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经过立在门口的小行身边,用奇怪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好笑似的摇头离去。
方奂言这才看见一动不动的小行,“小行——!?”几乎是用扑的跳过去,“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肚子……!?”
“肚子好饿是吧?”小行拨开他要抱过来的胳膊。“好啊,房东大人要吃什么?”
“吓?”看出他脸色不对,方奂言拉住小行的胳膊,把他的身体扳过来看着他的脸。“小行,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放开我!!!”小行激烈地挣脱开他的掌握。“不要碰我!!!以后请你不要随随便便就抱过来!我又不是同性恋!”
方奂言默不作声,垂下胳膊看着他。
“如果你以后觉得无聊想要打发时间,爱找谁就找谁!那么多男人让你挑,反正你跟谁都可以接吻,那就不要再拿我寻开心!!!我跟你根本不是同类人!我们只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要抱来抱去的!!!”
吼完这些话,小行僵直地站在那里,别过头不看方奂言一眼。
那轻落在男人唇角的一个吻彻底激怒了他。
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之前,这些话已经出口了。
难耐的沉默降临,只能听见小行微微粗重的呼吸。
“是哦,也对……”方奂言打破了寂静,小行浑身一颤。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方奂言难得一本正经的说,从小行身边返回客厅里。“是我太随便了,让你留下不好的感觉。我保证,以后不会了,真的!”
小行咬紧了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所以小行,你别生气了!”方奂言没有再碰他,双手合十地拜托,“我今天出去吃晚饭,你先消消气好不好?明天的时候就不要生气了哦!”
小心翼翼的轻声关上门,屋子里就只剩下小行一个人。
他缓缓地弯下身体,蹲在地上。双手抓住胸口的衣服。
好难受……非常非常的难受……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一样的疼痛。
为什么会这么疼呢?在他看见方奂言吻那个男人的时候、在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在方奂言跟他道歉的时候,心脏就越来越疼。
搞什么啊!一点也不辩解、那么干脆就道了歉,其实你只是怕没有人做饭给你吃对不对?反正我这个人所有的用处也不过就是会填饱你肚子的,对不对?
小行在蹲在那里,久久都没有起身。
心情从不太好变成了极度糟糕,然后消沉。
方奂言啊方奂言,你还真厉害,拔了老虎须子然后又去踩猫尾巴!现在老虎随时等着把你剥开皮肉以泄心头之恨,回了家还有恣着毛的猫伸出爪子要抓破你的脸皮……岁数见长,得罪人的本事也见长啊!
方奂言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自嘲地想。
他没去深想小行生气的原因,不想去想也不愿去想。他害怕那些怒气之后隐藏的真相,以及真相带给自己的后果……
甩甩头,他又笑:怎么可能呢?小行是那么单纯正直的孩子,跟自己这种没节操的人有天壤之别,这样担忧起来根本就像是在自做多情嘛!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跟小行的关系应该没有办法再回到从前了。一想起那抱在怀中温暖柔软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就觉得份外的遗憾。
对于方奂言而言,小行就像是跟他完全相反的存在。开朗、正直、诚实、单纯,充满活力。
而且一尘不染。
每次看见小行的脸,就觉得很安心;把他抱在怀里,就觉得很温暖——哪怕他生气一拳头打回来。
南楠曾经跟他说过:“那小子看起来就一脸傻子似的快乐——真羡慕那样的小白!”他知道,南楠跟自己一样,不知不觉中把小行看成一个寄托,在自己还没有完全丧失希望之前的寄托。
还有以前的自己曾经单纯快乐的影子。
心中隐隐浮现出些许的罪恶感,小行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不管是不是他口头上所说的原因,让那么明朗的心境蒙上阴影也是事实。
人与人之间是会互相影响的,一点一滴,在双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尽管自己只是想在对方身上寻求没有理由的安慰,表达方式还是忒与众不同了些……
不管小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已经察觉到了就是好事,不然的话,只会让自己更加无穷尽地索取,也许会带来更恶劣的后果也不一定。
从那之后大概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方奂言一如既往地跟在小行后面喋喋不休地催晚饭,嬉皮笑脸如常,只是不再毛手毛脚。
小行毕竟不是方奂言这样善于隐藏感情的人,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僵硬着脸孔,整日木偶一样演着蹩脚的日常剧。
他太过诚实,不善于对别人撒谎也不善于对自己撒谎。日子一天天过去,自己脱口而出的气话也一点点淡薄了它的真实性。知道方奂言的个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才装出正人君子的样子来到底是在欺骗谁?
小行陷入一种对自己内心的恐惧当中。
他试图从混乱的心情中找出一点头绪来,至少他知道自己发脾气的理由并不充分。可是他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还是控制不住去怨恨方奂言。渐渐的,他发觉了一个事实,他之所以会生气最主要的原因是,原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被方奂言轻易推翻了。
我以为——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很重要。原来不是,那么,你把我放在哪里?
