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拿起合同翻了几页,问:“你已经说服你的董事会了?”
“当然没有,等到确定行宇方面没有问题了,我会在董事会议上提出,现在这个草案只是让行宇看看成胜的合作意向。”
他露出玩味的表情,说:“梁总总是这么深思熟虑随时做好一切准备?”
“这应该是商人的本能吧?”
他点点头,没有加以评论。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安就我提出的关于芯片本身的一些问题给予了充分说明,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公司的业务相当熟悉,甚至有些我以为会需要询问技术人员的问题他都能够一一解答。
“啊,时间已经很晚了,梁总,不介意跟我一起用个晚餐吧?”陈安看了看手表,好像很自然地说。
“当然!”如果下午四点也算“时间很晚了”的话,我并不介意。
开着车由陈安带领着一前一后来到一处档次较高的西餐馆,这里我以前也来过一两次。陈安研究了半天菜单才做出选择,我则很随意地点了餐,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其实是个很挑剔的人,但和陈安这样的生意伙伴在一起我不想显露出自己的这一面。
“上个星期陈先生在这里存了半瓶酒,今天要拿出来吗?”服务生毕恭毕敬地问。
“不用了,开瓶新的。”陈安随口吩咐。
“好的,请稍等。”
陈安是个很健谈的人,虽然称不上滔滔不绝,但是与安静的用餐气氛相比,他显然更喜欢热烈一点的。
“梁总管理成胜有五六年了吧?”
“差不多。”事实上,我回国之后进入成胜到现在已经六年,做总裁也有四年时间了。
“看来我有很多东西还需要向梁总讨教。”
“我们可以在这次合作中充分地互相学习。”与优秀公司合作的价值从来都不仅仅是合作项目本身,通过因合作而产生的密切联系,学习对方在经营管理上的长处和经验是我一直留心去做的。虽然大多数公司对他人总是有所保留,但通过举一反三得到的东西已经是一笔财富。
“希望如此。”陈安点点头,“其实行宇会研究出此类芯片是个意外收获,毕竟我们的定位是在比这要高端得多的科技领域,但我并不想拘泥于什么定位之类的东西,只要成本收入比让我满意,我就继续做下去。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你在暗示我这个芯片买卖会让你在成胜身上大赚一笔?”
陈安看起来很无奈地笑了,摇摇头说:“你果然很懂得如何让人无言以对。”
“抱歉让你感到尴尬,不过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相信自己的态度很诚恳。
陈安这时主动转换话题:“成胜的董事会里是不是也像某些公司那样有一些家伙总是很难搞定?”
“不,可以说我们很容易达成一致--并不像某些公司。”
我听到他低声笑了,说:“这么说我们运气不错,拖着一大帮的股东还可以为所欲为。”看来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的激进性也不是没有知觉。
“只要是为公司谋福利,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说得没错。”
我注意到陈安说此类迎合他人或者同意他人观点的话时,语气总是淡淡的,显得不够热情甚至缺乏诚意,看来他只习惯于自我肯定。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由说道:“这酒不错。”
听到我这样说,陈安的表情立刻兴奋起来,身子向前倾了倾故作神秘地说:“我还有更不错的--南美的朋友送了我两瓶最顶级的龙舌兰,非常刺激而且不醉人,有机会一定让梁总试试。”
“……好。”我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子从红酒绕到了龙舌兰上。
虽然很喜欢说话,但是陈安的用餐礼仪并没有问题,优雅又气派十足,这顿饭吃完之后将近六点。
从餐厅出来,我最后说:“那么我就等待行宇最终完成的消息了。”
陈安笑了一下,说:“相信我,我要比你更期待它早点完成。”
“为什么?”日后我曾一度非常恼火自己问了这句话,如果我当时管住了自己的无心之言,是不是后来的许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因为--我想尽快见到你。”
我怔住,盯住他的眼睛想要在里面发现更多的内容来解除我的疑惑,可是我只看到一张满是笑意的俊脸越靠越近,近到我几乎以为他是打算--吻我,呼吸顿时有些局促不安,刚要做出反应,陈安却突然转头错开了彼此的距离。
他的表情很坦然,就好像刚刚的一瞬只是一场小小的误会,我不便发作但是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看:“陈总,我衷心希望行宇生产出来的芯片不至于像你一样状态如此不稳定!”
