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没有你的爱————阿列

「这..........好吧!」亚斌犹豫一会说，他们当中只有世杰一个知道他在想什麽。
「丽华是个好女孩，我住院的时候她常常带自己煲的汤水给我，我要是有像她这样的女儿就

好了。」作父母的总爱称赞别人的孩子，亚斌的母亲也不例外，然而在场的人谁也看得出，

她是有意撮合亚斌和丽华。

「亚斌你待会记著替丽萍拿东西。」
「嗯....」
步出酒家，二人朝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开，世杰待前面两个老人走远了才偷偷转头，亚斌和丽

华、一大一小的身影往商店街走去，怎麽看都是一对相衬的恋人，男的高大结实，女的娇小

可爱，这样的配搭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惹起旁人侧目，他们可以说笑，可以牵手，即使亲吻

也不会让人反感。世杰觉得有点空虚，他大老远走来广州到底为了什麽?他和亚斌的关系又算

什麽了?他要求亚斌搬出去是想大家有喘息的空间，不想被对方束缚自己的生活，但现在的发

展却又不是他可以控制的，有些看不见的东西正慢慢从他们中间流走.......

咬了咬下唇，世杰带著小彤继续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
50.
黄昏的时候天空开始布起密云，一到夜里便下起连绵的夜雨，这种春雨有时候让人挺讨厌的

，世杰倚在窗边，无聊地看著屋外蒙泷的雨景，他听到楼下小彤跟著电视机里明星唱歌的声

音，相较之下，关在房间里的他更显得形单影只。

敲门声响起，他大概料到是谁，於是想也没想便开门。
「我有些事想和你谈。」亚斌没等世杰回答便进房关上门。
来了...........世杰知道问题必须有拿出来讨论的时候，他静默以待。
「我妈刚才拉我进她房里，问我觉得丽华怎样。」亚斌脸色凝重。「我说她是个得体的女孩

，既温柔且聪明，对身边人很好，於是我妈顺势问我有没有兴趣和她来往，我只好说一切来

得太快，我根本未有这个打算。他立刻表现得非常焦急，说我到了这个年纪是时候该打算了

。」

「然後呢?」世杰淡淡问，他不想转拐弯抹脚。
「其实丽华今天也问了我相同的问题，她甚至不介意我住在香港，说结婚後可以搬来和我一

起，所有事只是大家一厢情愿的想法，对我来说，感觉和被压迫没分别，说什麽交往、结

婚?!我根本想也没想过，一下子就要我决定、打算.......」说著说著激动起来的亚斌无意识

紧抓衬衫下襬，他越想越无奈，多日来受到的压力好像排山倒海般倾泻下来。「她们越期待

，我越害怕，我实在不想耽误丽华的幸福，她是一个好女孩，只可惜看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

的人，我知道说了会让她伤心，但我还是叫她放弃。」

世杰上前轻抚他耳垂下的皮肤，亚斌抓住那只手，希望从那份温暖中吸取一些安慰。
「我对我妈说拒绝了丽华，她相当惊讶，不断问我原因，为什麽不尝试就放弃?我未见过她如

此失望，整个表情都黯淡下来，那时我才知道丽华在她心中原来占了这麽重位置，她的质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一种陌生的凄酸感觉涌上胸口，『好累.....直接告诉她我喜欢谁好了。』亚斌苦涩地说，一

直只有对方说话，直至听到这句，世杰才梦中初醒般轻声说:「你不要冲动。」

「冲动?我只是想老实告诉她真相，我不想在她有期望的情况下仍然欺骗她，她是我最亲的人

。」
世杰不认同他的想法。「你试想想，要是她知道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她有多大打击?事情不

但会弄巧成拙，对她的病情也没有好处。」
「她是个明事理的人，说清楚应该会明白，我们不过是单纯地喜欢上对方罢.....」
「不、不，别傻了，她一定无法接受。」世杰不明白亚斌为何如此坚持。「总之你别说。」

