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可惜,显然有人见不得我这么好命,眼前,突然闪过了一道白亮亮的水幕,一盆冷水当头泼了过来,我只觉得浑身一机伶,人一下子又清醒过来,努力地眨了眨眼,对上了沈静冷冷的眼睛:「怎么样,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你确实比我想的能撑,但是下一次,可没有这么好过的了。」
「咳!咳!」我被水呛得不住咳嗽,「七……」
试著张了张嘴,刚刚牙齿咬得太紧,只觉得脸上的肌肉部是僵的,我努力地作出笑脸:「七王爷,你……你这样的人……咳……咳……何必跟我……这么……这么客气!」
「你有什么好招数,不妨也……都……都使出来,也好让我见识……见识!」
沈静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我会这么不知死活,到了这个当口还敢来招惹他。
「好!难得你这么硬气,来人!给我接著狠狠的打!」
於是鞭子又招呼上来了,紧绷的肌肉刚刚放松下来,—抽之下只觉得比刚才还要痛上几分,行刑的大汉见我久不应允,一声不吭,生怕沈静责罚他办事不力,鞭子下得更急更狠,我的体力大不如前,堪堪数到五十几下,已经坚持不下去,眼中的焦距又开始模糊不清,於是大盆的冷水又一次泼到脸上。
时值秋末,天气转凉,地牢中又湿又潮,实任算不上暖和,我却只觉得身後热痛,倒盼著冷水多来几桶,沈静这次连问也不问,身後的大汉只是不停手的抽打,我渐渐只觉得头越来越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几次又醒过来,心里面到最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我绝不认输!
只听得「啪」的一声,却是鞭子被打得断了。
第九章
管事的大汉忙吩咐下属再去拿一条鞭子来,沈静却显出不耐烦的样子:「老胡,看来是我高估你了,原来你的能耐也不过如此而已,连这么一个人都得要这么长时间。」
他的语气淡漠,那个老胡听著却一脸的惊惶失措,大颗的汁珠不断地顺著脸滑落下来,抖著声音说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一刻钟之内,小的一定让他招出来!」
他显然破吓得不轻,话都说得错了,我又有什么东西要招供的了?
沈静自顾自地赏玩著手里淡墨画出来的销金扇子,不再理他。
老胡转过身来狠狠地瞪向我.
「小子,你很好!我倒要看你还能不能坚持得下去!来人,架炭火!」
一盆红通通的炭火不一会儿就送了过来,飞舞的火星扑面而来,离得好远,我都能感受得到那份炙热,我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你们并不想要让我受伤。」
老胡狞笑:「有很多地方的伤都是看不出来的,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他干这些事显然是驾轻就熟,一个大汉把吊著我手的绳子很上紧了几圈,我的双脚一下子就离了地面,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在我的脚上还戴著拇指粗细的铁链干,随著身体的上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老胡走上前来,一把褪去了我的布袜,露出脚掌,另一只手握著一根被烧得通红的铁条,狞笑着比了比,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了,脚底是人身上最柔软的地方,要是这块烙铁烙上去,不用他们动手,只怕我就要先疼死了、心里不由得一叹:我能挨了这么长时间而没有什么大碍,很大的一个原因在於他们并不想让我受伤,一些能让人受伤的刑具诸如夹棍,藤条之类的都没有用上,可是现在……
老胡笑得得意,眼中现出残忍的神情:「姓楚的!你到底答不答应!?我先说好,你可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要是不答应,等一会儿我的烙铁烙上去,你就是想要反悔都没那个机会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脚,我的脚以一个男人来说,有点过於白小,很难想像能承爱得了这种罪的样子——不过我的身子好像也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後背被打的地方仍在一下下不停地抽痛,是否平时享的福都要在今天补齐?
