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的镜里,无意印出我的脸容。我慌张避开视线。不敢看,原来我已不敢看,镜
里的自己。
跪在地上,只是拼命地刷洗地砖。溅一身的泡沫。
有人推门而入。
经过背后的那双皮鞋,鞋底曾经摁在我身上。被亵弄的地方,却记得那鞋纹的触觉,
冷硬,而且羞耻。
我缩在墙角,将头深埋。紧紧握着地刷的木柄,手指有如痉挛。
听着他小便,然后洗手。如我不存在。
我只觉眩晕,如堕在梦境。而后,竟已被他捏在掌里。他掀着我的肩,冷冷地说:“
因因,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只用双手捂着脸,在他掌中低头。不知如何回答,却说:“对…对不起……”
身子被他拎着拖过大厅,踢开门,便推了出来。我跌落台阶,跌在泥里。如被丢弃的
脏鞋。
呆坐在雨里。原来竟落了雨。我一身湿透,却无力爬起。
忽然觉得心好痛。
好痛,孟廷,我原以为不会痛的,我的心。
不知坐了多久,才有力气从泥水里爬起来。很深的夜,不知几时。我一步一步走到门
口,腿却在抖。原来大门已锁,黑沉沉的雕花铁栅栏。我转过身靠在门上,原来手里
还紧紧握着硬硬的地刷。
雨顺着额流过脸颊,缓慢而冰冷。我望着楼上,黄黄的灯影。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
止不住地颤抖,抖得我不知所措。倚着铁门缓缓跌坐。一直坐到天明。
忽地醒来,我茫然地睁开眼。灰蓝色的车鼻便鄂然在我面前。抬头,正迎上车玻璃后
面,孟廷冰冷的目光。
才发觉我原来是一身泥污的坐在路口。慌张却爬不起来。孟廷冷眼看着我的狼狈。我
以手撑地,难堪地挪动身体。
孟廷一把推开车门,我吓得举起手臂缩起身子,“不…不要打我。”
孟廷只是将我从地上拎起,肩骨也似给他捏碎,“为什么还不滚?难道还等着我给你
钱?”
我被他吓住,呆呆地问他,“你…你肯给我钱么?”
“果然是想来勒索! ”孟廷扬手便是狠狠一记耳光,打得我跌在地上。
又拎起我,冷冷地嘲笑,捏住我的脸抵到倒后镜前,“因因,你看看你自己还值钱吗
?”
那是我吗?怎么脸色这样苍白,唇上也沾了泥。
孟廷的手指捏得我这样疼,疼得我快要晕倒。头晕得厉害,眼前开始蒙上雾气。我扳
住他哀求:“求你别打我…不要打我…我不要钱…”
他松开手,我便支撑不住地滑落,跪跌在他面前。
脸还给他握在手里。他冷冷地望着我,一直是那么冷,没有别的表情。
“对不起… 我这就走……昨晚,铁门上了锁……”我从他的手里轻轻挣出来,扶着栅
栏站起身,头这样晕,腿这样软,可在他的目光之下,我不敢让自己跌倒。
4.
