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结束后,医生方面也得到同意,宁暗便将葵抱了起来,要带回家去。
“我,我来......”宁默这时才上前说了一声。
“不必了。”宁暗的两眼清澈而有力地盯着宁默,手臂已将葵的躯体接了过来,他低声说,“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
宁默的身体一颤,随后听从地退后一步,跟在宁暗身后,像个透明而无声的道具般。
“你在责怪我吗?”
走回公寓下的花园中,宁暗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话。
宁默似惊动了般,迅速地抬起头,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葵才会中毒的。”宁暗低着头,轻声说,“因为我抛下你,你才抛下它。”
因为一旦被抛弃,就会失去自身所有护卫,自然而然沾上危险,甚至迅速地死亡。
“我......我并不是因为你是宁默,而疏远你。” 宁暗又轻声说。
他所可以做到的解释,只能到这里。
因为宁默曾经是辉,如今被摘去了光明的这层面具,宁暗只是对这一点而无法接受。
“我知道。”宁默说,“暗。”
他朝向宁暗回转过来的清秀的脸庞,微微地笑着。
他知道,真实这种东西,会带给人绝望。
才愿意变成另外一个人。
回到公寓里,在交谈中,宁暗开始问起宁默的事情。
他需要知道宁默更多的事情,以让宁默知道自己对他没有任何迁怒。
宁默的妈妈,很早以前便离开了家庭,听说他有一个弟弟,被妈妈作为分割品而带走了。
“弟弟?”宁暗说,“你见过他吗?”
“那种血缘关系,获得以后只会纠缠不清。我不会见他,因为我的妈妈是说了决绝的话而离开的,那时就已斩断了一切。”宁默说。
宁暗听完他的回答后,沉静了许久。
那天下午,宁暗从学校回来,将制服换下,他等待了片刻,随即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
“今天一起吃晚饭吗?”宁默站在门外说,“我饿了。”
他咧开的嘴角,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
于是,宁暗也笑了。
已经是回到从前了吧。
像是脱下身份的两个人在相处。
吃过饭后,宁默便说要回自己的屋里忙一些事情。
“是要温习功课吗?”宁暗猜想,然后问。
“嗯,是啊......你已经知道了?”宁默诧异地看向他。
“你,真要回拓南念书吗?”
“嗯,我不希望自己的学习程度达不到回校的要求。”
宁暗为什么会关心起宁默的决定,并且以他往常所不曾尝试过的干涉姿态与宁默说话,他自己也无从得知。恐怕是——下意识的吧。
他只是在意青诺所说的那句话,“他不惜压抑住自己”。
“为什么又决定要回去?你不是不喜欢学校吗?”宁暗说,“如果是会为难自己的话。”
听到这句话,宁默的身体突然僵在原地,然后轻微地颤抖起来。
像极度压抑着自己的体温般。
宁暗的话语,有关心他的意思。
他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了宁暗。
像是已经极度冰凉的身体,本能而疯狂地想要取暖。于是他的身躯贴近那单薄而温暖的身体后,便停止了颤动。
“不。”宁默低低地重复着,“不会为难。一点也不为难。”
宁暗怔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将自己的手从宁默的怀中轻轻抽了出来,然后,搂了一下宁默。
如果自己身上有能够令人取暖的东西,便应该拿出来。因为,如果他真的需要......
宁默的笑容不似以前开朗,他的眼眸里,也不再出现那种耀目的火焰,这一些,宁暗都能注意得到。
他不想那些都已失去。
在宁暗的手指触到自己的发丝时,宁默却突然放开了手。睁开的眼睛平静而透彻。似乎仅在这一瞬间,他便已从疯狂的意识中抽离。
像是对待幼儿。
宁暗那轻柔的动作。
4章 兄弟的感情
学期的第一轮考试结果放榜,宁暗的名字位居第一,并且,分数上遥遥领先。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学习的。因为中途转学以及有过旷课,落下的课程要补回来并不容易。而且在周围同学的眼里,宁暗对运动的热忱,远比对学习高。莫非他安静地坐在教室里时,其实就是在用功念书?
