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们都是一样的闷,倒不如陪小弟喝上一杯吧!"林儒雅一笑,便将一个葫芦递给了狴犴,这狴犴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便是嗜酒,他已许久不曾喝酒,如今有送上门来的,他当然不拒绝,更何况谁都知道这天帝御用之酒皆是林所酿制,这酒味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打开一闻,果然是好酒,他哈哈大笑道:"好酒!林老弟你还真舍得!"
"拿给狴犴兄的自然不能差,这酒可是前些日子,我给帝上酿酒时,偷偷多酿的,别人可是闻都闻不到的,唯有狴犴兄才喝得到,你可别说出去。"林小声说道,看上去颇为紧张。
狴犴更为开心,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不等林开喝,他便忍不住先大喝了几口,这酒味好得令他难以释手,一口气便将一葫芦的酒喝了个干净,林又将自己手中葫芦中的酒再倒了些给他,没有多久便见狴犴满脸通红,整个身子也跟著晕乎起来,林见他差不多了,便朝躲在暗处的君玉涵打了个手势。
君玉涵偷拿了已经醉得有些不大清楚的狴犴的钥匙,便直闯天牢而去了,才进了天牢,他便感受到无比的压力,整个人顿觉沈重了十多倍,呼吸也变得困难许多,一思及敖肇怀著身孕被关在如此恶劣的天牢之中,他的心便紧促起来,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没有自己的精元补给,那龙胎有没有折腾敖肇!
心中越发焦忧起来,他直直朝天牢深处走去,天牢虽大,因少有人在此长押却空空旷旷的,他没走几步便看到敖肇遍体鳞伤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不清面容,他的整颗心都被提了上来都快要冲出身体了,再顾不上什么,一声撕心之叫:"敖肇──"
"敖肇──"他顾不得疟气压抑,横冲了上去,一把抱起敖肇虚弱的身子,慌悲地狂吼道:"敖肇──敖肇──"敖肇不要吓他!别让他什么都来不及弥补就这样让他饮恨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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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肇──你别吓我!"君玉涵紧紧地抱住敖肇发寒的身子,那身体的温度低得让他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他真是恨不能杀了自己!一切都是他的错!该死的是他而非敖肇!
早将林的吩咐抛在了脑后,君玉涵顶住戾气的肆虐,全然将真气提了上来,颤抖的唇对上敖肇干涩的嘴,口对口地便将自己体内的真气输入到敖肇体内。
好温暖......敖肇只觉得自己一阵热一阵寒的身子因为外力的总和而渐渐变得温暖舒服起来,忍不住想要更多,逐渐能动的身体本能地贴近那温暖的源泉,双手主动环了上去,玉涵──
猛地,敖肇一下子弹开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此刻正专心致志给自己输入真气的人──真的是玉涵!这家伙又不要命了!不再僵硬的身体伸出手费劲地将君玉涵推开,狠狠地瞪著他,怒道:"你真是不要命了!"上次他虚弱之时君玉涵也是这般输入真气,他就不怕自己气竭身亡吗!更何况这里还是天牢,充斥著压制灵力之气,这般强行运气只会加速体内灵力的消耗!亏他还自命不凡,连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敖肇!你醒了!"君玉涵惊喜道,压住因为灵力巨耗的晕眩感,上前用劲地抱住敖肇,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的眼睛有些湿润起来,紧紧拥住他,头不断地蹭著他的颈部,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敖肇微微一愣,有些不舍地由著他蹭著自己,只是这里毕竟是天牢,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可知便是神仙私闯天牢已是死罪更不用说他一个凡人了!他既然当初那般绝然,今日又为何冒死来此?想起这些,敖肇硬是硬下心来,一把推开君玉涵,冷然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救你的!你快些和我走吧,赶紧离开这里!"君玉涵想起林的嘱咐,慌忙就要扶敖肇起来,敖肇却是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硬声道:"你我之间早已没有关系了!我不必你救!"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任性了!不为自己著想,也该为孩子著想!"君玉涵焦急地说道,这地方毕竟是是非之地,不可长留!纵然敖肇对自己有气有恨,也该先为自己著想先离开此地。
"孩子!"敖肇感觉了一下龙珠,松了一口气,还好!孩子没有事!只是龙珠已受损,再受不得什么伤害了!看向一脸急躁的君玉涵,他先前不是怀疑孩子的存在吗?不是听他那师父的话,认定自己是妖龙吗?不是觉得自己要害他性命吗?这会儿又何必来他这里装腔作势?只要一想起他那日的绝情,他的心还是止不住地痛,酸楚自身体内蔓延......