他用绝对的口吻说。
亚斌凝视他焦躁的面容半晌後，原有的激动变得冷静，随之而来的是伤感，他从对方脸上看

到彼此过往的争拗。
「为什麽你如此肯定?」
「不用想也知道吧!你不是说她想看见你成家立室吗?」
亚斌眼中掠过一丝哀伤。「你的意思是，即使她去世了仍见不到我结婚，也不能让她知道真

正的原因?」
世杰没说话。
「你其实害怕被他们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吧!」亚斌忍不住说了出来。
「................」
他宁愿世杰答『不是』，然而对方默不作声，亚斌一颗心继续往下沉。
「你怕他们、尤其你父亲知道你喜欢的是男人，而那个人偏偏又是我。」
沉默的空气让人快要窒息，世杰舔了舔乾燥的唇舌，将目光移往别处。「你就当是这样吧!」
「..............但我已经说了。」亚斌像要豁开去的说。
「什麽?!你已经告诉她了?」世杰整个背部窜过一阵恶寒。
「对，刚才我不过在试你，我以为你会支持，怎料.......事实上我已经告诉她，她是我最亲

的人，我不想隐瞒她。」
世杰倒抽一口气，他用力揪住亚斌的衣领。「你不想瞒她?那麽这下你开心了!我们的关系终

於如你希望的曝光了，你可以无愧地面对你妈，我呢?」
亚斌一手推开他。「你害怕什麽?你以前主动向我告白时的激情和自信跑哪里去了?」
「对不起，我不像你，可以坚强到向身边人坦白自己的性向。」他嚏笑一声，透著满满的无

奈。「我的爱没你那麽伟大。」
当隐藏的话一下子爆发开来原来是这麽痛苦的。亚斌尽量平息胸口的骚动，一路走来，他总

觉得这段感情只有他一人维系，当问题发生时亦只有他一人在想办法解决，他的爱和对方的

比起来，究竟哪一边比较重要?

「你知道吗?打从你要我搬出去开始，我的心一直很痛，只是表面假装平静罢了，因为我想让

你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但是，我不只一次问自己你是否真的喜欢我，你当初说喜欢我是想尝

试不一样的恋爱还是安慰失恋中的我?我不敢继续想。如果你只是把我们的感情当作暂时性，

甚至是玩玩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同性恋的爱不是说玩玩就可以玩得起的。」

『应该是我的恋爱才对.....』亚斌痛苦地补上一句。世杰胸口剧烈起伏著，虽然忿怒，但他

脑海茫然得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两人红著眼瞪视对方，呼吸越来越沉重。

「一开始我们对这段感情的看法就不同，你本来喜欢男人，但我不是，你爱得执著、认真，

甚至想全部拥有，但我亦不是。」世杰几乎听不到自己说什麽了。「算吧!正如你所说，我『

玩』不起。」他特别强调『玩』字。亚斌倏地逼近他，将他逼至墙角。

「你.........」亚斌抓住他臂膀的手抖得厉害。
「其实我也错了，我不应该来广州找你。」世杰沙哑著说:「我明天回香港，你想做什麽就随

你心意去做，别再一副为了我诸多委屈的样子了。」
亚斌看著那双不敢凝视他的眼眸，全身被不知名的寒冷盖过。
「你真的这麽想?」他想挽留，但事情已经偏离他可以控制的轨道。
「我们放过对方吧!」
只有这句空荡的说话迥旋耳边，亚斌瞌上眼睛想了一会後睁开，同时放开世杰。他默默走出

房间。
「我什麽都没说，你可以放心。」他无力的声音最终消失於门後。
世杰如同泄气的橡皮球般瘫坐地上，他的心很痛，痛得犹像千斤铅压在心头，这就是他想要

的结果，是他来广州後选择的结果吗?
那份温暖走了，这次他具体的感受到这个事实。
51.
第二天亚斌母亲如常做了一顿丰富的早餐，她在桌前有说有笑，丝毫没有不妥，正如亚斌所

