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轩永激动得语带哽咽:“是青鸟队……我最喜欢他们了,爸爸答应过帮我去要签名照,我还以为他早就忘记了……”
花康民的职业是体育记者,平时和青鸟队上下都打过些交道。这次花轩永被送来岛上,就是因为他很快要去国外采访比赛一个月,加之平时他出差频率就高,觉得无法照顾好儿子,所以只能狠心将他送到父母这里。
花轩永将心爱的偶像签名板抱在怀中,想像著父亲一个一个找青鸟队球员签名的情景,分离带来的孤独感,似乎不再那麽严重了。
“让我看看,哇塞,这字写得比我还丑!这可是在写自己名字那!”言之声啧啧评论著大照片上签名。
不容偶像受到侮辱的花轩永怒目而视:“人家靠的是两条腿踢球,又不靠签名来过日子!”
“所以我说的是事实嘛!”
“事实也不准你这麽说!”
吵吵闹闹中,连花家二老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吵累了的花轩永忽然发现,这个家似乎从来没这麽热闹过。
坐在饭桌边捏著筷子,发现今天的菜色中果然没有让他吃到想吐的青菜。眨眨眼,花轩永抬头对奶奶说:“我喜欢吃豆腐和花菜。”
老妇人看了他一会,漾出笑意:“知道了,明天我就做给你吃。”
心情愉悦的咽下第一口饭菜,花轩永忽然皱起了眉头——呃,这味道似乎和言家那位美丽舅舅做的没法比啊……
呜呜,人生的不幸,果然是因不知足的比较而来的。
第一话 完
第二话 西瓜灯会
白龙湖位於距青州市西郊一小时车程的地方,这座巨型淡水湖与城市三分之一的周边紧邻。白龙湖广大的水域中散布著众多的岛屿,略大一些的岛上会有长期居住的居民。在白龙湖水域东首,距离湖岸水上行程一小时的地方就是龙门岛。
龙门岛是白龙湖中最大的岛屿,岛上人口三十万,相当於一个小型城市。不过对比青州五百万的人口,只能算是个小城镇了。
因为龙门岛天然葫芦状的地貌,所以整个岛屿被划分成了东山和西山两大片,其中人口以花轩永他们所在的东山较多,大多是世代居住在岛上靠湖为生的居民。近些年由於房地产商人瞄上了龙门岛清幽宜人的环境,买下西山大片土地,兴建度假别墅与豪宅,搞得像个穷人莫入的富人区。
不过,旅游度假业的兴起,也让岛上经济振奋了一把。每年总有几个季节,会有大批的游客涌入岛上度假,比如采摘当季成熟的水果,或者是品尝正宗的湖鲜船菜。这其中自然就出现不少因此赚了不少钱的精明岛民,比如说他最熟悉的邻家女主人。
刚开始是听他奶奶说起的。一提起刘非非,兰姨就满脸的又爱又气:“非非这丫头,从小就胆子大得不得了。那年她带著小弟和老公,搬回岛上来住的时候,他们家境况真是糟糕。没多久她就怀了之欢、之声兄弟,那时她挺著个大肚子,带著老公天天四处去和人谈生意,我怎麽劝她都不肯静下来养身体待产。为了做生意,她把家底全砸进去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她不急,我看著都快急死了。结果这丫头真有能耐,孩子还没生,本钱捞回来不说,连奶粉钱都赚了出来。”
刘非非这十年来生意越做越大,例如停靠在岛岸边的三座大型石船舫,就是她开的湖鲜馆,每到周末,得提前两个星期才能订到座位。她还租下了大面积的果园,雇人管理,开放作采摘园。
相比之下,靠卖文为生的丈夫和当幼稚园老师的弟弟的收入,连她的一个零头都不及。反正他们家的男人不会有那种多馀的面子心理,皆以有一个会赚钱的妻子和姐姐为荣,坦然自若的被她养。正是这一点,让花老爷子极为看不惯的,他总认为言心这个吃软饭的家伙,配不上从小看大的邻家长女。
花轩永到岛上时正好是处暑节气,一年中最闷热的酷暑已经过去。然後在每年的八月末,会有一场全岛规模的盛大灯会——西瓜灯会。
“爷爷,什麽是西瓜灯啊?”
