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枫————misaya

当理智终于将我从悲伤中抽离的时候，我开始观察眼前这个人。

燕飞的脚步还没有停下来，雨水一点一点地沾湿他的头发，衣服。我则任由他抱在怀里面，一声不吭。其实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出来他前进的方向并不是潮州城了。
他要带我去哪儿？不是去向张顶天邀功？
我有些迷茫，然而马上就不再想这些事情。不是不愿意想，而是根本没有那个精力了。脸上有点发烫，头晕得厉害，还隐隐作痛，根本无法思考。
从小到大，我最恨得就是自己的体弱多病，不但不能和几个哥哥学习武功，就连和他们一起玩游戏都要让人照顾着。稍微剧烈一点的活动也能让我喘上好一阵子。哥哥们自然不说什么，反而细心地照顾我，处处为我的身体着想，可作为一个男孩子，我总是不能习惯这点。

当他终于停下来，我已经不大能分辨眼前的事物了，只是朦胧地记得他抱着我进了一个院子，然后是一间屋子。
“……快去找大夫……”
我听他这么说，便想开口说：不用找了，我就是大夫。可是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累了，实在太累了。心想：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他把我拿去卖了我也没办法反抗，索性就任他摆布好了……
这么想着，全身忽然放松了下来，边渐渐连眼前模糊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起码头不晕，眼不花。我抬手摸摸自己的前额，发现就连烧也几乎退干净了。
嘿，睡觉果然能让人神清气爽，连病也能好。
我这么想着就掀开了蚕丝被抬脚往下床。或许是睡得太久了，口渴得厉害，眼看桌子上的青瓷茶具，就想去拿。可是这像要迈出去的脚却不知为什么怎么抬也抬不起来，结果就是上身已经向前移了，下面的步子却没跟上，身体失去了平衡。
“公子！”
就在我挣扎地想要努力站稳却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屋门被轻轻的推开，进来了一个女子。她见我这样子，吓了一跳，立时惊呼着放下手中的东西扑了过来。
“公子怎么不在床上歇着？您的病……”
我赶忙摇手打断她，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
这人倒是很机灵，见我的动作，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她扶着我走到床边坐下，然后利索地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等温度适中才递到了我的手上。
“谢谢。”
我边说边接过来，因为实在渴得厉害，也就顾不上什么喝茶的礼仪了，一杯香茶咕咚咕咚几下子就进了肚。她见我这个样子，早就恭敬地捧了另外一杯站在一旁候着，见我手里的茶杯空了，便拿她的那杯来换。这次我连谢谢都没有说，茶杯拿到手里，立刻就灌了起来。然后她又拿了另一杯来换……
如此来往，大约喝了五六杯的样子，我才说道：“我不渴了。”
于是那女子便把我手里的和她手中的茶杯全都放在桌子上，再转身扶着我躺下。

直到现在，我才定下心来，看了看眼前这人的样子：白嫩的皮肤，大而水灵的双眸，眉如柳叶，朱唇一点，活脱脱一个清秀可人的江南美女。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绿色丝织裙衫，剪裁和身，刚刚好显现出了女子的绝好身材。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我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女子一边服侍着我，一边答道：“这里是云剑山庄，奴家是少庄主派来侍候公子的丫环，赐名碧心。”
“哦，”我应了一声，想了想问道：“你家少主？”
“对啊！就是将公子带回来的人。”碧心解释道：“那天少主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吓人，一进屋就叫人请大夫。我从来没见我少主他如此呢！”
我听了这话，到没怎么在意，心里一直在想：这云剑山庄是什么地方，燕飞怎么会从一个侍卫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少主？从官家的人变成了江湖人士呢？
“公子怎么了？”碧心见我不再说话，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说：“刚才你说那天，难道我已经昏迷了一天了么？”
碧心听了我的话，嫣然一笑，道：“何止一天，公子已经整整躺了五天没有醒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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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放假去上海玩了~所以有几天没有写文~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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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什么？五天！？
我吃惊地看着碧心，两眼瞪得老大。见对方认真地点点头，我暗自叹道：这身体真的是越来越差了，记得从前就算再怎么累我也不会昏迷这么久的。

“公子昏迷的这些天里，我们少庄主可是着急得紧呢，一天来看好几次。”碧心边说边将她刚刚端进来的碗送到我的面前，说道：“这药的材料可是少庄主他特意找来的，大夫说公子身体太弱加上淋了雨，寒气很重，要用星湖幽草去寒气才能康复，少庄主就专程向欧阳世家讨要了一些来。”

我听了这话，心里更加迷惑。我自己也是医者，自然知道这星湖幽草的价值不菲，因为这种植物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极其高，数量少得可怜。这欧阳世家到底有何名堂我虽然不知，但能储藏这种草药恐怕不是极有势力就是大富之家了。碧心说是讨要恐怕也费了燕飞不少心血。这个人从之前的侍卫到现在的少庄主本就让我迷惑，现在看到他如此用心，想他心里面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到叫我不好判断了。

