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电话答录机。
哗的讯号声响起。
“我是柿本。听我妹妹说你打过电话。我再跟你联络。”
现在是星期五晚上、一向静不下来的叶月,一定又参加了什么联谊会或酒会吧?_谅介放下话筒叹了一口气,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了。
“柿本先生,你想吃什么?”
“──至少敲个门吧!什么事?”
“晚餐啊!已经七点多了。”
“你会做什么?”
“我看过冰箱,只有沙拉和通心粉。”
“就吃那个好了。”
“OK,有没特别的好恶?”
“没有。”
“嗯,你真是好伺候。”
“不用说这些废话。”
“这是废话吗?你不觉得一起生活的人应该彼此多了解一点吗?”
“谁跟你一起生活?明明是一个连房租跟伙食费都不付的家伙。”
“啊,这话太毒了。”
“我说错了吗?你……”
“不用讲那么多次嘛……那么,我妻峻也就做美味的晚餐请你享用。”
砰!门关起来了。
谅介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今后那家伙每天都会在家吗……虽然是情势使然,可是谅介觉得自己好像迎进了一个比结子更棘手的角色。
这一切都是因菜花而起……那个脸孔一浮上脑海,谅介赶紧甩甩头。那是个他不愿想起的悲惨记忆──这又是一道新的伤痕。
为什么自己得跟元凶的亲人一起生活呢?
在订下“契约”之后,谅介的心头仍然充满了疑问。
我真是一个衰到家的笨蛋。
于是,两人奇怪的同居生活展开了。
第二章
第二天星期六,谅介到常去的酒吧跟叶月碰面。
“BD”是一家位于新大楼地下室的酒吧。简单的装璜和自然的气氛使这家酒吧显得平易近人。价位适中,料理的口味也不差。
先找到这家店的是叶月。这个男人对于玩乐的事情特别有本事。叶月已经先到了。
“哟!”
他坐在吧台边,举起一只手打招呼。他的面前放着已经喝了一半的啤酒。
“好久不见了。”
谅介应了一声,坐到他旁边。
“辣马丁尼,搅拌。”
接过蒸热过的毛由,谅要了第一杯酒,酒保也无声地点点头,快速地走开了。
“我总觉得他走路像猫。”
叶月若有所感地目送着酒保离去。
“这应该是经过训练的吧?”
“在哪里训练?”
“酒保补习班。”
“那是什么地方?”
这个男人老是爱开玩笑。
“怎么样?好一点了吧?”
可是,当他回过头来时,却是一脸正经。
“还好。”
谅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跑了个新娘,却来个新娘的弟弟。
“菜花有没有联络?”
“没有。”
这个问题谅介倒是可以回答得很乾脆。光是听到那个名字,心底还是感到苦楚。_“别再提她了。倒是工作怎么样?”
“还好。”
叶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呢?有给休假也快结束了吧?”
“嗯,下个星期就要上班了。”
谅介只好这样回答。事实上,他也不能因为婚礼泡汤就辞掉工作。现在这么不景气,大概很难找到好工作吧?
谅介在广告代理公司工作。因为是服务业,上班时间非常不规则。有时候大白天上班,还得忙到半夜三点多才能坐计程车回家。
可是,这样还比不上在大型出版社上班的叶月辛苦。有时候傍晚四点多打电话过去,叶月竟然还没有到公司去。他的工作时间表乱得一塌糊涂。
或许是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大学时代的同伴现在只剩叶月一个人还保持联络,其他的朋友顶多都是半年碰一次面而已。
叶月因为有相同的看法,所以经常主动联络。有时候还用公司经费喝到天亮。两人堪称密友。
“结子呢?已经回去了吗?”
谅介微微吃了一惊。
“嗯。”
“一个人住3LDK,真是有够奢侈的。”
我不是一个人祝可是谅介还没有心情把事情说清楚,就含糊的回答了一声。
“嗯。”
“我那边简直一团糟。到外都是以前的女人留下的行李什么的。”
“又跑啦?”
就谅介所知,跟叶月交往过的女人多得两只手都数不完。才听他说喜欢哪一个女人,没几天就看到两人开始同居了,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交往得久的。
“不是跑了,是我放过她的。”
“……你上一个女人,不是哪个作家的秘书吗?““啊,那是上上一个。““上上一个……“原来在还来不及碰面之间,身边的人又换了。
“嗯,所以我现在是自由之身。有好女孩就介绍给我吧!”
一个拥有三高条件的编辑其实根本不用人家介绍的,可是这是叶月从大学时代就有的口头禅。
“啊,对了,结子有男朋友吗?”
“叶月,我可言明在先,你别动结子的脑筋。”
怎么能坐视叶月对结子伸出魔掌呢?