"敖肇?快走吧,有什么话离开这里再说也不迟!"见敖肇久久没有反应,君玉涵更加心焦,强行拉起敖肇便往门外走去,敖肇本想再次推开他,但是又觉得他说的在理,无论自己和他之间的恩怨如何,不管怎么总要为孩子考虑,先离开这里!
这般想著,便由著君玉涵带自己走出天牢,待到一人一龙走至门口之时,狴犴已经全然倒在地上酣然入睡,林正守在门口,见他们出来了略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责备地问道:"我不是吩咐了要快吗?怎么这么慢?要知道若被发现了,你们便是插翅难逃!"
"林前辈,对不起了,是我把时间给拖延了!"君玉涵慌忙道歉,敖肇别扭地将头转了过去,林看向他们,有些心知肚明,想是这一人一龙之间还有些什么扭捏方会耽搁,轻晃了几下头,道:"你们快随我来吧,此地不宜久留。"
一人一龙跟著林从来时的路离开了天庭,林将他们送至天门外之后,便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趁著还未被发现快些逃吧,往后自己多保重!"只是天涯海角哪里又是天帝无法寻到的?真的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多谢林前辈!"君玉涵连忙跪地叩谢,却被林一把扶起,他婉笑道:"不必行此大礼,毕竟我也对秋兄有所求,帮你也是应该的,你们快些离去,勿在此处婆婆妈妈了,我也不可离开太久,就此别过吧!"林一声感叹,转身离去,只愿上苍成全有情人终能成眷属,而他既然帮了这个忙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他们定要熬过去,莫负了自己一片苦心!
与林别过之后,君玉涵与敖肇迅速下了天界重返人间,穿过云层,落脚之后便四处打量,惊讶地发现竟是当初他们养胎的山谷。
他们虽只在天庭逗留片刻,而人间却已是冬去春来,雪水融化白色退去,那装载著彼此美好回忆的木屋残骸静静地躺在原地,在诉说著什么又似在控诉著什么。
敖肇握紧拳头沈默地注视著一地的木碎,久久地没有言语,直到君玉涵熬不住犹豫地开口道:"敖肇......我......"
"君玉涵,你我就此别过,我敖肇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他日若能活命,必会重谢与你!"敖肇却打断了他的话,沈稳地说道,那神态之漠然却不由地令君玉涵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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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玉涵瞪著敖肇,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的隙缝,然令他失望的是敖肇眼神之坚定完全不在开玩笑,他惶然地上前强硬地转过敖肇的身子,僵硬道:"敖肇,你莫要开玩笑了!先前是我不对,我自知错了,可你也不该任性,如今你这身子只身一人如何能够逃过天界的追捕,更何况......更何况你腹中的孩子也要吸食我的灵力吧!"
