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抱住我,努力为我挡去所有彻骨的冷风,将身上的温暖通过拥抱传递给我。
泪干了。我有些疲倦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刚才我连转过身看他的勇气都没有,我只怕,怕他就这样否决掉了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其实,我因该相信他的。他这样做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对吗?"
"嗯,你这样想就好了。"他微微松了环住我的双臂。
我退出了他的怀抱,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笑容。命运,真的很捉弄人......怎么也想不到,在我最难过,最伤心的时候,竟是他陪在我的身边。
我们默默地面对面站着,很快就感觉到冷。
"我想回家了。"拉了一下他的手,我轻轻说道。
"好。"他转而握住我的手,然后一股暖意瞬时渗入我的掌心。
"我们现在就回家。"
新的一周开始,老二又忙碌了起来。我的世界恢复到一个人,可不知怎的,自己竟有些不习惯起来。一个人做土司的时候,会想念起老二熬的香粥。一个人吃外卖盒饭的时候,会想念起那天和他一起吃的烧烤。就连抱着抱枕看电视的时候,都会不知不觉地寻找起他的味道。
或许是昨天他的表现太好,好到已经不太符合他的形象,好到已经令我无法不动容。我开始意识到,老二真的没有我想的那么差。是我以前的眼光太有问题?还是他将他内心的温柔和体贴藏得太好太好?
然后在某一个晚上,我竟梦到了小强匪。他笑嘻嘻地对我说:"准备好了没?准备好就走了。"
真是个令人困惑的梦。
不过这梦很快就被渐渐忙碌起来的我给遗忘了。
因为几天以后,我找到了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在红豆冰沙店做服务生。
说是红豆冰沙店,但如果单只卖红豆冰沙,恐怕这店早就要关门大吉了。所以小店除了有卖红豆冰沙这个招牌冰沙以外,还有其他各式口味的冰沙,奶昔,圣代,优格等等。
当然,光靠这些还是不够的。所以第一天上班,我还学会了炸鸡柳,做三文治。
店里一共有四个人。永远笑得跟朵山茶花儿似的经理方方,看到美男就会冒爱心眼的小瑛,沉默却强壮的男人阿伦,还有就是--
在上班第一天就闹出了笑话的我!
"我要一份外带咖啡冰沙。"
"好。请问冰沙要冰的还是热的?"
"......"半晌。"......要,冰的。"
"请问要大份吗?"
"......"半晌。"......我不要,大粪。"
"嗯,那么就是小份的。请问,你的外带咖啡冰沙是要外带吗?"
"......"半晌。"请,结帐吧。"
临走时,那顾客还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想要传达给我的意思是,看,挺好的一孩子,竟然是个傻子。
我也相当郁闷。
奇耻大辱啊!苍天可证,我绝对是忙晕了,所以才会犯下这种低级口误的!
忙碌的打工生涯正式开始,每天八点起床,五点下班,我的作息也渐渐规律起来。
偶尔在某个深夜醒过来,我发觉自己被洛元从身后搂住。他轻轻打着酣甜的呼噜,睡得好安稳。不知何时起,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拥抱。很温暖,温暖得令我开始眷恋。
打工俨然成了我生活唯一的重心。平时和小瑛聊起品言的时候,我都会从她闪动的乌眸里看见黯然的自己。人们真的将我忘了,现在漫天铺地的,是品言大获好评的新电影,还有与绯闻女主角的暧昧不清。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他,心里仍有不安和彷徨。那天的事,在我心里落下了一块阴影,或许并不是很严重,但却令我似有若无的难受。
再过些日子吧。我想先好好打工,然后再去解决我和品言之间的事。
空气中弥漫的是薯条的香气。我忽然发觉,他五光十色的世界,真的离我很远。
和高贵得宛若凤凰的他站在一起,我就像一只鸡。
一只不会飞却很恬噪的鸡。
"这是你的酸梅冰沙。"
"什么?我点的明明是薄荷冰沙。"
遇到了反悔的无理客人。
而通常碰上这种出错的情况,所有的损失是需要自己承担的。
"其实酸梅冰沙也很不错......"
"我就是要换薄荷冰沙,你换不换呀?不换叫你们经理出来。"
"......那请稍等一下。"
又用冰沙机打了一杯薄荷冰沙送过去,将酸梅冰沙放在一边。
直到下了班换下制服,经小瑛的提醒,才想起还有那么杯东西。
"桥,这冰沙都化了,要不要扔掉?"
"扔掉?你开玩笑,拿过来,我喝。"
吸了一口,低头,闭眼,皱眉。
好酸......
酸得快要掉眼泪......
原来酸梅冰沙这么难喝,酸了以后又觉得苦涩,好像连舌头都变得麻木了。
"你来啦!今天这么早?"小瑛欢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教授良心发现,没拖堂。"然后是脚步嘎然而止的声音。
"咦,你们认识吗?"小瑛讶然问。
什么?
