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冽很坚定地摇摇头,把白宁抱得更紧,以表示他不放手的决心。
「你就不嫌油烟味呛鼻子?」白宁自己捋起袖子闻了闻,立刻就被呛得直皱鼻子,他很久没有亲自下厨了,刚才只洗了手,却忘了衣服上的味道更大。
苍冽吸了吸鼻子,一股油烟味立刻呛进来,是有些刺鼻,但是却带来另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彷彿看到了一幢瓦房三分地,他在院中噼柴,白宁在厨中忙活,空气中飘满了饭菜香。只是想像,却已让他心中生出久违的温暖。
说实话,如果不是担心「血影」的那些杀手会在发现他还活着之后不依不饶,以苍冽这种对外界根本就漠不关心的态度,才懒得去将那些杀手斩草除根,他就是不想现在的生活被打扰,南馆的环境虽然不是他所喜欢的那种僻静,但是白宁这个小傢伙的存在,就足以让苍冽忽略其他一切不为自己所喜的因素。
有白宁存在的地方,花更红,叶更绿,就连呼吸的空气,也分外清新,这种感觉似乎是在「人市」那个又髒又乱的地方,第一眼看到白宁的时候就产生了,不知道缘由,只记得当时他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了一个正在跟人贩子杀价的声音,轻轻柔柔甜得发腻的声音透着刻意装出的精明,矛盾得让他从心底裡生出一股笑意,忍不住勉强撑起眼皮,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视线裡模煳地恻映小一个纤瘦的身影.做为一个外人来说,似乎太瘦了,身材也不高,说是男人,还不如说是少年,一身鲜艳的衣服在人群裡十分显眼。不知望了多久,那个纤瘦的身影在视线裡越来越近,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张十分秀气的娃娃脸,可惜被脂粉遮掩了应有的清纯,但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却是再浓的脂粉也无法遮掩的。他的注视似乎引起了少年的注意,那双灵动的眼睛也随之望了过来,四目一对,苍冽顿时就觉周围的一切喧嚣都逐渐远去,天空似乎变得更高更蓝。虽然,之后白宁的表现让他十分失望,扭捏作态,媚颜无骨,但是......那双眼睛,却一直都是那麽清澈。
后来,在南馆的柴房裡,他听到了白宁的琴音,那麽温柔婉转,那麽无奈如泣,琴为心声,苍冽听着听着,就想起了那双眼睛,然后他就觉得连破烂的柴房,也变得乾淨舒适。
南馆这种地方,跟苍冽是格格不入的,但是因为有白宁的存在,他竟然直到伤癒,也没有产生过一丝想要离开的想法,小鸨头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视线。看到小鸨头遇到困难,他忍不住出手帮了一把,这在苍冽来说,已经是有生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冽儿这个性子,怕是要孤老终身。」母亲在生前经常摸着苍冽的头,满含忧心地说着。
幼时的苍冽却只是静静地听着,似乎并不觉得孤老终身有什麽不好。但是母亲的身体并不好,他也不想让母亲为他太过操心,于是被动地接受了叶紫衣做为一个朋友的存在。
「这世间,总会有一个人,能让你在乎......冽儿,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千万要抓住不要错过......」
母亲终究没有熬过那一年的冬天,临终之前,抓着他的衣角仍不忘嘱咐着,苍冽只是麻木地点头,无论他有多麽漠不关心,亲人的离世还是让他消沉了一段时间。
在乎的人,可能吗?
