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笑语 三 花之圆舞曲————亦凝

　　和朋友们分手後，花轩永被言之声拉到了家中，关起房门狠狠压倒。
　　较之以往，言之声的动作有些粗暴，或者说有些忍耐不住的心焦。在发泄过一次後，他将花轩永滚烫的身躯用力埋在怀中，"不准跟你妈走，你要是敢抛弃我，迟早有一天我会找到你，把你关起来狠狠做到你下不了床。"
　　花轩永有笑出来的冲动，不过他还是反手抱住了不安的恋人："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离开你身边。"
　　感觉言之声全身似乎为之一松，眼神还是不放松的锐利："你发誓？"
　　"我发誓。永远和你在一起。"
　　天真的少年，说著天真的誓言，从未经历风雨的他们，坚信著爱与永远。
　　谁说透明纯洁的心灵必定属於脆弱的玻璃？或许是坚强如钻石也未可知。
　　花之圆舞曲 第五话 妈妈（2）
　　自范晶颖出现那天起，已经过了三天。
　　可是对花轩永来说，这三天长得像三年。他并没有将母亲出现的事情回家告诉爷爷奶奶，包括花康民他也没有说。
　　他还在妄想，范晶颖能主动放弃。不过他的妄想随著三天後出现校门口的乳白色轿车破灭了。
　　当时花轩永在练球，看到自校门口走来的女子後，立刻沈下了脸。跟队员们打过招呼，他一边抬著手臂擦去满头大汗，一边迎了过去。
　　"小永，在踢球啊？以前你就很喜欢足球。"范晶颖努力想和他聊爱好，来化解自再见面来的尴尬和冷冻。
　　"你怎麽来这里了？"花轩永的语气中全是疏离，"如果是那件事的话......我那天其实就该直接拒绝。"他垂下了眼，不去看母亲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范晶颖才找回声音，"......啊，那件事可以再说。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我们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嗯。"没有拒绝的理由，再说花轩永也不是真的完全不想看到母亲。
　　走出学校，停在校门口的那辆车，从驾驶座下来了一个中年人。西装领带的得体打扮，保养良好的外表，看见走来的母子二人，露出了谦和真挚的笑容。
　　花轩永看向身边，范晶颖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现在的先生，翟明西，你叫他翟叔叔就可以。"
　　"翟叔叔。"从小礼貌懂事的花轩永，温顺的开口向长辈打招呼。
　　"你好，你就是小永吧？我几乎每天都听你妈妈说起你，早就想见见你了。"
　　对方并不是什麽反派，反而是个一看就知道是教养良好待人温厚的绅士。可想到就是因为眼前的男人，母亲抛弃了自己，哪怕他们是给了彼此一生幸福的命定之人，站在他的立场还是无法对这男人生出好感。
　　没有对男人的示好做出回应，花轩永沈默著，气氛有些尴尬。
　　男子体谅的望向妻子，开口道："你们很久没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刚才过来时候，看见镇上有间咖啡店感觉不错，你们不如去那里坐下来喝一杯？"
　　"嗯......也好。"范晶颖顺利的接过丈夫的提议，同时不忘观察儿子的心情，小心的询问："小永你看可以吗？"
　　花轩永虽然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好......不过我只有一会时间。"
　　翟明西冲妻子露出鼓励的笑容，说："我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我在车上等你们。"
　　说起来，这还是花轩永第一次进西山镇上的咖啡馆。虽说是咖啡馆，但因为古色古香的门面装点，反而显得与龙门岛很协调。托西山镇上越来越多的度假别墅与旅游旺季游客的福，这家开张一年多的咖啡馆，生意一直不错。
　　范晶颖心不在焉的抿了第一口咖啡，就急切的开始了诉说。
　　"小永，妈妈一直很想你。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难原谅我，不过我顾不上这麽多了，如果现在不来找你，那可能这辈子我们都没法再好好说话......我不想变成这样。"
　　看到母亲眼中赤裸裸的思念与伤痛，花轩永一瞬间觉得自己怀抱著曾经的痛苦不放，是件罪恶的事。
　　"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要是那时我带你一起走该多好......"范晶颖说著开始抽泣，"可那个时候我做不到，我真的没自信能保护好你，给你最好的一切。"
　　看不得他人受苦的花轩永，面对母亲巨大的悲伤，即便自己曾被她的抛弃所伤害，还是为她感到心痛。可是想劝解却又无从开口，他还能怎麽说？难道说"我过得很好啦，所以你抛弃了我做得太、对、了！"只怕会让对方更加的伤心难过。