敖肇直直地望向他眼眸的深处,似在那双眼睛中寻找什么,直视了许久,他眼中多了些苦涩,打下君玉涵的手,缓缓开口道:"你放心,已过了三百日,这孩子已成形,对于生父的精元并不强求。"虽少了生父的精元这孩子的灵性可能有所减弱,但是他心意已决,而这孩子也应当不会怪自己的。
"可......可我对你毕竟有责任......"不需要了吗?失去了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君玉涵惊慌地寻找著能够继续在一起的缘由。
"责任?我对你始终只是责任吗?"敖肇转过身背对著他,又凝望向那一堆残存紊碎,积郁的悲苦令他窒息,这些零碎便如他的心一般,他刚刚沈思了许久,将君玉涵和自己的一切沈淀,到方才他的亲口所言,自己对他果真只是责任,曾经的甜蜜只是对自己而言的,对君玉涵而言不管是苦是甜都只是责任!将心陷入其中的自始至终只有自己!
悲哀地回头看向君玉涵,他确实很好,虽然有些固执的高傲却是实足的好人,当初虽是他与自己打赌故而自己才会犯下天条,然一切的错始终在自己,他大可抽身而去,却用心帮己灵力耗尽,此番他甚至冒险闯天庭救自己,纵然他中间曾离自己而去,却也怨不得他绝情,他对自己本就无情,何来绝情?是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忍不住沈迷在他的好之中......
已经够了!他曾经觉得君玉涵所做一切皆是理所当然,只是爱上了不知不觉便为他著想起来,方才他想得很明白了,此番在生死关上走了一遭,他明白自己如今随时都有丧命之险,君玉涵本来就与天庭无关,罪不责他,自己又何必一再拖他下水来?既然他对自己无情是再好不过了,自己和他分得也了无牵挂......真的是了无牵挂......"君玉涵,这些事本来就是天界的事,与你这凡人无关!你不要再自以为是地在这中间趟浑水了!"
"你......不管怎么说这事我始终有责任!"君玉涵觉得眼前的敖肇也不寻常,他却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这样的敖肇让他很不舒服,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慌得厉害。
"责任......你对我没有责任!"敖肇说得凄楚,忍不住再一次望向他,抱著最后一丝希翼地问道,"君玉涵,你和我在一起除了责任还有什么吗?"他的心变得分外矛盾,明明下定决定不再将君玉涵带入这些是是非非之中,却还是始终希望他对自己有情,哪怕微薄到淡然......
"我......"君玉涵被问得发愣,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真的答不上来,他分不清心中的滋味,自从敖肇出事以来,他只觉得二人便被绑在了一起,在一起是如此的天经地义,从来没有细究自己面对敖肇时的心境。他除了责任还有什么?心中有些摸不清的东西反反复复地闪烁著,他却始终抓不住!"我......我对你始终有愧,何况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骨肉!"
说来说去,始终还是责任啊......最后凄怆地望了他一眼,徐而转过身去,紧紧地闭上眼睛,不让眼中的忧伤宣泄出来,比起离别之伤君玉涵对自己的无情更为让他碎心,没有起伏地道:"我已经倦了,也已经厌了,你我就此别过,君玉涵,告辞!"
"敖肇──"厌了?什么厌了?是对自己厌了吗?不!没来得一阵痛心,见敖肇竟转身离去,君玉涵变得更为慌乱不安起来,正想追上前去,猛然觉得胸口一堵,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原来他先前因为在天牢之中强行输气,刚刚屏著一口气才支撑得住,如今却是难再支持,四肢抽了力气地倒在地上,难以从地上爬起,只能不断呼喊著:"敖肇......敖肇......"敖肇别走!他不要敖肇走!
听得身后传来"!"地一声,像是跌倒之声,想起先前君玉涵在天牢的耗力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凡体,在天界呆了那么久对身体的压力自是不必说了,现在才倒下去已算是厉害的了──他应该没事......忍住回头的欲望,只怕自己这一回头便再难离去,一狠心径自朝前走去,若这孩子能够平安生下,他自会来见君玉涵最后一面,将这孩子托付与他!珍重了!玉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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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肇......敖肇......"无力的身子瘫软在地,君玉涵不断地唤著敖肇的名字,愤恨地不能动弹,只能由著敖肇修长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自己的眼睛里,声音渐渐沙哑,他还是不断地呼喊著,仿佛消失了的敖肇会听到一般,只是当他再无力发声之时,回应他的是整个山谷的空荡,令他不得不看清事实:敖肇已经离去了!
