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力————蓝淋

作者:蓝淋  录入:08-19

舒念好象想说什麽,但仅仅是喉结上下微微动了几下。

“好了,公司事情多,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吃早饭吧。”看著舒念静坐著迟疑地望著地板的表情,他的确也没什麽吃东西的心情。

“我送你去。”舒念振作了一下精神,他这个时候还没忘记这几个月来谢炎的专属司机这个角色一直是由他来扮演。

“不用了。”谢炎迅速拒绝,“我自己会开车。”

舒念“恩”了一声,谢炎清楚听出他的自卑和难堪,但一点也不打算改变主意。站起来自顾自往外走。

“谢炎。”舒念还是叫了他一声,声音很窘迫,“这个……是你的意思,还是老爷的意思?”

谢炎没想到他会问得这麽直接,思考了了几秒锺,微笑地:“当然是我爸爸刚刚打电话来吩咐我的。”刚才那些暗示就足够了,一下子把他打击到底好象不大好。

走了两步他才想起来,客厅的电话今天根本就没响过──真是蹩脚的谎言。

回头看舒念,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客厅尽头,只穿著薄薄衬衫的身体好象有点怕冷似的缩著,两边肩膀都向前倾,看起来非常瘦弱。


舒念出国的日子终於到了,天气还是没暖和起来,所以舒念这几天一直都维持著垂下眼睛微微缩起肩膀的姿态,他本来就不爱说话,这时候也不会因为离别在即就变得激动或者饶舌,只是低头帮司机老王一起把行李装进车里,薄嘴唇抿著,动作有些笨拙。

谢炎靠在门边看他瘦削虚弱的背影,还有缺乏表情的平静的侧面,偶尔面对自己的时候就可以清楚看到徒然尖削下来的脸颊,头稍微扭转,脖子上淡色的筋络就发生猛烈的变形。看著看著,胸口渐渐发闷,他烦躁地又点燃一根烟。

烟瘾变大似乎是最近才开始的事情。

“我走了。”装完行李,舒念走过来朝他示意,动作居然是恭敬的鞠躬,谢炎一时忍不住又把没吸两口的烟捏灭了。

“恩,路上小心,我们就不送你去机场了。”他只觉得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本来他有想过陪舒念到登机为止,但突如其来的烦躁不安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舒念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想缓和气氛似的笑了笑,“我真是不大会念书的……万一毕业论文过不了,还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回得来呢。”

“要是一直没法通过,那就不要回来了。”谢炎本来是想开个玩笑,不知道为什麽说出来却一点玩笑的意思也听不出。

“是,少爷。”
这一声十几年都没再听过的称呼刺得谢炎咳嗽了一声才稳住心神。

也许真的不该让舒念去拿那个可有可无的无聊学位,自己是最了解舒念的,舒念也许聪明,还算能干,也很勤恳,可让一个成绩一直不大好,已经三十岁了的人到异国他乡去求学,可能真是太为难他了。
但这的确是为了他好,两个人离得远一点,久一点,很可能就可以断了他那些遐想。
没错吧?

“少爷,”舒念快要转身的时候又停住了,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其实,如果你不想看见我,只要说一声就好了,用不著花这麽多心思把我送出去的。”

在谢炎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匆匆走开了,虽然微微弓著腰,却走得很快,谢炎没来得及掩饰地说上半句话,他就钻进车子里,哒一声关上门。


谢炎坚信自己是对的,他不喜欢男人,实在无法容忍身边有一个对自己有企图的同性存在,而且对舒念的处理已经算是很平心静气很含蓄的了,他对谁都没有这麽宽容过。

只是回到屋子里,舒念的房间是空著的,除了残留的舒念身上那点淡淡的温和的气息以外,什麽有关的东西都没留下。他用力关上门反锁住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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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谢炎回到家又已经是天黑了,他最近总在加班,虽然工作根本没那麽忙。