这个问题直到苍冽过上白宁之前,一直无解。遇见白宁之后,他才明白,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可以牢牢地吸引他的注意。
这种感觉,就叫在乎。
这世上没有真正无情无心的人,即使是苍冽这种沦漠澹然的天性,也依然存在一个死穴,这个死穴,就是白宁,如果他们不曾相遇,苍冽也许依然是那个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世界裡的那座冰山,但既然命运让他们相遇了,白宁这个溷迹在尘世裡的一眼清泉,就注定要被冰山所捕获,成为冰山怀抱裡一眼会让人感到舒适的温泉。
虽然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似乎是白宁将苍冽这座冰山从自己的世界裡拉了出来,进入了南馆这个乱七八糟的尘世裡,不过......既然冰山自己都不在意了,那麽究竟是谁捕获了谁似乎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重要的是,苍冽已经认定了白宁,而白宁却还没有给苍冽回应。所以,就算白宁身上的油烟味再剌鼻,苍冽也不会鬆手的,他固执的要白宁还他一个同等份量的承诺。
只是白宁哪裡知道苍冽这麽多的心思,他再是七巧玲珑,再是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也没有办法从苍冽这副永远不变的冰山表情裡,把这个冷漠男人的想法全部猜出来,虽然,冰山男人的眼神炙热得让他身上一阵一阵发烫,挣扎的动作渐渐软了下来。
「你、你这溷蛋到底想做什麽?」
声音细如蚊蝇,贴身扭动的后果已经让小鸨头有所察觉,话一出口,又觉得平日裡永远冰山脸的男人居然也存在着情慾这种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就窃笑起来,身为红牌的骄傲高高地涨起,颇有一种总算出了一口气的感觉,又突发奇想:不知道冰山男人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还是那张冰山脸呢?
最先发觉身体产生异样感觉的,自然还是冰山本人,在白宁还没有注意到的时限,苍冽的眼底已经闪过一抹怪异的光芒,如果白宁没有为自己的突发奇想而窃笑,必然就会发现苍冽的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变得紊乱,但很快苍冽就控制住自己,冰山男人的自製力显然非同一般,以至于连白宁都没有察觉到他那瞬间的异常。
很想将在怀裡窃笑的小鸨头狠狠地扔到床上,先打一顿屁股,再扒光衣服,然后......脑中不断闪现的画面让苍冽几乎再次心境失守。但是越是冶漠的男人,就越是死心眼,在没有得到白宁的承诺之前,愣是不肯越雷池半步。
要嘛不要,要,就要全部。
身为苍家堡的主人,这个能独力将江湖上最可怕的杀手组织「血影」的老巢给一窝端的男人,在冰山面容之下,隐藏的是近乎于高傲的自信,以及浓浓的独佔欲。
当然,苍冽也从来没有思考过白宁会拒绝的可能,从他为白宁把家传金簪偷出来的那一刻起,小鸨头连人带心,就已经都是他的了,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
白宁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当他从苍冽的手裡接过那支金簪的时候,就已经形同签下了一张永久卖身契,所以他现在正兴致勃勃地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突发奇想,一隻手悄悄攀住苍冽的脖子,一隻手在苍冽的胸前划着圈,腰肢跟着轻轻扭,让自己的身体有意无意擦过怀抱自己的男人的敏感点。
「不--要--玩--火!」
苍冽手一紧,将白宁牢牢地禁锢在怀中,说出了自相识以来最不平静的一句话,一字一顿,还是那种生疏的语气,但是听起来却有种深深的危险感。
白宁立刻见风转舵,讪笑着收手,顺手还把衣袖往下拉了拉,把惹祸的手藏起来。
苍冽也不追究,继续抱着白宁,享受着温香满怀,呃......油烟满怀。
「喂,你要抱到什麽时候啊,光抱着有什麽意思,要不我们做点别的?」
白宁安分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又开始引诱苍冽,那媚眼儿飘啊飘,飘得都快抽筋了,才换来苍冽一个警告的眼神。
真无趣,这个冰山男人到底想干什麽呀。白宁鬱闷了。说他不解风情嘛,他居然懂得送金簪来讨人欢心,说他知情识趣嘛,哪有白送的豆腐都不吃的道理。
「苍冽,你抱得这麽紧,不热麽?我帮你把外袍脱了吧。」白宁提了提气,再接再厉,飘媚眼儿不起作用,他就来个温言软语。先脱外陁,再脱内衣,等到赤坦相见,他就不信这男人还能保持这副死样子。
是个好提议,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苍冽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让白宁挫败不已。
「你脱不脱,不脱我就强暴你。」小鸨头张牙舞爪,恼急气急。
苍冽掹地哽了一下.几乎岔了一口气主。他掂量了一把怀裡的小鸨头,不是他小瞧人,就这小身板,能去强暴谁?
