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个万一,就将瓶子打开,喝了其中的液体。”将自己的真身这般交了出去,就是一同交出了自己千年的修行和自己的命。
阿铁凝视着他的眼,默默的、默默的在他明亮无尘的眼上落下一吻……
坚定的抓起包裹,飞奔出那属于彼此的新房,他最后的一句话是--
“待露,等我!等我回来找你!你我要永远在一起!”
泪水,啪嗒嗒的落了下来。
待露一点点瘫倒在椅子边,心口竟是从没有过的痛,被生生的、血淋林挖空了的感觉。
那白皙的手下意识的一抖,碰见了一件事物……
这……
这……
这!
待露只觉得眼前一黑,这竟然是自己的那只青花瓶子!阿铁他,他一定知道这瓶子里的是他一切,所以,他没有留下。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他受到伤害……
“阿铁……铁……你真傻……真傻……”
菩萨啊……难道这就是情爱的味道?若真是这样,我情愿一生不识的这刻骨蚀心的味道……
……阿铁。
我等你。
不论你的今生还是转世,我都一定等。
如此的痴心等待。
却不知--
秦王修长城不利,下令将活人埋入长城脚下,做以活人祭祀。而那些被压在城下的尸体中,正有一具尸体的头上簪了一只紫竹的簪子。
相思入骨,化做一腔浓血。
红尘滚滚,缘生缘死。
碧落处,寻不到天长地久,只有忘愁的黄泉……太匆匆。
————
待露的故事。
预计40K完结。
点绎唇(中)
太阳升起的匆匆,落下的也匆匆。
云雨来的匆匆,归去的也匆匆。
人生的匆匆,死的也匆匆。
日子只在匆匆中偷换,有人嫌去的快了,有人道去的慢了,更有人只在匆匆中匆匆,每一日的不变,每一日的匆匆,只当是浑浑噩噩。时间在这种人的心中没有意义,他的心中只有一个相思刻骨。
只此深情,就已经是天长地久了。
待露不知熬过了多少风霜雨雪、多少春秋冬夏。待露只看到隔壁的孩子长大了,接了婚,孩子有了孩子,孩子的孩子接了婚,有了孩子的孩子的孩子。如此的往复,惹的待露想到愚公移山的故事,那句“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只是,待露等的人,却一直没有再回来。
待露常常想,这般等下去,怕是要等到海枯石烂了吧?……
终于--
那一日依旧是艳阳高照,风轻云淡。
待露真的没有想到,在人海茫茫中,他竟与他擦肩而过,匆匆的擦肩而过。
原本没有意识到的,只在肩头相撞的那一瞬间,他发现了他……阿铁。阿铁的肩,阿铁的背,阿铁的身影。
依旧是二十五、六的身材。
待的他反应过来,阿铁已经去的远了。他立刻在人堆中寻找这梦牵魂绕的人。拨开一堆堆的人,耸动着双臂,想要快速却又不得不因人多而放慢的脚步。
蹒跚。
“阿铁~~~~”
他喊了出口。
脚下一个趔趄,身子重重落下。这身体支撑了太久,如今终于见了相思的人,惟有双脚发软,心脏狂跳……
“阿铁……”
待露倒下的同时,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抬起凤眼,眼中映入的是熟悉的眼睛、熟悉的嘴角、熟悉的鬓发。
阿铁……
泪眼朦胧。
男子笑着问,公子,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小名的呢?
