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麽说,是甘愿束手就缚了?”有人怀疑道,只恐白衣剑卿还有什麽手段,这几日的围追,可有不少人被白衣剑卿的毒药所伤。
“不束手就缚又能如何,莫说我武功已失,即便不失,双拳也难敌在场诸位,倒不如从容一点为好。只是……我一人之身,在场却有百数人,十万赏金虽然丰厚,百数人均分,却是不多了,恐怕诸位都还看不上眼了吧。”
他这一番话,让这些江湖人微起骚动,纷纷警戒地看著周围,怕不一小心,著了暗算,确实,十万赏金让人无法不心动,但数百人一分,就真的没有多少了。
“哼,白衣剑卿,你这小小的离间计,想骗得了谁?”
一个尖尖的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这声音飘飘乎乎,一时间白衣剑卿也看不出是谁说的,不过这话的确点醒了一批被金钱迷了心窍的人。
眼看一窝就要被点沸的油又平息下来,白衣剑卿也不急,只是淡淡道:“我不过是提醒各位而已,一番奔波,得不偿失,既然各位对平分赏金没有异议,我又何惜此身。各位,请吧!早些动身到天一教,各位也可早日拿到赏金。”
终究还是十万赏金叫人太过眼红,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哪怕明知是离间计,也仍会有人跳出来。
“慢著!他奶奶的,十万赏金数百人平分,一个人才得几百两,还不够老子来回跑的盘缠,不能这麽分,大夥儿说是不是?”
有人跳出来了,自然就有人应和,有人应和,当然也就有人反驳,应和者大都是武功高强或人多势众的,反驳者自然武功低微或人单势弱的。这些江湖人物,多半相互之间有恩怨,尤其是黑道与白道之间,先前只是因为要围堵白衣剑卿,才没有起冲突,此时利益当头,一言不和之下,立时动手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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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於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白衣剑卿并没有半分欢喜之色,依旧是浅浅地笑著,只是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讽刺。江湖之中,义字为先,若为利故,谁还讲什麽仁义。他这个小小的离间计,哪里能骗过这些老江湖,只是他们自己先被利益蒙了眼睛,就算没有他这个离间计,早晚还是要打起来。十万赏金,不是小数目,对这些不事生产的江湖人来说,几乎能吃喝一辈子,尤其是对那些白道中人,意义更大。别以为白道人就不要吃饭了,他们没钱的时候怎麽办,还不是黑纱一蒙,入室偷抢。回头拿著偷抢来的钱,再去做善事,博出一个好名声。
不到半个时辰,场中已是分出了高下,除了在一开始被杀掉的十几个人之外,大部分武功低的人,自知无望,纷纷退走,只留下三人,自是武功最高的几个。
“白衣剑卿,现在你还有什麽话说,跟我们走吧。”铁横江上前一步,他的左臂上被划了一道剑伤,样子比先前狼狈了许多,但能留在这里,显见他的武功还是相当不错。
“好,各位请前面带路。”
白衣剑卿从石头上站起,掸了掸衣角,从容不迫。却不知他越是表现得从容,铁横江等人就越是警惕。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自然知道白衣剑卿在成为白赤宫的男妾之前,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在天一教的时候,与教主方宏隐及章无痕,组成了天一教的铁三角,後来他离开天一教,天一教也就日渐衰落。像这样的人物,即便失去了武功,也一样不可小视。
“好气度,果然不愧是侧身天地一剑卿,要不是老道我答应别人定要将你拿下,倒也不舍得为难於你了。”站在铁横江旁边的,是一身道袍的干瘦老人,枯道人,在黑道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为人性格怪异,亦正亦邪,在场中人怕是只有他不是为那十万赏金而来。
白衣剑卿微微一怔,突然作揖道:“枯道人前辈,不知是受何人所托?”
