养都不见好转.
于是工作狂先生说,我很不舒服,还是去办公室工作吧,那会让我感觉好一些.
于是就带病投入到工作中,越来越来劲,感冒也不药而愈了.
工作勤奋的好处就是成果多多,手头有大笔的经费,导师也很大方,主动让纪舟给他做RA,一直到他毕业.
纪舟的专业不需要做实验,也就是做自己的博士论文,再合作些其它学术论文.
不过在工作狂手下做事,压力也很大,好在纪舟还是很勤奋好学的.不过坏处就是纪舟从来没有过教课经验.
隋若的导师就很重视教课,相应的她也教了不少.
纪舟给她打电话时也就顺便问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隋若说了半天,重点就是不要对学生期望太高,虽然有先修课要求,但他们就跟没上过一样,不要讲得太理论,要有趣味.
又讲了半天教课过程中遇到的学生的小诡计.
最后加了一句:"小舟,你头几次上课时要扮的丑一些,接下来几节课要严厉些,让学生觉得这门课门槛高不好过.不然以后会很辛苦."
纪舟有点不太懂,不过当时他的注意力放在隋若对他的称呼上了.
隋若只比他小两周,所以一直不肯叫他表哥,跟着长辈一样叫"小舟".纪舟20年来第n次纠正,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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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时间：
其实写这篇文是想记录自己学生时代有趣的小故事，设定了一个校园里师生恋的背景，但不太想写年下攻，希望两个人比较平等一点，所以借用了我的一个同学的经历。他小学只上了几年，然后考了一个专门以考大学为目标的实验中学，他上大学时是13岁，大学毕业时是17岁，生日又很小，惨到一直到他毕业时，整个系里包括大一的都比他大，直到毕业一年后回来，才欣慰地发现终于有比他小的了。
第二章
开课第一天，李明非好不容易爬起来，双手撑着眼皮走到浴室洗脸，觉得上午9点的课真是人生莫大的折磨。
其实9点也不能算很早啦，以前他也老老实实上了不少8点的课。不过那都是新生的时候了，都是必修课没得选择。
现在上的都是专业限选课，灵活性大了些。有得选时还是睡觉更有吸引力，周公的魅力大过一切嘛，他的一个同学选课的标准，就是只选下午的课，上午是固定的睡觉时间。
不过开学第一天，还是不能太混了，李明非很有上进精神地决定去上课，一边对自己的意志力责任感表示崇拜。
这种身体上的大痛苦和精神上的小满足，一直持续到纪舟站到讲台前为止。这个时候李明非完全忘记了早起的不适，全部活动都转到精神层面上，内心充满了对美的赞叹，和对自己来上课这个英明决定的充分肯定。
9点的课算什么，有这么赏心悦目的老师，就是8点甚至再早的课也要来上，太值了。
纪舟上课前已经精心准备好了可以用几个月的笔记，又在各种教学资料中挑挑拣拣，拼凑出一份集大家之精华的课程说明。
为了显得老成一点，还从汽车工具箱里把好久不用的眼镜找了出来。纪舟不近视，只略有些散光，为了开车配了个半框眼镜，但只是开高速时用。如今又派上用场了。
做了这么充分的准备，真正进了教室还是心下忐忑，刚站在讲台前就听到下面一阵喧哗。纪舟有点不好意思，还是一眼就被他们发现自己很嫩吗？
其实大家只是对他的容貌发表一下感慨而已。只是纪舟一直比较担心学生会因为他是很年轻的菜鸟而不买帐，这种"作贼心虚"的心理下，对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份外敏感。
还好讲课还进行的比较顺利，先念念课程说明，讲讲总分的算法，blah
blah。又发了调查考卷，做了背景兴趣调查，还考了几个跟先修课有关的小题目。收了考卷之后把题目讲解了一下，提醒如果做这些题目很吃力，课后要把先修课复习一下。看看表还有10分钟，就问"大家还有些什么问题要问吗？"
