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平当车床工的老爸在他十二岁时死了,陆平家很穷,老妈很快又嫁了个干焊接活的,嫁过去第二天继父就在不听话的继子身上烫了两个香烟洞。
陆平才十三岁,就成了街头混混,不去上学,整天逃学,为的就是躲避那个家,晚上也不肯回家,跟着小混混们东游西荡、拦路抢劫。
陆平很怪,跟他一起的小混混都爱抢那些小学生、初一生或女生什么的,他从来不干这个,抢的都是比他高大、比他凶悍的初中高年级生,还从不抢女的。由于这样,陆平身上也总是这个伤、那个伤的,没少挨揍,可他一如既往。
有一天小混混的头把他修理了一顿,打的陆平鼻子直淌血,怎么也止不住。
“你是不是看不惯我们?”小头目问陆平。
平时不太爱说话的陆平只是平静的摇头,小头目又踢了他一脚。
“这人就他妈不是块混的料!”小头目总结出这么一条来。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说的没错,陆平在蛤蟆街混的是越来越差,脾气也越来越沉默,唯一的优点就是讲义气,每次有事都不会搁下兄弟逃跑,就这一个优点,成了他的救命稻草,虽然不合群,可总也有人帮衬着,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直到遇上顾卫东,陆平十六岁时遇上十七岁的顾卫东,十七岁的顾卫东已经有一米八几的个儿了,身材板壮的跟牛犊子似的,不知打哪儿搬来的蛤蟆街,一来就是个霸王。
顾卫东一个人单挑职校邱哥他们一伙的时候,陆平正好路过,他就在旁冷冷的看着。
顾卫东身上已经挂了五六处彩头,可他仿佛不知道疼似的,打的兴起,嘴里也不干不净的,“我操你祖宗的,敢砍你大爷!”
然后顾卫东抬头,看见个有点瘦瘦的男孩子站在路灯下,没啥表情的看着他们这边,顾卫东心里不由得生气,“看你妈的看。”
陆平变了变脸色,甩掉背包就走到顾卫东跟前,看那架势是要跟顾卫东干上一架。
顾卫东还真没看出来陆平那么能打,细胳膊细腿的,可就是耐打,顾卫东小时候被家里送过武术队的,根底非常扎实,陆平是野路子,可陆平出手又狠又稳,顾卫东心想,够能干的。
等顾卫东拿出好一通本事把陆平给打趴下了,叫他求饶,陆平给了顾卫东两卫生球,胳膊快被扭断了,也没哼一声。
顾卫东就乐了,“是条汉子,走,吃火锅去。”
陆平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卫东已经把他拉起来,帮他掸了掸衣服,称兄道弟起来了。
顾卫东不但手底下功夫厉害,也善会拉拢人心,陆平看着顾卫东在路灯下那张飞扬跋扈又笑呵呵的脸,觉得真遇到个人物了。
从此陆平就跟着顾卫东打天下,从蛤蟆街一直打到三通里,打通了五条街。
顾卫东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儿,碾断人的手指头就跟碾个蚂蚁似的,顾卫东这人,能一边笑着,一边对竞争敌手下狠手,过后又三不五时的送点小慰问品、小吃食小用度什么的。有时陆平看着顾卫东头皮也发麻,可顾卫东对自己兄弟是真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什么都不会拉下兄弟们。
跟着顾卫东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可大哥也不是这么好当的,这人一多,生计却发了愁。
就靠点小打小闹,小偷小摸,怎么照顾得来这一帮子十几个弟兄?倒是陆平的脑子活络,有一天跟顾卫东说,他老看见暗巷子里头有人倒毛片,那些小贩能拿到货源,他们也能,把这五条街的地下小贩都赶跑了,他们弟兄接手,搞不好是个路子。
顾卫东一听就笑了,直拍陆平的脑袋,“倒腾这个?是不是想马子想疯了?”
老大一通话惹得一帮弟兄们哄笑一气,陆平听了这话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结结巴巴的,“胡,胡说些什么!”