枯道人眼光一闪,道:“你既将死,又何必知道,徒增烦扰。”
白衣剑卿略一沈吟,又是微微一笑,道:“前辈所言极是,将死之人,理会这些身外事做什麽,倒不如多看几眼世间美景。”
他这一笑,通透潇洒,竟是完全置生死於度外,饶是在场三人阅人无数,也不禁心中暗叹,好一个风流人物,真是可惜了。尤其是三人中的最後一人,鬼面翁杜玉郎,别看他一副鬼脸,年轻时却有探花郎之称,自然是贪花好色之人,後来年纪大了,也就淡了那色心。此时被白衣剑卿的一笑弄得心头一动,旧习又起,摸著下巴发出一阵淫笑。
“二位,为保一路平安到达天一教,不如将此人交给我看管,同吃同睡,定不让他离身半步。”
“杜兄愿意出力,自是大好。”铁横江正在愁怎麽带白衣剑卿走,他可不愿意去碰这个男人。
鬼面翁又是一阵淫笑,道:“走之前,还是先让我搜一搜身为好,免得他身上还有毒药。”说著,他探手就向白衣剑卿的衣襟抓去。
白衣剑卿这时脸色才微微一变,正要後退,猛听一声大喊震天响般地传来。
“不许碰他!”
铁横江、枯道人和鬼面翁同时一惊,这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显然蕴含了深厚的内力,来人是个高手。鬼面翁立时收回手,转身戒备。便在这顷刻间,白赤宫的身影已出现在山顶,一见这三人,二话不说,取出玉扇,猛地攻了过来。
砰砰砰……几声闷响之後,四道人影乍合即分,白赤宫的身影停在了白衣剑卿的面前,他的胸前被铁横江的大剑划破一道口子,衣衫裂开,血丝隐现,另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都挂著彩。
“青玉扇,你是白赤宫?”枯道人神色一变,他曾经见过白赤宫,印象里是一个绝美到令人不敢逼视的冷魅男子,哪曾见过这般狼狈模样,若不是这把青玉扇和那双桃花眼,还真认不出来。
“剑卿,你有没有受伤?”白赤宫一站稳身体,就迫不及待地拉著白衣剑卿左看右看。
白衣剑卿见他一身狼狈,不看自身,却先问他,不由心中微微一动,如果说他不感到高兴那是假的,只是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无伤。”
“哼,伤风败俗。”铁横江看他们两个男人亲密如若无人,大感恶心。
白赤宫见白衣剑卿没有受伤,自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此时听得铁横江厌恶的话语,不由眉尖一挑,面上露出一抹冷笑。
“我们夫妻相会,不识相地站在旁边偷看的人,才是伤风败俗吧,半点礼数也不懂,也不知爹娘怎麽教的。”
“呸,无耻!”铁横江大怒,正要出手攻击,却被枯道人拦住。
“白庄主,你也算是故人之後,纳娶男妾终不是人伦正道,此等无良无义之辈,还是交与我等,莫坏你一世英名。”
“你们黑道中人,什麽时候讲究起正道来了。”白赤宫再次冷笑,“我堂堂七尺之身,若不能维护自己的妻子,任由你等见利忘义之徒欺辱,才是丢尽一世英名。废话少说,想动他,你们就得先过了我这关。”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娇喝传来。
“还有姑奶奶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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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温小玉和上官渚及时赶了来。场中形势立时一变,原本白赤宫以一对三,略落下风,这时温小玉和上官渚一来,即便他们两个的武功不如那三人,但只要能牵制住其中二人,待白赤宫解决掉一个,再回过头来相助,胜负自然不言而喻。
“小玉?”
白衣剑卿微感头疼的按一按额头,心念电转,已对铁横江等三人动了杀机。
“凤焰仙子?上官少侠?”鬼面翁贼溜溜地的眼睛在温小玉身上打了两个转,嘿嘿笑道,“二位都是正派子弟,上官少侠更是上官盟主之弟,理应协助上官盟主清除武林败类才是,今日为何却反要助这贱人?传出去恐怕……”
“呸,满嘴胡言,剑卿大哥为人豪爽潇洒,跟他比起来,你们几个不是杀人就是放火,竟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才是真正的败类,姑奶奶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们!”