“怎么讲这种话?把我说得像细菌一样。”
“你是细菌没错。”
“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有恋妹情结。”
“只要对象是你,任何人都会有恋妹情结。”
因为他是一个热情只能维持两个月的男人。当谅介开始跟菜花交往,四个人一起约会时,他带来同样女人的机率都算得出来。
可是,叶月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结子好可爱啊!我一直这么觉得。”
谅介不说话,只是瞪着叶月。
“是!是!我不再说了。”
一杯马丁尼放到谅介面前。
“啊,我再来一杯卡尔斯帕克。”
叶月摇着杯子说。
“板井,那个打工的呢?今天好像没看到?”
叶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啊,他回老家去了。”
“啊?”
“听说是回去继承家业。”
“家业?就是榻榻米店罗?他不是不喜欢那个工作才跑到东京来的吗?”
谅介也想起那个头发染成茶色、连鼻干部戴着鼻环的年轻人。
“其实他在这里也学不久。”
垅井苦笑着说。
“原来如此。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糟糕,合没有耐心。”
“叶月先生也还很年轻嘛!”
垅井很圆滑地回答道。
“我进公司已经五年了,总不能老说新手、新手吧?”
“每一种工作都不好做啊!”
“是啊,都不好做。”
叶月斜眼看着谅介。
谅介只好说了一声:
“上次真不好意思,给你造成那么大的麻烦。”
婚礼后的第二摊原本预定在这里举行的。主办的干事正是叶月。
结果事情整个脱轨了。原先已经跟店主人说好要包下整间店,结果造成店主莫大的损失。
说起来这是婚礼泡汤之后第一次到“BD”来。谅介当然是因为心情不好,就像现在一样,一股蛮闷的感觉油然而生。
然而,垅井却露出酷酷的笑容。
“哪里!哪里!柿本先生才不好受哪!”
垅井表面客套的措词更让人觉得不舒服。谅介垂下了头。这家店也不好再来了。_垅井三十二岁,据说在二十九岁那年不了这家店。虽然年轻却相当能干。
“不过,你跟小凯两人要看一间店也不容易吧?”
叶月喝了一口新送来的啤酒,改变了话题。
“嗯,现在还在找人。”
谅介的脑海里倏地浮上峻也的脸孔。他不是正在找工作来着?
“目前只能两个人尽量撑。”
“说走就走,很叫人吃不消,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
垅井离开吧台,去为新来的客人送上湿巾。
叶月看了他一眼说道:
“他真是够专业的。”
语气中充满了佩服之意。
“如果我是垅井的话,一定会不停地问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取消婚礼等等的。”
“做服务业的人哪有这样的?”
谅介觉得好累。
“嗯,我也觉得我不是做这种生意的料。”
“这么说来,小凯也知道这件事罗?”
谅介从内口袋里拿出烟来。
自从菜花劝他戒烟之后,他就尽可能地不抽,可是这一阵子又抽得凶了。他抽的是大卫道夫。
用打火机点着烟之后,才想起这是公司的女同事们送给他的结婚的礼物。好沮丧。
“是啊,既然垅井知道了,小凯应该也知道吧?”
他们口中的小凯是现在在厨房做料理的工作人员。
“真是不舒服啊!”
“别放心上!别放心上!”
叶月轻轻地说道。
“如果老是挂在心上,后天怎么上班?工作哪做得下去?”
“唔……”一想到上班,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算了,别再这么沮丧了点一些东西来吃吧?”
叶月提起精神打开菜单。
“啊,垅井,今天的小肌特餐是什么?”
叶月问刚好回到吧台来的垅井。
“口飨和明太子通心粉。”
“啊,不错!就点这个吧?”
“要奶油还是盐?”
叶月催促似地看着谅介。谅介说了一声“盐”,然后抬头对着天花板吐了一口烟。
“还有大蒜面包、鱼披萨、胡萝卜马铃薯沙拉。”
叶月快速地点着菜。
“你吃那么多啊?”
“我肚子饿了呀!这一阵子也没有好好地吃一顿。”
“那就赶快找个会做饭的女人啊!”
“说得容易啊!”
叶月嘟起了嘴。
“是啊,反正我也被放鸽子了。虽然只是一个不会做饭的女人。”
“你就别这样讲了──她是那样吗?”
“我没有看过菜花拿过菜刀。”
“她没帮你做过吃的吗?”
“荷包蛋和煮蛋,还有牛油沙鸡蛋。还有一次帮我泡了一碗硬梆梆的面。每次都是买外面的东西吃。”
叶月很感慨的摇摇头。
“那你应该感谢神明让你没结成婚。”
“……现在的心情还没办法提升到那种境界。”
谅介也已经忘了为什么想跟菜花结婚的。不会做饭、早上爬不起床,每逢生日、圣诞节、情人节都要买昂贵的礼物……。
“你们的订婚戒指是TIFFANY的?钻石代表永远的光辉。”
“那可贵得很,花了我半年份的薪水。”
“真可怕。她带着那些东西逃了?我想还是结婚好了。”
“不要再说逃不逃了。”
“啊,对不起,踩到地雷啦?”
TIFFANY和菜花一起私奔了,可是那对结婚戒指在没有人送也没有人戴的情况下,还躺在橱柜里面。
“女人真是可怕啊!”