在公司呆到那麽晚其实没什麽事可做,不过他出於惯性,老是要赖到有个人敲门进他办公室,催他下班回家,才肯收拾东西;而这个人现在是无论如何都等不到的,所以全公司不敢比老板先下班的的职员们都得一肚子委屈地看著时间,期盼老板今天能比昨天早一些想起来舒经理早就已经离职了。

晚饭依然吃得很安静,谢炎最近比以前要阴沈,餐桌上更没什麽人说话。佣人送上煲了好几个锺头的汤,他又自然而然开口:“小念,盛一碗……”然後才意识到身边已经没有那个瘦削的微微弓著背的人影,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谢炎觉得很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有了严重毒瘾的人突然开始强迫戒毒。经常都有种毒瘾发作却连根烟也找不到的焦躁无力感。
他发现自己很想那个人,出於关心也好出於习惯也好,每天睁眼闭眼都是那个人的脸。他有试过去看心理医生,可那群饭桶只会说些让他完全不敢苟同的无用言论,惹得他耐心越来越差,发飙的频率和程度直线上升,差点连殴打医师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其实他本来脾气没这麽暴躁的。就算真的暴躁起来,也只要那个人在身边简单劝两句,陪他坐一会儿,就什麽事都没有了。

为什麽像舒念这样能让他心平气和的人,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呢?

但他也知道舒念是不一样的,从很小开始就这麽觉得了。
舒念给他的感觉,就像小时候贴身口袋里藏著的一枚糖果,别人完全无法体会,只有他自己才领略得出来的,那种深入又秘密的甜蜜。

和其他所有人都完全不一样,就像是种色谱上并不存在的新颜色,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麽为它定义给它命名。


“谢先生。”
“什麽事?”谢炎闷声闷气地抬眼看了战战兢兢的秘书一眼。昨晚又没睡好,持续失眠让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他听说连续五十天无睡眠,人一定会死,看样子他的命也没剩下几天了。
“这份文件请您签名……”
“我刚才不是签过了吗?!”
“是,但,但是……”
他不知道他又在瞪眼睛,但最近大家都说他凶暴,他一脸睡眠不足的浮肿,眼圈发暗,哪还有力气对谁凶悍?

“但您签的是舒经理的名字……”
靠!
谢炎忍无可忍把资料夹一摔,真是够了!精神一不集中就会下意识写舒念的名字,这不是鬼上身是什麽?
“马上去给我订机票!我要去伦敦。”
“啊?”可怜的秘书还在发呆,“但,但……”
“但什麽但?!我要去参加後天那场国际会议,还不给我快点?”
“可那本来是范经理负责的……”
“他办事不牢靠,我自己去!”
“啊,是,是!”


他自己也在伦敦呆过几年,所以毫不费力就找到了舒念的住处,按了两下门铃还没人来开门,他心头火起,干脆恶劣地压住门铃不放,让屋子里的铃声响得跟火警一样。
敢不在家?敢不在家你就试看看!

半天总算听到拖鞋磕绊的声音,门一打开,他预备好的破口大骂却全噎在喉咙里了。

舒念显然是正在洗澡,只来得及套了条长裤匆匆忙忙来应门,赤裸的上身还是湿漉漉的。谢炎几乎能清楚看到他半透明皮肤下高高撑起的肋骨。
才两个月不到,舒念竟然瘦成这样。
他心动了一下,一瞬间失了神,只是呆呆望著那个人过分瘦削的脸。

舒念也在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转身冲进浴室,谢炎正在猜测,却见他拿了眼镜出来,正手忙脚乱地架到脸上,然後又看了谢炎好几分锺,才终於还是不大敢确信似的,试探地叫了一声:“谢炎?”