透过苍冽的表情和动作,白宁深深地感到自己被蔑视了,气得嘴巴都鼓了起来,双颊一片涨红,今天他要是不能把这座笨蛋冰山拐到床上去,他就不是南馆的红牌,乾脆洗洗手宣佈退隐。
龇龇牙,白宁一口啃在了苍冽的喉咙上那微微突起的一点,耳边听到苍冽突然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他得意地开始又舔又咬又吸又吹,两隻手也不安分地去扒拉苍冽胸前的衣襟,舌尖沿着喉结,一点一点移到他扒开的地方,目标很明确,动作也很迅速,偶尔舔舔嘴唇斜瞥苍冽的眼神也十分诱人。
「啪!」
一声闷闷的巴掌响直接把这幅诱人春色给拍飞,白宁捧着屁股跳了起来,一边揉一边对苍冽直吼:「你这木头,笨蛋,白痴......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行......不行......」
这一句「不行」显然惹得苍冽大为不悦,抓过白宁,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鸨头按到大腿上,对准屁股就是噼啪一顿打,直把白宁打得眼泪汪汪,他才停手,无声的把啜泣的小鸨头又抱回怀裡。
白宁却不吃他这一套,用力推开他的手,含咽带怒道:「你干什麽打人......干什麽打人......」
其实白宁向来不会轻易掉泪,只是他自打成为红牌以来,南馆裡的人除了前任那个死鬼郑鸨头,谁见了他不是礼让三分,就算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大爷,也是讨好的居多,哪有人捨得动他一根手指,苍冽这一顿竹板炒肉,与其说是打疼了他,还不如说是让他觉得委屈了。
这个才把金簪插到他头上让他欢喜的男人,一转脸就打他的屁股,委屈,太委屈了。
很显然,白宁虽然已经是南馆的鸨头了,但是掩藏住脂粉下的他,还保有几分孩子脾气,平时不易察觉,但在苍冽面前,却不知不觉显露出来。
对于像受了莫大委屈的白宁,苍冽也只能满心宠溺,把小鸨头拉过来,轻轻地帮着他揉屁股。苍家堡特有的手法,不但对骨折有奇效,对化瘀活血显然更是不在话下。白宁的屁股是不疼了,可苍冽的脚又开始疼,在他为小鸨头化瘀活血的时候,小鸨头就报复性地拔下金簪在他的脚背上连戳十几下。
「你,是我的。」
苍冽不知道该怎麽把自己的那一点点心思跟白宁说清楚,想来想去,只吐出四个字来。
「那你又不要我。」白宁犹自委屈,哪有心情去揣测苍冽的心思,直接把苍冽好不容易憋出来的解释往歪道上想。
「要。」
「要。」
「要。」
苍冽指了指白宁的脸,又指了指他的唇,最后指了指他的心,每指一处,就吐出一个坚定的「要」字,最后他的手停在了白宁的心口处,感受着心跳的撞击,久久不肯离去。
白宁这时才明白过来,脸一红,眼中犹带着泪光,可唇办却已经微露笑意,不满地嘀咕道:「真贪心,才给了几千两银子,就想连人带心一起要。」
话虽这样说,可是跳得越来越快的心,却出卖了小鸨头最真实的心情。苍冽的眼神裡,也渐渐露出一抹浅浅笑意,顺手还指了指小鸨头攥在手裡的凶器--那支金簪,苍家只传媳不传女的传家宝。
白宁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收下的,竟是一张永久卖身契。
「我、我不要了还不行吗?」赌气地想把金簪扔回苍冽的手裡,可是......想了想,还是万分不捨,慢吞吞地收回手,把金簪插回头上,小鸨头下巴一抬,「你是我的,你的就是我的,想要我的心,有本事你来拿。」
敢情白宁还没忘记苍冽是签过卖身契给他的,虽然那张卖身契已经被苍冽揉成了粉末,但不能改变苍冽是属于他白宁的这个事实。
「......」苍冽顿时无语。他知道小鸨头有点小精明,可为什麽每次都精明得不是地方。
第七章
苍冽这个人,让他一夜挑平江湖上某个势力,那是眼睛都不用眨的事情,可是让他去拿小鸨头的心,还真是件铁树会开花太阳会西升的稀罕事,最关键的是,在苍冽心裡,小鸨头连人带心已经是他的了,还用得着费什麽神。
