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你吗?
是你吗?
不可能吧。
银萧?
吃完饭,上楼,拉开窗帘的一角偷看。大哥依然在门口等着。
那天他被老妈诓走后就再没踏进家门一步,就像个流浪汉一样,胡子拉碴地和那辆红色法拉
利一起在门口等着。
住宅区当然有人为此投诉,但小区的那些个管理员对我大哥实在太熟悉了,一听是银之川在
守门就都哈哈大笑说”是在等他弟弟私奔哪!”,让投诉者挂一脸黑得滴水的线条逃窜而去。
私奔……已经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好亲切啊!
老妈,你的直觉为什么那么准呢?你第一次对我吼出这个词我只感觉到不可能的荒诞,可现
在,它已经是事实了——虽然还要稍微斟酌一下再用。
大哥在那里等着,风雨无阻……
我扶着书桌,手捂胸口,蹲了下去。
我的胸口正被利刃一刀一刀划着,逐渐鲜血淋漓,逐渐惨不忍睹。
——像变态一样……不!不是像变态,根本就是变态一样!
——你住口!
——怎么!你自己做得出来就不许别人开口!?我就是要说!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我打死你!
——你打呀!打死我算完!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让你们这对乱伦的变态一起过好日子去吧!
是谁在我心里吵架?
胸口很闷,被划伤的地方,剧烈地疼痛起来了。
大哥变得又瘦又憔悴,却还是等在那里,风雨无阻。
干吗要等我。
干吗要把真心放在我身上。
干吗要执着于我!
钟月童那么美,女人美到那个程度就是极致了,你干吗不爱她!
如果心情能像行为一样控制就好了,你要我的时候,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说,哦,不,
我不爱你。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说不出口?
不,我不爱你。
不爱你。
不爱你。
不爱你。
眼眶烧灼得痛,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我咬紧牙关,双膝跪下,额头碰触到地板上,双手几乎
就要抓破胸膛。
穿过了窗帘的阳光很刺眼,又瘦又憔悴的大哥邋遢地站在阳光里,那么英俊,比阳光更加刺
眼。
爬满了阳光藤蔓的承包那是王子的梦想,并非因为里面有公主,而是魔王。
魔王?所有的人嗤之以鼻。
是啊,怎么会是魔王呢?于是人们造出了各式各样美丽的公主让王子去救,王子和公主,就
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等一下,魔王呢?
他正躲在城堡内最阴暗,最潮湿的角落里,慢慢的腐烂吧。
我身下的地板上,血流成河,是大哥在腐烂,还是我呢?
公主仗剑闯入城堡,救出了被王子囚禁的魔王,这才是皆大欢喜的真实结局。
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实,不要去思考,真正的故事就是这样,一点也不浪漫,让人讨厌
。
我坐在书桌前一直发呆到晚上,什么也不想做——也做不下去。
门开了一条缝,银萧伸了脑袋进来查看:”你在学习吗?”
“是啊。”我说瞎话。
“我看你没有。”
“知道还问那么些废话!”多事!
我四肢并用地往床上爬去。反正也学不进去,不如谁个觉补补眠什么的吧!
刚上床,银萧走过来又拽着我脚把我给拽了下去。
“你干吗!”
“老睡觉睡会发胖的。”
“胖死算啦!那又有什么关系!”脑力劳动如此繁重你又不让我睡好,那真不如一刀杀了我
算了!
“还会得高血压、脑梗塞、高血脂……”
“你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絮叨!!”
依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银萧这个人起码有两个年龄,一个是外表,约20岁左右;还有一个
是心志,约80岁左右。
“我本来就是老头子,快起来!”他又去拽我的脚,我一个扫堂腿,他惨叫,倒下。
“让你多事!”我优哉游哉地爬上床。
银萧呈大字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会是不小心撞到脑袋,死掉了吧?我暗想。
“下雨了。”他忽然说。
我的心狂跳了一下。
凝神静听,真的有细密的雨声在窗外沙沙作响。
大哥……
我扑到窗前,将帘子拉开一条缝,看见大哥靠在汽车上,隔着蒙蒙小雨专注地盯着我的窗户
。
我慌忙拉紧帘子,头靠在墙壁上,心脏擂鼓似地猛烈收缩。
“一场秋雨一场寒,”银萧不知何时已盘腿坐起,摇头晃脑地吟哦,”这一场雨淋下来,风
一吹,感冒了,为了等候拖着不治,再染上肺炎,某一天,翘辫子了……”
“你个臭嘴!”我举起书本作势欲砸,他抱头鼠窜而去。
没用的家伙!我放下书本,轻蔑地看他逃走的方向。
不过他到底是来干吗的?就是为了刺激我一下吗?
……不会那么无聊吧?