“就是在西瓜的外皮上刻出各种花纹,然後就像做西瓜鸡那样把瓤掏空,插一支蜡烛在里面,到晚上一点蜡烛,外皮上刻的花纹就透映出来了。”说到这里觉得不过瘾,花老爷子又添了一句:“以前我做的灯年年在灯会上拿第一。”
“爷爷你是不是在炫耀?”
“胡说!我实话实说罢了。”
只见老爷子脸皮有点泛红,花轩永不由“格格”笑了起来。
听到他们对话的兰姨开口问孙子:“你是从祥官那里听说的?”
“是啊,我和他们约好了明天去逛灯会。”
兰姨点点头,嘱托道:“你跟著他们走,别走丢了。记得早点回来。”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那你的西瓜灯要怎麽做?”
“咦?要自己做灯?”
“去逛灯会的人几乎都会带上自己做的灯,不然就没意思了。你要自己来做做看吗?”
“可是我不会做啊。”花轩永苦下了脸,但他又非常想去灯会上玩,据说有很多小吃、游戏摊,还有很多平时不常见的东西摆出来卖。
兰姨看了眼老伴,给孙子出主意:“让你爷爷教你,谁教他是前——冠军呢。”
听出她强调“前”字的调侃语气,花老爷子不服气的嘀咕:“什麽‘前’不‘前’的,那年我是不小心才被姓言的小子钻了孔子。要是我重新出山,还不又是横扫江湖?”
姓言的小子?花轩永虽然在意得不得了,不过他还要求爷爷帮忙做灯,眼下不能揭他疮疤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只得暂时压下好奇。
那天下午花轩永跟著兰姨去镇上买菜,然後挑了一只大的和一只略小的西瓜。晚上他在爷爷指导下,拿小西瓜做材料小试牛刀——
“呜哇!手、手!”一个手滑,非但破坏了画面,还把自己手割了个大口子。
听到孙子的惨叫呼痛,兰姨心疼得要命,一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老爷子摸摸鼻子,什麽都不敢说。
出师未捷的花轩永郁闷的被赶上床睡觉,结果第二天醒来就有一个惊喜等著他。
哗——摆在客厅桌上的是一只雕工精美的西瓜灯,在四个方位分别刻画了“梅、兰、竹、菊”四君子,其中“菊”的图形尤其复杂,丝丝缕缕的花瓣纤毫毕现。身为岛上首席木匠的花老爷子,果然还是很有两下子的。
花轩永愣愣的看了半晌才回过神,然後高声欢叫著冲进爷爷书房,跳著搂上花老爷子的脖子:“爷爷爷爷谢谢你!我最喜欢爷爷了!”
吃过早饭,花轩永就跑去言家找两兄弟玩,等下午回来一看,兰姨用零碎的布料和编绳,给他的灯笼配上了漂亮的拎绳,提灯的手柄也细细密密的裹了起来,看起来非常华丽的感觉。
晚饭後,夜色一降临言家两兄弟准时来找花轩永。果然,他们的手中各提了一只西瓜灯笼。
言之欢眼尖的看出花轩永手中的中提的灯笼品相不俗,微微一笑,用正好所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常听我爸妈说,花爷爷做的西瓜灯是龙门岛一绝,今天终於见到了。”
听到这话,老爷子眉毛动了动,没有吱声,不过显然非常受用。
刚出家门没两步,花轩永就迫不及待的打听起来,爷爷语气里颇为不服气的那个“姓言的小子”指的是谁。
“哈哈,那是我们老爹啦!”
“咦?言叔?”虽然有所猜想,花轩永还是大吃一惊。
言之欢耐心的解释:“那还是我家老爹嫁到岛上来第一年的事。那年他头次参加灯会,结果做的西瓜灯不小心拿了个第一,把你爷爷比了下去。从此你爷爷一气之下就宣布再也不参加灯会了。”
“我爷爷他也太小心眼了吧!”花轩永对此大大的不屑。
言之声附和道:“就是就是,而且又固执、脾气又坏,被人一激就跳起来——跟某朵小花一模一样。”
“……喂,最後那半句是多馀的!”