……铁条真的很烫的样子……
……刚刚我可是对自己说过了什么?反正都是一个死,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反悔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
老胡大声说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眼里的残忍更加明显了:「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答应,我可就要动手了!」
「一……二……」
他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存心加重我的恐惧,我忙止住了他:「等一下等一下!这可是跟我生死攸关的大事……我可不可以好好想一想?一会儿就好,可不可以?」
老胡上下打量我,终於轻蔑一笑:「当然可以,不过你可别让我等得太长了,不然的话……有你好受的!」
一边小声的嘟囔:「像你这种人,我老胡见得多了,就会装英雄好汉,一见了我老胡的烙铁就没辄了,还是得乖乖的听话?」
我装成没有听到他後面的话,很谦卑地说道:「不敢不敢,多谢多谢!」
我的身体刚刚受伤,又被吊在半空,整个人都显得有气无力,说起话来更是嗓音嘶哑,但是还是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来,老胡不屑地看著我的表情,脸上显得更加得意,在他看来,我自然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沈静抬头看我一眼,眼露嘲讽,其中的蔑视几乎能把我融化,随即低头接著摆弄著手里的扇子,再也不看我一眼,我这个人,自然已经不愿同他说话了。留下我跟老胡两个大眼瞪小眼,我当下下定决心,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所以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
「……」
「……」
「……」
「……」
时间一长,还是他先不耐烦。
「你到底想好了没?」
我微笑:「七王爷没有发话,我怎么敢自做主张?」
抬头看向沈静:「七王爷,您说现在这个情况,我是答应的好,还是不答应的好呢?只要你一句话,楚凡全听你的啦。」
沈静放下手里面的扇子站了起来,大笑说道:「这么听话?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那好!我说你还是不要答应的好!本王也很想看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呢!」
他挥了挥身上的袍子,料定我就算没被鞭子打伏,也已被烙铁吓破胆了,已经准备著走人了。
老胡看著沈静高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满脸的横肉乱颤,露出满口的黄牙,也笑著说道:「不错,小子,你今天要是真能忍得下来,我老胡服了你,给你磕三个响头!」
四周的大汉也都跟著笑了起来,一时间,满堂哄然,他们都是逼供的好手,到了这个时候显然都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莫非王族中人都有这么大的自信,就连他的手下也跟著染上了看不起人的习惯?
我看了看周围,大人的叹了口气:「……真是好极了!难得各位这么看得起楚凡,」
我喘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么老胡先生,你已经可以——磕——头——了!」
满屋子的笑声中,我的声音又弱又小,混在其中,几乎听不到,但是此言一出,周围的哄闹一下子都停止了,一时之间掉地上一根针都听得到,每个人都吃惊的看向我,沈静猝然回头,直直的看进了我的眼睛,眼里面有著一闪而逝的怒气,一字—字的说道:「你、在、耍、我?」
「岂敢岂敢!」我笑得吃力,「楚凡只不过是按七王爷的吩咐做罢了……咳咳……又岂敢耍戏王爷?」
沈静看我的目光像是要把我给吃了,想必是从来都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给他难堪吧,这个人,真是自大得让人想要狠狠打一顿,可惜以我现在的身体,只能过过嘴巴上的瘾罢了。
「咳……咳……而且,这样做还有个最大的好处……你们看!」
我盯著老胡手上的铁条,所有人的眼睛都顺著我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么一耽搁,这块烙铁可比刚才凉得多啦!」
一时间,满室寂然。
沈静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老胡更是恼羞成怒,其他的大汉们都是傻傻地看著我,如果说刚刚他们还只是有点惊讶,这会儿脸上的神情可就变得说不出来的精彩,有红有白,万花筒都没这么好看。