初春的风却比冬风更如刀割,无情地划过君玉涵不设防的身子,由著丝丝寒彻钻入他的血液之内,颓废地倒在地上,身体无力动弹,脑中也变得异常混乱,为何敖肇要离开自己?是因为他先前犯的错吗?难道自己的错真的不可宽恕,他不愿再面对自己了吗?可是他怎能这般逞强,他已被天界发现了行踪,独自一人以有孕之身面对那些天兵天将,一想到他可能再一次被关入天牢之中,他的心就全然揪了起来!
敖肇!你这愚龙!快给他回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背著沈沈的泰山根本无法跳动了,体内的空气似乎也跟著敖肇走了一般,他已全然不能呼吸,心底深处不断摇晃著什么,他却是一点都不能抓住,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在那里摇曳著,是什么?似乎他抓住了那些便可抓住敖肇一般,可是无论他怎么聚神怎么用力却始终都没有办法抓住!他的头痛得都快裂开了,却什么也看不见也摸不著,究竟是什么!敖肇──究竟要怎么样,你才会回到我的身边!敖肇──
什么声音!天帝整个人恍然震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声音穿透而过,在他的耳边犹如电驰却不留痕迹,难以捉摸,那声音竟有些像那人的声音,怎么可能?那人根本不可能再发声了,因为......
"帝上,怎么了?"担忧宛然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瞧向侯在自己身边的天后,他冷硬的脸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将头转了过去,瞧向那个跪著的背叛者──神木守者林!
林跪在地上,隔著重重纱,看著天帝朦朦胧胧的身影,倒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知君玉涵和敖肇他们怎么样了,但愿他们没事......
"神木之守,你可知罪?"天帝没有生命的声音穿透了幕纱,回荡在冷冰的大殿之上。
"知罪......"林悠悠地叹了一声,他守著这神木已经千年,千年可一瞬又可漫长。作为神木守者,他不能离去,有时候身为神仙倒不如一个凡人,凡人力微却能以薄力去护著心爱之人,神仙所有强法却只能旁观著心爱者所遭受的点点滴滴,这样的强大又有何意?这样漫长的千年却是最大的折磨!
死有何惧?死反而是一种解脱,将自己从这麻木而无奈的束缚之中解脱出来!他不后悔帮了君玉涵他们,他只希望秋至水能够帮助幻尘子从执念之中解脱出来,恢复他原本的透亮,他知道他的心里早已被别人装得满满,他不求他的爱,但求他能够不再痛苦......"臣知罪,愿以死谢罪。"
"死?"天帝的嘴角边勾起了残酷的笑,令他身边的天后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虽确实该死,但朕念在你以往的功绩上,就罚你永远在神木之底守著神木不得出来。"
林猛然抬头瞪向那帘幕背后的统治者,那神木之底是永不见天日的昏暗──无声无光的孤独,这样的永不见天日根本就是比死更可怖!他瞪了许久,却知道天帝的决定根本是不可更改的,不再言语,静静地退下场,留下一片沈静。
"帝上......"天后哀婉地瞧向这个天界的最高统治者,拉过他受伤的手,用自己的灵力去治疗那似被灼烧过的伤口,只是伤口却没有一点地起色。
天帝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蹙眉看向伤口,冷然一笑,看来是自己太小看那敖肇了!"你去下令,一定要将敖肇带回天庭哪怕是尸体!"最好是尸体,这样他才能安心。
"帝上......"天后清丽的面容又多了一丝愁绪,为何他还是如此这么执迷不悟?
"听见了没有?"即使是天后,他也没有一丝的温情,天后轻叹了一声,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执迷不悟,不论是自己还是那人始终不能改变他,那人还真是死得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