茫然地追了几步,我停下来。
原来家人已抛下我。
大街上早已不见了那辆车。人来人往,渺渺茫茫。
我贴着墙根慢慢走。抬起头,才知道自己已站在十字街口。身旁涌过一群和我差不大
的孩子,笑笑闹闹地穿过马路。我便茫然随在后面。
跟了一段路,他们却已不见。身边行人如潮,不知何去何从。橱窗亮起,一间一间,
漂亮崭新如童话里的世界。
我曾熟悉的世界,是每日5点起身为哥哥准备中午的饭盒,把一家人的脏衣服放进洗衣
机,阳台的花草要淋水,妹妹的早餐,养母喜欢在起床之后,所有的家什不留一点隔
夜尘,我要擦所有的桌柜和地板,她是有洁癖的一个人,可是生活这么难。
“小因,我们这样的家庭收养你,又要供你去念书,只希望你有点良心,要勤快点,
要懂得报答。”
从七岁,我已懂得一边哄着妹妹一边踩在矮凳上煮饭。
生活这么难。养母从下雨的巷子口牵了我回来。还只有两岁多的样子,可是不懂得哭
,被人围着站在雨里,眼睛又大又黑,可惜没人要了。她下班路过,挤进来看热闹的
。便翻我的衣袋,有四百块钱和一张纸条。纸条被雨水打湿,字迹已看不清。四百块
,刚好够妹妹两个星期的奶粉钱。
“当时小因穿一条裙子,下巴尖尖,还以为是女孩。是女孩子的话,更懂得帮手做事
。”养母很不甘心。
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不是奢望她喜欢我,只希望自己在这个家里,不是多余的人。
然而他们却不要我了。我今晚要睡在哪里。
反而也无处可去,我便一间店一间店慢慢地看。漫画店,玩具店,运动店,虽然这里
离家不远,却是第一次有时间可以逛街。
看了看攥在手心里的纸币,我鼓足勇气踏进店门。
那里有我一直想要的溜冰鞋。
“呀…快看,好漂亮的男孩!”女店员将最便宜的鞋拿给我,忽然这么说。一旁略为
年长的女人便和气地对我笑笑:“差不多十五岁了吧?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呢。”
我抿了抿仍有半边肿着的嘴唇,脸红起来,“没…我十七岁了。”
大部份的店都差不多要打烊。我这才想起原来错过了去快餐店上工的时间。错过了也
没什么,已经不用再努力赚钱交给养母。我懒懒地踩着街灯的光影,漫无目的的走。
路过的一家饼店,挂出午夜半价的牌子。我便用剩下的钱,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给自
己。
一直偷偷将被捡回来的那天当成生日。
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几天。也没关系吧。
便坐在路灯下,一个人将蛋糕吃掉。
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我照旧去上学。因为除了学校,我不知要去哪里
。
孟廷和杜擎又让人来找我。我却没有理会。
放学后便饿着肚子在街上游荡。
天开始冷起来。冷得似要下雪。我的毛衣太瘦太小,袖子只到肘部。所有的店都关了
门,我只好站在街边任冷风吹。
一辆银亮的跑车忽然刹在我身边。我来不及逃,也不想逃。他们三个跳下车,将我围
在墙角。杜擎狠狠给我一拳,便押着直不起腰的我,推进车里。
我不声亦不响,因为知道逃不过。
杜擎撕开我的衣服,与陈明远一起,将我剥光。又侮辱的将蜷缩下去的裸体拉起来,
两手按在车座顶。问我:“今天为什么不去?”
我侧过脸,对他坦白:“我不想要钱了。”
“笑话,我们有让你发表意见吗。玩还是不玩,少爷们才说了算。”他们大笑,仿佛
我是天下最可笑的玩具。
“知道我们要怎样惩罚你?”杜擎示意陈明远按住我,将一样冰冷的东西套在我颈上
。我伸手去摸,竟是一个带锁的皮项圈,前端连着链子,杜擎一扯,我便随着他的力
,俯脸跌在他腿上。
车停进一处幽深的别墅,我裸身赤足,被他们拉扯着牵下车。又冷又羞耻,我微微曲
着身体。
孟廷回过头笑笑,似在安慰我,“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
走过花园,前面是十分巨大的半露天泳池,他们便停下脚步。我趁他们松懈,便跪低
抱紧身躯,好冷呵。
然而却猛然被人踢落水里。我冷得一挺,手攀上池边,想爬上岸。他们三个,却戏弄
地用鞋底踩我的手指。指尖给踩得青紫,我只好颤抖着退回水里。
杜擎牵着我颈上的链子在池边走,我便不得不划动四肢游动。冷得打颤,牙齿格格地
响。我想停下来,便给勒得窒息。
他们从车里搬了啤酒,坐在池边饮酒笑闹,音响极大声地唱。
我在池里细细地哭。力气就要耗尽,已喝了数口水,沉下去又挣上来。
他们蹲在池边看我好笑,任我挣出水面哀求救命。
被拉出水面,我已是半晕迷状态。但仍感觉他们将我按在碎石地上,轮番干我。那样
的疼痛却令我稍稍清醒过来。
结束之后,孟廷将衣服丢给我,对我说:“起来吧,我送你回家。”
我这才想起我已没有家了。我已没有家了。
“你说什么?”孟廷疑惑地问我。
风骤然剧烈起来。
我哆嗦着穿衣服,半湿的身体,那么瘦小的毛衣根本套不进去,只好胡乱穿上单衣的
校服。跟着孟廷往外走。
风将雨点打在车玻璃上,那么大滴,犹如冰雹。
我让孟廷就停在随便哪个路边,便下了车,朝着一个方向乱走。他的车远了,我才停
步在路口。
雨越来越大,我不停地抹去眼前的雨水,站在路口转身张望。我该往哪边走。
什么也看不清,深夜的城市,四周全水茫茫一片。
5.