这一刻,我无比佩服师父,能在那么长时间以前就看出了楚寒的本质:楚寒果然看似聪明,其实却是个净做蠢事的惹祸精,我的性子,一向懒懒散散,人不犯我,我绝不会犯人;可是人若犯我,我必然要十倍奉还。
三年前,我伤心同门师兄弟们的剧变,一夕之间远赴塞外,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但是现在看来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生死关头,面对沈静这样一个讨厌的人,我的本来面目渐渐又露出来了。
沈静狠狠的瞪著我,恨声说道:「好!很好!楚凡,你是真的很好!我还从来都不知道你能有这么个好法!」
他—口气说了好几个好字,显然是气得不轻。
我微笑著接受他的赞美:「王爷谬赞了,楚凡真是愧不敢当。」
「用不著这么客气!」
沈静的眼里面闪著狠戾的光芒:「你的本事不小,胆量也的确不错,这么侍你,确实是屈了你的材科了!』
「老胡!你不觉得这根铁条实在有点太小了吗?楚先生的玉足格外尊贵,马上去给我打个最大的来!」
老胡汗流得更多了,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连声说道:「有!有!有!小的这就去拿过来!」
连滚带爬地冲向一边,一眨眼的功大就拎回了一条一尺左右长度,豌口粗细的铁块,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拿起钳子就把它塞进了火盆里,真是好可怕的样子……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再度叹了一口气,真是对不住了,你若是聪明,下辈子就不要长在我身上吧。
沈静看著我的表情,笑得更冷,眼神却变得专注起来,不再有不耐烦,虽然是生气,反倒显得兴味十足。
看来平时真是少有人能违逆得了他,偶尔碰到一个,他就当成稀罕物了,他的兴趣显然也很奇怪,非要别人受罪他才能高兴得起来了。
我心里面暗自骂他,眼看著新拿来的烙铁却又被烧红了,老胡再不说话,慢悠悠地夹著烙铁一点点地靠近,存心想要加重我的恐惧一样,眼里面的凶残显而易见,我害他在沈静面前丢尽了面子,他真是恨不得马上就能弄死我了。
我一眨不眨地盯著越来越近的烙铁,连眼睫毛都没有动上一动。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停——」
老胡不得不停了下来,这次他眼睛里面可再没有刚才的得意了,恶狠狠地说:「你还想要怎样!?臭小子,老子告诉你,你要是再敢给我耍什么花样,不用王爷开口,爷爷我就先把你撕成碎片了!」
可怜的人,真是被我给气得语无伦次了,在沈静的面前,竟然连粗话都骂了出来。
「你又是老子,又是爷爷……我到底要怎么称呼才对呀?」
「啪!」
老胡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力道之大,我的头一下子又歪到一边去了,我费力的转过头来,舔了舔唇,小小声的说道:「我也只不过是想要告诉你……」
「你刚刚答应过我,要给我……磕……头……来……的……唔!」
火红的烙铁泄愤一样狠很地印上了我的左脚心,打断了我没说出来的话,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像闪电一样一下子就从左脚传到了头顶,又回流至心脏,疼得我整个心都跟着缩紧,再也没有力气开口了。
突来的疼痛实在太过剧烈,被吊庄中空中,本来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但是我的脚奋力的一挣,整个人一下子向後仰去,头发後甩,力道之强,系头发的绳子都松脱掉,如云的长发一下子像黑色的瀑布一样披散下来,衬著我惨白的脸色,我现在的样子—定像个鬼一样骇人。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已经能够动了,但在这个时候,我却再也顾不到别的,唯一的感觉是疼;唯一的意识被我用来抓住自己想要冲口而出的惨叫,我紧紧的咬住牙,力道之大,嘴里面已经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可是,还是很疼……真的很疼!
我晕过去,又醒过来,然後再一次晕过去……
眼前的黑暗并不能驱散我钻心的疼痛,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几次,脚上的烙铁终於挪开,原本火红的铁块发出青黑的颜色来,竟是已经渐渐变得冷了。
沈静的脸上变得充满嗜血的野性,阴沉沉地望著我,眼里面闪出了一抹异彩:「一声都不吭?看不出来,你还真能挺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