本来第一天还没讲正式的内容讲课，应该不会有什么疑问，但没想到问题还很踊跃。
"老师看起来很年轻，到底是几岁呢？"
什么叫看起来很年轻，难道我实际上就很老吗？本来就是很年轻好不好。
还是怀疑教师太年轻，会教不好呢？真是小瞧我。
纪舟没发现自己的想法有点矛盾，说"年龄是秘密。"
"老师，你周末都干些什么呢？"
纪舟有点不忿，不要因为我年轻，就以为我会沉溺于玩乐不好好上课。
"无论怎样，上课前都会做好充分的准备。"
"老师，可以邀请你去pub玩吗？"
又在试探，虽然确实还不够去酒吧的年龄，但也不能让你小看。
"这个问题跟课程无关吧？"
"老师你有情人吗？"
太，太过分了。
这个问题深深触动了纪舟心中的痛处。
一直在大学毕业之前，他都是整个系里最小的一个，连师弟师妹都是比他大的。那时大概还不够开放，没人想过去染指未成年美少年，而纪舟大概也还没开窍，想都没想过跟人交往。
出国读博后情况也差不多。虽然现在女权主义盛行，但大多女生还是喜欢被照顾的吧，又不是卖给人家的童养媳，谁闲得没事儿去做保姆。看同龄的男生还觉得幼稚，何况纪舟。至于那些喜欢玩幼齿的，让我们替纪舟庆幸一下他还没有机会遇到这样的变态。大家倒是喜欢主动约会他，觉得看上去很赏心悦目，人前也很有面子。虽然纪舟的受欢迎度大大提高了，但他不是什么游戏人间的人，内心还是倾向忠实恒久的爱情。纪舟觉得在那些约会他的人眼里，自己就跟一个漂亮包包的作用差不多。一开始就是不认真的态度，结果也只会不了了之，惨淡收场。所以后来纪舟对这样动机不纯的约会根本就不理睬。
如今听到这个问题，纪舟格外地愤怒，难道我看起来就是一副没人要的样子吗？
"如果大家对课程没什么问题了，就下课吧？"
课后，同学们一致同意，新老师真是太狡猾，很会逃避问题。
纪舟不快地回到办公室，开始看调查问卷。
原来班上大部分人都是大四毕业班的，所来自的科系倒是很杂，数学统计类的，医学生物类的，工程材料类的，计算机类，经济金融类，甚至还有历史和德语等文科系。
看他们答的考题真是五花八门，第一题是计算从1到n的和，竟然大多是整整齐齐地写着，sum from 1 to n ＝ 1 ＋ 2 ＋ 3 ＋ ... + n
看第一个还觉得有趣，看了十几个后就开始怀疑，难道国外的学生没学过这个嘛？到后来总算看到一个对的，名字是Ming Li，应该是个中国人吧。
其它的题目，等比求和，是跟从1到n求和一样的问题。求导，泰勒展开，积分，更加别提了。纪舟不禁哀叹，果然期望不能太高。教学计划开始大幅度修改，本来前两章打算跳过的，如今重新加入计划，基础部分要好好复习。
第二天系里秘书Sandy给纪舟打来电话，说他的课已经给注满了，但还有一些人想要注课，请他来给这些新交的选课申请签下字。
纪舟签字时，秘书说："Joe，以前这门课都是20多个人选注，从来没超过25人，所以我们一直把选课限额定在30。没想到这学期竟然突破了50，因为教室还有些空座，所以最先交上来的一部分加选申请也可以加注，迟交些的好多申请都不能加上了。"
这时Jim从里面他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想不到大家对我们系的课这么感兴趣，如果明年也有这么多人的话，我们就准备把它设成两个班。Joe，这学期你就多辛苦了。"
纪舟无奈地想，Jim你又自作多情了，学生是因为觉得我是菜鸟比较容易摆平，才不是对咱们系开的课有什么热爱呢。
秘书还一个劲儿的叮嘱，"考试的日子定下来了以后，一定要提前通知我哦。我会帮你安排好大教室，不会让学生容易作弊的。"
纪舟决定：想从我手下蒙混过关吗？没那么容易。我就让你们瞧瞧，铁血名捕是怎样从菜鸟中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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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时间：