温小玉长剑出鞘,发出了有如凤鸣一样的声音,火红的披肩迎风扬起,配合她临空一跃的动作,宛如一只炽焰凤鸟,俯冲向鬼面翁。
“黄毛丫头,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鬼面翁脚下一点地,身影在瞬间忽闪忽现,使温小玉无法把握到他的准确方向,一时间,凤焰剑竟失去了攻击目标。
“小玉,小心背後!”上官渚忽然大喝一声,纵身扑向温小玉,连人一声扑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便听身後传来一声巨响,温小玉先前落脚处,已被鬼面翁生生一脚,踩出一个大洞来。
“不能让他们活著离开这里。”
就在他们过招的时候,白衣剑卿突然轻轻地挽住了白赤宫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浅浅而又熟悉的气息,让白赤宫心头一阵荡漾,反握住了白衣剑卿的手。
“放心,我绝不放过欺负你的人。”
玉扇一展,白赤宫再次出手,被早有防备的铁横江和枯道人联手拦住。三人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上官少侠,你不顾自己的名声,难道连令兄的名声也不顾了吗?”鬼面翁哈哈大笑。
上官渚顿时犹豫起来。
“上官少侠,山顶之上只有我们几人,若是不把那些会乱嚼舌根的人杀了,将来传到江湖上去,怕就真的有损你和上官盟主、还有小玉的名声了。”白衣剑卿在旁边淡淡地提醒。
“上官少侠,为了这个无耻下贱的败类,你敢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令兄知道了,怕是要伤心失望了吧。”
就在上官渚犹豫不决的时候,温小玉已经从地上跳起来,一剑向鬼面翁刺了过去。温小玉这一出手,上官渚也没有办法了,紧跟在温小玉後面,一言不发地对鬼面翁下了狠手。他既然不能阻止温小玉帮助白衣剑卿,那就只能尽力杀了这三人,以免消息传到江湖上去。
有了上官渚的帮助,温小玉再没了後顾之忧,一手凤舞剑法封死了鬼面翁的上中下三路,让鬼面翁展不开身法,不多时,便落向了下风。
场中的打斗僵持不下,短时间里,双方谁也胜不了谁,白衣剑卿沈吟了些许时候,然後走近白赤宫的身边,在白赤宫的身後站定,对著铁横江微微一笑,一只手探入了怀中。
铁横江脸色大变,高喝一声:“小心毒药。”此时他们处於下风处,若是白衣剑卿洒出毒药来,只怕来不及躲。
他这一声,让枯道人分了心,被白赤宫寻了机会,一扇猛击下去,枯道人反应也快,就地一滚,避了开去,但是与铁横江的联手却已被破去,白赤宫也不追击,顺势一转身,下一招直奔铁横江而去。
此时白衣剑卿的手已经从怀中掏出来,拿著一只白色的瓷瓶,慢慢地拔开瓶盖,对准铁横江的方向晃了晃瓶口。铁横江哪里知道那只是一个空瓶,害怕是毒药,他的注意力被白衣剑卿吸引,又要兼顾白赤宫的攻击,一时间手忙脚乱,被白赤宫一扇敲在手上,发出一声惨叫,已是手腕骨折,握不住大剑,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这边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落败,也影响了鬼面翁,这老儿见大势不妙,想不到几个小辈的武功居然都不错,尤其是白赤宫,功夫高得出乎想像,心里盘算了一番,猛地一声大喝连拍出十八道鬼影掌法,突然变得凌厉的攻势,让温小玉和上官渚戒心大起,转攻为守,却不料就在这一顿之间,鬼面翁突然抽身疾退,竟往山下逃去。
“站住,居然敢逃……”
温小玉气得娇喝一声,正要追上去,忽见鬼面翁的身影又出现在山顶,竟是倒著飞回来的,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喷出一大口鲜血,就再也不动了。
“鬼面翁杜玉郎,奸淫虏掠,无恶不作,该死!”
随著声音,一人缓步走上山顶,只见他青衣芒鞋,乌发深眸,面容阴柔而秀美,但周身气度不凡,虽然论美丽不如白赤宫,然而威势之重,尤在白赤宫之上,也只有白衣剑卿的天性潇洒可与相比而不落之下。
“大哥!”
上官渚脸色微变,猛然抓住温小玉的手,不让她过去。
“上官盟主!”
