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有为奇给作的批注,不懂了再问我!”我道,心想小弟买这本书藏并将之在我这里避祸的时候才不过十六,用词遣句还算平浅,应该容易理解,于是便埋头于自己的“肚里刚”,再不言语。
当是时,日正当午,两人背靠着各自,埋头苦读,于陌生领域叹为观止呼吸翻覆,间或我也会想,若捏捏红是女人,或我是女人,那么个中也许便无需如此辛劳,如此莫名其妙,于是叹气,不可能没有懊恼。
“大为……”捏捏红抽空换了我一声,潮酱着整个五官,“你来看看这句,又没图又没批注的,到底什么叫‘她在死去底浓腥大海里洞水逆流,追逐波涛汹涌底战栗?’”
“哦?”我疑惑,思考了片刻,刚想回答。
却就在那个瞬息,西方波涛汹涌的浓腥热浪里突然切入一道缓慢、凝练的杀气,有意无意之间,如深渊,横梗在山谷彼此面前。
我骤然警觉,捏捏红簇身而起。
“谁?!”他喝。
我抬臂施力,将手中的丝绢书激射而出。
刹那,梅花变作蝴蝶,蝴蝶变作利剑,开合的利剑疾速飞跃,在不远处那人手里云山万叠般入鞘,又重新变作书页。
摩罗的新任国王燕孩孩笑眯眯站在前方,他看了看我,看了看捏捏红,又看了看书,一张典雅的异族面孔在与生俱来后天训练得出的杀气里,显得忧郁,且缠绵。
“你好,舅子!”他说,平上去入,音节铿锵,虽是只身,身后却一片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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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舅子!”他说,平上去入,音节铿锵,虽是只身,身后却一片尘土飞扬。
我以曲线的弧度慢慢站立而起,直面那满脸蓬飘心意不明足以破阵的远客,对峙间,花泽、水泽、山泽、树泽统统泛出股接近反刍的倒影,隔着薄暮,淡而生疏。
燕孩孩努力微笑,手里的淫秽画册闪耀其间,对应着他袖子上白花花的美女更衣图,对应着他那杆纤细却致命的春风不度忘归枪。
“巴里底又是你!到底有何贵干!!!!”捏捏红终于认出了曾经背他一程的长工,哗然大怒,挡在我面前年少气锐。
燕孩孩道:“舅子久阔,山清水秀,别来无汉,”
我皱眉头,恨恨拂袖,“你不是说不再纠缠!”
他不语,仿佛听不懂,只是笑得有些个意味深长。
捏捏红道:“兀那厮!靠后!将书交还吾等!”他的语调有些滑稽,措词相类于某本三流艳情小说,直让我哭笑不得。
于是众人各说各话,各有各的防备,三张嘴三根舌头,绕到软弱灰暗的一个所在,统统萎靡成破口的烧卖。
长沟流月去无声,烈日高枕,燕孩孩煞星嘴脸八面不倒,他笑眯眯道:“舅子,一晌可好?为奇一晌可好?宋女官一晌可好?宋女官底相好儿,一晌可好……”他显然对所谓“一晌可好”四字情有独钟,且自以为掌握得当运用熟练,于是同类项交换乐此不疲无有气喘,一劲道囊括所有生熟面孔,冷热心肠。
我习惯性头痛,间歇难止。
捏捏红气咻咻眼看着对方哗啦哗啦随手翻那些图片裸露、含义露骨的书页,愈发恨上眉间。
三人对峙一阵,彼此关系微妙。
燕孩孩率先叹了口气,他动了动嘴,措词半日后道:“舅子,千里来此,不为旁词,只求舅子你另辟别室,吾欲望与舅子交合私秘处……”
他看着我说完了,认真回忆一番,自己觉得还挺达意,于是满腔欢喜“嗯”了一声。
当场的男性们眼瞪眼,鼻冲鼻。
捏捏红瞳孔暴涨,他一把甩开了男上女下的“大奶子哼哼儿传奇”,反手抄起身后板斧,哇哇大叫:“让你小子说下流话!”一招半势狐死皮不存挟着血雨腥风攻了过去。
我见燕孩孩刹那眯起双目,忘归枪在肩胛处细微抖动,似承不住防御的冲动与杀气,这个人从来都是如此,对爱情范围之外所有,绝不会不心慈手软。
心中一动,却已来不及防备,见捏捏红正义人士怒火滔天,实在怕极他吃亏,左右无法,只得抬脚轻踢其后腰,谁想身高差距地心引力下,我的足尖堪堪正砸上他的股沟。
少年自不会想到萧墙竟会起火,“妈呀”叫了半声,连人带斧子扑倒在尘埃里,旧伤口叠着新伤口,好一会仍捂住膝盖,兜头兜脑呻吟,看得我隐隐疼痛,愈发恼怒。
那厢,燕孩孩若无其事挪开了放在忘归枪上的手指,锐利之气柔软了许多。
我哼一声,勉强压下气,不再看捏捏红,只思绪飞转。
双舌头的宋青与十方儿都不在身旁,历史经验便成了唯一可以参考的翻译,外国人既然能将威胁说成猥亵,能将坦露说成裸露,自然也有本事想出更下流的措词。
记得小的辰光,夫子曾教过————交可以作交谈、交谈、交情、交杯、交欢、交头接耳讲;合可以作合力、合并、合卺、合围、合体、合纵连横讲。
我沉思,“那么,你有事要私下同我谈?”
“对头!对头!”燕孩孩哈哈道,如释重负笑一阵,他看了眼捏捏红,突然自作聪明补充一句:“不过若舅子有意……呃……舅母也可一同交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