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之堕落————含烟

      医院的检查，漫长而详细。

      延青在欧阳奕的亲自陪同（监视）下，经过了无数医疗器械和医护人员的详细检查。尽管他一见到医院，就忍不住心底发寒，却不得不屈服在欧阳奕严厉的注视下。

      躺在专门为他准备的豪华病房里，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上药过，手臂上打著营养剂点滴，延青长著幽幽的眼眸，无声的望著白色的天花板。

      医生说，他身体表面的伤痕，需要好好休养，於是，欧阳奕马上让人给他办了入院手续，那凝重的模样，不像是受了外伤，而像是得了绝症。

      现在，欧阳奕已经跟著医生去取他今天一天检查的结果了。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延青一个人。

      从离开仙境到现在，延青终於有了第一次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他满脑子想的，却只有“欧阳奕什麽时候会厌倦我？”

      越是想，就越是害怕。

      当欧阳奕推门进来时，他甚至紧张到整个人紧绷的程度。

      欧阳奕面色依然沉重，看著他的眼眸也露出毫不掩饰的忧虑。

      “延青……”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担忧什麽。

      不就是身体被好几个男人性暴力虐待过，有很多伤痕而已嘛，有什麽值得担忧的？

      “你需要在医院里呆上一阵子……放心，费用这边我会承担，你只要好好配合医护人员……。”欧阳奕上前挨著床位坐下，轻轻执起延青另外一只手，牢牢握紧手心。

      “我身体很好，不需要什麽治疗。”延青闪了闪眼睛，逃避著欧阳奕关切的注视。

      欧阳奕喉咙里一阵哽咽，不知道怎麽跟延青讲。

      正如他医生朋友所料，延青的心脏确实有问题。

      一想到医生当时的话，他不免心有馀悸。

      “这是检验报告：心尖搏动增强并向左下移位，心浊音界向左下扩大。胸骨左缘第Ⅱ肋间偏外侧有响亮的连续性杂音。超声心动图显示他左心房、左心室增大，主动脉增宽，——根据以上资料，我们诊断，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疾病——动脉导管未闭”，医生的话很专业。“他这种病症，平时一般都无症状，只是身体比较虚弱，发育比正常人迟缓一些，没有什麽食欲，一般身体比较单薄，这种病人都直至成人後，在剧烈活动後才出现气急、心悸等心功能失代偿症状。有时也会出现头晕、气促、咯血等症状。”

      现在欧阳奕知道为什麽延青总是那麽瘦弱了，原来并不仅仅是因为仙境那种环境和压力。

      “这种病……会有什麽後果？”欧阳奕问这句话时连声音都在发抖，他从来没有这麽害怕过，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拽紧，拧的生疼。

      “若病情进展快或反复呼吸道感染，会造成心力衰竭——而且，很容易由於病情控制不利，发展成感染性心内膜炎。……他现在17岁，按照医学目前研究，他将再有18年平均寿命。一般这种患者一般都会在在45岁前死亡。”

      这句话让欧阳奕整个人如坠寒冰。

      “不能……不能通过治疗治愈吗？”欧阳奕觉得现在他已经手脚冰凉。

      “这种先天病症，手术最好的时期是在3到7岁，但是现在——你的朋友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期，如果需要手术，我们当然会尽力救治，如果手术效果好，手术後无并发症，那麽他的连续性心杂音将消失，但仍可有扩大肺动脉所引起的功能性收缩期吹风样杂音，但这些会随著时间而逐渐减弱。手术後，如果留院治疗，一般来说，几个月以後肺充血会消退，心影缩小，心电图亦能有改善，恢复正常。……手术成功的话，他的身体发育也会趋於正常，呼吸道感染减少发作或消失。他可以恢复常人生活和寿命。”医生拍拍这位平时山崩地裂也不会喜形於色，但现在却已经身体僵硬、全身冰冷，脸色苍白的总经理，“不用紧张，我们的手术目前成功率还是在60％以上。”