他好象听到了我心里的说话,又将门开一条缝,伸了脑袋进来:”我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刺
激你,我只是想帮帮你……”
“哦?”我坐等他说下一句。
“……同时幸灾乐祸一下。”
我杀!
课本飞过去,砸在被迅速关闭的门上。
我就知道!这种人嘴里怎么可能说出正经话!
我四仰八叉地倚在床上,看着镶有蕾丝花边的窗帘,很难看地笑了。
你以为我会出去吗,大哥?
电话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我懒懒地看着,不想去接。
可对方很执着,颇有我不接他就把电话打烂的架势。
我默默地数,当它响到第38声的时候,老妈终于穿着睡衣,头顶五色发卷一脚踢开我的门冲
了进来。
“当啷当啷的吵死了!你活着没有!为什么不接!”
我慢慢地扭头,慢慢地把焦距对准她:”我想看看它会不会就这么烧坏掉……”
“不等它烧坏我就先打死你个懒得冒烟的!快接!不然剁了你!”
她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
这么凶……也不知道当初老爸是怎么看上你的……我咕哝。
困难地爬起来,在一声比一声更令人心烦的铃声中拿起话筒。
“喂,谁呀?”
寂静无声。
装鬼电话吗?是谁这么无聊!之前在大哥那儿我也有接过这样的电话,不过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认为是骚扰,就对着它唱十八摸,结果那边那个也是个很有耐心的主儿,居然一直听到我
唱完才挂上电话。
“装鬼那一套老早就过时啦!去想个更有创意的点子来吧!”
我顺手就想把电话扣上,哪想就在那时……
“唉——”一个女声悠悠的长叹。
我全身僵硬。
这次真……真……真的是……”那个东西”吗?电话……会不会是……”贞子”!?
我这会儿真是恨死自己不是和尚,想念个金刚经什么的都不会!
不过我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虽然偶尔有小恶……也犯不着让日本的贞子找
到我头上来吧!
就在我准备冲下楼砸掉电视以绝后患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了温柔地笑的女声。
“怎么这次不唱十八摸了?你的歌声很好听呢。”
我一头翻下床去,头顶冒起青烟。
钟·月·童!
是钟月童!!
她的声音我只听过两次,但绝对不会认错。
“怎么不说话?不是吓死过去了吧?醒醒呀,我不是鬼啊!”
“你……你打那么多无声电话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也是你吧!”
“想也知道吧。”
我一定要杀了她……
“我只是想跟你说话,没想到你会对我唱十八摸。”
“你……要是没有事的话我就要挂电话了……”整天做这些奇怪的事情,还害我差点做出砸
电视的愚蠢举动!真是屎可忍尿不可忍!
“我想听你的声音……”她说。
虾米?
“因为你的声音和之川的很像。”
我有点惊讶,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和大哥的声音很像。
胸口的裂缝因为她的称呼而抽痛一下,随着心脉的搏动,传导到空气里去。
“要听声音,当然是原版的好,干吗要听盗版的。”
“人家不愿意给我原版,我只有望梅止渴。”
“那就去抢么。”
“我是生意人,”她笑说,”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比你更有切身体会。”
“生意人?你不是大哥的同事吗?你不是专门炸房子的?”
“炸房子……”她苦笑,”形容得真确切……不过我不是的,我们只是高中时候的同学,我
说,你不记得我了吗?……哦,你那时刚六七岁,当然不记得了。”
那是自然!不要说你是他高中同学,就是大学同学、公司同事我也不认得呀!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大哥决不允许我接触到除他之外的世界,我只是了解”大哥”这个人,
做为”银之川”的他,我是完全不认识的。
“你要是只为这种无聊的事想找人侃,拜托去找别人,我要看书了。”
“我不会这么无聊,当然是有事才会找你。你看看你窗户外面。”
“哦,”我知道外面有什么,所以没有动,”我看了,那又怎么样?”
“你没有看。”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看?”
“我就是知道!掀开帘子!看一眼!”
“看了,你想说什么?”
“你没有看!看一眼!现在!”她几乎是吼叫了。
你的淑女形象完蛋了,美人。
我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望了出去。
昏黄的路灯下,沥沥的雨中,我家门口并排停放了两辆车,一辆红的,一辆白的,大哥浑身
湿透地坐在红车的车盖上,木无表情地看着我的方向。钟月童坐在白色的汽车里,隔着她车窗
的玻璃,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原来你就是要我看这个,钟月童。
“看见他的样子了吗?像不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
科技真是神奇的东西,你在那里,我在这里,互相在对方的耳朵上讲话,中间的大哥,却完
全听不到。
“如果不是我每天晚上把他强行劝走,他恐怕能在这里等你等到累死冻死饿死明白吗?”
