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之堕落————含烟

      延青匆忙的低下头，避过欧阳奕闪亮的眼眸，偷偷眨了眨眼睛，将眼里已经快溢出来的泪水生生吞下去。

      欧阳奕最近的态度变化很大，延青不是没有感觉。

      在医院里嘘寒问暖、忙前忙後，体贴耐心的陪著自己天天在病房里看杂志、看画册，自己不理睬他，他就一个人静静呆在一边，悄悄为他削水果、叠被子，甚至是躲在一旁的沙发上看著自己发呆。

      没有半天的不耐烦或者厌倦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情深款款、温柔体贴。

      现在，又背著自己，用尽心思地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家。

      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可以相信？

      延青不敢确定。

      毕竟，当初仙境所有的人都认为吴荪溥是个好男人，温柔体贴专情，但是那麽优秀的男人一样辜负了美丽的青宏。

      何况这个欧阳奕是花名在外的花花公子。

      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他高超吊马子的手段？

      但是，他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底那层冰封的隔阂已经出现了裂痕。

      将延青的行李放到为他准备房间，欧阳奕退回了客厅，将延青留在自己房间里，熟悉环境，思量决策。

      他一个人闷闷的坐在客厅柔软的米色沙发上，从怀里摸出烟，点著，靠在椅背上，默默的吞云吐雾。

      只要延青踏出他房间的门，就意味著最後判决的到来。

      延青是会拎著行李出来，要求离开？还是会将行李放进衣橱里，答应自己留下？

      越是紧张，反而越是对自己没信心。

      窝囊的样子，连他自己都看不过去。

      正在欧阳奕举足无措的时候，延青房间的门打开了。

      欧阳奕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视线立刻注意到延青的手上。

      空的！！

      延青答应留下来了？？？！！！

      骤然的惊讶令口齿伶俐、思维敏捷的欧阳奕也结巴起来：“你……小青你……是不是答应……留下来了？”

      延青垂著眼，慢慢走到沙发旁，看了看欧阳奕焦灼的神情，轻轻嗯了一声，但马上又接著说：“我可以住下。……不过，这座房子，我不要。……你把产权办回给你自己吧。……我一个人住这里，会尽我所能，每月交纳房租给你，等到我自己有了工作之後，我会自己买房子搬出去。……这个条件，你能接受吗？”

      “你……你要搬出去？”前面的一大段都没有最後一句话震撼力大，欧阳奕匆忙间，混乱的思绪只抓住了最後的结果。

      “是，我希望靠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安个家，而不是靠……靠我的恩客……”延青咬著下唇，说出那个让他非常不喜欢的字眼。

      “可是，我不是你的客人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试探性的问。

      “朋友，现在还说不上吧。……不过，我很感谢你帮我治疗好了我的病，也给我赎身、暂时给我一个安身之所。”延青再次避开欧阳奕伤心的表情，狠著心划清两人的界限。

      “……连朋友都还说不上吗……”欧阳奕闪亮的眼睛彻底黯淡下来，灰暗著脸，言语里含著泣不成声的悲哀。

      延青调开头，望著窗外居高临下宽阔良好的视野，以及白云朵朵漂浮的蓝天，“你……能不能……不住这里？”

      欧阳奕顿时被重重打击的一震，黯淡的眼眸更加晦涩。

      仿佛突然间苍老般，从怀里摸出房子的两把钥匙，轻轻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手指指尖微微颤抖，舍不得离开钥匙冰冷的勾环。

      “谢谢！”延青果断迅速的接过钥匙，一边握紧，一边抬头正视欧阳奕：“那麽，我想休息了……你……请便。”

