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血舞银沙

　　慕容无忧的院子叫“听竹苑”，里面除了竹楼，便栽满了竹子，不论何时，风吹过，都有沙沙的声音安抚他年轻不安的心，在这里，他不禁感到几丝烦躁，呐喊，几乎破喉而出。

　　淡绿的翠鸟在空中盘旋着，轻盈的飞走了。

　　慕容无忧心里默念着般若密多，这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推门进来。

　　无忧张开眼，转过头，一张灿烂的笑脸便映入眼帘。

　　“吆，无忧。”白衣微笑着道，“有没有想我。”

　　无忧嘴角忽然勾出一个笑意，“有，非常。”他笑着道。

　　白衣一挑眉，“我就说嘛，我很有魅力的。”他微笑着道，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个棋盘，“要不要来玩。”

　　“围棋？好啊。”无忧淡淡的道。

　　“喂喂，你表现的高兴一点，好不好。”白衣一边搬凳子，一边不满的道，“为了这个，我可是很心痛的推掉了慕容与我游城的邀请呐。”

　　“哦？为什么？”无忧微笑着道。

　　“怕你寂寞阿。”白衣微笑着，抬头，近距离看着无忧的俊脸，“你有没有感到高兴。”

　　无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很高兴。”他道。许多年后，在想起，也许就是这句怕你寂寞在冷如坚冰的心上刻下一道深可见血的痕迹。随着心跳，温暖，疼痛。

　　白衣依旧坐在那个黑色的藤椅上，棋盘就那么浮在半空，没有棋子。

　　“我先。”白衣微笑着道，目光所及，落子之处。

　　两个人，不，一人一妖，都是记忆卓绝，天资聪颖之辈，所以这无子棋也是下的激烈无比。

　　从一个人的棋风，其实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白衣棋风，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但每每有危险时，总能从容化解。慕容无忧，就显得激进了些，跳跃的思维，往往妙招频出，果决地手段，弃车保帅毫不犹豫。不同的风格，激烈的对撞，一时杀得天昏地暗。

　　“我又输了呢。”无忧微笑着道。

　　“那是当然，否则这一千年，我岂不是白活了。”白衣得意地笑着道，一边从袖子里摸出颗水果啃起来。

　　“你在吃什么？”慕容无忧好奇的问。

　　白衣的水果是黄色透明的，软软的却一点汁水都没有。无忧从未见过这种水果。

　　“这是夭妖果。妖怪吃了，可以保持年轻容颜的保健水果。”白衣微笑着道，“这是妖界的特产。”

　　“永葆青春，这种水果在我们这里就是仙药了。”无忧微笑着道。毕竟谁都想长生不老。

　　“不。”白衣微笑着道，“人是不可以吃的，这种果实含有妖力，人如果吃了，会变成半妖。”

　　“半妖？”无忧不明白。

　　“半妖，就是不纯种的妖怪，是被妖怪鄙视，又被人类敌视的可怜物种。”白衣微笑道。

　　“妖怪也分血统么？”无忧问。

　　“当然，比人类要严格的多。”白衣微笑着道，“高贵的，纯种的妖族，拥有巨大的力量。”

　　“这样阿，我们人类分的血统似乎都是按照身份来的。”无忧道，“并不是按能力呢。”

　　白衣微笑着摇摇头，不语。人类真是最善于遗忘的种族，现在的子孙都不记得自己身体里流着祖先们高贵纯洁强大的力量之血了呢。不过，这样也好，不是么？

　　白衣淡淡微笑着，“是啊，说起来，现在的最高贵的王族之血，似乎在百年前是平民呢。世事变幻，富贵无常呢。”白衣感慨，他毕竟是个千年妖怪，看多了王朝兴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无忧淡笑着道。

　　“咦，无忧，难道你也有逐鹿中原之心么？”白衣微笑着道。

　　“不。”无忧微笑着道，“我并不想当什么皇帝之类的。”