可生意却做起来了,顾卫东讥笑了陆平一番后,居然很认真的考虑起陆平的主意来了,第二天就风风火火的开始堵小贩,从小贩嘴里撬情报,知道了几个地下窝点,硬逼着其中一个小贩带他们走了几趟,然后开始风声水起,像模像样的倒起了毛片生意。
手里进进出出那么多货色,那帮兄弟自己当然也要开荤,那时就顾卫东租的那七平米小矮房里有个录象机,还是大伙凑钱买的,因为要做生意。
带子拿回来,先要验货,顾卫东总是亲自验货,开始时不让别人插手,可大家忍不住好奇,近水楼台,那还能不看?这一看就看出毛病来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小毛头,被这带子一撩拨,就都动起淫心来了,看的时候有把顾卫东家地板给看脏了的,顾卫东好一通骂。还有的实在忍不住,主意打到晚上那些在外晃荡的女人头上去。
结果一个个的都被顾卫东修理了,“不长进的家伙!腰包里进点子钱也被鸡巴给倒腾光了!”
顾卫东越想越生气,又抓住陆平质问,觉得他出了个馊主意,陆平看看顾卫东,再看看大伙儿,很平静的说,“这都能闹出一窝事儿来,你们算出息的。”
听陆平这么一说,顾卫东哭笑不得。不过新鲜劲儿一过,倒也没事了,该把马子的把马子,该找野鸡的找野鸡,顾卫东觉着人心开始收拢,生意也开始上轨道了。
有时顾卫东也让陆平验货,陆平手脚快,每卷带子看个十分钟就能分出三六九等来,兄弟们都知道顾卫东倚仗陆平,大伙儿都把头脑聪明的陆平当个军师那么看。
有一次据说是进了盘绝好的带子,顾卫东一时高兴,扯来几个弟兄一起看。陆平开始时不肯来,他不肯跟大伙儿扎堆看毛片,顾卫东非要他来。这还是陆平头一次跟众人一起看片子,顾卫东从斜里瞧他,原来陆平和大伙是一样的,也会看带子看得热血沸腾,晶亮晶亮的眼睛里头有了湿气,顾卫东再往下一瞅,那话儿隔着裤子鼓鼓囊囊的。顾卫东心里就痛快起来,自己那话儿也肿得厉害。然后鬼使神差的,顾卫东忽然抓住陆平的手,就放到自己裤裆里去了,嘴里也不干净,“陆子,帮东哥缓缓。”
陆平吓了一大跳,那手立马像碰到毒蛇似的,缩了回来。
这一幕给另外几个弟兄看在眼里,互相打了个眼色,陆平平时就不太爱说话,有点清高的意思,今天倒要看看他清高不起来的样子。结果几个人扑住了陆平,硬是把陆平的手给搁顾卫东裤裆里去了,嘻嘻哈哈的,似真非真的胡闹。
顾卫东原只是一时兴起,见陆平给人扑住了硬来,心里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可陆平那双温温软软的手一碰到顾卫东的要害,顾卫东就舒服的跟什么似的,禁不住用自己的大手给握住了顺着上下摩擦,不多会儿顾卫东居然泄了。
陆平扭在那儿,脸红的跟下了锅的虾子一个色,嘴唇也气得直哆嗦。顾卫东的精液溅了他一手,顾卫东也识相,忙用自己的衣服角给陆平擦干净了,然后不无歉意的说,“要不哥也给你弄弄。”说话就往陆平小腹下面伸过手来,陆平此时挣开了众人的钳制,一巴掌打掉了顾卫东的手,“你们自己玩去!”爬起来就走。
几个哥们笑得直打滚,可再一抬头,“哎哟,东哥,你怎么又硬了?”原来顾卫东那话儿又直起来了,顾卫东讪笑,“这带子真他妈的够劲。”
过了一个礼拜不到,顾卫东带了个看上去挺妖艳的女人到大伙儿面前,“这是莲姐,以后就是你们嫂子了。”大伙儿,包括陆平都毕恭毕敬的叫了声嫂子。
莲姐笑着抿了抿嘴,毫无羞涩忸怩的样子,非常大方的跟顾卫东说,“都给我介绍介绍,以后也好称呼。”
顾卫东嘿嘿笑了一下,从陆平开始介绍起,“这是陆子,我的左右手。”
陆平正抬眉打量莲姐,见莲姐也在打量他,忙露出一个笑容来。
莲姐一看,哟了一声,“头发要不这么乱,这就是个俊俏的后生啊。”
陆平第一次被女人如此夸奖,脸也红了。z
顾卫东看着有些不耐烦起来,狠狠瞪了陆平一眼。陆平心里一咯噔,敢情东哥的女人,不能太造次了,忙收拾起笑容来不敢再乱看。
可莲姐还不放过他,扯着东哥的袖子说,“我有个姐妹,看上去跟陆子真挺登对的,哪天我把她叫出来……”
顾卫东对着莲姐沉了沉脸,“我是大哥又不是保姆,这种事也要管,正事儿还办不办了?”