美国的教育也是一样商品，一般选一门课要交大概一千多美元。如果选课的人比较多，系里的收入也会比较多。
关于考试安排大教室，好象学校有规定:考试的教室的座位数至少是学生数的两倍，以减少作弊可能。
第三章
有人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不，在这里应该还是对一个男人。
重新来，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最大赞美是求婚，一个读者对一个作者的最大赞美是催稿，一个作者对另一个作者的最大赞美是盗文。而一个学生对一个老师的最大赞美，大概就是选他的课了。
但是由于沟通上的不顺利，纪舟把学生的欣赏和赞美，当做是对他资历的轻视。可怜班上无辜的同学们，成为纪舟新计划下的受害者。
大家经常被纪舟的外表迷惑，而忽略了他在本质上是个恶毒坏心睚眦必报的人。
纪舟很快想好了对付学生的几个重点，大量留作业是当然的了，经常进行小测验也不错，每周固定时间的测验太缺少新意了，还是随机小考比较令人惊喜，课堂上当然要经常点名提问了，再设计几个陷阱题目捉弄人，...。
纪舟越想越兴奋，有点等不及想要看到学生因为失算而沮丧的样子了。说不定会很喜欢教课呢，纪舟很庆幸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教学的乐趣。
第二节课纪舟就宣布，练习是掌握知识的最好办法，加上大家先修课的知识很弱，更需要大量的练习。为了尽快熟悉大家，会经常在课上找人回答问题。为了掌握大家的理解程度，还会不定期的做小测验。
班上一下子哀鸿遍野，不过课后倒也没什么人退课，这一点让纪舟很惊讶，难道手段还不够毒辣？
后来上起课来，出席率自然很高，大家看上去也都很认真，只是不知道是在认真听课还是在认真看人。
前面讲的是概率论部分，学过的人都知道，概率问题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计数，不能重复数，也不能漏数。偏偏美国同学对数数问题是天生不足，前几年他们选总统，选票数来数去数不对，后来发生了911惨案，数了两年后发现又多算了20几个人。总之纪舟是费尽了心思，恨不得把大家脑袋一一拆开，好好修正一下数数这条神经，
纪舟认为自己不是个很好的老师，起码不是天生的好老师，因为自己学习的时候没什么困难，就很难理解别人的困难在哪里。
很多时候都是课后才发现还有更好的方法，比如说举n个黑球，m个白球的例子，学生怎么也搞不明白，等6个黑猫4个白猫的时候他们就明白了。
纪舟觉得自己明年如果再教这门课，一定会比现在好得多，只是可怜今年的同学，不但被欺压，还是实验中的被欺压。
学生也是千差万别，有人每次问完问题都鞠躬致谢，也有人自来熟到从来不称他Dr. Ji，第一次见面就叫他Joe。
一日纪舟讲一习题，讲到一半时让学生自己思考，然后找人上来做，大家都纷纷做沉思状，一片静寂中，突然听到一阵咯吱咯吱，仿佛老鼠咬洞的声音。仔细看去，原来一个还蛮英俊的亚裔男生，两腮鼓鼓地做咀嚼状。
纪舟立刻点他："后面靠窗的那个同学，看你口中念念有词，一定很有思路，就由你来答吧。"
那个被逮住的倒霉家伙就是李明非了。话说他今日为了看美人而赶着来上课，也顾不上吃早饭，只匆匆拿了个苹果。上课时刚得了空儿狠狠啃了几口，就被点了名。大惊之下，不幸被苹果噎住了。挣扎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把苹果举起来，用另一只手指着，表示被苹果噎到了，顿时教室里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