　　“是啊，当皇帝很累的。”白衣点头，他曾经在皇宫住过，深有体会。

　　“但是，大丈夫生在乱世，理当有一番抱负，扬名青史，不是么？”无忧笑道，眉宇间充满了豪气，骄傲与自信。

　　白衣笑了，金鲤果不是池中物呢。“那么你想做什么？”白衣微笑着问。

　　“只是谋士罢了。”无忧声音低下来，他苦笑道，就这个栏身体。

　　“哦？”白衣不解。

　　“白衣，你实话告诉我，医好了我这个病，我是否也不能练武呢？”无忧认真的看着白衣，问。

　　白衣叹口气，点点头。

　　“那就是了，在战场上纵马奔驰，这一生也别想了。”无忧苦笑着道。

　　白衣看向窗外，他忽然叹口气，然后淡淡的道，“无忧，你可以为你的理想做到哪种地步呢？”他的语气如此的淡漠。

　　“白衣？”无忧疑惑的问，白衣怎么忽然变了个样子呢？

　　白衣转过头，漆黑深沉的眸子盯着无忧，“告诉我，你可以做到那种地步？是否可以舍弃灵魂，不理万人唾弃？”

　　无忧看着白衣，眼睛里是一片冷漠坚忍，“是的。”他道。声音一样的冰冷，“我可以。”

　　白衣忽然笑了，“不愧是木向天的后代呢。”他低声道，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讥讽。

　　“白衣？”无忧没有听清他的话。

　　“哦。”白衣微笑着，“那么，我可以让你拥有强大的力量，最纯种最高贵的妖之力量，但是，你知道自己付出的代价……”

　　“成为半妖么？”无忧道。

　　“是的，半妖，被妖族与人族共同抛弃的可怜种族。”白衣淡淡的道，语气里有种莫名的愤恨。

　　“半妖啊，听起来不错。既有妖的优点，又有人的优点，不是很好么？”无忧微笑着道。

　　“是么？”白衣淡淡笑着道，笑得有几分淡淡苦涩，“那么，好吧，你先泡着，我去准备一下。”白衣说着，走了出去。

　　看着白衣瘦削孤单的背影，他就像着魔一样，忽然就问出来，“白衣，你也是半妖吧？”

　　白衣背影一凝，“你说呢？”他淡淡的道。没有回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样，我们就不孤单了。”无忧大声地笑着道。

　　白衣回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是呢。”他轻轻的道。笑容里透着令人心痛的温柔与感动。

　　无忧在身后笑起来，白衣慢慢走着，脸上是一片的阴冷，心里忽然透出几丝的不舍，但是很快的就被抹去了。白衣，是没有心的。

海神祭

　　天气很好，慕容无怨坐在藤椅上，享受着夏日阳光，他的肩上停着一只雪白的信鸽，他的身边一个青衣小婢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慢慢念着：

　　“已到太行山东……”

　　“哦，都到了那里了，真快呢。”他微笑着道，阳光太刺眼，竟看不真实他的表情。

　　白衣与慕容无忧此时正在太行山脚下缓慢的前行，没办法，谁叫无忧身体太弱呢。

　　不过，白衣似乎也不是很急得样子。

　　“这座山看上去蛮高大的呢。”白衣看着山，感慨道，“我们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

　　无忧苦笑，这座山，他们爬了整整半个月，风餐露宿，他都变得又黑又瘦，白衣居然在这说风凉话。

　　太行山以东的地区，叫山东丘陵。这里地势高高低低的，但并没有很高的山，在靠海的那里有几座，其中一座就叫归云山，而归云山便是白衣此行的目的。

　　有没有听过一个神话故事，关于归云山的？没有？哎，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传说，海里有一个水之神，叫若，他常年居于水之宫殿里，生活的快乐又无聊。有一天，他忽然兴起，就把手在水镜里搅了搅，这个水镜呢，其实就是大海的缩影，这一搅不要紧，整个海洋狂风大作，巨浪滔天，海面上的船只纷纷粉碎，无数的人在海浪里哀号，这也是若的一个娱乐项目。

