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清流————南牙

楔子
　　暗红色的血从他黑色的风衣下涌了出来。梁沫威自嘲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倒霉的人了。高级警官学校高才生的他，毕业以后本可以有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坐办公室，住洋楼，有自己的跑车那是理所当然的。谁想到他竟会被他那当局长的老爸相中，派来做卧底。卧底耶，那是何等了不起的工作，早在他懂事的时候就知道卧底这玩意不好玩。而他在很不情愿的情况下，竟然一做就是四年。唉，他可怜的青春，全毁在他老爸手里了！

　　苦笑着摸了摸自己中枪的腹部，视线开始模糊。看来，在他有幸获得勋章之前，就得光荣了！
　　近处轻微的声响，让梁沫威混沌的意识为之一震。黑色的手枪在他手中打了个转，迅速地指向了巷口，与此同时，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梁沫威微微愣了一下。月光撒在少年的周身，泛起素白的光芒，一瞬间，他以为看见了天使。伸出手，梁沫威想要确定少年身后白色的翅膀是否真的存在，可是少年的影像在他的眼前模糊了起来。

　　“你，别走……”

　　第一部

　　第一章
　　青色的墙壁，青色的天花板，连家具都是青色的。梁沫威醒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说是家具，其实这个蒸笼大的房间里除了梁沫威身下破旧的沙发，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梁沫威抓了抓头，难道真的是在做梦？这个地方怎么看也不像天堂呐！况且他在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使！
　　“喂，你梦到什么了？”陌生的声音。梁沫威刷得一下站了起来，有力的手准确无误地掐住刚才发音的人类。多年的卧底生活，训练了他敏捷的身手！

　　“哇，哇，救命啊——”
　　梁沫威愣愣地望着手中哇哇乱叫的男孩。只有四、五岁的年纪，却生得相当好看。怎么，刚才是他在怪叫？
　　放下男孩，他这才发现自己出力过大。要不是男孩惨烈的叫声及时点醒了他，他恐怕已经送了这男孩一颗子弹！
　　男孩一着地，就拼命地吸进新鲜空气，同时不忘狠狠地瞪上那凶残的男人两眼。
　　梁沫威向来没什么孩子缘，而此刻他更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PT帮要是等不到他回去，一定会闹得鸡犬不宁！要是四年前，他的存在对这些黑帮份子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可是如今他是PT帮的第一杀手，在道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当然他真正的身份是香港警察！

　　“喂，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漂亮男孩嘟着嘴，很不高兴地看着梁沫威。显然，他不喜欢被人忽视！
　　梁沫威自认自己还没笨到会相信这小子的鬼话。想他一米八五的巨大身躯，岂是这么一个小孩子搬得动的？所以，救他的人绝对不会是眼前的小鬼。

　　梁沫威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绑得很精致的绷带，脑海里忽然出现他昏迷前见到的那个少年的身影。莫非，真的有天使？
　　“喂，你别想打我爹地的主意哦！”男孩睁着漆黑的大眼睛正色道。
　　爹地？梁沫威有些疑惑，这小鬼口中的爹地会是救他的那个少年吗？
　　他正思量着要怎么向眼前的小家伙打听这件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爹地——”男孩一改先前的凶恶，开心地跑过去，跳进来人的怀中。
　　梁沫威顿时呆在那里，是先前巷口的少年，可是，他的背后没有翅膀。
　　他长得不算好看，小小的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眼镜，掩盖住了那双尚且还有几分灵气的灰紫色眼睛，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最让梁沫威不能接受的是，这个看上去不超过18的男孩是那小鬼的父亲。他分明还是个孩子！