一阵东风,吹起了心底寒潭的萌动。
深不见底。
情深如海,深到了海底,就再也浮不出来。
待露这才发现男子的手不再是粗糙的、张满茧子的大手,而是一双用油膏细细保养过的手,滑的握不住,抓不牢。
待露也才发现男子的服饰是汉朝特有的服饰。
原来匆匆已是百年。
人家说,一日的夫妻百日的恩,待露的一日却化了百年的相思不悔。经过一百年的岁月,许多都变了,当年的“阿铁”如今再不是“阿铁”。他转世,凭着前世积下的阴德,今生做了有钱人家的公子。
“阿铁”如今的名字是“史昭儒”。皇城下,世代士族的史家长子,昭儒。
待露看着他,竟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这男人,褪了质朴的气质,多了几层风流倜傥的貌,加了几笔温文儒雅的情。
熟悉的令人心酸,也陌生的令人心酸。
史昭儒看着待露,这样的容貌,这样的丰韵,真的令他心折。一笼白色的长袍,两摸清风的水袖,眉间凝的是远山的暗愁,瞳中流的沙溪的轻盈,发上绕的是一片流云不断。更兼一双淡红的口唇,似染了些微的胭脂。
神仙般出水的人物!
昭儒的手指不听使唤的动了,抚上那两片小巧的唇,动作温柔的似乎在为爱人描上一笔嫣红的脂粉。
神魂颠倒。
颠倒了神魂。
只得痴痴的、呆呆的问,你可是天上的嫦娥?
好熟悉的问话。
待露浅浅的笑,化开了微愁的眉,结成翘起的嘴角,低低重复百年前的回答,我的名字叫做“待露”。
然而,终究是有些不同了。
昭儒扶起待露的身子时,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香味分明是风尘之地特有的“凝露香”啊……
待露没有听见。即使待露听见了也只当作没有听见。那颗心守侯了百年,累了、倦了、疲了,现在只想靠在爱人的怀里稳稳的睡上一觉,待的天明时分,再去管那些许的情愁爱恨。
史家的院墙很高,透过高高的围墙只能看到一块小小的天,没有云。风再急,吹进重重楼阁中也吹不动池中的水。
所以待露住的那小园子里的水是没有波澜的。这让待露不安,待露开始怀念紫竹林的那一泓湖水。湖水中是接天的荷花,荷花上闪烁着清晨的寒露,流光异彩,待到自莲花光滑的叶片上滚落下来,摔的一圈水波捧出千万年的执著。
白天的时候,待露焚上香,淡淡的檀香。烟雾缭绕中,他小心的念着禅。
欲界六天。
色界十八天。
无色界四空天。
堪破这二十八天修得正果。可偏偏他稍尝了情爱的味道,就再站不稳脚步了。他的心再不是空无一物,他的心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想着一个人。
一个他。
阿铁。
或是史昭儒。
下午的时候,史昭儒常常来看他。握着他的细小的手,手把手的教他画画。待露最喜欢的题材是清晨花卉,但是总是学不好。昭儒也不恼,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再重新来过。待露还是不行,推说自己的手不是画画的手。昭儒反而说,不会的,你有我教,就一定学的会。
不他想要的话。
他想听的是,当那双张满茧子的手包裹住自己手时,耳边传来的低喃,“大手抓草,小手抓宝”,这手是天生富贵的手。
不是他想听的啊。
昭儒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才有一点的恼了,说,三心二意的怎么能够学好呢?
待露笑,笑的苦。昭儒哪里明白,只有清晨的花卉才有露水,只有不断的叫他教,才能看到他将“自己”画上一边又一边的样子.......
哎...
待露叹气,却不小心的打破了手边的杯子,碎了一地的瓷片、泼了一地的茶。茶的香和着待露身上了露水味道别样的撩人。
一只娇小的手欲捡碎片,却冷不防的被碎片划的手指上开了一个狭长的口子。红艳艳的血珠从伤口出一点点的涌出。
史昭儒就像中了魔一样,将那根手指捧住,含到了嘴里,用舌尖仔细的舔去流出的血。甜腥的血水入口更带出了露水的清香味。
昭儒只当那是“凝露香”的味道。却又在暗自诧异,为何这有名的媚药没有催他的情,反而叫他心下无比的怜惜呢?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待露只在想,自己这次是在故意引诱他了......
痴心。
痴心不死。
痴心不死,化作万般无奈,到引的相思刻骨了。
欲罢不能...