　　"能再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抬起湿盈盈的双眸，范晶颖紧紧锁住自己日日想念的少年面容，望著与自己相似的长相，她露出了带泪的笑颜。
　　"不过，我现在已经能给你最好的一切了。翟叔叔他对我很好，而且他没有孩子，很希望你能成为他的亲生孩子。这些，我和他都已经沟通好了。"
　　望著母亲和记忆中丝毫不差的面容，花轩永几乎有些贪婪的汲取著在梦中渴望多时的眼下场景。笑得温柔的母亲，带著深深的舔犊之情灌注在自己身上，就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
　　但是，她离开了。
　　那个时候，她确实离开了。
　　拒绝的话语有些难出口："谢谢......不过我现在过得很好。"
　　范晶颖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语气急躁的说："我以为你爸会好好照顾你，如果知道他就这麽把你丢到这里不闻不问，当初我怎麽都不会把你留给他。"
　　花轩永立刻维护起了父亲，"爸爸很关心我啊！经常给我打电话，每年还费心思送我很多惊喜的礼物。再说我在这里真的过得很开心。"
　　"你还小，而且一直待在这麽个小地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我绝对不会坐视你一辈子埋没在这里。"范晶颖语气坚决的说，"我会带你到世界各地去看看，见识各种各样有趣的人，让你进最好的学校接受教育，这样你就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你可以拥有多麽丰富的人生。人生是有惯性的，站在低处就永远只会活在低矮的地方，走到高处才会看得更远更广。"
　　花轩永疑惑了半晌，还是觉得自己没听懂，他开口问："可就算这样又怎麽样呢？我现在过得很开心幸福不就足够了吗？"
　　儿子不接受自己的看法，也让范晶颖很著急，"我说了啊，你现在只是不知道自己能过得多开心而已，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样想了。"
　　花轩永呆了呆，继续反问："可我为什麽要去知道会让我心情不爽的东西呢？反正不知道我也没损失，我照样活得很快乐啊。"
　　"你怎麽会这样想......"范晶颖只觉语塞，两人间陷入了沟通的死循环。
　　她勉强的笑了笑，"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你以後就会明白了。"
　　花轩永不再与之争论，叹了口气就扭过了头。面对思维波长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的母亲，有一种往昔美好记忆被全盘破坏的幻灭感笼罩了他的全身。
　　花之圆舞曲 第五话 妈妈 （3）
　　范晶颖又将希望花轩永和她一起走的愿望诉说一遍後，花轩永终於像逃也似的告辞了。
　　回到学校，足球社还在练习中。一点没有心情的他，和队友们打过声招呼就早退了。
　　他跑到美术教室，在门口张望了一眼，见言之声正专心致志在眼前的画布上。想了想他没有进门，而是直接跑到搂顶。这栋十层的大楼是校内最高的建筑物，甚至是整个西山镇最高的建筑之一。
　　楼顶的风很大，将衣服头发吹得一团凌乱。摸到靠西的围栏边，花轩永抱著金属栏杆坐了下来。龙门岛的天空澄澈得近乎透明，晴朗的日子里，每到傍晚在夕阳光线的折射下，天边布满了绚烂的晚霞。
　　花轩永将头靠在栏杆上，目不转睛的盯著色彩微妙流转的云霞，整个灵魂都仿佛被吸入了眼前的美景。
　　"想什麽呢？"伴随轻柔话语落下的，是包覆了整个後背的温暖体温。言之声的双臂穿过栏杆，将栏杆和贴在上面的腰肢一并收紧在怀中。
　　坐在美术教室窗边的他，已经知道范晶颖来过的事了，果然，总是坚强说"没事没事"的家夥，又躲起来露出一脸想哭的表情。
　　长长的沈默後，花轩永终於开口了，"我从小就很粘很粘我妈，每到冬天她就亲手给我织毛衣、围巾、手套，中午带饭到学校的菜色总是最丰盛的，一到下雨天她都是第一个来给我送伞，就连开家长会的时候她也是所有家长中最漂亮的，呵呵......那时真开心，别人说起我的妈妈都很羡慕。可是......"忆起了後来的变故，花轩永痛苦难耐的低下了头。言之声用力将他从栏杆上扒拉了下来，搂紧在怀中。无声的泪，慢慢滑落，就好像是从心脏最深处流出的痛苦。
　　言之声拍抚著怀中的身躯，"说下去，把你在想的一切都告诉我。"
　　"我一直在梦想，就像消失的那天一样，突然有一天妈妈又出现了，那麽曾经的幸福美好也就顺理成章的回来了。不是说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只是一想到自己是被抛弃的，心里头就有种冰冷的感觉......我不是什麽不可舍弃的宝贝，说不定眼下的一切，哪天也会离我而去。我、很害怕......"