说，她什麽还未知道。世杰今天精神很差，昨夜睡得不好的他，几乎听了一整夜雨声，到差

不多晨曦初现的时候雨才停下。他想了许多事情，亚斌说过的每句话断断续续浮现他脑里。

吃完早餐他开始执拾东西，小彤虽然不舍，却不得不陪同父亲回去，一大清早亚斌便出去了

，在这个快要离开的时候，世杰反而庆幸看不见他，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甚至害怕。

「怎麽突然说要回去?」似乎猜到什麽不愉快的事发生了，亚斌母亲来到他跟前担忧地问。
「没.....来这里都好几天，是时候回去了，小彤也快要开学，功课还没做。」世杰没有看她

，低头继续将衣服塞进行李。对方看了他一会，悄悄坐到他旁边。

「今天早上做早餐时我看见亚斌，我问他去哪里也没回答，一副闷闷不乐，满怀心事的落魄

样，就和现在的你一样。」
世杰停下手上的动作。
「我虽然老了，但亚斌毕竟是我儿子，我了解他的性格，他有什麽不开心的事总爱收起来，

一个人解决然後疗伤，不过我是头一次看见他如此消极，连我问什麽好像也听不到。」对方

拍了拍他的手背，那动作很轻柔，让人感觉窝心。「看见你，我就知道你们之间一定出了什

麽问题，有什麽事解决不了的?」

世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她是个细心的女人，在那双祥和的眼睛下好像什麽都无法隐藏，

然而不管她怎样问，自己亦不能说出『我们感情结束了，导火线就是你』这种话吧!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也不到我这个老人家搭话。」对方轻轻一笑。「不过亚斌很喜欢你

，之前他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断告诉我有关你的事，我知道亚斌很笨很迟钝，所以我不会说恭

维话，我是真的感激你愿意收留而且照顾他，他自己也常常称赞你，说去到香港後幸好遇到

你，教晓他许多事。」

不是的.......事情根本不是这样，我最初非常讨厌他，经常骂他、打他，恨不得他赶快搬走

，而且被照顾的应该是我才对。世杰很想如实说出来。

「如果亚斌惹怒你，你就原谅他吧!你们感情向来不是很好吗?就这样闹僵了太可惜，离开前

再和亚斌谈谈吧!」
亚斌母亲出去後，世杰一颗心悬在半空摇摆不定，『错的人或许是我』他倒向床上，明知道

没有结果的爱再尝试有用吗?即使如今再痛、再伤心也抚平了，将来呢?相同的事会重复再重

复发生，事实上他从未如此想将来的事，想到他的脑袋也麻痹了。

＊　＊ ＊
原本可以坐亚斌的摩托车到火车站，但三个人实在太挤，况且亚斌也不在。世杰的父亲替他

在村口叫了部便车，议论好价钱後帮世杰拿行李上车，对方突然表现出的体贴令世杰意外，

他以为自己和父亲之间不会再有交集的地方，想不到对方会愿意先踏出一步。

「回去後拨个电话给我们报平安吧!」声明虽然不大，但世杰确实听到了。
「哦........」他也淡淡回应。
「有空再回来坐，这里每逢夏季，盛产荔枝和西瓜等水果，价钱便宜。」从前的芥蒂好像没

出现过般，父亲将一袋水果连同行李放进车厢里。他缓慢的动作看在世杰眼里充关怀，有多

久没和他说话了?即使没刻意说出来，一种久违、只在亲人身上找到的暖意忽然涌上心头。

「保重身体，回去後好好照顾小彤。」老人不舍地摸了摸孙女的头发。「小彤再见。」
「爷爷再见。」小彤也抱著他的腿说:「我很快会再来找你们玩。」
「嗯.....好!好!」
世杰看见父亲笑了，那一刻他没由来觉得这个笑容将永远刻在他脑海一角，不管他以前多讨

厌这个人，唯有这个时候，他再度忆起小时的生活，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想和对方说话，说

什麽也好......就好像小时候那样。

「亚斌呢?」对方突然说出的名字让他心脏猛然一震。
「他不会来了。」
「不来?为什麽?」
「..................」
「听阿兰说你们好像吵架了，对不对?」阿兰就是亚斌的母亲，世杰没说话，他不明白两个老

人为什麽硬要在这天提起亚斌，他不想在离开前也诸多牵挂，他害怕那份压抑在心底深处的

感情。

「待你气消了，回去後也拨个电话给他吧!我相信现在他也不好受，他其实很关心我们......