他甚至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在俞心悦心中占多大的比例。比起答案来,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应该在意的对象。
或许,真的应该考虑搬家了。
今天晚上的酒会之后,方奂言就要结束所有OY的工作。这不禁让他好好地舒了一口气。本来今晚的酒会他可以不参加的,这是企业交流会的专场,设计师只管照顾会议期间的场地不出问题就好了,这种名流聚集的高级酒会还轮不到他出场。何况看着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上流社会人士一脸假笑,还不如去酒吧找小男生调情来的好!可是手里拿着欧阳天赐“亲自”给的请贴,他想不去都不行。
方奂言不耐烦地看看手表,离结束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坐在休息室里至少也有一个钟头了,隔了一个回廊仍然可以听见会场里隐约传来的喧哗声。其中肯定有一半是围绕着欧阳天赐发出来的。
他是今晚的主角,皇帝也未必能比他风光。就连把请贴递给自己的时候,那句“请务必出席”都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口吻。
“怎么,欧阳先生想邀请我共渡良宵?”
“有件小事,请你‘帮忙’。
“哦,心理上的忙、还是生理上的忙?”
可惜,这男人现在对他的挑逗性语言完全不感冒,倒是露出一个在方奂言看来毛骨悚然的冷笑:“是只有方先生才能帮到的忙!”
想不出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要让自己帮忙的。
正想着,手机在口袋里嗡地震动起来,显示着从没见过的号码。
“您好?”
那边却是沉默,难道是恶作剧电话?方奂言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是我。”
这下轮到方奂言说不出话来了。
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简单的话语把他和现实隔绝。
方奂言过去尘封的记忆陡然鲜明起来。
好象隔了几个世纪那么久远的陈旧画面在脑海中一幅幅跳跃,然后难以想象的战栗侵袭全身。
低沉、浑厚的声线,好象从来就不曾存在他的生命里,响起时却发觉一直令人恐惧般的想念着。
“宇文……!!!”光是在喉咙中吐出这个名字,就几乎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方奂言把刚刚震惊得绷直的身体缓缓地放回沙发里,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抖得厉害。
“你……在哪里?”
“你猜呢?”像是故意在捉弄他似的,对方轻笑着问。
“……我怎么知道……”几乎快有半年的时间消失不见,在自己以为快要忘掉的时候又出现。如此反复,他似乎乐此不疲。
“西藏。”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方奂言握着电话的手几乎快要把手机捏碎。
这男人在干什么?!故意刺激他玩的吗?觉得掌控别人的心情很有趣?!
“既然不回来,还打电话干什么……”他恼怒地松松因出席酒会而戴的领带。
“……奂言……”那忽然温柔的声音让方奂言心头一紧。“我很想你……!”
轻易地就击溃了他强装的坚强。
弯起身体,深深地垂下头,埋进手臂里,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然是崩溃般的痛苦。
欧阳天赐静静地看着,看着他发冷似的浑身颤抖;看着他求救般地低语;看着他把嘴唇轻贴在已经合上的电话……一直看到他恢复往常的神态站起身来。
推开虚掩的门,用自己一贯的冷静语气说:“方先生,你这样消失会让我很困扰的。” 不去看他惊讶的眼神,转身返回。
方奂言迟疑一下,紧跟上来,“你……一直……”
“什么?”
“不,没什么。”调整了一下呼吸,方奂言语调轻快。“酒会结束了?”
“是的。”欧阳天赐知道他想问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不问了。连自己也觉得没可能,虽然无意,可是居然偷听别人讲电话还一直等了半个小时!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是会顾虑别人心情的人——何况对方还是那个方奂言。
他知道不应该听不应该看,可是他没办法移动一步,连离开都做不到。
欧阳天赐一直都认为人本身存在着多面性,方奂言也不例外,而且肯定比他察觉到的更多更极端。尽管稍微对他这个人比较感兴趣,也绝对没有想要深入了解他的想法。
然而那张痛苦的容颜却带给他难以想象的震撼。
他的目光凝结在那张脸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动。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垂在额头上的发丝,一点点的小细节无一不在说明那人所受的煎熬。
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想要知道他的一切”的想法。
方奂言第三次坐在欧阳天赐的车子里,相同的位置上。
居然连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哦哟——欧阳先生,”方奂言几乎要吹个口哨出来,“原来你也是圈里的人啊,早说嘛。”
不理会他的挑衅,欧阳天赐把一个信封递给他,“把这个给酒吧的老板,告诉他欧阳出现的时候交给他。”
“欧阳?”方奂言接过来,眼睛却一直盯着欧阳天赐的侧脸,“——这样算不算是我‘无意’中知道了你的一个秘密呢?”
欧阳天赐转回头看他,“我的秘密?不,把它认为是秘密的人不是我。”
“可是传出去还是会有人头疼的是不是?”