在跌倒之前,我看到孟廷的脸。
好怕这个人。
怕他的眼睛,那么冷那么利,让我不知所措。
他走过来,狠狠扯住我的手臂,我被他扯转身,拖倒在地上。
也不敢挣,不敢叫。他竟是将我拖回厅里,甩在地板上。被摔得头昏无力,我只躺在
那里轻喘。他的手摁在我领口,解开两粒钮,便将湿衣自下向上,里外两层一并剥除
。
我蜷起裸露的身子,只听得自己的模糊哀求,“饶了我…饶了我….”
孟廷撕开我的裤钮。他还要做什么?我稍稍清醒,去扳他的手,乞求的望他,“不要
….孟廷….饶了我吧…”
他只冷笑,“你以为你这个样子,我还会上你?”却一把将长裤扯下。
我全身颤抖,看着他。眼前一阵一阵迷蒙。
他拖起我,居然是拖进怀里。我昏昏沉沉,却几乎落泪,手摸到他背后的衣服,紧紧
捉住。
好累,孟廷,不要赶我走。
他抱我到浴室,把我丢进浴缸。滚烫的身体浸入水里,我便尖叫着挣扎起来。居然是
冰水,居然水面上浮了一层震酒用的冰块。
手还牵着他的衣襟,却被他扳开,将我全身摁进冰底。
一忽清醒一忽迷糊。感到他托着我的头,将冰块按在额上。我便侧转脸,又冰又火的
颊寻找着他的掌心,那一点点的温度。
“…饶了我…饶了我吧…..”
“杜擎打得我好疼….带我走….求求你…孟廷、孟廷…”
我醒来,仍在抽噎着,原来刚刚是在梦境。我一身鞭痕和烙伤,扯住孟廷的袖。孟廷
狠狠吻住我,吻得我窒息。却又将我一把推开,我跌在椅上,又摔倒在地,真的好疼
。
在梦里哭得头也痛。
我坐起身,捧住泪湿的脸。孟廷总是笑我太多眼泪,太丢脸。然而往事、现实,反反
复复,教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慢慢地穿衣。原来孟廷没有将我裸着丢出门去。
可是我应该去哪里?回去求那个眼神冷冰冰的中介店老板?
我竟是,连做乞丐都讨不到东西的人。
在门边靠了一会,才有了些力气推开门。同事阿帆见到我,“怎么起来了?好些了?
”我勉强对他笑笑,自己的声音却沙哑无力,“有没吃的东西?”说了便低头,避开他
的目光。
在他眼里,我一定是个卑污下贱的人。
他带我去厨房,有早上的剩粥。我便靠在橱柜边上,慢慢地咽。其实没什么胃口。还
未吃完,他在门边叫我,:“阿因,舒先生找你。”
那个干净漂亮的男子,问我:“你就是袁因?”
