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随衣(上)————清风舞

作者:清风舞  录入:08-04

  "你这病是天生的?"虽然用的是问句,冽衣的语气却分外的肯定。
  "你不该练功的。"想到那一夜少年卓绝的轻功,虽说当时的自己身负重伤,但冽衣自信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自己还是能应付一轮恶战,可是自己却毫无所觉地被少年所劫。
  不练功如何保护自己?不练功又如何能拥有自己的幸福?人啊,总是贪得无厌的啊!有了财富有了幸福,所以就想有健康,只有健康才能将幸福留驻。天音不答,暗暗垂下眼睫,青色的眼影覆著眼角下虚弱跳动的筋脉
  "有个人你也许想见,如果你是真的爱暗影的话。"回转身的天音很快就消失在冽衣的视线,但余音还在他脑海里回荡,久久不去。

 


  38

  "堡主回来了!堡主回来了!"一侍从望著眼前温雅如菊的神仙般的人物,吃惊地睁大了眼,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使劲地揉了揉酸涩的眼再一次凝视那不似人间俗世该有的男子:如水的月光,白衣,俊颜,晶亮的眼,温柔的笑,飘逸出尘的气质,还是美得让人炫目啊。"喂,醒醒!"从幻境中回归现实的人死命地推了推同伴呼噜打得震天响的身躯。
  "深更半夜的吵什麽吵!"某人不满地蜷了蜷身,这秋夜的气温还真是低呢,小耿难道冷得睡不著?
  "不是啊,是堡主回来了!你快看哪!"著急地几乎语无伦次。
  "什麽堡主不堡主的!快睡吧,都大半夜的了还会有谁来啊!"某仁兄继续闷头大睡,自己平生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身雷打不动的睡觉功夫,即使天塌了也会用来当棉被盖,何况是堡主呢!就是,不过是个堡主吗!等等!堡主?噌地一声,刚才还在会周公的某人立马惊醒。
  "你再说一遍,是堡主回来了!哪个堡主?真的,你没看错?"揪著同伴衣领的手在发抖,不知是秋日的冷气还是激动所致。
  "就是............咳就是我们的堡主啊!"某人从喉咙口可怜巴巴地憋出这几个字
  "在哪呢?"脖子仿佛脱离了身体的掌控,以前所未有的幅度扭转著
  "在你睡觉的时候进去了!"嗫嚅地指了指雕漆的青灰色大门,作好了被再次虐待的准备
  果然下一秒堡内堡外都被传来的这样一声怒吼而颤抖:"混蛋,你怎麽不早说!"
  原来他们果然偷懒了呢,影。冽衣一想到初遇影的那天晚上两人的对话笑了,
  "你是怎麽进来的?
  "呵呵,我是从大门偷偷溜进来的,不过我可没有冒犯的意思呦。"
  想到当时影急切地晃动的优美柔软的手,微微向前倾著的身形,以及那句几乎是撒娇的呢喃的"你不会怪我吧。"冽衣内心说不出地柔情四溢。
  可是现在他还在吗?想到那夜,影为救自己服下的毒,怕牵累到自己毅然放开的手臂,和那在暗夜中一张一合地暗示自己为他报仇的嘴唇,心口又是一阵揪痛。
  "堡主,是你吗?"不确定的男声内敛中有压抑不住的狂乱,青桐怔怔地盯著梅林中那缕白色的径长身影,好象比以前更加消瘦了呢!心不可自抑地痛著并快乐著,他没有死呢!