      靠在背後合上的门上，欧阳奕心灰蒙蒙的回头，看了看那白色无情的防盗门，重重叹了口气，移动著沈重的脚步，慢慢走下楼梯。

      门内，延青离开了窥视的猫眼，同样脚步沈重的挪到沙发前，顿时无力的倒了上去。

      无情的赶走了欧阳奕，他那受伤的表情扯动了延青心底那根细细的、却一直发疼的弦。

      心好痛！

      不是发病的那种窒息的痛，而是仿似一根钢丝紧紧捆绑著心脏般一丝丝、不停顿的抽痛。

      收拾好一切东西，也熟悉了身边的环境，已经到了中午用餐的时候。

      看看满满的冰箱里只有牛奶和咖啡、高级红酒，延青只有苦笑。

      这里人生地不熟，别说上菜市买菜，就是厨房里该有的油盐柴米也是一样没有，怎麽做饭？

      看样子，欧阳奕并没有打算今天要在家里做饭用餐。

      正一个人发呆时，门铃响了。

      一个陌生的大婶笑盈盈地提著食盒站在门口。

      “你好，请问是赵先生吧？我是欧阳家的家庭保姆，来给您送午饭的。”

      延青瞪大眼睛，看著大婶变魔术般，从食盒里摆出各色的菜肴和汤，香味扑鼻。

      布置好饭菜，大婶依然笑眯眯的回头面对延青，温柔的说：“快吃吧，一会儿晾了就不好吃了。……这可是欧阳奕先生吩咐我们必须每顿乘热给你送来的。……来尝尝合不合胃口。”

      延青被动的拉到餐桌边坐下，举起筷子，随便挑一个菜，夹了一口放进嘴里。

      “好吃吗？……这个可是奕少爷自己亲手做的哦……还有啊，这个菜是夫人做的，你也尝尝……”

      延青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为什麽给我送饭菜？”

      “当然要送拉，这是少爷吩咐的。凡是家里的菜每一种都给您准备一份，在开饭时间前必须送到您的家里来。……少爷──看样子很在意您的日常生活呢，就连这些日用品也是我陪著他一家家慢慢挑选的。”保姆笑眯眯的眼神里有著暧昧，“我们家少爷喜欢男孩子，这个不是秘密，我是看著他长大的，他的习惯脾气，我最清楚了。……这个孩子啊，是很在意你呢。……”边说，她边观察延青的反应，见他面容有些动摇，赶紧乘热打铁的接著说，“我从来没见少爷对哪家小姐、男孩们这麽用心过。……赵先生，你……不喜欢我们家少爷吗？”

      延青尴尬的侧过身，嘴里掩饰著说：“既然饭已经送过来，我会吃的，你先回去吧。……另外，从下次开始，不要再给我送饭菜了，我自己会准备自己的三餐。”

      “可是，奕少爷他……”

      “欧阳奕那边我会跟他说。”

      “赵先生、”保姆大婶迟疑地，“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家奕少爷？连现殷勤的机会都不给他？”

      延青沈著脸，拒绝回答这种试探性的话：“你先走吧。盒子我会自己洗干净请欧阳奕给你带回来的。”

      送走了保姆，延青回到餐桌边，对著一桌子的饭菜发呆。

      花花公子要讨好一个人，果然手段层出不穷，而且专挑容易击中人心最柔软的地方入手。

      这些精致而可口的饭菜，味道带著这个地方特有的风味，虽然不是延青习惯的口味，但是吃到嘴里，却能从辛辣中感受到欧阳奕煞费苦心的精心安排和照顾。

      日子突然间变得平凡、安定起来。

      每天早上起床，给自己做好早饭，梳洗完毕，用过早餐，就外出找工作。

      以延青现在的学历和能力，要找好工作自然不容易，最多也就是在餐厅里跑跑堂或者茶房里当当侍应生而已。

      这些工作，还没订下来，就遭到每天下午会在家门口敲门探望他的欧阳奕坚决的反对。

      “你好不容易才从那种娱乐场所脱离，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再重新轧到那些地方去。……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练习画画，把手练勤练熟了，准备开学。”