　　这时，若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随手救起了一个人，一个很美的人，作为自己的情人。当当当，故事讲到这里，就已经可以预见那个很俗的结局了。其实不然，海神无法爱上脆弱的人类，人类的恨意也无法成为杀死的力量。然后呢，海神赐予了人类巨大的力量，来换取一代一代的祭品，美丽的女子。

　　这就是海神祭的由来。哦，跑题了，我们说的是归云山，这个归云山，就是举行海神祭的地方，你明白了么？

　　“也就是说，我们要举行海神祭？”无忧问，“但是那只是传说而已。”

　　“不，有时候传说也是有真实来的，只是他们不知道方法罢了。”白衣淡淡的笑着道。

　　“我们要贡献祭品么？”无忧问。

　　“当然。”白衣微笑着道，“一个美丽的女子而已，捉一个有什么难的。”

　　一个纯洁美丽的女子而已，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白衣的眼里，也不过是人类眼中的美丽小鸟之类的吧。无忧心道，那么，何以白衣这么帮助同时人类的自己呢？无忧看着白衣的侧脸，在那看不到笑容的地方，是透骨的冷漠。

　　那个答案，还是不要问了。无忧叹口气，心中暗道，是害怕现实的残忍么？还是不想期盼的破灭，心里还残存者几丝温柔？

　　白衣转过头，微笑着，“无忧，快一点走哦，不然就只能睡野外了。”

　　无忧微笑着点头，快步跟上。

　　白衣，你那深沉的眸子里，冰封的冷漠，深深的寂寞，又是因为谁？

　　归云山，其实不能称为一座山，它是海边的一座崖。高高的悬崖下，海浪拍打着悬崖，激起满天飞雪。悬崖上，陡峭的，连勇敢的海燕都不敢做巢。

　　就在这山崖半山腰，海浪的上方，有一块凸起的尖尖的石块，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却依然傲立着，那里是靠海最近的地方。

　　“可是，我们怎么下去？”慕容无忧道，他既不会武又不会水，好像不是很敢去呢。

　　“你以为求海神的人都是高手么？”白衣微笑道，“当然是有密道了。”

　　沿着崎岖阴深的山洞，在眼前豁然一亮，耳中波涛轰鸣时，他们站到了悬崖浮石上。

　　海面，蓝的底上白色的巨浪翻滚着，从遥远的天边汹涌而来，狂风，夹着湿咸的味道扑面而来，竟吹得人摇摇欲坠，那喧嚣巨吼，震的耳朵都微微发麻，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这就是海啊。”无忧微笑着道。

　　“是啊。”白衣微笑着道。这就是海。浩淼，狂放，嚣张，自由。这就是海，勇者，君王。

　　“海也有平静的时候吧。温柔的海。”无忧微笑着道。

　　白衣点点头。

　　“但是我不喜欢呢。”无忧笑道，“白衣，你知道吧。”所以在海展示自己狂放时带他来这里。

　　白衣只是微笑着，温柔的海，他也不喜欢。在这个冷酷的世界，连海其实都不需要温柔。

半妖龙人

　　两弯似蹙非蹙黛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佳人，可比林黛玉的佳人娇怯怯的坐在岩壁边，引人无限怜爱。一双水漾的眸子闪着娇羞，担忧，惊吓的看着面前笑得无限温柔的英俊

　　的年轻男子。

　　“乖，吃下去，吃下去就不会有痛苦了。”白衣微笑着，温柔的诱惑着佳人。他的手里是一枚白色的药丸。

　　佳人看着白衣的眸子，眼里渐渐一片迷醉，着魔似的张开樱桃小嘴，把药吞了下去。

　　“真乖。”白衣微笑着，轻轻的拂起她的额发。

　　“白衣？你给她吃了什么？”无忧问。

　　“增加勇气和力气的药。”白衣微笑着道，“这样她才有力气呼唤海神呢。”