  记得那天和心儿赶到绝情峰时已经没有了一个活人的身影,除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著的尸体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什麽都没有。後来又听那群有辛存活的正派人士说他不知所踪,自己真的很怕公子是不是也和暗影公子那样跳进了绝情峰的万丈深渊。这一年的时间里,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著他,恋著他,但是堡主不在,自己必须为他打理好一切,不为什麽,就是心甘情愿地这样做,不图回报地这样做。终於,公子回来了呢!是啊,他终於回来了呢!
  "是的,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冽衣回转过身,了然地看向青桐悲喜交加的面庞,平时的不苟言笑荡然无存。
  "堡主吃过了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想到江湖上传闻一笑公子用无异於自杀的方式险胜少林的前任方丈晴空,青铜变得象女人般罗嗦。
  "我没什麽大碍,你不用担心,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冽衣的脸不带一丝的波澜,温润中带著不真实的疏离,青铜知道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冽衣不希望有人打扰。
  "是,属下告退。"冽衣的居室自己一直要求下人打扫著,本只是带著这样的希望,没想到真的成了现实。这就够了,只要他还活著比什麽都好。这样想著的青铜笑得落寞,月下一刻就吞没了他寂寥的背影,只剩树影斑驳,梅香悠悠......
  第二天
  "堡主,外面有人找。"侍从望向冽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的,我这就去。"冽衣手抚上昨夜为影绘的丹青,画中的男子斜倚著一棵梅树,体态怡然,混合了少年的纯净和青年的英气的神情,既含蓄又自然。
  精致的面庞如同白玉雕成,光洁饱满的额头下面是修长的眉,以完美的弧度斜插入鬓,挺秀的鼻子勾勒出圆润的线条,丰润的双唇俏皮的弯起,绝美的笑容令人失神。
  他有一双清亮而妖媚的眼睛,乌黑晶亮的眸子彷佛蒙著一层如月之清辉的朦胧,却又隐隐带著一丝顽皮,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冽衣公子,我家公子本想亲临贵堡与公子商洽要事,只是他身体突然有恙不能前来,不知公子能否移驾‘鸳锦楼'一叙。"来者是个十三四岁的孩童,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两颗酒窝,咧开的嘴角露出两个末端尖尖的虎牙,穿得也似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乍一看怎麽也不象是个跑腿的仆人。
  "你家公子还说什麽了吗?"冽衣知道小童口中说的公子就是天音。
  "我家公子说上次的话不是儿戏,公子一去便知。"小童稚气的童音满是郑重,给人一种年少老成感,说话间还煞有介事地端详著冽衣的表情。
  "那你先回吧,我申时会去。"
  "好的,我这就回去禀报公子。"
  望著小童离去的身影,冽衣回想起那天天音离开时说的最後一句话:有个人你也许想见,如果你是真的爱暗影的话。他指的是这句吗?