自从认识了和自己同龄的双胞兄弟後,原来像坐牢般孤独苦闷的岛上生活,每天都过得热闹繁忙。这一个星期下来,花轩永已经跟著他们逛遍了镇上,还结识了一票差不多年纪的夥伴。
这镇子总共就那麽大,就一所小学,同年龄的小孩几乎都是同班同学。还有两天就要开学升小六了,办妥转学手续还未正式登场的花轩永已经提前融入了岛上的夥伴圈。一来有双胞胎的引见,二来他本身个性就奔放活泼,所以很容易就交上了朋友。
走了约十分钟,渐渐接近镇上,远远只见一片星星点点,仿如满天繁星晕在水中的感觉。待走得更近些,发现这一片光华,来自於几乎人手一只的西瓜灯。
要是西瓜灯会上光是提个灯笼走来走去多没劲啊,所以灯会已演变成了庙会形式。镇上一共就那麽三四条宽一点的马路,沿街摆满了商贩摊子,以卖小吃的摊子最多,有扔圈子、打气球之类的游戏摊,还有卖小乌龟、小蝌蚪的摊贩,林林总总要吃要玩应有尽有。
小镇上的八卦传播速度向来惊人,花老爷子家的孙子来岛上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平时镇上就那麽些人,低头抬头多少脸熟,突然出现个面生的小孩,一脸骄傲的提著只华丽的西瓜灯走过,一下子让众人的好奇心有了个发泄口。
“哟!这不是阿欢、阿声嘛!你们爸妈怎麽没来?”搭讪的大叔,眼光不住的瞟向边上。
“我们玩我们自己的,他们要晚点出门。”
“哦哦!这样啊,我就说要是没有你爸做的灯,那这灯会要失色多少……哎呀,这位小兄弟手上的灯真是漂亮!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迟钝的反应过来在对自己说话,花轩永愣愣的回应道:“呃……是我爷爷做的。”
“你爷爷不会是老花吧?”故作恍然大悟的一击掌,“看我都忘了,前几天才听说老花家的孙子来了,就是你吧!”
“对……”
“哇!老花终於又出山了,是不是孙子来了打算重振雄风,从刘家女婿的手中夺回宝座?”
“啊?”
“这样子才热闹嘛!没有老花家的西瓜灯,这灯会就少了什麽似的。啊哈哈,你放心,选灯王的时候我保证死挺你爷爷!”
“……”
对方自言自语的说著,花轩永连回答都免了。这样的情形发生了十几遭,幸好拜某人的粗神经,并未产生被当作笼子里的猴子参观的不适感。
反而是陪著他的言家兄弟无辜的被骚扰到抓狂,一见有人不识相的想过来打招呼,立刻一左一右夹起花轩永调头就溜。
突然迎面撞上了三人,双胞胎瞪大了眼。
“咦?老爸,你的灯呢?你不是做到天亮吗?”
在妻子鄙视、小舅子同情的眼光下,言心挠著头尴尬的笑著:“出门的时候我顺手带垃圾去扔,结果扔错了一只手……等我发现不对,发现已经摔成两块西瓜皮了。”
“为什麽我一点没有惊讶的感觉?”
“唔,这种程度的事件,实在太平常了吧。”
言心哀叹口气,转而安慰自己:“其实还好啦,总比那次把要交的稿件扔掉、等到了出版社发现提的是一袋垃圾要好多了。”
“……原来真发生过这样的事啊。”
不负所望,连同花轩永在内,所有人皆露出一脸发现外星人的表情。
刘非非虽然个性……嗯……偏激了那麽一点点,但在钱上面绝对慷慨,尤其是面对讨她喜欢的小男孩。
两队人马顺利会师後,花轩永的左手就不曾空閒过,棉花糖、梅花糕、炸臭豆腐、炸鱼干、烤虾……
当又一包五香花生塞到他手上时,他不得不痛苦万分的流泪拒绝:“谢谢阿姨……不用了,我吃不下了……”
“哎呀,小轩你不要跟我客气啦!我恨不得让你做我家的孩子呢,这点小东西不算什麽。来,尽管拿去,你想吃什麽尽管说,不要客气喔!”
“呜呜呜……我是真的吃不下了……”流泪享受著吃到撑的幸福体验,花轩永还是提不起勇气反驳。
言之声凑到他耳边说:“你知道麽,我家以前养的金鱼和热带鱼怎麽死的?”