是真的。」父亲感触地说，世杰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认真称赞一个人，他站在车门前，看著远

方绿油油的树荫以及万里的晴空。

以後可能看不见亚斌.........他忽然有这个想法，他在香港，亚斌在广州，问题不会自动解

决，他们的感情或许也到这里为止。
对.........到这里为止，他人生里每段感情都会有结束的时候，他胸口怅然得难以形容。
一个高大人影自小路另一边走来，三步并两步来到他们面前。
「就说你怎麽不来了。」世杰的父亲笑著说，小彤也从车里走出来。
「抱歉....」亚斌脸上挂著疲惫的笑容。天气不热，他额前却冒出豆大的汗水。世杰刻意背

向他，不知道该用什麽表情面对这个男人，但对方反而绕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

四周的虫呜和风声好像嗄然而止，世杰睁大眼睛，感受到男人因为奔跑而变得温热的体温，

急促的鼻息、厚实的肩膀、淡淡的汗味，这无疑是一具成熟的男性躯体，虽然这样，世杰却

感到从未试过的激动和满足。

「我今早独个儿想了很久......」他轻声在世杰耳边说:「即使我们之间完了，我还会去找你

。」
世杰屏息看著他，亚斌话不多，但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到最後，他最想见的仍是这个

人。
「随便你.......」世杰发现自己喉头竟也哽咽起来。
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崎岖，走出公路後视野豁然广阔，两旁尽是青绿色的田园和草地，偶然

看见一、两间小屋，暖暖的阳光自车窗射入，世杰眼眶不知怎的竟然微微泛热，这时收音机

传来一首陌生的歌曲，轻柔的旋律令他想起亚斌刚才的微笑和拥抱。

曾听过几句情歌给我多少寄望
期待遇上一个　建筑小小童话国
世界不会停顿片刻　给我空间去面对结果
狂热地无奈地已牺牲了遗下我独个学到太多
谁伴我　谁是我心魔
谁令我　看清每一张脸没有非爱不可
谁负我　谁为我更多
长路里　心结纵解不了共你走过都不错
曾唱过几句情歌　於快感中碰撞
平衡就算快将失去都不算什麽
试过几次盲目探险死荫幽谷里没法翻身
临崖勒马如醉意醒了　遗下我独个面对更多
开心过　 沉默过　 也牺牲　 过结果......
仍记得几句情歌　 能为我雪中送火　 一个尚算不错
真正的爱情是什麽?.......他这时意识到，不是第一次看见就会爱上的那种一见锺情，亦不

是每天浪漫到死，无时无刻都想看见对方，而是即使生活得很平淡，仍然感觉到温暖和爱意

。亚斌不像Kenneth那样有出色的外表、雄厚的家财和地位，也没有珊妮的温柔体贴，更不像

其他女客人一样可以给他金钱与娱乐上的满足，但他为自己付出过许多，只是一个简单的拥

抱，也实实在在得足够他记在心里。

世杰强忍眼泪，他们都是男人，一个倔强滥情，一个单纯专一，这段感情无法在人前公开，

但有一个全心爱自己的人在身边其实也不错，只有那双温暖的臂弯是属於自己的，不管遇到

什麽事他都在身边，或许这样就足够了。

在音乐的催眠下，小彤已经打起瞌睡，世杰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窗外，他的感情不需要承诺和

结果，他只知道，他不想就这样放下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