　　少年看着他温和的笑了。腾出一只手，他在空中比划了一个二和一个三。梁沫威又是一愣。
　　“我爹地说他已经二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男孩代为回答！
　　“你的嗓子……”看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梁沫威立刻住了嘴。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清秀的少年会是个哑巴！
　　“梁沫威！”梁沫威艰难地比划着，想让少年明白这是他的名字。
　　“爹地他听得见。”男孩跳下父亲的怀抱，大人似的指了指自己，“我叫何子音，五岁。这是我爹地，他叫……”
　　梁沫威摆了摆手制止了男孩继续说下去。他这种人是不应该和平常人有太多的接触的，但此刻他却很想知道少年的名字，不过他希望能让他亲自告诉自己。在捕捉到少年眉宇间的为难时，梁沫威决定不勉强他了！

　　“谢谢你救了我，不打扰你们了。”梁沫威打算尽快离开这里，若是被其他帮派的人发现了他的行踪，可能会给这对年轻的父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少年一把抓住了梁沫威的袖子。梁沫威一震，少年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三个字。
　　“何依流。”那是他的名字？
　　少年点了点头，微笑着指了指自己。
　　梁沫威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喜欢起少年无心机的笑容以及他在微笑时露出来的虎牙。拉过何依流的手，他同样写下自己的名字。

　　何依流认真地望着他，梁沫威有些不舍的松开他的手，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外面的音乐震耳欲聋。不算大的舞池里塞满了少男少女，他们正疯狂扭动着肢体，尽情挥洒着自己的热情。梁沫威这才明白刚才的房间是这间酒吧的休息室，而从何依流的装束来看，他无疑是这里的侍者。梁沫威下意识地望了眼门口的招牌：

　　“银色清流”！

　　第二章
　　梁沫威已经记不得伤口是怎么好的了。从他回到PT帮的那刻起，这伤口就成了永恒的秘密。不同的是身为帮主的龙以辛将他调到自己的身旁，做了贴身保镖。

　　很多人都在猜测这样的转变是因何而起。只有梁沫威明白这是他用性命为赌注替龙以辛挡下子弹的功劳。姑且不谈这是他靠近PT帮核心力量计划的一部分，光是以他对龙以辛的敬仰，就足够让他奋不顾身的了。

　　“阿威，伤痊愈了吗？”龙以辛从书桌后面抬起头，透过那双金框的眼镜望着梁沫威。
　　与此同时，梁沫威再一次将他打量个彻底。真正的黑帮首领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阴气沉沉，要说冷酷，龙以辛是有的，但他具备的却不仅仅是一个首领的魄力，还有一个掌权者该有的智慧和才华。

　　“早已没事了！”梁沫威收回目光，在龙以辛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点了根烟，悠哉地吐起烟圈。
　　“今晚我有桩生意要谈，你能不能陪我去？”龙以辛打开窗户，他向来不喜欢烟的味道，属下之中除了梁沫威再没有人有这样的特权可以在他的办公室抽烟。

　　“好啊！”梁沫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将整个身体陷进真皮沙发中。
　　“你不问我是什么生意？”
　　“这个不在我负责的范围。我是保镖，不是你的助手。”
　　“我就喜欢你这种个性，不该问的就绝对不问。”龙以辛诚恳地赞赏着他。他觉得这少年俊美的面孔下有着和自己当年一样叫人不敢忽视的才能。调他到身边，正是为了提拔他！

　　梁沫威不应。能在PT帮做四年卧底，不是他吹，他可是很会把握分寸的，不然一不小心露了底，翘掉的可是他珍贵的小命。
　　“今晚我要帮SK那边谈一笔军火生意。”
　　梁沫威心中一惊。SK是PT帮上面的总帮，也是香港最大的黑帮组织。事实上没有人可以直接打进那里面，在SK任职的人，若不是和总帮主有着关系，就是才华异常卓越的人。以龙以辛为例，他其实是总帮主的弟弟。四年了，为了接近SK的内部，他梁沫威吃了多少苦，现在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了。