“放心,我会证明给你看,包括芯片还有我。”
我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向车子走去。
“顺便问一下,梁总对施劳公司破产的事有什么看法?”陈安在身后问道。
我回过头去,他把胳膊架在车门上,看着我,很明显在等待答案。
我并不认为和陈安的关系已经熟悉到可以对这样的事情交换意见,我不喜欢交浅言深的感觉,不过既然对方提出,浅显地说一下也未尝不可。“多年来施劳的管理和经营都存在着很大问题,他们过于执著于过去的辉煌,公司的方针政策都太老式,在优秀的新公司辈出的年代慢慢没落是必然,而上个月那次赌博性的投机失利则是最致命的一击,让施劳连苟延残喘的可能都不再有。”我如实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英雄所见略同。”听完,陈安看了我一眼,说了这么一句。这个骄傲自大的男人!“那么梁总,我们再会了?”他总结似的说道。
我略微点点头,上车走人。
对于今晚陈安表现的诡异,我并没有多想,因为我觉得这并不代表什么。虽然依稀感受到了他在某些方面对我发出了危险的信号,但我并不会因此而产生不必要的顾虑,大家都是男人,一点点暧昧并不是那么值得介意,我相信自己可以把握好分寸。
同行宇的合作依然值得期待。
5
正如陈安保证的那样,不到本月末,行宇方面就给予了我们确切的消息:芯片的开发已经结束,相关生产线全面上马,随时都可以开工。而且这一切对外依然完全保密,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成胜和行宇即将联手创造家电业的一场革命。
对方很快送来了详细全面的说明书以及相关证明等等文书。
我把这些材料整理之后再加上景天等人共同完成的合作计划在月末的常规董事会上正式提出。
成胜集团是梁家的家族企业,从二叔那里接手到我这儿已经是第三代,但经过多年的发展到现在,成胜常任的董事会成员中就只有三个人姓梁:三叔梁定启、二叔的儿子梁纪成,还有作为董事会主席的我。总的来说成胜的董事会算是一个成熟稳健的集体,虽然因为公司的庞大不可避免地造成成员复杂,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整个公司的领导性。面对董事会成员以及所有股东,我总是能够给予彼此都最想要的东西,而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给我多一点的信心和支持,而业绩已经证明,我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计划提出之后,在场的董事们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一些人就此议论纷纷,另一些人则是一言不发低头思考。震惊、喜悦、不安……种种情绪在每个人的脸上交错出现,同时也统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平静地扫视着全场,等待他们稍稍平静,和三叔的视线相遇,他对我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看得出来是表示赞许。
我轻轻地咳了一声唤起大家的注意,然后坚定而有力地说:“下面我将进一步阐述这个方案中值得大家注意的地方,相信听完之后在做的各位将会对此有一个相当明确的答案。”
我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说服了他们,这项合作的利益显而易见,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迈出一个比从前稍微大一些的步子,然后从各方面保证合作能取得预想的效果,并没有更多的问题。
就这样,两个小时后,成胜与行宇的合作计划正式通过。
第二天上午我致电行宇,接线的秘书把我的电话转到陈安的办公室。
“梁总裁,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哪怕是对方打来的电话,这个人也一定要率先说第一句话。
“成胜的董事会决议通过,我想我们需要进一步谈谈合作的细则。”
“这是当然,不过我想问的是--是梁总亲自和我谈吗?”
“谁来谈有区别吗?”我皱眉。
“对我来说是有的。”对方很可恶地异常坦率。
“那好,为了表示成胜的诚意,我保证这项合作从始至终将由我亲自负责。”事实上我本来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毕竟我要应付的可不只行宇一家公司。
“我也会让你看到我们的诚意的。”
“明天下午陈总有时间吗?我们详细谈谈。”这阵子我可以随意支配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只能抓紧一切时间。
“对不起,请你等一下。”陈安对我说了一句,然后那边安静下来,隐约能听见他低声说话的声音,半分钟之后,他再次开口:“抱歉,让你久等了。明天下午没问题,具体几点?”
“两点之后。”E41C6寂一:)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这样……嗯,好的,没问题,我会准时。”
“那就这样定了,再见。”
“再见,梁纪业。”
半天之后,我才突然反应过来陈安刚刚非常自然地叫了我的名字。
再次和陈安见面,我们就合作的具体项目,比如芯片的需要量、批量价格、信用保证、技术支持,还有违约责任等方面进行了商谈,有些能够达成基本一致,有些还是有待进一步商定。不过总的来说今天的会面还是卓有成效的,双方对合同的基本轮廓已经达成共识,接下来只需要耐心和坚持按部就班地进行,最终一定能够达到彼此满意的程度。
“梁总,你的手机借我用用。”陈安说着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了看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他翻开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拨了出去,随即柔和的钢琴曲子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行动电话冲我比了比,然后分别将号码储存进两只手机里。最后他把电话还给我,说:“你也不想以后联络都要通过秘书转接的,对不对?”