“天气这么热,他不会冻死的。”我说。
我知道。
我全都知道。
他坐在那里等,你来拉他,他不走,你骂他,他不说话,惹他烦了,一把挥倒你,你狼狈地
爬起,完美修长的双腿上满是沙土和伤痕。
一次又一次地,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是那么痴心?为什么还不醒悟?
“你劝劝他吧,”她疲累地将手肘支在方向盘上,深深叹息,”今天我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动
他了,你劝劝他吧。”
你的伤口裸露在外面,连只是在看的我,都觉得很痛。
“我想为你点首歌。”我说。
“你在说什么?”她微讶异。
“歌名是《美丽笨女人》,噢,你这个,美丽的笨女人……”
她噗嗤笑出声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心情很好吗?”
“是的。”我有这种本领,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你到底劝不劝他?”
“不是我不劝,而是我也没有办法。”
“你……”
“我是在给你机会啊,看不出来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把这么大好的机会让给你!”
“你大度。”
“扯淡!”美人骂脏话也始终是美人,”那是因为我是失败者!我没有资格跟你争!”
心脏紧缩。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赢了。”
“没有。”
“你真的赢了。”
“我说我没有!如果你是在说孩子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输得更惨!我——根本就没有怀孕
!!没上过床怎么怀孕!”
“哦,这样。”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这么平淡,你不在乎吗?”
“不在乎。”
你有没有怀孕,那并不重要。
“你难道不是因为在乎那个才离开的吗!”她尖叫。
“不。”
是的,我是在乎,但那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你让我看清了我面前那条我必须走的路。
所以我要趁着另一波的螺旋之风来袭之前,斩断所有不应有的在乎。
“我一点也不在乎。”
“你去死!”她大吼,扣掉了电话。
大哥好象听到了什么,回头看扑在方向盘上的她,她趴了一会儿,一抬头,发现大哥正在看
她,便对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坚强的女人最美,钟月童。
第八章
翻墙的日子还是一直在继续,偶尔不想翻墙了,闷得慌的时候想和家人朋友联系一下感情都
很不容易。
老爸一天有12个小时以上都坐在电脑前,不止写小说,还上网,思路一概是窄带,跟他想联
也联不上线;老妈就整天一脸的凶狠,我学习稍有懈怠她就毫不客气抓我当沙包打,这个……
感情就不必联了吧!而秀美哥,我回家这么长时间,他们就回来过两次,其他时间根本就不见
他们出现!听说是因为他们在上次的时装节上大获成功,现在是客户一个接着一个,工作一批
接着一批,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应接不暇,跟他们联?用无线电还差不多!至于龙大……
龙大?我跟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过必要之外的说话了?
我们的交谈,每天超不过三句。
上学:
“来啦?”
“来了。”
课间:
“要不要玩?”
“不要。”
放学:
“走了,再见。”
“再见。”
我们坐得很近,身子就相隔几厘米,我在想我的事,他在想他的事,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有时候想和他谈心一下,他不是讳莫如深就是逃之夭夭再么就是一脸”你挖我秘密想干什么
”的可恶嘴脸,。
不过我不着急,小白兔永远是小白兔,那三瓣漏风的嘴永远也改不掉,等他自投罗网那是再
简单不过了。
果然,时间一长,小白兔终于忍不住,那一天,主动来找我了。
——呃,说他来找我也不对,他只是打电话给我下了个”指示”而已。
那是个天气稍微凉爽了点的中午,有风,有乌云,怎么看都是想下雨的样子。
“我在你平时等车的站牌那儿,我想见你。”说完这句话,随即电话就被挂断了。
“你到底想干吗!难道你下个指示我就得说‘YES SIR’吗!”我怒得对着嘟嘟作响的电话大
吼,老妈在书房大扫除,老爸被迫抱着手提电脑跑出来和银萧边看电视边打字。
我的吼声惊动了他们两个,都回过头来看我。
[发表时间:2005-3-22 20:47:58]
heian1995
0 0 [6楼]
“是谁呀?”
“龙晓清!”我忿忿地挂上电话,”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
老爸笑:”去吧,没准他真有什么事呢?”
也对,他今天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说不定真是有什么事才找我。
“那我去看看好了。”
我正想从前门走,忽然想到不行,便回身往后门而去。
天上的乌云积得厚了些,虽然刮的是热风,但总也是聊胜于无,这一场雨下来,”一场秋雨
一场寒”的时节就要到了。
远远地还没走到,就看见龙大很没精神地靠在白色的站牌柱子上,低头看着地面。
他穿了一身米黄的衬衣,松松的白色休闲裤子,刘海很长,垂到了眼睛上,这让他看起来有
点忧郁明星的味道。
他从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子了?
我走近他,他也看见了我,我们靠近,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你有多久没有和别人好好地谈话了?你知道龙晓清发生了什么事,遇见了什么困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