  "鸳锦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里面豪华奢侈到了极点,只有皇亲贵胄和一代富贾才有这样的经济实力在里面消费。酒楼弥漫著茶香和点心的甜香,还有浓郁的酒香,金碧辉煌的墙壁上亮著几十支蜡烛,居然什麽颜色都有,晕黄的烛光下,眼前的一切显得迷离朦胧,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冽衣进去时看到天音正靠在阁厅雅座的躺椅上,软塌的两边跪伏著两名孩童,甜美的面孔就如同他们手中精致的糕点。男子惬意地眯著眼,理所当然地吃著孩童喂进自己嘴里的食物,那副慵懒的模样象极了暖洋洋晒著太阳的猫,可唯一不同的是男子眼中的警觉凌厉远甚於猫。
  小童看到冽衣来了,温顺地将嘴贴近天音耳旁,耳语几句就见天音坐起身,挥退身边的众人,笑著望向冽衣。

  "这茶是我亲手采摘晒制的菊花,点心是依你的口味做的。"天音笑得温文有理,那副不带半点锋利尖锐的态度与冽衣有过之而无不及。
  糕点松软甜酥,入口既化,酒却是波斯的葡萄酒,用水晶夜光杯盛著,嫣红如少女的樱唇,在晃动的烛光下摇曳荡漾。
  冽衣满足的叹息:"葡萄美酒夜光杯,天音公子,你是我见过的最贴心,最风雅,最会营造气氛,最懂享受的人。"
  "多谢冽衣公子夸奖。"天音习惯性地抚上嘴角将溢的咳嗽,笑得谦顺却不失自然。
  "象我这种过完了今天就不知明日在何处的人,当然要懂得好好享受了。"
  "天音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可花这麽大的排场请玉某吃饭,在下真是愧不敢当。"
  "其实不瞒冽衣公子,这‘鸳锦楼'就是在下的产业。"
  "哦,原来如此。"冽衣微笑著辍了一口酒,脸上却摆出一副我早就猜到的淡定。
  "关於你我联手的那件事,公子考虑得怎麽样?"和冽衣一样的淡定,天音笑著仿佛在向老友发出邀请。
  "冽衣敢问公子,我能说不吗?"还是那样的笑,和煦得如同春归大地。
  "不能。"天音笑得更是开怀,象偷食成功的小孩。得意忘形的同时牵动了身上的隐疾,又引来一连串的咳嗽。
  "那我可以见公子所说的那个人了吗?"冽衣抚了抚眼前人剧烈起伏的後背,一股柔和的内力就如同暖流划过天音孱弱的心口,给原本滞涩的血液推进了勃勃的生机。当然也许下一瞬那股内力就会成为致命的杀著,这一切的一切只掌握在眼前两人的一念之间。
  "可以,我已把他带来了。"少年满意地看到冽衣略显紧张的面部线条,淘气地眨眨眼,"不过除此之外,我还带了一个附加品给你,只是不知冽衣公子喜欢不喜欢。"

 


  39

  "哎,秋菊,你说那个女人和小孩是我们冽衣公子的吗?"一个丫鬟打扮浑身怎一个圆字了得的女子推搡著同行瘦弱的身躯,直撼得那人的骨架在寒风中"咯咯"作响。
  "我也不知道啊!"眉头皱得象两条蚯蚓在爬的那人对同伴粗鲁的举止不以为意,兀自沈浸在思索中:自从堡主失踪一年回来後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现在的堡主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淡淡地笑,可眉宇间总有掩饰不住的忧伤,看著连自己都觉得心疼,自己曾听娘说"世间唯一情字最伤人身,让人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难道堡主这样绝尘超俗的人物也受了这样的伤?可到底是谁家的姑娘伤了堡主的心呢?或者说是谁家的姑娘有眼不识泰山,得了这样个如意郎君而不知珍惜呢?今天被公子领回来的漂亮女人是堡主的心上人吗?一定是了,今天好不容易看到公子笑了呢,对著那繈褓里呼呼地吹著泡泡的娃儿笑了呢,是那种很开心很开心的笑,不似平常让人看著心疼的笑。思虑中的人儿想通了这点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是啦,自己有堡主夫人了,很漂亮很高贵的堡主夫人呢!而且还有一个很可爱很美丽的小少爷呢!
  "喂,你在瞎想个什麽呢!"冬梅望著同伴白痴嘻嘻的笑心中一阵恶寒,这丫头不会是看上门房那个看守的耿大哥了吧,今早还看到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呢!哼,这可不行,耿大哥可是自个看中的,虽和堡主这样的人有著云泥之别,但相貌还是挺周正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心眼好,所以说什麽也不能被这死丫头片子给拐走了!