待露的心苦。
心再苦也苦不过那一天。
昭儒站在他的面前,紧紧攥住他的手,不断的哀求,待露,我要你帮忙,你一定得帮我。
待露不语。这男人难道不知道?自前世开始,自己的一切就属于他的了。待露的情、待露的身子、待露的命,哪一样不是可以随时交给他的呢?
这男人竟不明白啊!
昭儒察觉不到待露的异常,依旧不停的说,父亲最近来病危,我的弟弟有心对我取而代之,我希望你能……你能替我杀掉他。
待露一呆。
这男人,这“阿铁”,这昭儒,说的什么!
他千年吃斋礼佛,未曾伤害过一条性命,过的是不沾血腥的日子。许久以前,这男子也曾为他斋菜素食……而如今,这男子竟让他杀人!杀的还是他的亲弟弟!
为什么百年之后变的居然那么多了?
昭儒只当他的惊异是因为要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杀人一定无法办到,所以昭儒赶忙说,待露你不必迟疑。自我朝高祖宠爱籍孺以来,这世道男风盛行,我弟弟更是性喜男色,只要你出面一定能拿的下他。
待露才晓得,他竟是要他演一出“美人计”,色诱他的弟弟!
这男人真的混蛋!
待露用不高不低平淡听不出感情的腔调问,昭儒你是不是从见到我的第一面就有如此打算了?
史昭儒连忙摇手,不迭的说,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你。
那个时候?
那么,现在呢?
昭儒眼中闪烁的回避没有逃脱待露的观察。
于是待露赶忙笑了,笑的仓促、僵硬,却带出异常的媚,眼波流动中勾去了昭儒的两魂六魄,余下一魂一魄听的待露一字一顿的说--
我.可.以.答.应
条.件.只.有.一.个
陪.我.一.夜.春.宵
昭儒瞪大了眼睛,大声的问,你在说什么?你在引诱我?为什么是我?
他显然知道待露在说什么,他显然也知道待露在引诱他,但他想要的是个理由、一个原因。
待露说,这是交易,不是么?一边说,一边的笑。白皙皙的身子从层层白色的衣服里一点点蜕了出来,就好象蛇蜕一般。待露有着柔软如蛇的身子。
粉红的嘴唇落在昭儒的唇上,待露用媚惑的声音说,来,来,你会喜欢的。
逃不开待露的吻,昭儒在不自觉之间已经反客为主,喘息着再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待露就不答了。
既然他不能明了,那又何必强要他了解自己的情呢?既然他不能感觉那颗为他跳动的心,那就让我一同将它埋入深海,换得个“情深似海”的美名吧。
待露自己拆了自己的头发,长长的、滑滑的,水蛇般。待露记得百年前的那一夜,他将他的发绑在一起,结发。他更万般温柔千般怜惜的吻他的发。
那一夜匆匆已百年。
百年后,依旧是静夜如斯,依旧是佳人如梦。只是,“他”变了,他“变”的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待露其实也变了,不是往昔的激情难耐,而是冷静的邀请他、引诱他。
他们都变了。
激情的时候,待露忽然想到在很久以前的东海紫竹林。他曾问那荷花的妖,红尘是什么?莲花的妖随口答到,红尘是一张蜘蛛的网。待露一直想不明白,但现在他明白了。红尘情网里捕获的都是弱小的生物,其实只要一个小小的外力,一捅--便破了。
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身边的人早已离开。
待露睡不着。不是有句话,“孤枕难眠”么?曾经,他也曾和他头相抵、脚相并的枕在一个枕头睡在一个床上啊。
……不过,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
十天后的筵席上,待露见到了史昭儒的弟弟--史祁儒,也一同见到了在他面前消失了十天之久的昭儒。
见到他们的时候,他穿着那件从天界带下来的白衣--天衣,轻轻的舞着。身边是清一色的红衣少女,所以白衣的他格外的抢眼。
水的佩带,风的衣裳,云的发髻,露的襟子,更兼点破了桃腮的绎唇一抹。厅前便如盛开一朵白色的花。眼角流波,盈盈如水。那袖子一甩之间,便将所有的人的魂魄都勾走了。
艳,艳到极至。
媚,媚到极至。
这样的艳媚连掀起盖头的阿铁也未曾见过。