　　“呼唤？不是召唤么？”无忧疑惑的问，“上次，你不是召唤出了巫女么？”

　　“那是不同的。”白衣微笑着道，“巫女的力量比我弱，我可以召唤，但是若是海神，只能呼唤了，我是召不出来的。”

　　“哦。”无忧点点头，半妖的力量要比海神弱，那么海神有多强呢？

　　佳人在白衣的诱惑下，走到了崖尖上，张开双手，大声地呼唤起来。

　　“若，若……”

　　海神的名字如同有魔力一般，女子有点尖锐的高亢声音似乎穿透了喧嚣巨浪声，穿过汹涌海水，直抵大海最深处。

　　白衣微笑着立在女子的身边，鲜红的血从他的袖子里滑出，在半空划过一个美丽的痕迹，轻盈的溶进翻滚的波涛里。

　　风更狂，浪更高，在女子越来越高，越来越尖的呼唤声里，大海沸腾了，一个巨浪扑来，浸透了无忧的衣裳，还未撤，又一波巨浪打下，在巨浪里，再也没有天，没有地，看到的是什么？海浪！听到的是什么？海浪！！！

　　“真乖，再大点声呼唤吧。”白衣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地低语，如同情人一般。

　　女子的声音更尖锐，更高亢。那一声声的“若……若……”啼血一般……

　　“对，更大声，即使叫出血，即使会付出生命，在大一点声吧。”白衣温柔的低语着。

　　渐渐的，狂风依然大作，浪却退了下去，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急剧的旋转着，蓦的刺一般突出一个水浪把白衣和女子卷了进去。

　　“白衣。”无忧心里一惊，急忙伸手去拉，但是那里拉得到。

　　“白衣！！”无忧站在崖边，大声地焦急的呼唤着。

　　正喊着，忽然一股窒息般的威压席卷而来，无忧不由得一阵心惊，心被巨大的恐惧吞没。

　　海水旋转着，慢慢突出一个水柱，水柱上站着一个非常俊美的男子，他坐在水凝成的王座上，微笑着看着无忧。

　　恐惧，巨大的恐惧。把无忧整个吞没。大脑一片的空白，手在发抖，腿在打颤，心停止了跳动，呼吸，已经不能呼吸。好可怕，好可怕，快逃，快逃，逃离这里，逃得远远的，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这么说着，无忧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慢慢后退，慢慢软下去……

　　若的笑意慢慢变浓……

　　忽然，无忧感到一片冰凉，原来是后背抵在了岩石上，他的心智稍稍有一点清醒。

　　他把身体压在岩石上，死死的咬住牙，冷冷的看着若，身体依然颤抖着，心里依然是浓浓的恐惧，但是他眸子里充满了不屈，坚韧，没有一丝颤动。他忘记了一切，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心里一个坚定的念头，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也许是一个世纪之久，那股气势慢慢的消散了，大海依旧喧嚣着，但听在耳边竟如此的温柔……

　　“不错，年轻人，虽然是靠着石头，但是能保持一丝清醒，这一千年，也不多见了。”若微笑着道，“那么，年轻人，你呼唤我，想要什么呢？”

　　慕容无忧张张嘴，苍白的唇瓣依旧颤抖着，却无比清晰的吐出两个字，“力量。”

　　“力量？唔，依你的资质似乎不可以成为我的子民呢。”若微笑着想了想，“但是看你意志这么坚定，不给点奖励有点欺负后辈呢，也罢，我就给你力量，半妖的力量。”

　　若微笑着，左手一挥，一股庞大的力量冲进无忧的身体，强行前进的力量蛮横的粉碎着他脆弱的经脉。原本就虚弱的无忧再也受不了那样的痛楚，闷哼一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