而在围观在榜前的同学议论纷纷时,宁暗和班上的另几位男生正在球场上。
身高178cm的宁暗并不是篮球场上最显眼的一个,但是几乎场外的所有人都在看他。无法知道他是怎样防守的,但就是没有人可以突破他的位置将球射入篮中。无声无息的形影晃动,竟能致使一个人的防守地位密不透风,像鬼使神差般,对方的球便被截走。
然后他将球传给主攻的同伴,一瞬间,A班便又拿下2分。
一场比赛结束后,场上开始另一场年级间的比赛,宁暗与自己的队伍则停在场边休息。心脏剧烈的跳动声被场内场外的呐喊声淹没,宁暗露出了舒畅的笑容。
赢球后,队员们激动地相互挽手或拥抱,笑声中是一派青春活力的气息。
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冲过来拥抱宁暗,力道重得像要把他的骨头按碎一般。
这一种拥抱,在比赛场上很稀松平常。
同样是男生间的拥抱。
那个拥抱,却很用力,紧紧的,甚至有些颤抖。
似乎要将自己推入痛苦不堪的深渊。
这种感受太强烈,以至于宁暗忽视了宁默之后对此所作的掩藏动作。所以,宁暗也并不曾觉得自己伸手去拥抱宁默有其他的意义。
宁暗回想起今天与宁默晨练时,宁默开朗如昔的模样。
“等会我就去学校报到了,再见,暗。”早晨分开时,宁默笑着这么对他说。
但他一定是遇到了难受的事情。宁暗想。
宁暗转头望了望身后的教学大楼,不知宁默到了没有。
这时,他不经意间瞥到身后所站着的球队望着自己的眼光。
比一般打量的眼光,更增添了几分恶意,嫉妒和肆虐的眼神暴露得很严重。宁暗不以为意地转过了头去。
之后那些人的对话声才传入宁暗的耳中:
“想不到A班少了宁默,仍旧能这么厉害。”
“都是因为那小子,我们才无法得分的!”
“那小子,是谁?”
“听说他是宁默的哥哥。”
“宁默的哥哥?——嗬!那还真是很不巧呀!”
“对了阿彬,听说宁默打算重新回来念了。”
“哦?真的?”被称作阿彬的高个子男生,两眼斜斜地盯了宁暗一阵,然后转过身去,脚步不稳地走下了场地,咬牙切齿般地说了一句话,“那真是,太好了。”
宁暗倏地回过头去时,正巧看到阿彬一瘸一拐走开去的样子。远远看去,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似乎仍旧盘踞在宁暗的身侧,像妄想着就这样把宁暗蚕食了一般。
“宁默可能有麻烦了。”站在宁暗一侧的一名男生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宁暗怔了一怔,然后迅速地拉住那个男生:“你说什么?”
男生诧异地望了宁暗一眼,才说,“那个阿彬是高三生,在学校中的名声很坏,但他被宁默打断了一条腿后,就威风不起来了。你应该看得出来吧,他还是对宁默怀恨在心的。”
教室里,门边的成绩榜前只剩下了一个人影在伫立着。
宁默看着宁暗位于榜首的名字,眼神便开始似有若无地笑着,傲慢的身影也仿佛有了些温热。高挑的身体穿上黑色制服,不羁的长发被剪短,散乱的短发包围着他的英俊的脸庞。于是,他的整个人,就更显得幽深了。
不少人看到宁默的到来,却没有人前去打招呼。远远围在教室里的几个人,在宁默存在的场所中,只能用低声交谈。
宁暗随篮球队回教室里来,身上的白色球衣没有来得及换下,汗水也还粘在身上。因流汗而干净的身体,在阳光下似是洁白而发着光的。
登上楼梯时,突然有一个女生从教室门边闪出,快速地跑到宁暗面前。
“宁同学,你辛苦了,这个给你,擦擦汗吧。”女生的手里举着一块手帕,头微低地朝向宁暗说。
宁暗愣了一下。在他看向女生时,教室的门口同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黑色不容忽视的身影,黯淡无声地站在微风中。宁默站在门口处,看着宁暗和那个女生的背影。
“......谢谢你。”宁暗没有发现宁默的存在,他只是对女生低声说了一句,“但是,我不用这个。”
手帕类的东西,似是贴身物品一般的让女生当成信物,男生却不一定赏识。宁暗也从不违背自己的本意。
女生猛地抬头,脸颊的微红尚未褪去,眼眶湿润地盯了宁暗半晌,随后又冲回了教室。
只是这么片刻的时间,宁暗连那个女生的长相也没有记得住。然后,他才抬头望见宁默。
只用一眼,摈弃了女生,看向了自己。
宁默背倚在阳台,唇角微微地向上扬了扬,然后朝宁暗迎了过去。
“你来了。”宁暗走到宁默身前,说。
“嗯。”宁默转了转身,站在宁暗的身侧,手臂抬了一抬,指尖将要触到宁暗赤裸的背脊,又停顿住,僵硬地收了回去。手指,在那一刻又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他转而看了看宁暗滴汗的额角说,“去打球了吗?”