待露就以这媚极艳极的样子,柔柔的唱:
[…………
冉冉狐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
先唱一首《冉冉狐生竹》,为情而唱,哀哀凉凉,情谊绵绵,余音袅袅,唱尽了他的相思他的不能割舍。
一曲尽后,语音一转,再唱:
[……
山有扶苏
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
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
隰与游龙
不见子充
乃见狡童
……]
白嫩的手臂从袖口中隐约透出,发丝飞扬,纤腰轻摆,眼波泛滥。
已经实属挑逗。
昭儒看着此时的待露,他的心头隐隐的浮上了一层醋意。这样的待露只有他能看,毕竟他是他的人啊!他想把他揽在怀中好好的打量一番,好好的痛惜。他已经无法想象那个对他说着“来,来,你会喜欢的”的少年投入别人的怀里,同样的引诱,同样的娇声呻吟。他会疯的,嫉妒的疯了,光是想,他已经想难以忍受。……可是,他却什么也没做,仅仅把目光转向了祁儒的脸上。他看的出祁儒骨头都已经酥了、瘫了。
终于,祁儒自看台上走下来,揽住待露纤细的腰肢,暧昧的、暗示的说,你这个狡童……
待露含羞的一笑,眼帘下垂,收了他摄人心魂的眸光。待的片刻,待露再次睁眼时,祁儒只看到望不到底的黝黑,好象冰冷无波的潭水。同时,一把极锋利的小刀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刀真的锋利无比,只与它微微相接就能感受到那种刺骨的玄天寒气。
全席哗然,呆呆的望着这一幕。--也包括昭儒。
待露不慌,慢慢的说,你可知道有人要你的性命?
祁儒吓的只剩哆嗦。
待露抿嘴一笑,只说,你真是个老实的人。
这句老实并非表扬,待露想说的却是“你这个懦弱的人。”天道,自古弱肉强食,懦弱的只能作他人的口中食物。
他要替天行道?
他可没有这么好心,他也没有这闲情逸致。
一笑,笑的百花盛开,玫瑰带露,他扔掉了手里的刀,转身离去。
从容不迫。
没有人阻拦,不是不敢,而是舍不得这天人般的少年。
……而那人偏偏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跨出门槛时,待露回头向昭儒一笑,一笑百媚生,他说,昭儒,不,阿铁,我还有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们不要错过对方了,好么?
这一句话,定下了来生的契约。
这一句话,分明的指出了史昭儒的策划。
好个一箭双雕!
心痛。
抓住了胸口的青花瓶子,待露却已经哭不出来。
他太累、太累了……
匆匆的等待了匆匆的百年。寂寞、孤独、伤怀……哪一种味道他没有品尝过?哪一种味道他不知晓?
平白的等了百年,到头来换来得却是一场空。
不如不见!
不如不见啊……
省得这般心碎如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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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说40K,看来不用了。30K就可以完结了。
关于《诗经.郑风.扶苏》,诗中的“狡且/狡童”很有可能就是古时贵人的男宠。
时间真的是一种太过奇特的东西。
你永远看不到它消失,你所能知道只是它的进行,你却在回首时,看到了往事变的越发遥远了。就好象听一个美丽的故事。刚刚听的时候,你被它打动,你如此焦急的渴望这结局,越是进入高潮,你就越是忐忑不安。你一方面期待故事的结尾,一方面也在下意识中排斥故事的收尾。待的有一天,这故事完结了,你才发现,原来一切早已去的远了……
待露沉浸在更深的等待中。
看着层层叠叠的汉朝服饰换了宽袍大袖的晋朝服饰,然后晋被灭了,南北朝去的远了,隋朝的运河开了,到的最后,盛唐的歌、舞、书法三绝驰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