      延青侧著头，每次都将这种霸气的关心当作耳边风。

      然後，又继续第二天的务工旅程。

      而且，延青将欧阳奕从仙境带回来的属於他个人提成的钱全数取出，五万元，数目虽然小，只能当作是这段时间住院治疗的费用，坚持要付给欧阳奕。

      这样的举动，换来的，自然是欧阳奕青筋暴突的一阵狂怒。

      可是，延青总是固执的捧著钱，眨动著企求的眼睛，执拗地往欧阳奕牛魔王般喘著粗气的面前送。

      最後妥协的人是欧阳奕。

      钱，他收下，叹息著，心疼般凝视著延青消瘦的脸庞，将他们公司的员工牌递到他面前：“你从明天起到我公司来上班吧。……当然，不是什麽重要的职位，只是办公室的杂工，但是，总比将你放在我视野外不安心要好得多。”

      延青推开那不知道被多少学子期盼得到的国内数一数二IT业龙头企业“旭阳”集团职员资格证明，淡淡的摇头：“我不想依靠私人关系找工作，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

      “不行！！”欧阳奕的霸气最近有上扬趋势，“我不同意。……说什麽，现在我也是你的监护人，你必须按照我的安排做！！……明天乖乖地在家里等著我来接你上班。好了，没什麽好商量的，走吧，去吃饭。”

      延青还想抗议，被欧阳奕大手一伸，完全搂进怀里，往餐桌边带。

      虽然延青下定主意自己做饭，但是每天晚上欧阳奕都会早早的带著买来的菜，钻进厨房里，一阵忙碌，做出一桌美味的饭菜，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经过营养师精心搭配过营养分配的科学饭菜，强迫延青将它们全部吃光。

      延青抗议过很多次，都是无功而返，最後只得任由他安排。

      工作的事情，也最後以欧阳奕的坚持结束。

      延青穿上了欧阳奕为他准备的正装，跟著欧阳奕步入了旭阳集团公司的总部大楼。

      第一次有正式的工作，带来的新奇比辛苦还多。

      原来上班族每天需要处理那麽多的杂物工作，需要承受那麽多压力和困境，八个小时，总是在不知不觉的忙碌中悄然度过。

      虽然辛苦，但是身边的人却很亲切。

      行政部的大姐们总是带著微笑，温柔的嘘寒问暖，关怀著他这个小弟弟，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也不会忘记叫上他一起分享。

      不时也有其他部门的大姐、前辈们带著喜爱的表情，不时到这边来串串门，东拉西扯的跟他聊天，然後，间或的，会受到一些好吃的零食之类。

      感觉就像是被一大群亲善温柔的人们捧在手心里疼爱般窝心、舒心。

      当然，如果忽略不计那随时会从总裁办里透过玻璃投射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这样的工作，延青会觉得非常舒心。

      一个与仙境那种低靡淫乱的世界截然不容的环境，带来延青从心底对生活的重新热爱。

      不过，时间一长，欧阳奕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时常利用公务之便，将延青叫到总裁办，逼著他吃下一大堆的滋补药、或者他从家里带来的西部汤之类。

      虽然顾忌延青的抗拒，不敢做出什麽亲昵、过分的动作，但只要看到有男同事稍微延青走得近一些，就会黑著脸将延青叫到办公室，一言不发的，猛然将他搂进怀里，死死抱住。

      慢慢的，办公室里有了风言风语。

      欧阳奕男女通吃的毛病，在公司里似乎不是什麽秘密。大家察觉到延青特别受到总裁大人的眷顾，特别是有人撞到延青早上从欧阳奕的车上下来後，两人间关系暧昧的传言瞬间在公司里蔓延开来。

      刚开始，延青紧张的要死。

      要知道，在国内，同性恋还是不被人们接受的禁忌。

      但是不知道是慑於欧阳奕的职务权威，还是出於延青的可爱爱怜，那些谣言里，难听的、刺耳讥讽的东西很少很少，大多都是带著羡慕、嫉妒和接纳的口吻，说著“延青这样的孩子就该被人好好抱在怀里仔细疼爱”的话。

      这里和同样是柔弱却饱受男人们强暴侵犯的仙境，有多麽大的不同啊。

      打工时间总是匆匆而过。

      在延青感叹万千的时候，开学的时间到了。

      延青抱著新领到的书，正式跨进了艺术院校的高中部大门，成为了千万个飞奔在艺术殿堂颠峰道路上的成员之一。

      阔别校园短短一年，宛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