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残阳前传之一眼万年————遍地白杨

作者:遍地白杨  录入:08-04

慕容臻吹了蜡烛,宽衣就寝。
一个晚上香甜无梦,只是耳边隐隐有萧声回响,若即若离,虚无缥缈,仿若天籁之音。
翌日起床,神清气爽,枕边却是潮了一片,慕容臻对著那片潮湿愣了半晌,思索片刻,耸耸肩,平静的脸上逐渐绽开了一丝释然的笑容。
和王喜走出草屋,看到早已和随从等候在门口的林华。王喜大呼了一声‘师兄'就腻了上去,拉著林华左看右看,兴奋的样子像是分隔了千万年。
晨曦初开,日暖风和,林华向慕容臻行完礼,便满脸宠溺的揉著王喜的头发:"出去了这麽一趟,怎麽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性子,这一路上给八皇子添了不少麻烦吧。"
"你就这麽信不过自己师弟哇?"王喜莫名的脸一红,转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还这样摸阿摸得。"
这样的少年心性,稚气未脱,还硬说自己是个大人,慕容臻忍俊不止,转过头,却看见林华微笑著看著自己,然後轻声道:"八皇子,欢迎回来。"
没有问他为什麽要走,没有问他究竟会不会接受王位。
只是一句欢迎回来。
这样体贴入骨,聪明剔透的人,也怪不得会让王喜生死相随。
慕容臻再不多想,翻身骑上随从们牵来的马,踏上去逐鹿山庄秘密地的道路。
远处的萧声,不知什麽时候,停止了......
第十八章
天气阴暗,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
王喜抬头看了眼天,说道:"这天看起来要下雨啊,我们得快点走。"
随著林华走的这条道路,确实非常隐秘,明明已经荆棘遍布,无路可走,却总是能突然冒出一条小路来。
慕容臻观察著四周的地形和带路人的步法,眼中闪出一丝惊愕。
这套传说中无人能破的天罡迷踪阵已经失传多年,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再细细捉摸,果然是变化万千,难以预测,即使是自己,没有充足的时间,也是解不开的。
逐鹿山庄能保护每一代帝王,还是有一套方法的。
走到前面的林华勒马後退,来到慕容臻身边,问道:"喜儿说你还有一个朋友,怎麽没见,下面的路行踪复杂,他要是再不来就跟不上了。"
"对噢,那个韩子星怎麽不见了?"一旁的王喜左右看看,竟是才发现韩子星不在。
"你一看见你师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当然不会发现少了个人。"慕容臻摇头笑道,"他已经回去原来的地方了。"
王喜脸一红,正要说什麽,却看见林华神色异常,目光向四处散了去,过了一会儿,才沈声问道:"喜儿,这路,你有没有告诉别人?"
王喜呆了呆,回道:"我就告诉了几个人,都是信得过的,怎麽......"
话说到一半,忽然闭了嘴,仿佛意识到什麽,运起内力四下探测。
莺啼燕喃,蜂鸣草舞,似乎一切都和平常无异。然而,在这些声响中,却夹杂了一丝不协调的声音。
是内功深厚的高手控制自己呼吸的声音!
"有刺客!"王喜大惊,尚未察觉掩饰,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只听得四周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一群黑衣人已经将他们包围。个个手中刀光闪烁,目光尖利,显然都是早有准备。
林华和随从们迅速挡在慕容臻面前,抽出兵器,蓄势以待。
"喜儿。"林华不动声色的後移,对王喜轻声道,"一会我们杀出一条路,你掩护八皇子先走。"
王喜著急的喊道:"我不走,我要和师兄一起!"
"一会会死很多人,你最见不了这种场面,难道还要跟著我们杀人不成?"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尖利了,林华又松了语气,"你先护送八皇子走吧,这几个刺客伤不了我,师兄的命可系在你的身上呢。"
说完,再也不听王喜要说什麽,带领著随从们冲了上去,一边打一边护著王喜与慕容臻向前走。
"师兄!"王喜捏著拳头,望著那个奋力挥舞著银剑的男人,青袍上溅上了点点血迹,出手犀利,决不留情。丝毫不像那个总是温柔宠溺著自己的男人。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吗,便是这样的吗?腥风血雨,生死予夺。
忽然想起林华对自己说过的话──我的手已经脏了,怎麽样也无所谓,但是喜儿你却是干净的。
是以自己武功绝顶,他也不愿意自己介入这些纷杂的事情。
只是怕弄脏了自己的一双手......
"王喜!你发什麽愣!还不快走!"前面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林华转过头对著王喜大喝。
"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王喜拉著慕容臻向突破口冲去。
可恶!可恶!可恶!
师兄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王喜只是想好好的保护你而已!
只是杀个人!能有什麽难?
能有什麽难!!!