我接过那药，一阵恶臭传来。我心知这便是星湖幽草的独特气味，便痛快地喝了下去。俗话说良药苦口，既然是对身体有益，又是对方的一片心意，我便决不会扭扭捏捏地推辞。
就算我晚秋枫欠他一个人情好了。

想着这些的时候，那药碗已经递还到了碧心的手上。我站起身来对着碧心行了一礼，道：“叨扰多时，承蒙姑娘和少庄主的照顾，在下也该告辞了。”
碧心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担忧地说道：“这怎么行？公子的病还没有好，大夫说起码要连续服用这药十五日方可……”
“不瞒姑娘，在下也是大夫。”我微微一笑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想我还是清楚的。”
“可是少庄主叮嘱过一定要奴家好好照顾公子的，公子这一走不是叫奴家难做么？”
“少庄主的美意在下心领了。既然是对不相干的人都能如此善待，想那人也不会因为这个危难姑娘的。”我想了想，又道：“替我谢谢少庄主的好意。”
见我抬脚要走，那碧心飞快地放下手里的碗，拦在了我的面前，道：“公子不如等我家少庄主回来之后，当面向他道谢。”

我见这碧心此时双臂张开挡在我面前的样子有些为难：这女子显然是练过武功的，而且身手定不普通。我其实早就发觉碧心虽然自称丫鬟，却全然没有下人的卑微和毕恭毕敬，身上时时刻刻透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率真。想必是这云剑山庄的主人平时也没有把她当下人看待。现在看她的姿势我心里更加笃定这一点。

“姑娘到底是谁？”我忽然问道。
被这么一问，碧心呆了一呆，马上回应：“奴家是这山庄的下人，被少庄主安排来伺候公子的呀？”
我轻笑：“姑娘虽然刻意学下人的语气，还假装恭敬的样子，可是一举一动间流露出来的气质和说话时的口气还是能看出来姑娘并非普通丫鬟。”
那碧心不应，我便继续说道：“再加上姑娘身上的武功底子……”

“原来晚秋枫先生不但看病看得好，连看人也如此准确！”
我正说着，被一个声音打断。抬眼看向门口，见站在那里的正是这云剑山庄的少庄主。
那女子见了他，便也不再装下去，对着我古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然后转向了燕飞叫道：“哥！”
原来是他的妹妹！我暗自一笑，心想：真是个刁钻的丫头。
“霜婷，你先下去。”燕飞摆了兄长的姿态对那女子说道。原来她的名字也不是碧心。
霜婷见燕飞一脸严肃的样子，也不开玩笑，只是走到我的旁边轻声说道：“我刚刚说的关于我哥的话可不是假的哦！他真得很关心你！”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你要走！？”燕飞显然看出了我的意图，冷着一张俊脸问道。
我毫不隐瞒地点点头，说道：“既然你来了，我正好当面谢谢你的照顾。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现在看来，这人当初把我从包围圈中带了出来并不是为了向张顶天邀功。虽然我不知道他以一个山庄少主的身份为何要屈身去做张顶天的侍卫，但现在看来，他对我确无恶意。想那天若不是他……这么想着，我又想起了坠崖的誉儿，心情一阵低落，不再说话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想太多。”燕飞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表示安慰：“你要去哪？”
“还没想好，”我说出这话来，也轻轻一笑。此行下山的目的是为了找到我的几个师兄，把师傅的临终遗言和要我带给他们的东西送到他们手上，但是我虽然和他们一起长大却从来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因此要想找到他们只能凭着各种蛛丝马迹，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缘分了。
燕飞听我这么说叹了一声道：“既然还没想好，何不就留下来住上一段，养好了身子再走？”
我摇了摇头，婉言拒绝。
虽然困难，但我还是希望能尽快找到他们，将师傅的话传给他们。而且我自己也很是想念他们：气宇轩昂的大哥嵘，优雅美丽的二哥齐还有天真可爱的三哥光。我知道的只有他们的名字，至于姓氏也是全然不了解的。
燕飞拿我没办法，但仍然不放弃地说道：“可是你现在身体刚好，大夫开的药都没有吃完，就这么上路恐怕还是要病倒的。”
我听得他那关切的口气，心中一阵感动，想起刚刚霜婷和我说的话，更对这燕飞有了好感。

“少庄主放心，在下的身体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已经习惯了。”我边说边微笑：“就算服用再多的星湖幽草也不可能全好，还是留着这么珍贵的草药给真正需要的人吧！”
我说完，等着他回应，怎知那燕飞不知中了什么邪，看着我的脸发呆，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我的话没有。出于礼貌，我也不好就这么走人，于是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说道：“燕大侠？”
“恩？”他终于有了反应，道：“你叫我什么？”
“燕大侠啊！”
他迷惑地看着我，半晌说：“我不叫燕飞，那是假名，我的真名叫贺霜毅。”然后没等我回话继续说道：“你以前从来没听过云剑山庄的名字么？不是我自负，就算不是武林中人，也很少有不知道云剑山庄的少庄主名叫贺霜毅的。”