叶月说着,一口气喝光了卡尔斯帕克。
“让两位久等了,这是大蒜面包。”
小凯从厨房里走出来,将盘子放在两人的正中央。
“啊,好久不见了,柿本先生。”
“上次真是抱歉。”
一想到今后还得继续这样──跟所有的相关人士道歉,而后天又是在“事件”之后第一次上班,情况就更加险恶了。谅介的心情不由得越发的沉重。
“啊,哪里,人生就是这样嘛!”
或许是垅井教育得当吧?小凯讲话也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踩到地雷。
被二十六岁的人如此不着痕迹地鼓励,二十七岁的谅介心情非常地复杂。
“打工的那个小弟不做啦?”
叶月赶紧缓颊。
“嗯,反正也做不久。”
“他几岁啊?”
“二十三。”
二十三岁……谅介的脑海里再度浮起峻也的脸孔。
“最近的年轻人碍…啊,这刚刚讲过啦?”
叶月很快地喝完了第二杯啤酒。
“杰克丹尼尔,搅拌。”
看样子叶月今天是打算不醉不归了。
“是,请稍待。”
小凯走到垅井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真是一幅好画面啊!”
叶月看着他们两人,咪细了眼睛。
“笨蛋……你在想什么?”
“想我的特集。”
叶月从事女性流行杂志的编辑工作。
“想在东京碰到好男人,这里就是个好地方。”
“你想介绍‘BD’?”
“上次我跟垅井提过,可是被他拒绝了。”
“他看起来就是这种人。”
“他的理由是要顾虑到这边的常客。”
“也没错。如果杂志上一介绍,只怕会有一堆无聊的年轻女孩哇哇哇地闯进来。”
“如果那些无聊的年轻女孩不买我们的杂志,我也要伤脑筋了。”
“你们在谈什么?”
垅井一手拿着杰克丹尼尔回来了。
“我们正在谈你愿不愿意让我用特集的方式介绍‘BD’。”
“如果是这件事……”
“算了!算了!我知道了。”
叶月举起一只手制止垅井。
“给我一杯加拿大俱乐部,搅拌。”
谅介也决定好好喝它几杯。
“哦?”
“好久没过夜生活了。”
“好吧!今天晚上就喝到天亮吧!”
叶月喜孜孜地说道。
“反正我们都是没人在家里等着的孤单老人。”
谅介闻言大吃一惊。
“怎么了?”
“唔,没什么。”
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回去呢?可是,先前跟峻也说过,不准接家里的电话。
谅介将外套挂好,准备好好喝一常
一星期的开始,公司里笼罩着杂乱的气氛。一看到在走廊上的谅介,大家都露出暧昧的笑容。
“啊,柿本先生,你好!”
“你好,好久不见了。”
很明显的,大家的声音都显得战战兢兢的。
谅介也知道这种战战兢兢和暧昧感从何而来,心情也为之低落。
“啊,柿本先生!”
“啊,好久不见了。”
女职员就是女职员,大家脸上都带着好奇的色彩打着招呼。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谅介一边轻轻的回礼,一边走向自己所属的营业课的办公桌。桌上已经堆满了文件和资料。
“啊,早、早安!”
先行落座的后进土屋缩着脖子打招呼。他在那一场没有成功的喜宴上是负责接待的人员之一。
以前一起出去喝两杯时,也曾私底下介绍过菜花给他认识。现在回想起来,时间似乎嫌早了些,看来想炫耀自己漂亮女朋友的心态还是有待商榷的。
“哦!?
谅介敷衍了一声,快速地整理着自己的桌面。他装成专心地看着贴在各处的留言。
另外,还有几通传真。
“现在你们一定徜徉在巴黎的晴空下吧?“──不明就里的客户那边的营业部女职员一张传真大大地写着这几个字。谅介感到很无趣。充满女孩子味道的大大的心型好像在嘲讽他一样。
“皮耶斯的展款专用资料做出来了吗?“谅介将那张传真放到最下头,然后转头问土屋。
“啊,上星期就做好了。“
土屋翻找着抽屉,将整理在儿纸上的资料递过来。
“这个广告文案上的第三行,‘贴合次世代感觉’,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上原先生写的。”
土屋说出了一个同组的文案的名字,然后小声地说:“柿本先生,你是不是先去跟部长打声招呼比较好?”
“……”
谅介自己也这么想。他转头瞄了一眼。原先请托他当媒人的营业部长前田已经到公司了,现在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体育新闻。
没办法了,这也是人生修业的一部份……。谅介挺挺背,走向部长座位。
“您早。”
“啊,早!”
前田似乎早就注意到谅介的动向了。要是在平常,不叫他第二声,他是绝对不会抬头的,可是今天他却马上放下报纸,露出那张打高尔夫球而晒黑的脸。
“……上次相亲是对不起,给你造成麻烦。”
现在只能先道歉再说了。事实上,他在会场上已经道歉过N次了。
“哪里的话……”
前田一脸不知该怎么说的表情,点点头。
“柿本你也不好过啊!”
“是。”
“搬到新家了吧?已经整理妥当了吗?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嗯,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