“嗯,有比赛。”宁暗点点头,看向宁默。
宁暗又说,“以后我们可以一同打比赛了。”
和宁默一同比赛,是宁暗所期盼的。
而其他人旁观的目的,却是宁暗和宁默的“对立”。
宁默跟着宁暗走到他的课桌前,瞟了瞟课桌前的编号,突然,他的唇边咧开了一抹笑容,沾上阳光般的笑容,纯粹而天真。
“原来,你坐这里啊。”他轻惬地说了一句。
除了宁暗之外,所有人都见到宁默在笑。
而宁暗,在那个叫阿彬的人出现在教室外的一个角落时,他便发觉了。
“你为了能回学校来,是不是作了不少让步?”课间十分,宁暗突然说。
宁默坐在宁暗前面的位置,转过身子面向他,“让步?你指的是什么?”
“头发。”宁暗说,“还有,你的个性。”
“我的个性?”宁默定定地看着宁暗。
宁暗被他一看,便转了转脸,取回了刚刚说出口的话,说,“我猜想的。”
“我的个性——”宁默的身子往前靠了靠,趴在了宁暗的课桌上,看着宁暗,然后低声说了句,“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觉,我原本的个性是排斥这所学校的。”
听到宁默的话,宁暗转回头,凝视着宁默。
“我不喜欢这所学校里的人,而且,我有些暴力倾向,不适合于集体环境。”宁默继续说。
“暴力倾向?”宁暗轻轻开了开口。
“对,我还——让不少人残废了。”
宁默说完这句话,就已做好令宁暗厌恶的准备,他抬起身子,挑衅般地面对着宁暗。
“我只听人说起过。”一会儿过后,宁暗说,“但那并不是我对你的了解。”
宁默看了看宁暗,眼里的光芒敛了敛,眼神柔和下来,他低声说了句,“暗......在我面前,没有人谈论过你。”
没有人胆敢比我更想了解你。
宁默一旦脱离宁暗而转开头去,目光便立即变得如利剑般,扫视向周围团绕着自己的眼光,然后再冰冷地转过了身去。
宁暗坐在宁默的身后,如同只能看到事件的背面,所得到的信息,也都是在与最黑暗的那一面相背的地方。
但他仍可以对待宁默,如任何传言也不曾听过一般。
放学回家,他们一同走。
无论是上课下课,或是在路上,回家,都在一起,令人觉得仿佛从出生开始,他们便已是这个样子。
“没有想到——”临近公寓的路上,有几个人影从巷道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人阴声说,“我们这一出马,便能一箭双雕呀!”