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我的脑袋有了片刻的空白......
那双眼里,没有狂喜,没有兴奋,没有激动,没有快乐......
有的,只是淡淡的,冰冷的一瞟。
"认识。"
"朋友吗?"
"......是,哥哥。"
35、发现
舌尖才感觉到微微的甘甜,马上就被另一番苦涩替代。
他是云吗?
为什么他用那种眼神看我的时候,我的心口是那么痛?
陌生的,云......
"耶?是兄弟?唔,有点像,果然有点像......桥是哥哥,云是弟弟,哇塞!"小瑛兴奋死了。
"我出去下。"云甩下一句话就走了。
"他是在对我说吗?"小瑛指了指自己,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问道。
"嗯,是吧。"我猛吸了几口酸梅冰沙,心里难过得要命。
先是品言,后又是云......
幸好,云还是给了我一个眼神--虽然只是冰冰冷的,一记斜睨,但总好过那个将我视作空气的人......
"云在这里打工多久了?"我拉住小瑛问道。
"虾米?你这做哥哥的都不知道吗?"小瑛讶然极了。
"我搬出去住了一阵子,不太清楚他的情况。"自从上次洛元从冰沙店接走我之后,我就再也没了云的消息。有些懊恼,自己总念着品言,却忘记了云。
"快一个月左右了吧。"小瑛想了想说。
原来如此。
自从上次分开后,他就来这里打工了。
因为我五点下班,而云是六点上班,所以两人从来没有碰见过。要不是今天我晚走了些,他又早来了,恐怕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对方在一个地方打工。
云,你来这里的原因和我一样吗?
无法前行的时候,唯有守着回忆......
我坐在上次和云一起坐过的位子上,看他的身影从街角出现,看他从休息室换了制服出来,看他一言不发地忙碌工作......
酸梅冰沙早就进了肚子,化作了一腔的苦恼和气恼。
他的笑,他的泪,我全都记得。可那时,我却一次又一次,松开了他的手。
是我亲手推开他的,是我将事情变糟糕的。
看着曾经最亲的人对自己冷冷淡淡,不闻不问,心就像被千刀万剜了一样,说不清是疼是苦还是难受,但有一种刺骨无情的绝望,已慢慢渗透到每一滴血液中......
这就叫做自作自受吧!
云没有再看过我一眼。我无奈地笑......
秋风一起,卷曲枯黄的叶随风飘起,然后就像殒落的蝴蝶,纷纷坠落地面。
我仿佛化身为大地,不得不承接住它们在坠地瞬间的痛苦,并感受着它们永无止境的哀伤。
"云,今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我倚在柜台边,对正在擦咖啡壶的云说道。
"不用,我自己会回去。"生疏的口吻,好像我只是个陌生人一样。
吁,别急,努力让自己的语调轻松些:"你要做到很晚吗?我等你一起走吧。反正我现在一个人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回家?"云皱了皱眉头,擦咖啡壶的动作也停顿下来。"回哪个家?"他嘲讽地问,然后又使劲擦起来。
惨!老二的家住久了住惯了,竟把他家当成自个儿家了。
"我现在住老二那儿......"
"我知道。"
"你知道?是老二告诉你的?"奇怪,我怎么不晓得老二和云联系过。
云没回答我,而是放下手上的布,转而走到一边整理起厚厚的一叠Menu。
不理我?没关系。主动贴上去继续说:"又是上学又是打工的,你吃得消吗?要多多注意休息,多多......"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他低着头,冷冷地打断了我的话。
这回换他推开我了吗?原来......是这种差劲的感觉。我有些开始明白他当时的感受了。
但我绝不会让他就这样推开我。
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如果就这样任他走远,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来帮你。"
"不用了。"他放下Menu,又拿起布擦起咖啡壶。
"云,你干嘛躲我?"
"我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会拿擦桌子的抹布擦咖啡壶?你慌什么?"
"......"
"上次你不是说要留在我身边的吗?难道那些只是你说出来骗人的假话?云,你看看我!别当我是透明的好不好!"我有些激动地伸出手,想板过他的肩。
云的肩头轻颤了下,然后有些狼狈地打掉了我的手,并迅速转身背对着我。
这时,从休息室走出来了笑眯眯的经理方方和用好奇目光打量我们两个小瑛。
"兄弟?"方方问。
我猛点头。她看向云,云也点了一下头。
"要不要把你们的班排在一起?"方方又笑着问。
"不要!"
"要!"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喊道。
"以后我不做早班了,我要做晚班!"
"如果你换晚班,我就不做了。"云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竟敢威胁我?