“是啊。”
在见到他之前,谢炎的心情原本算得上复杂,但现在好象那些繁杂混乱的感觉都被瞬间抽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单薄的心疼。

舒念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好象窘得连眉骨都微微发红了:“你怎麽会……你进来坐……等一下,我……”他急急忙忙又回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一件有些皱的上衣。

在谢炎面前不管暴露什麽他都会觉得很窘迫。

“坐吧,我给你倒点水……”
谢炎其实在他招呼之前就已经自顾自坐了下来,随意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眼光最後还是落在他身上。穿上衣服也一样能看得出来,他真是瘦得太可怜了。

“你怎麽会突然来这里?也不先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他像高兴又像难为情地笑了一下。
“公司的事,我顺便来看看你。”谢炎轻描淡写。事实上那个倒霉的被胡乱指责为“办事不牢靠”的范经理还是一起来了,所以他现在完全是在假公济私而已。

虽然不大想承认,但他真的只是想看看舒念。现在看到了,他不得不承认舒念比什麽样的心理医生都要有用得多。他实在是很久没有这麽语气平和过了。

“你刚到的?吃过饭了吗?”舒念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冰箱里还有点材料,我做点简单的夜宵给你吃……”
“好啊。”虽然他饱得要死。

“小念……”看著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他只觉得心脏跳动著膨胀起来,几乎把胸腔涨得满满的,他强迫自己只站定在门口,而不会忍不住走过去像以前那样从背後抱住那人的腰,“功课怎麽样?”

舒念停了一下手,不好意思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细细的汗:“还……好。”

“哦?”

“……你也知道我英文其实不大好……”舒念慎重地坦白,“听课挺吃力……平时和他们说话,也不是很懂……”
谢炎一下子觉得自己当初简直蠢透了,居然会把他送到这个语言交流都有严重障碍的国度来。舒念早就错过学习语言的年龄了,在这种地方,不要说念什麽要命的经济学硕士,就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
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竟然不顾一切动用力量办了手续,硬是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到这里来……
他在这里,和一个聋哑人有什麽区别。

心里一阵疚痛。

舒念偶尔打几通电话回来,也从来没有为这个诉过苦,而他只顾著自己,竟连这麽明显的事情都忽略了。

“这两个月,过得怎麽样?”
“还好。”舒念又是点点头,专注地盛出锅里的东西。

谢炎望著他明显缺乏血色的侧面,有些不敢去想象他这两个月是怎麽过的。

“小念。”
“恩?”
“过两天就跟我回去吧。”
舒念转头看著他,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似的眨了眨眼睛。
“你在这里根本语言不通,还是跟我回去吧。”
舒念有点烦恼又有点迷惑地笑笑,眉毛轻蹙了一下,这种表情让他的脸非常惹人心疼:“不是说如果拿不到学位,就不要回去了吗?”

谢炎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不用了,这个学位……”本来想说“这个学位根本不必要”,但马上意识到这麽说的话,就摆明了自己那时候是找借口把他赶出谢家,只好勉强咽了回去。

他从舒念略略放大的眼珠里清楚看到自己的失态。
“你慢慢来,一定能很快拿到的。”

舒念朝他笑了笑,那种宽容的,自欺欺人的,许愿般的笑容。

面前这个温和地倔强的人,谢炎实在很想一把抱住然後用力压在沙发上,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边享受他微弱的挣扎边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惩罚他的“不听话”。但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很多东西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念,晚上我在这里过夜吧。”他近乎无声地开口,有点按捺不住自己想和他相处的欲望。
舒念意外地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但把卧室的床整理好,按他的习惯铺得整齐以後,舒念自己却抱著条毯子往客厅走。
“小念?”他很惊讶,但舒念更惊讶於他的惊讶:“怎麽?”
“不一起睡吗?”
舒念安静了几秒锺,苦笑一下:“少爷,您别开玩笑了。”


谢炎莫名地有了种苦涩的怨恨,对於舒念的性向。要是他不是同性恋,要是他不是自己最忌讳最厌恶的同性恋,他们现在就可以像以前一样躺在一张床上,可以毫无顾忌地抱著他,抚摸他柔软的头发,闻著他身上淡淡的清新的味道入睡,可以再也不用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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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告别的时候跟舒念说过今天的会议结束,他就马上回国。但最後上飞机的只有尽职尽责的范经理一个人。
反正公司也没什麽事,就当给自己放松两天,小小地度一下假。
顺便,顺路,闲得无聊,偶尔路过的时候,去看一下那个人。