但白宁显然并不这麽想,打从这天之后,他就不再往苍冽这边跑,反而天天上琴台,也不弹琴,就挑几个看得顺眼的恩客坐在琴台上打情駡俏。
按理说,白宁已经鸨头了,他完全有接客或不接客的自由,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破这个规则,强迫白宁接客,如果不是因为钱的问题,白宁早就洗手不干专心当他的鸨头去了。上次苍冽不知从哪裡弄来五千两银子给他,足够开销一阵子,白宁也就没再接过客,老老实实在南馆裡调敦买回来的那三个男孩子。
不消说,这三个男孩子的素质还真不错,聪明伶俐,举一反三,下管教什麽都是一教就会,一点就通,更让白宁惊喜的是,他第一次去「人市」上买回来的那两个孩子,小猫儿和聪儿,居然都已经能将琴弹得像模像样了,尤其是聪儿,虽然是个不说话的哑巴。还总是傻愣愣的,可是乐感极强,在这短短的几个月裡,不但识了乐谱,琴、箫、笛、琵琶几样乐器都学上了手,还会自己谱曲。
白宁把聪儿自己谱的几首曲子拿过来弹了一遍,越弹越是惊讶,同时深深的感觉聪儿这孩子天资横溢,如果不是沦落到南馆裡,只怕将来不知能发展到什麽程度,而在南馆裡,最多也只能是个乐师了,连红牌恐怕都当不上,因为他不能说话。一个不能用言语挑逗恩客开心的小倌,无论有多漂亮,也是永远当不上红牌的。
每当面对着这些孩子们,白宁就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像他们这麽大的时候,往事历历在目,才几年的时间,却已经人事全非,尚香、岚秋都去了,玉琉也有了归宿,尚琦......嗯,好像跟新任的知府大人越走越近,而自己却......那座冰山,真的能包容他这个在肮髒的尘世裡打滚弄得一身污泥的人吗?
话扯远了,对于白宁明目张胆地打情骂俏红杏出牆,苍冽看在眼裡,就好像没看见一样,他依旧和平常一样,白宁在琴台的时候,他就上了阁顶,站在阁顶的平台上任风吹,只是眼睛看的方法不再是漫无边际的天空,而是白宁所在的琴台。
白宁在琴台上跟那些恩客打情骂俏多久,苍冽就默默地看多久,时间一长,那些恩客们都有所发觉,任谁被苍冽的刀子眼盯久了,都会不自觉地感到毛骨悚然,人家可是花钱来风花雪月的,不是来挨冰刀子暗算的,于是一个个自动告辞。
不能不说,白宁还是有点眼光,挑的恩客都是那种知情识趣的,人家玩的是个情调,没了情调也不失高调,挺客气地说几句场面话才走。
于是这没有交锋的第一战,白宁输了,小鸨头好不甘心,连当年李慕星那根木头也知道送了一张赎身贴给尚香,而苍冽这冰山,平时八槓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就算了,在这关键时候,也不表示表示,气死人了。
白宁似乎忘了,他压根就没提示苍冽他想要什麽样的表示,以苍冽的性格,又怎麽能猜得出来。在苍冽来说。他连家传金簪都给了白宁,就表示他认定了白宁,他不仅这个彆扭的小鸨头还要他怎麽做。
最后:白宁狠狠地又敲诈了苍冽五千两银子,才觉得挽回了一点面子,然后开始思考要用什麽方式进行第二次交锋,他就不信不能让苍冽要他。
是的,白宁所谓的表示表示,就是要苍冽自发自动跳上他的床,如果这个冰山男人,连上他的床的兴趣也没有,如何让他放心地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显然,冰山男人和小鸨头之间缺乏足够的沟通,如果苍冽不是那麽惜言如金,如果白宁的心思不是拐了这麽个大弯,也许就没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小俩口早就卿卿我我你推我攘地滚到床上去。
几天后,南馆突然来了一个客人,五大三粗,膀壮腰圆,一来就把迎上来的小倌推了个狗吃屎,凶声恶气道:「去,把你们这裡那个叫白宁的红牌叫来陪爷吃酒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