“……”
歪着头看着那个若无其事的单眼皮男人,欧阳天赐无声地微笑。方奂言也看着他笑,然后发觉对面那张用英俊来形容都觉得侮辱其美貌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
“方奂言……你试试看……”
轻慢的语调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可是皮肤上感受到的吐息却是冰凉的。方奂言当然没傻到想要拿这个去勒索他,也知道他根本不在意这个所谓秘密的价值。
名叫欧阳天赐的君主,纯粹只是在享受居高临下掌握一个人的快感而已。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方奂言打开车门。“那我换别的要求——请我喝杯酒总不过分吧?当然不是在这间。”欧阳天赐一颔首,表示默认。
“那,十五分钟后,那边的KRIL见。超著名的白金级酒吧,绝不会辱没了你欧阳先生的身份!”
没有忽略话语中些微的讽刺,欧阳天赐却没有生气。
几十分钟前方奂言给予他的震撼仍然没有消失,渐渐地使他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渴望。
那张脆弱的苍白脸孔,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媚惑气息……完全不同于女人的柔媚,以男性的肉体和灵魂传达着低沉苦痛的悲鸣。
欧阳天赐在那一瞬间,汹涌而出的感觉并不是怜惜,而是凌虐欲。
想看那个男人更加痛苦的姿态……
并不是出于憎恨和仇视这样单纯的感情,他清楚的知道,那里面包含了情欲。
根——本——就——是——变——态——
方奂言这个男人简直就是天生来考验他的存在,三番两次扰乱了他的步调!这让欧阳天赐头一次对自己的想法产生质疑,头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
不可以……主动权一向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细长的高脚杯,直到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
对上一双带笑的丹凤眼。
“十五分钟,准时吧?”方奂言刚一落座,就跟调酒师报了一长串酒名。在面前一字排开,至少也有六、七杯。各色各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属于烈酒。
“别误会,不是我自己喝,也不是要你喝。”方奂言饶有趣味地端详着面前颜色各异的液体,“像我这样的小市民能借欧阳先生的光来一次这里,估计也就这么一回。这些都是这里的招牌酒,贵得要死!稍稍宰你一下不介意吧?”
也不给欧阳天赐说话的机会,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芝华士,推过去一杯暗红色的酒。“这个是最著名的!我尝过一次,保证好喝!”
冷冷地看着他兴奋的表情,欧阳天赐又把酒推回去,“我不喝调制酒。”
“尝一口又不会死!真的很好喝啊——!”方奂言一副“你不喝我就一直劝到你喝为止”的架势。
眉峰微簇,并不是因为不高兴。而是看见了对方简直可以称之为幼儿化的语气和表情——这个男人总是可以不断地带给他意外,欧阳天赐略带无奈的把酒杯放到唇边。
没有在酒吧里耗费多长时间,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停车场走去。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欧阳天赐稍微松了一下领带,总觉得有点气闷,难道是酒的缘故?他的酒量应该没那么差才对……
“多谢,不必了!”
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欧阳天赐也站住。
“你知不知道……我实在很讨厌你……”方奂言依然带着笑,声音却低沉下来。“当然了,我知道你也非常讨厌我!”他慢慢地踱到欧阳天赐面前,仰头看他。
“真奇怪啊,你明明是那么吸引我的类型,可我就是没办法对你有好感!每次看见你心情就差得要死。不过我得承认,现在我是在迁怒,毕竟今晚心情差到极点不全是因为你的关系。可是至少有一部分是因为你!所以……一点点小的恶作剧而已,你一定可以体谅我这种心胸狭窄的小市民的痛苦吧?”
方奂言盯着高个子男人的眼睛,开始一点点的退后,笑容在脸上扩大。
“像你这样的好货色,肯定不会缺女人的!恐怕还都是高级品吧?现在去找一个,绝对来得及……还是你要自己解决?哎呀你放心啦,对身体没坏处的!顶多比平时多做几次而已!”方奂言笑得张狂,“说不定你还要感谢我为你的性生活增加情调呢!啊,我绝对不是在暗示你要跟我上床啦,欧阳先生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这种人呢?更何况,我其实从来不跟圈外人做的!”
黑色的狭长眼睛里开始聚集风暴,“……你在我的杯子里放了什么?”
“………………春药啊…………!”
“…………”
静默之后,没有意料中的愤怒,黑眸中甚至出现了一丝怜悯。
“方奂言,我本来——想原谅你的……”
直到被扔在床上,方奂言仍然不敢相信欧阳天赐要做什么。
被他握住手腕扯回来塞进车里,发动车子在马路上急弛。即使在做这些等同于绑架的行为的时候,这个男人看起来都该死的冷静优雅。二十分钟之后,高贵的匪徒把人质丢到自己毫宅中的床上。
方奂言看着欧阳天赐有条不紊地一件件脱衣服,直到露出如模特般完美的上身,冷冷地问自己:“你坐在那里干什么,难道要我帮你脱吗?”
“欧阳天赐!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没心情用和男人上床这件事来开玩笑。”
方奂言跳起来想要夺门而出,被欧阳天赐一把拦住按在墙上。“又不是处女,别玩这种欲迎还羞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