　　“SK那边会派代表过来吗？”
　　“不会，这笔生意不是什么大买卖，对SK 来说成与不成都不会有影响。”
　　有些失望，梁沫威还是让自己振奋了一下精神，不管怎么说他都朝前迈进了一步。等，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明白了。时间和地点呢？”
　　“今晚十点，‘银色清流’。”
　　银色清流？梁沫威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不会那么巧吧？万一起了纷争，那个少年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怎么了？”龙以辛敏感地望着神情稍变的梁沫威，能看到这小子失态，还真是稀奇。
　　“没什么。我先下去洗个澡，到时候我再来接你。”梁沫威整了整衣服，走了出去。但愿今晚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三章
　　其实谈生意的地点会选在“银色清流”也是无可厚非的，梁沫威上次来的时候并没留意到这是个位于街角的酒吧：门面虽不算豪华，倒也别致。更重要的是这里是SK的非公开的地盘，万一出了什么事，搬救兵也容易。当然龙以辛的亲自出马向来不会引来太多的麻烦，既然是生意，双方理所当然会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拣了不太引人注意的位置坐定，不一会，对方的人也挤了过来。梁沫威借着龙以辛和对方打招呼的空当，四处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何依流，也没有发现何子音，看来今晚不是他当班的日子。稍稍松了口气，梁沫威随龙以辛坐下，侍者立刻靠了过来，他们点了普通的饮料后，就开始了正式的谈判。

　　整个过程顺利得让梁沫威觉得自己跟来是大材小用，龙以辛可是堂堂香港大学企管系的毕业生，在这方面他是行家。
　　“你觉得如何，阿威？”龙以辛忽然把对方的合约推到了他的面前，眼里藏着笑。看来他是在培养梁沫威的管理才能。
　　梁沫威仔细的看了看，发现合约里有一条条款写得含糊，他用目光向龙以辛示意了一下，发现龙以辛回以赞同的笑，原来他是早已发现了的。

　　侍者安静地把调好的酒放下，转身要走，对方的老大突然叫住了他。
　　梁沫威抬头看了一下，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怎么会？真的是何依流，他刚才还不在这里的。再看时，梁沫威发现何子音正荡着两条腿坐在不远的吧台前瞪着自己。

　　“你是新来的？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对方的老大上下打量着何依流。要论外表，何依流的确不算出众，但他的身上总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气质，就像梁沫威第一次看到他是他的那双翅膀，引得人忍不住想多看他一眼。

　　“莫伏扬，不要闹事！”龙以辛出声制止。
　　“我只是想和这小男孩玩玩。”
　　梁沫威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股火，他不喜欢莫伏扬看何依流的眼神，但他却不能出手。
　　何依流压根就没看梁沫威，他不失礼节地笑了笑，向后退着，想要脱身。
　　“别走啊，你叫什么名字？”莫伏扬一把抓住何依流的手，用力地把他拉到怀中。
　　何依流陪着笑，做着轻微的挣扎。
　　“跟你一千块，陪我一个晚上，怎么样？”
　　“莫伏扬，这里不是你找男妓的地方！”龙以辛忍着怒气。对莫伏扬的特殊嗜好，他有所耳闻，可眼下却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情景。