"......"众人默然,并深深同情地望着我。
"好,好,不换就不换。"我咬了咬牙。云,你逃不掉的了!就算你再躲起来,我也会找到你!我明白,是我先伤了你,所以就算你现在将我伤得遍体鳞伤我也无所谓!看到你冷漠的样子,我惶恐得几乎要疯掉。不可以......我一定要把我的云找回来!一定!
寒风凛凛刮过,冷默的尘埃吹得我只感到一身凄凉。
红豆冰沙店,承载着我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记得一家人坐在一起,人手一杯冰沙。用勺子拨下一点入口,绵绵的冰沙里带着红豆的香甜,细腻的冰粒欢快得在舌尖起舞。迫不及待地又吃多几勺,只觉得连心都清清凉凉的。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心满意足,而云总是将开心表达得最直接的一个。
--好吃,好吃。
--桥,再给我买一份好吗?云好喜欢吃这个冰沙,就好像在吃雪花一样。
他向来喜怒分明。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从没有见过他也会冷着一张脸,用漠然的口吻对我说话。是生气到极点了吗?还是......他已经长大,真的不再需要我了?
不是的。我还记得,那天他较真的神情,问我他和品言究竟哪个好。我还记得,他用悲伤的表情对我说,只要守着我就好。我还记得,他几乎哭着问,我是不是讨厌他......
而现在,当他用这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看我时,我只觉得连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这就是传说中的"等到失去时才懂得珍惜"?
蓦然发觉,一直以来自己都错了。以为推开他是为他好,可结果呢?换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云,被我伤透了心的云。我究竟要不要那么残忍?为什么总将他一次又一次地推进绝望的谷底?更可笑的是,当我捧出了自己血淋淋的心之后,竟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
原来,我已经无法再放手了!
那他之前所受的痛苦和伤害又算是什么?
他的眼泪全都白流了吗?
......
......
我很欠揍。
我是小人。
我是一个欠揍的,十恶不赦的小人。
36、危险
"你打我一拳。"
"噗!"同坐在沙发上的洛元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他惊疑不定地打量了我许久后,半晌才开口问道:"你,确定?"
"确定。"
"那么,脸也可以打吗?"
"......嗯!"
"......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我看着老二好像见鬼般的神情般,忍不住笑出声来。
"喂,有没有那么夸张啊?"
"平时你吃亏的事永远不做,捡便宜的事总是跑在最前面。现在我是合理怀疑好不好?"
"合理你个头。"撇了撇嘴说道:"我做人有那么差吗?"
洛元但笑不语。
"啪!"一声巨响,我甩了自己一巴掌,洛元的笑容瞬间僵住。
"你还真打?"他倾过身体,伸手轻轻揉我微肿的脸,眼神流露出责备和关切,"疼不疼?"
我欲哭无泪。
疼,那是相当的疼。
我叹了口气说:"今天在冰沙店碰见云了。"
"哦?怎样?"洛元的手在我脸上微微一顿。
"原来他也在那里打工,我都不知道。"想起了云那时的表情,我神色一黯,继续说道:
"他对我很冷淡,好像在刻意在躲着我似的。天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见了他以后,我心里就难过得要命。"
"比品言对你冷淡还要难过?"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难过。"洛元移开手,将视线别开。"他们在你的心里,究竟占了多少分量呢?"
"洛元......"我看着神情有些寥落的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揪疼。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越来越不能忍受他这样的表情了?
下意识的,我轻声呢喃了一句:"你们对我而言,都很重要。"
"你说什么?"洛元迅速转过脸来,神色充满了讶然,似乎是不敢相信刚才他听到的话。
"我说,你们在我的心里都很重要。所以,如果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将我扔下的话,我都会觉得被伤害。因为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是不能被割断的。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痛,总之,我会感到痛,痛得彻心彻骨。"
"我终于,也在你的心里占下了一个位置吗?"他的声音隐隐透着激动。
"乔洛元,如果某天你也那样冷冷淡淡对我的话,我一定会很心痛......哦,不对!我一定会把你扁成猪头,踢成残废。乔洛元,你听清楚了吗?"
"桥,桥......"
洛元轻念着我的名字,表情柔和,眼角隐见的泪光,印得他眸中的我越发光亮。他拉过我的手,将它放在他的膝上,然后一遍又一遍轻轻摩挲着它,像是在温柔地对待着一件稀奇的宝贝似的。忽然,手背感到一滴凉意。原来,是顺着他脸颊流下的泪。
某种情感在一瞬间充斥了我的全身。如果不是相处久了,我永远不知道,洛元也会有这种寂寞又伤神的表情。那一刻,他好像很软弱,很无助。
我带着些哭音喊道:"喂,别那么感动好不好?白痴哦你!如果,如果你哭出来的话,我也会忍不住要哭的......你懂吗?啊?乔洛元,别在我面前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