莲姐见风头不对,立马收住了嘴。
二
这几天下午倒货时顾卫东没怎么见陆平露脸,一时有点诧异,就问手下的弟兄,“你们陆哥呢?”
几个小弟兄挤眉弄眼的,然后就笑的贼兮兮,“陆哥动春心了,有弟兄看见他天天挤到市六女中校门口去。”
顾卫东淡淡点了点头,“也该找个马子了,不过市六女中这种地方,能把上马子?”
第三天下午,顾卫东忍不住亲自去实地观摩了一番。y
只见下午临近放学时,陆平果然在市六女中门口露面了,穿件规矩的白T恤,下面一条黑裤子,破旧的球鞋擦过,本来顶头上的鸟窝发居然也梳理过,露出一张莲姐所说的俊俏的脸,生气勃勃的样子,眼里含着期待,又有点畏缩,乍一看跟个青春期的高中生没分别。
顾卫东忽然想起来陆平也就十七岁,平时看他少年老成的样子,顾卫东全忘了陆平的真实年龄,再摸摸自己的脸,十八岁的顾卫东苦笑一下。
一个穿着校服的短发女生奔向了陆平,一上来就叽叽喳喳个没完,那女生圆脸,眼睛也圆圆的,笑起来很甜,顾卫东隐约听那女生直呼陆平的名字,两人似是十分熟捻,女生掏出一个粉红色封面的笔记本来,交给陆平,陆平则叫她佳佳。顾卫东看了会儿,悄悄走了。
晚上顾卫东把陆平叫到一个小饭店,边给他倒啤酒边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市六女中了。
“那种贵族学校,可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去的地方。”顾卫东拿眼角瞟着陆平。
陆平举着玻璃杯的手抖了抖。
“你那个佳佳——”b
陆平脸色惨白,突然站了起来,那意思,怎么这么隐私的事儿全给人知道了,陆平有点挂不住。
“瞧你,急啥。”顾卫东一把拉住陆平,手底用了三分力,陆平只好又坐下喝闷酒。
老长时间陆平才发话,“她叫霍佳佳,是我以前的邻居,听说我辍学,想给我补课。”
顾卫东听得渺茫,什么补课,什么辍学,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手搭上陆平的肩膀,“那种女孩儿,还是别招惹,走,东哥带你去个地方。”
等到了地儿,陆平愣住,五光十色、霓虹斑斓的,是个夜总会。
“东哥,我哪有钱进这种地方。”陆平扭头就要走,被顾卫东一把拦住。
“今天东哥请客,最近倒腾的那批货卖的不错,东哥今天把钱都拿出来请你还不行?”
顾卫东软磨硬泡的把陆平往里拉,一进包厢立刻点了两个小姐,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顺着趟就贴上来了。
顾卫东见陆平手脚都没处放,脸也臊成猪肝,指着陆平大笑起来,“陆子,你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陆平的脸色说明了一切,顾卫东起身,“得,这个包厢留给你和艳艳,我带小玉出去。”
“东哥,我跟你一起走。”陆平想站起来又被顾卫东给摁下了,“你留着。”
出了包厢门,顾卫东却不急着走,挨在包厢外头,小玉看了抿嘴笑,“东哥,你可真照顾你兄弟,还帮他听动静。”顾卫东回头笑了笑,“陆子没见过世面,我怕你那个姐妹把他给吞了。”
第二天顾卫东跟盯桩似的盯着陆平问昨晚他走后的事儿,陆平死活不肯开口。可市六女中那个校门,从此再没见陆平去过。
顾卫东在床上跟莲姐说,“陆子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脸皮薄,都薄成一张纸了,还怎么出来混。”
莲姐嘻笑,“那你多罩着他点儿。”g
顾卫东鼻子里哼一声,“那是,没我他能撑到今天?”