天空落下了零碎的细雨,慕容臻感觉到拉著自己的手在不停的颤抖。那个少年,只是低著头往前冲,却不看前面的景色。
默默的在心中轻叹一声,慕容臻停下了脚步。
"你干什麽?"快速奔跑的王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转过头对著慕容臻叫道。
慕容臻没有回答,扬起脸望向前方。
那里,像是在等待他们一般,早已经站了一群人。
若不是他们个个手持凶器,杀气腾腾。或许自己还会以为是林华安排好的人来接他们。
非友即敌,望著站在最前面,黑黑瘦瘦,浑身打满补丁的少年,慕容臻心下了然,多时的怀疑终於变成现实,只是怕那人不接受。
担心的转过头去,看见王喜像被雷击中一样,脸色煞白,愣愣的看著为首的那个少年,缓缓的叫出一个名字:"张良......"
远处一阵轰雷,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对望的两个少年惨白的脸。
张良别过脸去,轻轻的挥了挥手,手下众人一哄而上。
"为什麽!"王喜的动作有些呆滞,仿佛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一边费力的点上袭来之人的穴道,一边轻声问道。
张良不说话,站在一旁看带来的人一个一个被王喜打败,虽是丧失了战斗能力,却没有一人是致命伤。
解决了最後一个人,一直沈寂著的王喜仿若火山爆发一般冲上前去,揪起张良的衣领:"他妈的我问你是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张良抬起头,平静的说道,"当然是为了钱。"
王喜揪著他的领口,看著他的脸半晌,忽然一个拳头挥过去:"你真以为小爷我是第一天认识你!为了钱!你会为了钱!!!"
两个人厮打起来,浑身沾满了泥泞,王喜一拳一拳狠狠地打在张良的脸上:"你会为了钱出卖我们!我认识你十几年!上次被狼群追是你不要命的保护我!就你这个家夥哪里会为了钱出卖我们!"
"你管我干什麽!"张良一个侧身躲过王喜的攻击,伸手打了回来,"我娘要死了你知不知道!她活不过一个月了你知不知道!"
王喜脸上肿起了一块,怒狠狠地扑过去别著张良的胳膊:"我可以给你找大夫啊!"
"大夫!"张良挣扎了一下没有逃脱,冷笑道,"永庆城的御医能治好我娘的病,你能找来吗?"
王喜愣住:"他们拿这个要挟你......"心中一软,手上顿时松了力道。
张良趁机挣脱,退後两步,拔出腰间佩剑,直指慕容臻:"王喜,今天是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决对会杀了这个家夥,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若是下得了狠手,就来吧。"
说完,举剑向慕容臻刺了过来。
若是自己一死,能够拯救一个母亲,倒也不错。慕容臻看了一眼王喜,缓缓闭上眼睛。
自己一死,这个少年也能够过上正常人一般的生活了吧。
第十九章
薄如弯月的刀,从後背刺入,明晃晃的刀尖自前胸穿出,血丝顺著剑端流下,混杂在雨水中,瞬间融淡了颜色。
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慕容臻睁开眼,看见的是刺穿张良身体的剑端。
剑的那一边,是王喜煞白的脸。
张良拿剑的手立在空中,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望著王喜:"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武功竟然这麽好......"
这一刀避开了五脏六腑,正从肋骨穿出,力道准度拿捏的无可挑剔,略微一偏,便是致命的一击。
张良已经明白,王喜要取自己的性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他却给只出了这样的警告。
"你是想劝我放手吗?"张良浑然不理身上的伤痛,挺起身子冷然道,"王喜,你太天真了!我早就说过,今天,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努力不让手中的刀移动一丝一毫,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让王喜怎麽样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颤抖:"张良,你不要逼我......"
"王喜,你有重要的人,我也有不能失去的人。身为男子,若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无法保护,生存还有什麽意义?"
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王喜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清澈的眼中只映出那个打小陪伴自己长大的朋友。
从小闹到大,一起上山下河,虽然总是冷著脸讽刺挖苦,却会在被狼群围攻时用身体护著自己。
那个总是臭著脸,坚强倔强的人,却在谈起母亲的时候表情温柔,泪流满面。
自己唯一的朋友......
朋友......
漠然的看背後那个面无血色的少年最後一眼,张良握紧手中的剑,直直往慕容臻脖颈劈下!
杀意夹杂著悲痛铺天盖地迎面而来,巨大的雷声遮不住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张良!!!"
慕容臻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分不清那是闪电还是刀光,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世界重归於寂静。
大雨倾盆......
张良保持之前的姿势,头缓缓的,缓缓的转向後面,圆睁的眼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王喜低垂著头,持刀的手软软的垂在身侧。
只是几秒锺,却仿佛有一光年那麽长。
慕容臻轻轻的别过头去,瞬时间,张良的身体四分五裂,肉片纷飞,血花四溅。
神忽奇技,完美无瑕的一刀。
温热的血肉喷溅在站的极近的两个人身上,如同火焰一般灼伤了两个人的肌肤。
慕容臻的白衣已经被染成红色,那一片在雨水的洗刷下渐渐扩散,渗透,侵入肌肤,凝入血肉。
慕容臻一动都不敢动,静静的看著面前低著头石雕般站立的少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心里很疼,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的疼痛。
很想去拥抱他,跟他说不要害怕,手却像垂了千万斤的重石,怎样都无法抬起。
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
都是我的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要害怕......