我站在他面前,瘦小而且卑微。家佣制服空荡单薄,我又没有毛衣可以套在里面,想
必看起来瘦得可怜。
他靠在沙发上,双手背在脑后,悠闲自得地打量着我,“转个身给我看看。”
我迟疑了一下,慢慢转身。
他却走近,夹着烟的手指挑起我的脸,“可惜这么老了。还想出这么低级的手段来。
”
我被烟呛得咳,挣脱他,感觉自己如此不堪,“不…不是….我没有……” 如何争辩
,都这样苍白。
他笑了笑,在桌上扯了张纸巾抹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仿佛我脏了他的手。
“去车库把我的车子洗一洗。”
我便低声应了,“是,舒先生。”
他厌恶我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我只想这个寒冷冬天有个容身之所。除此之外,别无所
求。
不知是孟廷还是舒扬的意思,辞退了阿帆,却留下我。
那一场病,我好象落下了咳嗽的毛病。不很重,却总是咳。
孟廷过了几天才来。我又是在洗手间刷地,他进来洗手,差不多那天的情形。只是他
没再理会我。
他要离开的时候,在他身后,我低低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谢谢他没有赶我走。
他听到了,脚步顿一顿,似乎要转过身来。
我便瑟缩,“…天气暖一些我一定会走,孟…孟先生。”舒扬不许我再对孟廷直呼其
名。
孟廷重重地摔门而去。我握住刷子的手不停地抖。
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孟廷。如果你要我走,我便走。走去哪里也好。然而你却拖我回
来。我的臂上,青紫的指印,你攥得我,那么紧。
我将额头靠在被泡沫沾得半湿的袖口,细细地咳。咳得流了泪。
客厅里传来啪的一声,舒扬唤我的名字。我慌忙应了一声,对着镜抹了抹潮湿的脸。
走到厅里,却见沙发上的两个人,身体叠在一起,正吻得热烈。
突然撞到这样的场景,我一时不知进退。
孟廷一手拥着舒的背,一手抚他的发,吻得无限爱惜。舒挣开一下,两人相视笑笑,
眼里全是柔情蜜意。孟廷吻舒的眉、舒的眼、舒的面颊,嘴唇轻轻印在那张漂亮的笑
脸上。这才是情侣之间的亲吻吧。
我默默退出来。
舒扬这才看到我,将我叫住,“阿因,把那里收拾一下。”沙发旁的地板上,一只打
碎的咖啡瓷杯。
我俯在地上,拾起碎的瓷片。孟廷的香水味道,混着舒的别一种香,这一天这么冷,
我却可以感受他们的温度。
我却特别地冷。
制服的单裤贴在地板上,一直冷到骨头里。瓷片割了手指,嵌进肉里,我也不敢细找
。血液和咖啡渍一并抹去。
那种刺痛,隐隐地,从手指一直到痛心里。
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根刺刺在哪里。
6.
紧紧抱着早已湿透的书包和毛衣,我栖身于路边的屋檐下。
可是雨那么疾,仍然冰冷地泼到身上来。仿佛一个世纪也不会停。
而明天,明天于我,多么遥远。
想起书包里还有昨晚留下的半块蛋糕,摸出来却早已湿碎,给风一扬,便随着雨水冲
进路边的下水口。
两道车灯穿透层层雨幕,投射过来。车轮卷起的水花渐了我一身。车窗打开,孟廷探
出头叫我:“快上来,因因。”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车灯昏黄的光罩里,摇摇头。
他便踩着水冲过来,狠狠打我一个耳光。然后扯着我摔到车的后座。
孟廷又将我带回那座别墅。
我默默随他下了车,脸上带着他的掌印,可我无处可去。
孟廷搭上我的肩,扳过我的脸亲了一口,手指毫无怜惜地摁到打伤的地方,“冰冰冷
的因因哦。”
他推我进了浴室,两手钳住我的腰,低头在我鼻尖上啄了一下,“湿淋淋的因因真是
可爱。”竟然将我提起来,放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
我又累又饿,不禁攥住自己的衣襟,“不要,孟廷…”
“不要什么?”孟廷挑起嘴角坏笑,“我不过是想帮因因脱掉湿衣服啊。”
被孟廷拨开手,他含着笑,拍在我手上,却是淡红的指印。我缩回手,不敢再阻拦。
听到自己的哀求,低到不能再低,“我…我自己来。”上身的校服已经被他逐颗解开
扣子,脱到一半。
“孟…孟廷?” 我惶恐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