　　“龙哥，发什么脾气呢？这笔生意你说怎么就怎么，只要你不管我的事就好！”
　　龙以辛向来不为金钱所动，但眼下谈成这笔生意是最重要的，他只得暂时压下火气。
　　得到默许，莫伏扬更是嚣张。何依流下意识地望了眼梁沫威，而梁沫威的拳头早已攥得紧紧的。
　　“给你，这是两千块，放了我爹地。”何子音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伸着的小手上握着两张纸币。
　　何依流一下变了脸色，挣出莫伏扬的怀抱，小心地将那两张钞票塞进何子音的口袋，摇了摇头。
　　“五千块，怎么样？”莫伏扬昂着头。他看出何依流很爱钱，知道用金钱诱惑他绝对没错。
　　何依流直起身，接下那些钱，然后认真地塞进莫伏扬的口袋，坚决地摇了摇头。
　　“MD，你耍我？”莫伏扬火大的抓起何依流的衣领，将他猛地拉进自己。何依流的喉咙深处发出微弱的反抗声。
　　“还是个哑巴！”莫伏扬粗暴地把他掼到沙发上，“一万块！够你吃一年的了。”
　　票子砸到何依流白皙的脸上，他咬着下唇，扶了扶鼻梁上过大的眼镜，毫无惧色地站起来，再一次无比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敢不给我面子！”莫伏扬上前就是一脚，何依流纤细的身体立刻倒在了地上。
　　老板忽然出现，冷冷地按着莫伏扬的肩。
　　“你干什么？”莫伏扬想发飙，但却恐惧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龙主，你说该怎么办？”老板显然也是SK的人，他敬畏地看着龙以辛。
　　“阿威，交给你了。”
　　梁沫威一得到许可，立刻挥拳上去，莫伏扬马上瘫倒在地，冷汗直流。
　　“龙哥，你……”
　　“和你这种人谈生意，简直是对我们SK的侮辱。”龙以辛看也不看他。
　　梁沫威不等莫伏扬再次开口，狠狠一脚踹向他的鼻子。莫伏扬再也无力说什么了。以梁沫威的身手，那一脚足以踢碎他的骨头，若不是不想当着何依流的面杀人，他早已一拳送这家伙上西天了！

　　龙以辛决定先行离开。梁沫威忍不住看了眼何依流，却对上了一对不带半点情感的灰紫色眸子。梁沫威有点难过，转身追上龙以辛。

　　“阿威，你留下照顾那个孩子吧，看样子他伤得不轻。”
　　梁沫威有些窃喜，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离开，肩就被龙以辛按住。
　　“以后别再那么沉不住气—— 一点都不像你了。”别有用意地一笑，龙以辛用形状优美地下巴向梁沫威的身后抬了抬。
　　梁沫威微震了一下，回过头，恰对上何依流注视他的目光。何依流露出那两颗虎牙，浅浅地一笑。梁沫威失神了，心中有股暖流升起。在黑帮的四年，已很久看过这么单纯的微笑。忽然间，梁沫威觉得何依流的微笑是那样珍贵！

　　第四章
　　如果说上次“银色清流”后面的休息室算小的话，那么何依流他们住的房子绝对比那儿大不了多少。
　　简陋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写字台外，就只剩下一个装衣服的箱子里。
　　事实上给梁沫威留下深刻印象的还不止这些，在何依流打开门的瞬间，他吓得差点大叫出声，谁能想到在这破旧的地方竟会有一只差不多半人高的狼狗？它在梁沫威进门以后就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好象在找机会要把他撕碎似的！

　　“异风乖，这个伯伯是上次爹地救了的人哦。”何子音似乎有心跟他作对，一边拍着大狗的背，一边指了指梁沫威，像是在说“吃吧吃吧，快把这讨厌的家伙吃掉。”

　　所以打从梁沫威进到屋里以后，就再也没有乱动过。他老爸的警署里是有几只这样的大狗，不过在他有机会跟它们搞好关系之前，就被他老爸踢来做卧底了。因此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何依流从超市买晚饭回来，梁沫威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何依流不太理解地看了他一眼。
　　“哈，你家的狗……真可爱啊！”
　　何依流忽然笑了起来，露出虎牙。
　　“异风不是狗狗。”何子音牵着“大狗”靠了过来，“它是狼。”
　　梁沫威吓得一把抱住何依流，不敢松手。妈呀，那家伙果然会吃人。
　　“不许占我爹地便宜。”何子音气呼呼地瞪着大眼，拍了拍异风的脑袋威胁着。
　　梁沫威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地搂住何依流的纤腰，他尴尬地松手，若是被PT帮看到他这样，他一世英名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