“嗯?”
“被我老妈喂得撑死的喔!每一条都是肚子吃得鼓鼓的沉在水底,死了也浮不起来。”
说完他瞄了眼花轩永有点小凸的肚子,恶质的笑了笑。
呜哇!不要啊~~
当灯会进行到最热闹、人最多的时候,镇上的破喇叭开始发出声音。原来是召集要参加灯王大赛的人带著灯去报名。
花轩永被怂恿作为花老爷子的代表去参赛。言心已经没戏唱了,还是言之声拿著自己做的灯笼去参赛。
最後结果揭晓,花轩永的灯笼果然拿了头名。出人意料的,言之声拿了个第二。
其实花轩永早就注意到之声手上的灯笼,虽然不及他爷爷的雕工繁复精美,但别具匠心利用明暗对比,雕成了一个地球仪——四大洋为明、七大洲为暗,连本初子午线都没忘。可以说,这个作品从巧思的角度而言,无人能及。
原来他以为这是言心帮他做的,後来知道,这个灯居然是言之声独力完成後,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热热闹闹的灯会终於散场了,大人们在前、小孩们跟在後面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怎麽起的头,言之声缠著花轩永非要和他交换西瓜灯不可。虽然花轩永是很喜欢他的“地球仪”,但手上的“四君子”毕竟是爷爷花了大功夫做给自己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舍得送人。
“换啦换啦,好不好嘛~”用不适合自己的粘腻声音,言之声死乞白赖的纠缠著。
“你烦不烦啊!你不是有自己的灯了,干嘛非要我的!”
再三纠缠,最後言之声还是没有得逞,他一脸的不甘心。
哼!这个讨厌的家伙!
花轩永懒得理他,主动找言之欢说话。正如他第一眼的直觉,言之欢非但是班长,而且还是全校的学生代表。因此,他们的话题就围绕著转学的事情。
“有件事我差点忘了,昨天去学校帮谈老师处理点事,说起了你,谈老师说,虽然不同校,不过小学生都差不多,开学後,你就把原来学校布置的暑假作业交上去好了。”
“啥!?”花轩永只觉眼前一黑,因为巨大的打击身体都跟著晃了两晃。
“咦咦?为什麽我一去就要交作业啊?”他一直把转学当作是逃作业的天好良机,这些日子就知道疯玩。
“反正也没什麽大关系,做都做了,交哪里不都一样。”言之欢安慰他道。
“……就是因为还没做啊!”拜托,他向来都是开学前三天赶作业,如今连三天都不满了。原来还有好友过韫给他抄作业,现在……
“一点也没做?”
“一点都没。”花轩永满怀期待的望著言之欢,努力摆出楚楚可怜的姿态。
“喔……那我也帮不了你,你的作业和我们的不一样。”言之欢无能为力的摊摊手,令花轩永最後一丝希望断绝。
“呜呜呜……”
欢乐的夜晚,突然间变得愁云惨澹。现在的花轩永,恨不得时间能倒退回一星期前。
突然肩上被拍了拍,言之声安慰他道:“别这麽绝望嘛!总会有办法的。来,花花,高兴点,我来讲个和西瓜灯会有关的故事给你听吧!”
“哦?”刚才还在闹别扭的家伙不知什麽时候又热心的前来关怀,可惜花轩永的反应不甚起劲。
“你知道一开始为什麽要办灯会吗?”
“吃了很多西瓜,把皮扔了太可惜?”
“啧!真是太没想像力了。‘七月半,鬼门开’你知道吧?岛上有个说法,说是七月半的时候百鬼出洞,然後就会有些小鬼留在阳间不肯回去。所以每年七月半之後办的这个灯会,就是要在半夜小鬼们出来玩的时候,照得灯火通明把它们赶回去。”
“唔……”花轩永被他说得有点发寒,忍不住抱了抱胳膊。
“於是呢,有一年也是灯会的时候,镇上有个女孩子和恋人一起去逛灯会。结果走著走著,两个人就走散了。因为人实在太多,直到散场找不到对方,女孩子只能一个人回家。然後走著走著,她觉得背後好像有人跟著自己,可是回头一看,发现没人。於是她继续走。但是,她走著走著又觉得背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