铁横江和枯道人脸色更差,他们先前虽然用上官沅的名义来阻止上官渚插手,可是身为黑道中人,对上官沅这个盟主,却是忌惮得很。
“上官盟主,咳咳,既然盟主驾到,那我等也就功成身退了,白衣剑卿这个无耻之徒便交由盟主处置,告辞!”
铁横江勉强拱了拱手,正要走,上官沅却含著笑道:“去年中秋蒙山镇李家一百二十一口人命案,是你做的吧。”
铁横江神色一狞,道:“盟主这是何意?”
“前年重阳,洛水之上有一艘官船上……”
“够了!”上官沅的话还没有说完,铁横江已经挥剑冲过来。
“铁横江,你杀人越货,手上血腥无数,比鬼面翁更该死!”
上官沅不急不慢地一句话,铁横江已经冲他刺出十一剑,也不见他有什麽动作,这十一剑全落空了,铁横江冲势刹不住,被上官沅一掌击中头部,倒像是自己送上门去找死一样。
剩下一个枯道人,看著上官沅在转瞬间连毙二人,也不害怕,只是道:“不知老道我做过什麽伤天害理之事,还请上官盟主赐教!”
上官沅笑了笑,道:“已有人为你求情,且你虽是黑道中人,行事不讲情理,却也无大恶,我自不会为难於你。”
枯道人微微一愕,转念便想明白了,他本是赵明思请来的,并非贪图那十万赏金,此时一想,只怕这位盟主,也是赵明思怕他们拿不住白衣剑卿而通知来的。当下也不再多说,拱了拱手,飞身离去。
上官沅的目光落在了上官渚的身上,道:“渚弟,你和温小姐一起下山吧。”
“是。”
上官渚应了一声,正要拉著温小玉走,温小玉却猛踩他一脚,对上官沅横目竖目道:“我凭什麽要走?你想对剑卿大哥怎麽样?”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模样,把上官渚急得都变了脸,可惜温小玉此时却没有注意到,不然怕就要囔囔起来死木头也有表情啊。
上官沅哈哈一笑,道:“温小姐多虑了,我与剑卿,乃是结义兄弟,久别重逢,正有些体己话要单独说,你们在场,不方便不是。”
“结义兄弟?”温小玉狐疑地望向白衣剑卿,却见白衣剑卿带著一脸微笑对她点点头,这才放心下来,“死木头,我们走。”
温小玉前脚一走,白衣剑卿便对白赤宫道:“白庄主,我们兄弟说话,你也不方便在场,请离开吧。”
“剑卿……”白赤宫紧紧抓著白衣剑卿的手,这一声叫得又是委屈又是担忧,原本要用什麽强硬手段之类的想法,在看到白衣剑卿的那一刻,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他怎麽能再做出伤害白衣剑卿的事来。
白衣剑卿抽出了手,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白赤宫一肚子话又憋了回去,一步一回头地离开,经过上官沅的时候,压低声音狠狠道:“你若敢伤他一根毫毛,我决不饶你。”
这话只引来上官沅一阵大笑。
“我是叫你东篱呢,还是叫你上官盟主?”
“二哥还是叫我东篱好了,听著亲切。数年不见……”
白赤宫隐约听到这一句,便再听不到山顶上的声音,强劲的风将白衣剑卿的声音吹散了。他踌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飞身绕过眼前一块巨石,顺著山壁,一点一点爬了上去,终於让他爬到可以看到白衣剑卿的位置,只是风声太大,仍是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麽。
即便如此,仍是让他感到几分安心,手脚紧紧攀著山壁,那姿势就像只大壁虎,难受又危险,一不小心还可能会摔下去,可他顾不得这许多,只要白衣剑卿的身影仍在他视线之内,其他的什麽都不重要了。
正贪婪地望著白衣剑卿的一举一动,却忽见白衣剑卿猛然指住上官沅,不知说了什麽话,然後对天狂笑几声,一转身,跳下了身後的万丈深渊。
***
“剑卿!”
意想不到的转变让白赤宫惊喝一声,魂飞天外,顿时眦目,内力一发,整个人从山壁上弹了起来,借著风势,横跃了整个山岩,向著白衣剑卿跳下的地方扑去。
上官沅愕然地望著白赤宫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失笑出声,摇了摇头,喃喃道:“可怜的人,被二哥算计上,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