刚走出电梯就看到门口有对情侣在拥吻。谢炎皱了一下眉,拜托,虽然已经是深夜,也用不著在这种地方打得火热吧,多走两步开一下门,等进屋再亲热会死吗?
刚打算从他们身边走过,突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虽然灯光不大明亮,但那个被按在墙上的人,看那身高和体型,分明……就是个男人。
干!同性恋……

眼看那个身材高大头发束成马尾的西方男人动作越来越激烈,边大幅度摩擦边撕扯著身下男人的衣服,一副情欲勃发的样子,谢炎感觉就像吞了只苍蝇,胃里一阵不舒服,恶心地扯了一下嘴角,正要迅速退到安全距离,上衣已经被高高卷起来的那个人却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要……不……你放手……”

谢炎倒抽一口凉气,在大脑作出反应之前已经冲上去一把拉开那个西方男人,一拳重重打在他脸上:“狗屎,你他X的在干什麽!”
狼狈地靠著墙,微微哆嗦著,一手半挡住脸一手慌乱地整理衣服的人,果然是舒念。

谢炎只觉得额头上青筋暴跳,拉起那个男人的衣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揍第二遍,男人猝不及防,连挨了好几下才爆发出叽里呱啦一大通咒骂,勉强挡住谢炎的拳头:“你干什麽!我要叫警察了!”

警察,有本事他X的你尽管叫啊!谢炎的架势就像抓奸的妒夫,揪著那人的领子不放,两眼血红:“干什麽?你在对他做什麽?啊?!狗屎,婊子养的%*&^%^^%”
他只恨自己那几年学的都是高等正统英文,能熟练使用的低级粗俗骂人话实在是少之又少,完全不能充分表达现在的满腔愤恨。

男人稍微明白过来,推开抓狂的谢炎,表情居然还很绅士:“请你弄清楚,这是我们私人的事情,和你有什麽关系?”

谢炎哪有心情跟他讲道理:“他说不要,你是聋的,听不到啊?!难道你还想强暴?!”
“那不过是情人之间的情趣而已,”那人不甘示弱,“先生,你管得太多了。”

谢炎脑子胀了一下,狠狠扯得舒念踉跄了好几步:“谁说我管不著?!”
那人脸色变了变,伸手搂住神色迷离站都站不稳的舒念:“我还是那一句,这是我们情人间的私事,和你完全没有关系,你再胡搅蛮缠,我要叫警察了。”
“情人,他?!”谢炎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八成已经扭曲变形得不成样子,“你别做梦好不好!”手恶狠狠地指著对方的鼻子:“我才是他男朋友,你个杂种从哪里来的马上给我滚回哪里去!”

他现在只想让这个一脸贱相(在他看来)的陌生人从他们面前完全消失。

那男人和身高体型完全不亚於自己的谢炎对视了几秒锺,耸耸肩膀,认输地放开舒念:“我开玩笑而已,不要介意。”还真的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开:“宝贝,早说你有这麽个骑士男友,我就不会打你主意了。”

谢炎目送他走远,忍不住又诅咒两句,粗暴地一把拉起正软绵绵顺著墙壁滑下去的舒念:“你怎麽回事!那种人也……喂……你没事吧?”
扑面而来的浓郁酒气,原来苍白的脸蒙上一层不大正常的淡红色,两眼对不准焦距,活脱脱一副醉鬼的模样。谢炎大皱其眉,厌恶地:“搞什麽?!就你那样的酒量,也学人去买醉?行啊你,酗酒,把男人,全都学会了!”

虽然已经知道舒念的性向,但是亲眼看到他和男性耳鬓厮磨,受到的冲击还是远远超过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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