原来这云剑山庄如此有名！我暗自叹道，可惜我从小在山上长大，刚刚下山，对于江湖中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概不知。于是，我老实地点点头。心里更加奇怪，既然他如此出名，怎么会去做那败类的侍卫？
贺霜毅想是知道了我在想什么，道：“我到那张顶天的府上是……”
“你不用解释。”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毕竟是个外人，而且不是江湖中人，还是少知道些为好。”能让他如此屈尊的事情，恐怕不是小事，我不想惹上部必要的麻烦。
贺霜毅也明白我的意思，便不再说这个了。转而问道：“我后天要启程去京城，既然晚秋先生不愿意在敝庄久留，又没有明确的去处，何不与在下同行？路上若是有什么不测，也好照应。”
我听了这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先生不必怀疑我，”他解释道：“我若是要对先生不轨，早就下手了。”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坦言。
“哈哈！”贺霜毅听了爽朗地笑笑，说道：“恐怕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了吧？不瞒先生，第一次见到先生，我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呢！”
“原来如此。”看着眼前这人大方爽快的样子，想到他对自己的照顾，我也不再犹豫，道：“就依少庄主所言，要继续麻烦您了！”
“叫少庄主太见外了，不如就叫我霜毅好了！”
“好！”我也是爽快的人，见对方如此也道：“那你也叫我枫吧！”
接下来两个人聊了聊，不知过了多久，贺霜毅担心我刚刚醒来，身体还不太好，就让我这两天好生休息，准备后天上路。我点点头，送他除了房间，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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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们两个人一路向北方走得都是官道，这是他的提议，我猜多半是因为官道较为平坦易行——他是在照顾我。
说起来贺霜毅这人还真是不错。因为考虑到我的身体原因以及不会武功，他特意走得很慢保持和我相同的速度，时时还停下来问一问我是不是需要休息。很多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心疼自己夫人的夫君一般。
“哪个女子要是有幸成为你的妻子，可不是要幸福死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和他也算是彼此熟悉了。因此毫不犹豫地打趣他。
贺霜毅被我这么一说，脸上竟然升起了一阵绯红，道：“别瞎说！”
看到他的这种反应，我忍不住捂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贺霜毅见我如此，脸上红的更加厉害了。他也许知道了即使再说什么也不过是增加笑料，便不再言语，快走了几步。

有趣。没想到这个贺霜毅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有点像我的三哥哥呢！

行走了几天，我们来到了汇川城。这城市虽然并不有名，也一点都不繁华，却是往来京城与南方重镇潮州城的必经之路。因此每天进出此城的旅客商人络绎不绝，一派热闹景象。

“累了吧？先喝点茶水。”
贺霜毅和我在一个看来比较干净清爽的酒店里拣了个雅座刚刚坐定，他就利落地倒了一杯茶水送到我面前。一路上已经习惯了他的照顾，我当下也不说什么客气的话，只是对他微微笑着点了个头表示感谢，就接过了茶杯。

我们随便点了几个菜慢慢享用，贺霜毅知道我不能喝酒，便自己也没有要酒，只是点了上好的菊花茶来喝。
菊花茶甚是清香，我放下碗筷，端起那还冒着热气的香茶凑近了嘴边，双眼闭起来，轻轻地嗅着那菊花香气。

正享受着，我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扎了过来，显然不是坐在对面的贺霜毅。那人发出的那种凌厉的眼光刺得我浑身不舒服。我皱了皱眉，转头看去，发现就在我们坐的位子旁边隔着一条过道的地方，有三个奇怪的人坐在那里：左边的一个面光无须，一脸恭敬，手上动作不停地为中间的人服务；右边的那个身材壮硕的人虽然身着便服，却一看就能知道是个练家子，他神色严肃；而中间的那个人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这边，只见他相貌俊逸，坐姿端正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尊贵。或许是错觉，他的样貌到是和嵘哥哥有点相像呢！这人双目炯炯地看向我这边，看来那道视线是来自他没错了。
我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将头转了回来，继续品茶。看这三个人的样子一定有不寻常的来历，不知这人为什么要如此看我，但我觉得还是不要惹上他们为好。这么想着我抬头看了贺霜毅，见对方也是神色凝重地样子，便知道他也发觉了旁边三人的不寻常。我们两个交换了眼神，当下决定尽快离开这里。

“公子似乎对刚才闭目品茶那人十分感兴趣？”
就在晚秋枫和贺霜毅结账出了酒家门口，三人中左边的那个人便开了口。他跟随这个人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凭着他做随从的经验和机灵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的主子对刚才那人的兴趣相当浓厚。
中间的被唤作公子的人点点头，随即对着右边那人用不容拒绝地口吻淡淡说道：“穆青，你去查查他。”
果然如此！
左边那人听了这话和穆青对视一眼，暗自叹道：自己的主子什么都好，就是贪恋美色不分男女这点让人无法接受。怎奈主子就是主子，何况眼前这人还不是一般的主子。
看来又有一个人要倒霉了。

我和贺霜毅离开了那酒家的时候天色虽然还早，但考虑到从这里到下一个可以住宿的地方距离还远，天黑之前是绝对走不到的，就找了一间旅店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