  夜,很静。柔和的月光顺著青绿色的帷幔爬进,树影婆娑间投射出的光与影照在屋内静默的二人身上,女子的怀抱著个不足月大的婴孩,原本孤傲豔丽的面上带著母性特有的柔和光荤,月光撒在她的侧脸就著隐隐跳动的烛光分外迷人,她低捶著头,荧荧的眼波静静地注视著在睡梦中还尤自踢腾的小人儿,笑,不经意间爬上脸庞。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将以天机堡堡主的身份迎娶你过门。"冽衣负手背对著江南燕,望向窗外的苍穹月空。
  静默,长久的静默。女子仿佛未听见冽衣的话,还是象刚才那样定定地看著婴孩粉白的面孔,扇状的眼睫以及紧嘟的红唇。可是你要是仔细看即可以发现她的眼很空洞很迷茫,似穿透了怀中稚嫩的娇躯看向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回忆,记忆中的那人也有著这样精致迷人的五官,充满诱惑柔软的身体吧。
  "他真的已经..................不在了?"泪,从女子洁白无暇的面上滑下,滴进惨烈地燃烧著的红烛芯里,发出"哧哧"的响声,烛泪顺著笔直的芯蕊流下,杜鹃啼血般的美豔亦残酷。
  冽衣在听到女子哽咽地说出"不在"二字时,挺立不动的身形微微颤动。
  "是的。"
  "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吧。能作天机堡一笑公子的妻子可是天下万千少女求之不得的美事呢!"话中没有欣喜没有惆怅没有讥讽,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江南燕知道冽衣之所以要娶她是因为自己生下了暗影的骨肉,影死了,这是他唯一留给思念他的人的最後一点慰藉,娶了她,影的骨肉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天机堡下一代的主人,集万千宠爱於一身的小少爷,总好过跟著自己无名无份的好。
  自从江南燕被七杀带走後就一直拘禁在"阴冥楼",虽说吃穿用度都不比做大小姐时差,但毕竟是寄人篱下,而且随著魔教的幻灭,九王爷,那个与自己骨血流淌著一半血缘的男人,那个自己一出生就注定与之分离的父亲,也没有了平日的气焰;当今的天子何尝不是人间龙凤,宫闺诡异,尔虞我诈,权术暗战,能在那场不见血的战争中最终登上置高点,也足以说明他是个强者,包括上苍的宠幸。
  在阴冥楼的那一年里,江南燕想了很多,也体会到了很多。以前的自己一直以一种仰视的态度看人,不在乎他人的感受。世间的任何东西只要是自己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不计任何的手段。自己起先对冽衣的执著与父亲对权利的痴恋一样的可怕,那种得不到即毁之的疯狂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但最後呢?人总是在自欺,好的东西总认为该是自己的,却从不真正问一下心:到底什麽是你想要的?你现在追求的是你心里想要的吗?
  当婴孩的心跳随著自己的脉搏起伏跃动,当腹中的骨肉一点点地长大,甚至在那些个失去前拥後戴谄谀奉承的孤寂夜晚,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用心仔细地描摹著小生命的眉鼻眼,感受著他的每一下踢腾每一声呼吸。
  一个女人在接受一个男人的身体时是最遵从自己的心的,而将那个男人强加给她的生育之痛作为一种心甘情愿的幸福看待,则说明她是真的爱上了他。所以从江南燕感觉到幸福的那一刻起,她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即使那是镜中花水中月。但人有了想念也许就不再迷茫。

  那麽父亲呢?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吗?他现在追求的是他最想要的吗?冽衣已经走了,江南燕望著怀中沈睡的柔软,沈思。

  如果说冽衣见到暗影的第一面时是惊豔中带著纯真的假象,那麽青羽给他的感受就是纯真中带著无限的娇媚。
  夜很深,象每天的孤枕难眠,清冷酷暑,冽衣干脆披衣起身,漫无目的地游荡,象一只丢失了灵魂的魂魄,不知不觉中,竟然出了堡。在梅林待著总让自己无时无刻不记著影,那是他俩初遇的地方,而现在的冽衣即使不看那树那花那画,生命的每根血管都在为那个名叫暗影的男子鼓动蓬勃,心口的旧伤在这时候就会很应景地隐隐作痛。钝钝的触感正好减轻了心灵的伤感,但毕竟一个想要复仇的人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对往事的哀悼,前人的留恋上,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暂时撤离:给感情放个假,不去想不去忆不去思,行尸走肉般游荡徘徊。

 


  40

  "公子,进来看看啊!"刻意拔尖的娇媚带著浓郁的脂粉气迎面扑来。
  "今天可是我们断袖馆的头牌青羽出馆的日子,进来看看吧!"
  粉腻的胖手不失时机地抓住冽衣恍惚中不稳的身形,冽衣睁大眼终於看清自己置身何处。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烟花之地,这里一到晚上就是歌舞生平,丝竹不断。而且这条巷子绵延十里都是青楼和妓院。最奇特的还不止在此:这里除了有妓女,也有脔童。
  "公子,看看吧,青羽可是我们断袖馆里最出名的官伶,今天是他出馆的日子,要是谁能拔到头筹,今晚的啊............"後面的话被包含深意的叹息顿住,老鸨一样装束的女人看向冽衣迟缓的面孔以为他已被自己说动,谄媚的笑刀刻般地凸显在脸上,由於面部大幅度的动作,粉,白花花的脂粉从修饰遮掩得过分夸张的松弛肌肉上扑簌簌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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