大雨打在慕容臻脸上,遮了他的眼,让他的视力模糊。
面前的少年垂著头站在原地,咫尺的距离,慕容臻却发现自己看不清他的脸。
都是我的错......不要害怕......不要颤抖......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朦胧的视野里,隐隐奔来一个青衣男子,在王喜面前站定,极小心,极小心的拍著王喜的肩膀。
"喜儿,没有关系的,师兄在这里。"
手中薄刀应声而落,少年终於抬起头,满是血水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喜儿,不要哭。"青衣男子轻轻的将少年揽入怀中,"不要哭......"
木讷的身体落入了温暖的怀抱,片刻的僵硬之後,忽然松软,双手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王喜仰起头,大声的痛哭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慕容臻转过身,双手环保住自己的身体,一阵寒冷。
慕容臻,慕容臻,你真是个罪恶的存在......
已经......无法逃避了......
拳头紧紧地握住,指甲刺破血肉......
已经无法逃避了......
他想要保护那个男孩!
用尽一切方法保护他,守护他,永生永世让他不受伤害!
即使,失去了一切,过不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耗尽精力与生命,手上染满鲜血,成为亡国之君,被千秋万代的人民所唾弃。
也要保护他!
只要自己成为君王,只要自己能守住清国到他百年之後。
只要自己不再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便够了......
庄严的圆形大厅中点满了巨大的蜡烛,逐鹿山庄的众人垂著头站在大厅两侧,不敢注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风华绝代的绝美男子。
白衣男子淡淡的扫过众人,目光在某个地方不易察觉的一顿,缓缓道:"我慕容臻,奉先帝遗诏,登为清国第八代皇帝,改国号为嘉庆。"
林华从人群中走出,跪倒在慕容臻脚下,朗声道:"影卫林华,为主效忠,终身追随,不离不弃。"
慕容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沈声道:"三皇子慕容飞妄图篡位,狼子野心,天理不容,朕理当讨伐逆贼,昭告天下,慕容飞──杀!"
大厅空荡,一个杀字回音悠长,夹杂著之前的话,重新灌入慕容臻的耳中。
朕理当讨伐逆贼,昭告天下,慕容飞──杀!杀!杀!
台下的众人高呼我皇万岁俯下身去,没有人发现站在高处的慕容臻,嘴角流露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寞苦笑。
嘉庆元年九月二十八,八皇子慕容臻称帝,正式与三皇子慕容飞敌对。
对於这个一向淡漠出世的八皇子为什麽会忽然对帝位感兴趣,民间流传著各种传说。
权利、地位、金钱......
人们一边谈论著,一边笑著说虽然自命清高,却不过也是个贪图富贵的富家公子。
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男子真正的想法。
或许,对於真相,也没有任何人感兴趣......
第二十章
经过逐鹿山庄的大力宣扬,慕容臻的即位宣言,不出三日便在清国流传开来,妇孺皆知。
先皇遗诏已经颁布,照理说八皇子慕容臻理应毫无疑义的继承大统,可是柳丞相集结百官发表告天下书,说如今七国纷争,战火连绵,若要保得清国安全,必须君主贤明,先帝治国数十年,天灾不绝,民生疾苦。而八皇子慕容臻胆小懦弱,无君主之能,只有三皇子慕容飞才华横溢,礼贤下士,是帝王之选。为了清国,决定要改朝换代,消灭八皇子等一干前朝余孽,全国征兵,讨伐助纣为虐的逐鹿山庄......
‘呲'王喜将手中的告示撕成两半,扔到一边,在大厅里跳著脚怒道:"说什麽乱七八糟的!柳洪那老匹夫!就会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慕容臻坐在高堂上呵呵一笑,随手拿起香茶,"他要不是有这一招,又怎麽能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可是又有谁能相信他的话?"王喜说道,"他早已经臭名昭著了,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小榛子最好。"
一口好茶险些因为那个奇怪的称呼喷了出来,慕容臻哭笑不得的皱起眉头,想了想,无可奈何的摇摇手,叹口气说道:"即使民间原来对慕容臻的风评优多麽好,也只是传说,敌不过这样铺天盖地的诽谤。虽然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柳洪的话,但是有朝廷各大官员的证言,很容易就能将不可信变成可信。"
王喜一时间语塞,眯著眼睛看著慕容臻,忽然说:"小榛子,我怎麽觉得,你不像个凡人?"
"怎麽说?"
"你好象把这世上的一切都看透了,超凡脱俗,轻飘飘的,好像是在这世外的人,谁也抓不住你。"
慕容臻哑然失笑:"其实我已经被人抓住了。"
"谁呀?"王喜转头看像慕容臻,正对上那绝美豔丽的眸子,忽然间胸口一闷,瞬间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愣愣得说不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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