      “请尽快给他安排手术！！”欧阳奕的心虽然随著医生的话缓缓落地，但是那些听起来很严重的病状和发展，让他无法安心。

      “那个……手术必须在他身体外伤痊愈、并且调养好了以後……”医生眼中有笑意，“你这位朋友的伤势，应该是收到了虐待造成的，……而且、是性虐待。……你也知道，他身体虚弱，如果不尽快将他身心都调养到比较良好的状态的话，我们不敢贸然手术。”

      欧阳奕忧心忡忡的望著医生，哽著嗓子，肯定的说：“调养他身体的事情，我会尽力。……你们做好手术的所有准备、我需要最好的器械和最好的医生，不论花多少钱，请务必做到手术成功！！”

      刚才的豪言壮语，到了延青面前，欧阳奕却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个依然在抗拒著自己的人乖乖接纳他，配合他。

      延青飘忽而冷漠的眼神让他心慌。

      拒绝、忧郁的态度也让他无从下手。

      要是以前，他或许不会顾虑对方的感受，一味强取豪夺，只要他自己舒服、顺心就好。但是这种态度他却无法用来对待这个让他既心疼又无力的男孩。

      最後，他只得安静的坐在延青病床边，学著看护的样子，默默的为延青削著吩咐人买来的水果，暗自观察著延青的每一个举动。

      对这样软弱无力、瞻前顾後的自己，欧阳奕非常不懈和恼怒。

      原来……爱情会让人变得软弱！！

      外表的伤，在欧阳奕的照顾和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下，恢复的很快，那些交错的伤痕慢慢干疤、脱落，白皙美丽的身体又恢复了以前的纯白干净。

      延青总是默默的接受著治疗，却没有再对欧阳奕假以任何颜色，一张瘦小的一巴掌就可以盖住的小脸上，总是浮现著落寞、迷惘和孤寂。

      欧阳奕留心观察过他很多次，从延青那隔绝尘世般的静默中，他感到延青孤独而冰冷的心上已经筑起了道他无法跨越的墙，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延青的心灵。

      这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让欧阳奕很无奈。

      凝视著无言抵抗著他的延青，脑子里快速筛虑过以往两人相处的一切，他却不知道究竟自己哪里伤害了这颗脆弱敏感的心，自己又该从哪个方向去弥补。

      时间常常在一个静静的躺著无声的望著房顶，另一个心痛的望著他无力失落的景象中缓缓流逝。

      长长的睡了一觉，延青张开眼。

      最近入院以後，大概是身体的负荷全部消失，没有了每晚必须撑起身子出去接客、拼命挣钱的压力，整个身体象突然垮塌一般，变得容易劳累、嗜睡、虚弱起来。

      延青对这样的自己很不满意。

      象往常一样，张开眼，眼睛下意识就会往右侧那张沙发上望过去。

      平时，欧阳奕只要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总是一个人坐在那张沙发上，见自己移过目光，总是露出一种期盼和刻意讨好的笑容，默默的迎上自己的注视。

      延青知道他在表示著他对自己的爱意，也在尽力表达著他会好好待他的决心。

      但是……

      延青不敢相信。

      欧阳奕是出名的花花公子，诚然，他现在是喜欢著自己，但是将来呢？谁能保证将来？现在如果自己心软，那麽将来受到伤害的，还是现在心软的自己。

      不，绝对不要相信这种短暂的爱情。

      青宏用生命换来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今天，这种欧阳奕应该是下班时间的时候，他没有照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等著自己回转的目光。

      沙发空荡荡的，仿佛诉说著延青的自作多情。

      延青笑笑。

      傻瓜，说不定他已经厌倦了这种一味付出而没有回报的爱情游戏，说不定现在他的目光正被那些见了他如同苍蝇见了蜂蜜般粘上来的各色美人美男吸引住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延青心底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闭上眼睛，动了动已经酸软的手臂，上面吊著的点滴跟著摇晃了一下。