　　怀中的人，露出从来没有过的柔弱无助的样子，想到自己是唯一知道的人，言之声觉得很心安，但更多的还是连呼吸都疼痛的心怜。
　　"现在，就好像上帝听到了我的祈祷，我的梦忽然实现了，可我期望的美好温暖并没有回来。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回忆里的幸福早就已经结束，永远不可能重来了，我只是用做梦来麻痹自己，想忘记家庭破碎的痛苦。我的梦是虚幻的，痛苦才是真实的......呵，现在我的样子很难看是吧？"
　　"嗯，是很难看，难看得能吓死癞蛤蟆。"
　　"......混蛋，这种时候也不安慰我一下。"
　　"可就算你丑冠天下，在我眼里你还是最可爱的。可爱的让我想完全吃下去，连渣也不剩。"
　　"......少肉麻了。"
　　花轩永赌气的撑离言之声的怀抱，转身继续抓著栏杆看夕阳。
　　言之声再度从後方环抱了上去──
　　"喂，我是永远不可能离开你的。"
　　"啊？"
　　"虽然现在就这麽说，好像有点空口白话的感觉。不过要用行动来说话，时间实在太漫长了。我就先告诉你好了。"言之声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压根听不出认真的味道。
　　"现在我们是很快乐的在一起，不过将来我们迟早会离开这里。念大学、出社会工作，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发生一堆一堆的事情。什麽都是不确定的，但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我不会离开你。你想做什麽事就去做好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在你身边。当然了，就算你想把我扔下，这也是不可能的。花轩永同学，这可是我言之声一生一次的承诺喔，你愿意接受吗？"
　　这仿如求婚的话语，让花轩永的心一下子膨胀得满满的，在最彷徨的时候有人无条件的张开双臂......
　　花轩永的感动，被言之声误读为犹豫。正当他张口想回应，言之声已经迫不及待的说了下去，"算了，你也不用回答了。反正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哼哼，本少爷垂青看上你，你还有什麽可犹豫不决的？就这麽决定了，你这一辈子就归我管了，抗议无效。"
　　感动的泡泡"劈里啪啦"全部破掉，花轩永扭头吼道："什麽不离开我！你压根就是想找个人欺负一辈子！"
　　要不是怕一松手，怀里激动的家夥会扑上来拼命，言之声此刻必定一摊手摆出无奈的姿势。
　　"欺负你只是顺便嘛，再说把你摆在身边，不好好蹂躏两下，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我看你是欺负第一，和我在一起才是顺便吧！"
　　"这有什麽区别吗？不管是和你在一起顺便欺负一下，还是为了欺负顺便和你在一起，结局都一样嘛。重点是，你别妄想摆脱我。
　　"混蛋、混蛋、混蛋......呜呜呜，我要和你分手！"
　　"呵呵呵，你就不要做梦了，我会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然後好好的‘疼爱'你喔！"
　　花之圆舞曲 第五话 妈妈（4）
　　夕阳下，玩笑似的永恒许诺，给了花轩永走出旧日阴影的勇气与力量。失落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当花轩永和言之声手牵手走向教室去拿书包的时候，差点被突然冲到面前的人撞上。
　　"哇......小韫是你啊，吓死我了。"花轩永抚胸平定心跳。
　　"那个那个那个......"过韫手舞足蹈的比划著，想说的话却半天不出口，活活能把人憋死。
　　"你慢慢来。"
　　"我看见你妈了！"
　　"耶？"花轩永呆了呆，没想明白过韫怎麽会撞上自己母亲了。
　　以为花轩永还不知道范晶颖出现的事，过韫著急的来献宝，"我和人去外面吃东西，刚回到校门口看见有辆车，然後正在上车的那个阿姨看起来很眼熟，可我一时想不起来。一直到车子开走了，我才想起那个是你妈！我急著来告诉你，你们足球队的人说你还没走，我找你找了两圈了。"
　　"嗯，我们刚才已经见过面了。"
　　"咦？这样喔......"听说花轩永已经知道後，过韫有些微微的失望。但再一转念，以前范晶颖很喜欢自己，现在她出现，那麽自己的立场会变得比较有利。
　　这麽一想，他立刻得意的瞟了言之声一眼示威，有些炫耀的跟花轩永说起了话："说起来我好久没见到你妈了，很想念她。下次阿姨再来看你，记得叫我一声，我想和阿姨打个招呼。"
　　说著他又瞥了瞥言之声，意思是，不要以为你和阿永关系好就得意了，我可是八百年前就搞定了丈母娘的说，哼哼！
　　花轩永有些无奈的回答："好吧，有机会我会向她转达的。只不过她不是来喝茶聊天的，大概我们聊不到这麽轻松的话题上。"
　　过韫好奇道："那她是来干嘛？"
　　"她想带我离开龙门岛，跟她一起去国外。"
　　"不行！"上一秒还得意洋洋的过韫，下一秒就爆炸了。搞什麽搞，本以为来个助阵的，谁晓得居然是来拆台脚的。
　　紧紧的握住花轩永的手，过韫面色凝重的叮嘱道："你可千万不能跟她走！"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走啦！"
　　过韫点了点头，"我可是为了你，才跑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你可不准自己先溜了，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喔~~~~"
　　看著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过韫，花轩永没好气的回答："我又没拜托你来。"
　　"呜哇哇，你是不是想把我赶走，好和这家夥双宿双飞？"过韫含恨的指著言之声。
　　言之声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手搂上花轩永的腰，笑眯眯的回击："你爱走不走，反正我们早就已经双宿双飞了。"
　　"气、气、气死我了！"
　　眼看著不知第几次上演的戏码，花轩永无力的叹息著。虽然已和过韫解开了心结，但花轩永并未就此获得平静。锲而不舍的过韫，一直热心的围绕在他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