宁暗停住了脚步,而宁默在第一时间,则是闪身挡在了宁暗之前。
“我没有看错吧,宁默,你会有护着别人的举动?哈!”阿彬拖着腿,却以凶恶的脸孔朝着宁默与宁暗说。
宁默仍旧冷冰冰地对着前面的障碍。
阿彬在原地绕着圈,继续吐着嘲讽的句子,“如果你哥哥是个女生,我就要猜测,宁大少爷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宁暗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动,盯着对方的那双乌黑的眼眸亦很安静。
而宁默的态度,早在他的拳头冲出去之时,就表露无遗。
“——你再说!!”对方的前奏尚未收尾,便已被一拳击倒,随着一声嚎叫,宁默的一只手还抓在阿彬的衣领,阿彬的脖子却已歪向一边,色彩难辨的凶恶的脸上,此时密布着巨大的羞耻,却没有半分反击之力。
宁默撂下了一句狠话,便不再说多余的警告。他一手抓着阿彬,再以另一只手和双脚对付着另外几个人,灵敏的身手,准确无误的判断力,使得其他人分毫也近不了他的身。
有一个人自知不是宁默的敌手,便转换了方向,向宁暗袭了过去。谁都能看得出来,宁暗那瘦弱的身子——必定也很文静。谁知,那个人刚刚将身体扑向宁暗,便同时像泄了气的气垫般,“啊”地接受了一击,便应声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宁暗用手轻轻一拦,让对方倒在自己身前的地方。宁默回转过头,只是刚刚能看到宁暗收回手的动作。
宁暗的眼神仍旧很安静,仿佛没有见到任何血腥般,仿佛,眼前挣扎纠缠的几个身体,只是空气一般。
从小在宁家族长大,便一定能有习武的体格,而且会有不俗的身手。
宁默只是忘记了,宁暗也曾是家族寄以重望的长孙。
或者说,他不愿意记起。
所以,宁默现在同样故意地忽视宁暗的自卫能力,他丢开了手中的阿彬,重新回到宁暗身侧,依旧以保护着他的姿势。他不注重宁暗的反应,也不理睬别人的眼光,仿佛只是想保有这一个地位而已。
能得以保护宁暗的地位,以及在所有人都伤害他时,成为他惟一能够接近的人。
宁暗依旧处于宁默的背后,却仿佛可以穿透那张背,看到其中透明的东西。
他看到阿彬朝身后的巷道使了一个眼色,随后那条残废的腿,开始向一旁移动,恶毒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宁暗张了张嘴,想唤住身前的宁默,他轻轻地开口说了一个字:
“默”。
然而宁默没有听见。他此时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犀利,他的身体,比任何时候都容易暴动,同时,他的缺口也是随处可见。因为他所移动的每一步,都以宁暗为中心。这一点,此时,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宁暗的眼睛,因为这一发现而暗了下去。
他想说,不要再打了,默。然而此时的形势并不容许宁默安全脱离这个地方。
阿彬稳定住了自己的双腿,然后又重新开始向宁默的示威:“宁默,你想不想尝尝报应在身的感受?用你的一条腿,换回我失去的那条完整的腿,如何?——”
宁默一拳击倒缠住自己的最后一个男生后,才将双目瞪向阿彬。
而宁暗听清楚阿彬的话后,便睁大了双眼。他已发现从巷尾疾驰出的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擎般冲向宁默所站的方位。
没有任何预兆,宁暗迅速地推开了宁默。
在同一时间,他转身用手拦挡住车上男人手中握着的原要砍下的刀,刀因为宁暗硬生生的阻挡和车轮的继续滑动,而射出了原来的范围。
原想借助摩托车弄断宁默的腿,再用刀解决宁默的性命,此时计划被搅乱,阿彬只有飞扑过去,将刀抢了下来。
宁默根本没有注意到那把刀,他只见到宁暗随着摩托车一同撞入对面墙壁的身影,以及从摩托车车头冒起的青烟。那一簇火苗,与空气摩擦着,发出了令心脏焚烧的声音——“暗!!”
飞奔过去,然后将宁暗陷在车轮下的身体抱起来,轻轻放到一边。宁默毫不留情地抓起车上头破血流的男人,用力的一拳,男人的脸立即被鲜血浸染。
回头顾到宁暗咬牙不语的模样,宁默原有的愤怒便都已化作了灰烬,他轻轻跪下,双手捧了捧宁暗流血的手臂,然后仰头,怒吼了起来——宁暗受伤,就在他的面前,而他没有保护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