霍佳佳后来去了北京上大学,大学开学那几天,陆平整个人都是傻傻的、没精打采,顾卫东听有人跟他说,陆平有一次喝醉酒还哭了,嘴里叫着佳佳,听到这儿,顾卫东把手里的酒瓶子砸到了桌上,动静大的没砸出个坑来,把旁边的人都吓傻了。砸完了顾卫东又笑,笑的冷气飕飕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毛片的生意也不好做了,顾卫东他们一伙又打起了走私货的主意,从海边接货不难,难在能接到多少,像顾卫东他们这样的小地头蛇,人家都爱理不理的,顾卫东看了眼红,发誓以后一定要弄艘船来自己运货,不再受这些个鸟气。
可跟走私货一搭边,这地头上的事儿又摆不平了。
蛤蟆街前后十条街,本来都是丧门帮的地盘,这一带的丧门帮主管叫大金牙,三十多岁的一个胖子,很是精明强干。
顾卫东他们拜过了山头,上过了香,还是受磕阻。大金牙打发人来跟顾卫东说了,要做生意可以,只能卖规定的几种货,其他的都不能沾手,只能捣鼓口红啊眼影啊之类的,连香水都不能碰,顾卫东就火了,“他大金牙以为我们是练摊的娘们儿?”心里有了芥蒂,双方的磕碰更加多起来。此时顾卫东手下已经有了百来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最争强好胜的时候,说不过就用抢的。可丧门帮也不好惹,一来二往,小火星不断,只是双方面子上都还压着,没有燎成大火。
中秋节深夜,顾卫东拉上莲姐、陆平和几个亲信到路边的小饭店热闹热闹,正吃着团圆菜,忽然路边亮出十几把菜刀,直直的就冲顾卫东砍过来了。顾卫东怒吼一声,把莲姐推给陆平,掀了桌子就和那些人混战到一处。
一起吃饭的几个弟兄身手都不咋地,结果小店一下子就成了血红血红的战场,顾卫东都杀红了眼,那十几个人似乎也只是冲着他来的,刀刀都紧跟着顾卫东不放松。顾卫东顾着身前,就顾不了身后了,还好身后有人挡着了,回头一看,陆平把莲姐推出去后已经站到自己背后,正背靠背的和对方厮杀。
顾卫东知道陆平是个狠准稳的辣手,有他在身后顿觉胆气大增。
拼了命的困兽比平时更加凶悍,顾卫东也愈战愈勇,陆平又转到他旁边去御敌,正激战中,忽然一把白晃晃的菜刀从意想不到的左后方劈了过来,直劈陆平的脑门,陆平此时和三个菜刀手周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眼看就要被劈到。
一个沉沉的力道硬是把菜刀给挡了,陆平定睛一看,出了一身的冷汗,本该劈到自己脑门上的刀现在斜插在顾卫东的肩膀上。
“东哥!”陆平急了,顾卫东的肩膀鲜血直流,一下子就染红了半边身子,陆平像疯了似的拖着顾卫东往外跑,肩膀上受伤右胳膊就抬不起来了,这下子顾卫东的战斗力几乎被削尽。
“你自己跑吧,”顾卫东喘着气,“我这胳膊算是废了。”
陆平顺手就打了顾卫东一巴掌,“你还大哥!这时候说个P的丧气话。”
等跑出了巷子,陆平扯着顾卫东躲到一个垃圾箱后头,听追击的人跑远了,才松了口气。顾卫东挣扎着坐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陆平此时也已成了血人,不知道伤了几处。
附近有个他们以前来过的地下诊所,号称退休军医的穆老头开门接待了他们。
昏暗的、连牌子都没挂的小诊所里,穆老头一边替顾卫东包扎一边啧啧出声,“晚半步胳膊就真的废了。”
处理好顾卫东的伤口,又来看陆平,脱了上衣的陆平身上也有好几道深口子,鲜血往外直渗,顾卫东再仔细一看,陆平小麦色的肌肤上新伤口叠着旧伤口,多是这几年跟着自己混的时候拼出来的,眼圈不禁一热,“今天几个弟兄都是蛤蟆街的老人了,还好刀子都冲我来,不然伤了老弟兄,我受落不住。”
穆老头拿药水给陆平擦拭伤口,痛的陆平嘴里直吸冷气,可听了顾卫东这话,陆平却笑了,“东哥今天怎么尽说软话,以前你可不这样,敢情中秋节给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