      身体已经好了，为什麽还需要打点滴？

      延青不解。

      门轻轻地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慢慢走进来。

      延青继续闭著眼睛，装作沈睡。

      耳边，脚步声停在离自己非常近的地方，然後，什麽东西放在了旁边，欧阳奕似乎在凝视自己睡熟的脸。

      一声悠长的叹息，让延青心弦重重一颤。

      唇上温热的轻吻，小心翼翼，怕惊动自己一般，快速的离开。

      欧阳奕低低的贴著他的唇，声音里充满了发自灵魂深处般悲哀落寞的忧伤：“延青……你什麽时候才会象我们初识时那样专注爱恋的看我？……你知不知道我等的多伤心？你这种冷漠的样子……”

      他哽咽了一下，停住了话。慢慢离开床铺，挨著沙发上坐下来，拿起一旁的水果，挑了一个香甜的梨子，慢慢削起来。

      延青缓缓张开眼睛，默默看著这个被自己不断伤害拒绝的男人。

      欧阳奕专注的削著梨，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可以放心大胆的打量他。

      多久没有这麽专注的观察过他了？

      原来，他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

      英俊如故，却失去了潇洒倜傥。

      深邃诱人的眼眸失去了往日迷人的眩彩，被悲伤和落寞占据著。

      平时总是风流倜傥微笑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唇角有与他不相称的孤寂。

      依然强壮健美的背影显得孤单萧索的静静背对著自己。

      欧阳奕，你也很累了，对不对？

      为什麽不就此放手？也给我们两个一个回归自己世界的空间？？

      何必，把你自己弄的这麽累？

      轻轻动了动，发现身边有什麽东西被自己碰掉了，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欧阳奕受到惊动，放下手中已经削好，正在切成小块的梨子，转过头，露出延青熟悉的温柔微笑：“你醒了？……要不要吃点梨子？很甜的。”

      延青垂下眼，看看地上的一叠散开的书，“那是什麽？”

      “哦，”欧阳奕走过来，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放在他枕头旁边：“这是你在仙境那边的书，那边的东西，今天我给你全部取回来了。……这个、是那个叫康浩然送给你的画册，我想、你应该会想要看。”

      延青看看挨在身边的画册，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欧阳奕。

      他……不再为康浩然的事情生气了吗？

      “谢谢。”延青说的声音晦涩。为什麽要为了他退让那麽多？欧阳奕，你这个傻子，你明知道我不会再轻易被你打动，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欧阳奕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麽话，但是很快又忍住，回过头，将切好的梨子端过来，放在延青方便取用的手边：“吃吧，多吃梨，对肺好。”

      延青没有看梨，将眼光放在了身旁的画册上，咬咬下唇，抬眼望著欧阳奕：“可以帮我把床摇起来一点吗？”

      靠在床上，一手吊著点滴，一手翻动著放在面前小桌子上的画册，延青有种突然想哭泣的哀愁。

      精美的画册上，是他从小追求的世界顶级油画、水粉等等杰作，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空空荡荡的，这是一直渴望握紧画笔在艺术世界里驰骋的手，为什麽到现在依然只能任男人们握在手里，或者随意摆弄。

      鼻子酸酸的，延青赶紧将画册合上，放在一旁。

      欧阳奕敏感的探过头来，想抚摸他的头发，安慰他，却又惧怕延青抗拒，手僵在半空：“怎麽了？……不舒服吗？”

      延青摇头，将眼睛远远投向屋外空旷美丽的医院庭院。

      那边，正有几只鸽子自由地在空地上空翱翔。

      一整天下来，欧阳奕依然没能跟延青说上几句话。

      会客时间到了，他只得反复叮嘱了护士小姐注意事项，一脸怅惘地跟延青说著再见离开。

      靠在自己的保时捷驾座上，闭上眼睛，疲惫揉著太阳穴。

      白天上午的一个商务宴会，汇聚了C市各界的青年精英和名门淑女、商界女强人，环肥燕瘦、衣香鬓影，不乏好几个姿色出色的美人上前来主动邀舞，发出无声的邀请，他都礼貌的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