我默默地点点头。
这时敲门声响起来。
“请进。”是景天。
他一进来看到陈安有些惊讶。
我为他们作介绍:“陈总,这是成胜的副总裁莫景天。景天,这位就是陈安。”
“你好,陈总。”
“你好。”两人伸手一握。
我注意到陈安的目光别有深意地在我和景天之间摆动了几下,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以为你们早已谈完了。”景天对我说。
我看了看表,惊讶地发现已经六点多,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我一边收拾桌子上的各种文件一边说:“已经谈完,正好我们一起送陈总下去。”
我们三人一同来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我和景天的停车位相邻。
“梁总,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什么,不介意再耽误你几分钟吧?”陈安突然说道。
搞什么鬼!我并不想跟这个人长时间相处,但现在看来没有办法。我只好说:“当然。”
陈安看了看景天,景天看了看我,然后说了句:“我老婆煲了汤等我回家喝。”随即钻进车里开走了。
我和陈安的目光一同追随着景天的车子,直到它拐弯驶出停车场。一转头对上陈安有些得意的脸。
我挑眉询问,怎么了吗?
他摇摇头,表情不变。
“关于今天讨论的结果陈总还有什么意见?”
“事实上,我觉得今天取得的进展已经很可观,这当然是由于双方面的默契合作,还有--”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下来,直直地看住我,下一秒钟就贴了上来,双手轻轻覆上我的背。
陈安一靠近,淡淡的男用香水的味道立刻直窜鼻腔,是木质和草香的主调,隐约透露着自然而性感的气质。他的脸几乎贴上我的,近到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
如果说原本我只是在怀疑,那么现在可以确定这个男人的确对我怀有非常龌龊的想法,突然想起关于这个男人的传闻--他是个“双刀”,男女通吃。
我冷笑一下,用手臂隔开他,说:“陈总恐怕找错了对象。”
“不,没有错,我找的就是你,梁纪业。”他用笃定的语气说。
“陈安你要谁都可以并且与我无关,但那个人绝不会是我,希望这一点你能非常清楚。”我开始感到愤怒,语气变得严厉。
他闻言垂下了头,有些挫败的样子,刚想说什么,我推开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陈安在外面敲了敲玻璃,我降下车窗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嘴动了动,终于说:“梁纪业,我并不是……”半天他也没能说出下文。
我失去耐心,发动车子驶了出去。后视镜里,陈安用手耙了耙头发,一脸无奈地站在原地,我不禁冷哼一声。这个男人真的以为自己的魅力可以所向无敌任意发挥,想要谁都能够得到吗?
6
合作进入了谈判阶段,和陈安接触频繁,许多事情需要一一敲定,有时候是通话,但大多数时候是碰面。我察觉到陈安有意增多了接触的次数,虽然如此我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毕竟这个Case的重要性到达了彼此再怎么重视都不过分的程度,合作的细节在这些碰面中精益求精,我也乐观其成。
我相信这会是一次非常完美的合作--如果对象不是陈安的话,
每次想到这个人,脑海里出现的不是他那总是扬起一个戏谑弧度的唇,就是那些无比暧昧的肢体语言,这个样子的他让我先是惊讶继而困惑,最后终于演变成了不耐烦。
此时那个问题人物陈安正缓缓走向我,姿态优雅地倾身靠过来。
我不得不出手制止他:“离我远点--唔!”他居然堵住了我的唇--用他的。
妈的!我一惊,推拒了两次,居然推不开他。他的手臂紧紧地困住我,执意要把这场不合时宜的游戏进行下去。
开始我还可以忍住,但陈安显然很执著,疯狂地争夺着我肺部的氧气,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的技巧,带着汹涌的热情和渴望持续有力地进攻我,渐渐地我有些难耐。这显然不是女人可以给予你的感受,坚定的唇,强悍的舌无一不带着显著的男性特质,我被这陌生却又无比激越的亲密接触震动,不由自主地热情激昂,呼吸加快……
然而,在某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此时的情况,我怎么能……手臂终于积蓄足够的力量推开他,愤怒地斥责:“陈安,我还没滥到跟男人都行的地步。”
我们如同两只刚打完架的野兽,粗喘着瞪视着对方。我一直注意到陈安的眼神非常直接,有着几乎单纯天真的坦率,赤裸裸地透露出自己的欲望,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他要什么。我当然知道像他这样一个久经沙场的市侩分子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眼神,但这神奇的光芒就是在他那深邃的双眸中不时闪现。我有时忍不住想,面对谈判桌上的对手,面对大床上的销魂美人,你是否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抑或是--单单对我?
“梁纪业,你这么说我会不高兴。”陈安居然一本正经地开口。
“你有病啊!”我管你高兴不高兴,总之别来搞我。
“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我知道你刚刚感觉不错。”他在身后对我说道。
我应该回去给他一拳,但我选择不理睬他径直走出他的办公室,我现在非常急切地想要离开陈安所在的场所。
身处在巨大的名利场上,谁都不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的洁身自好,这个圈子有它自身的法则,每个人都要遵守,然后在这些法则的缝隙中找寻自己的位置。我不否认自己与很多女人发生过直白而短暂关系,然而在我心底总是一条隐性的界限,任何人都不能逾越它。
我下决心维护自己的这条原则。
于是再次见到陈安时,尽管他的态度已经恢复正常,并没有逾越的动作和言语,我仍然在正事结束之后主动提起了那个敏感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