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到这里来?我往竹林深处躲了一躲,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觉得来人的身形体态有点眼熟,京中我认识的人不少,但都是三年前的人了,我心里好奇:他会是谁?
那个人到了我适才休息的地方就不再走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面貌一览无遗,整张脸显得斯文俊朗,眼睛却是霸气十足,我不由得又是一惊:难怪我看著眼熟,这不是七王爷沈静又是哪个!?
这么晚了,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不一会儿,小路上又传来了细碎的走路声,一个白衣人走了过来,身材苗条,面目姣好,却带著一脸的愁容,竟是吴剑琴。
难道吴剑琴终於看开了,已经跟沈静走在一起,今天是要在这里幽会?
沈静走出来迎上前去,「剑琴你来的好慢,我还以为你会不来了呢。」
吴剑琴大惊失色:「七王爷!?怎么是你?阿潭呢?」
「剑琴这话说得好笑,怎么会不是本王?」
藉著说话的功大,他已经把吴剑琴困在了一角。
「可是……明明是阿潭写信约我来的……」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冈为那封信就是我写的。」
「……七王爷你、你这是何意?」
吴剑琴不仕後退,脸上惊疑不定。
「剑琴,我以为我这几天的所做所为早已说得清清楚楚,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我……」
「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你就会发现天下有情人不只江潭一个。」沈静表情诚恳,言辞恳切,吴剑琴脸上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对不起,承蒙七王爷错爱,剑琴感澈不尽,只是剑琴早已心有所属,请七王爷不要见怪。」
「我当真就比不上阿潭?」
「请七王爷见谅。」
「唉,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么?」
「……对不起,七王爷……」
吴剑琴像是不知道该对这样装模作样的沈静怎么办了,期期艾艾地想要解释,沈静却突然一笑打断了他:「剑琴,你的确是个痴情种,不过就是要这样才好玩。阿潭早就不要你了,你到了现在难道还不明白么?」
他本来文质彬彬,这一笑却显山一股说不出的邪魅来。吴剑琴被他突然的转变弄得一愣,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凛然说道:「七王爷,就算如此,这也是我和阿潭两个人之间的事,还轮不到旁人置喙。」
「剑琴说笑了,本王哪里算得上旁人?」
沈静的身子一点点向吴剑琴靠了过去,越逼越近,吴剑琴已经被逼到了一块假山石旁,背靠大石,再无退路。
「七王爷请自重!」
「剑琴,你是明白的,他要是还要你,这一阵子为什么都不来看你?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他说过喜欢我,就是他真的不要我了,我也要他自已来说……七王爷,请你让开,我要回去了。」
吴剑琴的牙深深的陷入嘴唇中,—张脸全无血色。沈静却仍是步步紧逼:「剑琴,你跟了本王,随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而且你不是胸怀大志吗?只要你跟了我,你的那些个才能也都可以施展出来,到时候有我给你做主,谁还敢再看不起你呢?」
「……」吴剑琴低头不语。
我恍然大悟,难怪沈静对吴剑琴这么誓在必得,原来不只是长相,也是看上了他的才学,皇室中人难免会有帝位之争,七王爷沈静,自然不会是个甘於寂寞的人。
可是看吴剑琴现在这样,自然也是愿意的了。权力这种东两,真的就有如此好法?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它?为什么就没有人能够看得破?人若一死,又能带得走什么,值得这么委屈自己吗?
「剑琴……你知道吗?你真的好美,我想你想得心都醉了……」
沈静的头已然慢慢低下,月光之下,满脸邪魅,嘲讽之色更浓。
我悄悄回身想走——我固然不是什么君子,但是也还没有偷窥这种嗜好。
对於沈静和吴剑琴两个,我现在哪一个也不喜欢!
出乎意料的是吴剑琴突然—把推开了沈静,沈静一时没有防备,竟被他推开了两步,脸上不掩诧异:「剑琴,你干什么!?」眼中怒气一闪而过。
「七王爷,承你厚爱,剑琴受宠若惊,但是剑琴早已心有所属,就是他不再喜欢我,那也是我和阿潭之间的事情,不劳七王爷操心。」
「你说的那些个高官厚禄,剑琴苦读十年为的自然也就是这些东西了,但是我却绝不愿意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王爷美意,在下只能心领。」
吴剑琴的眼睛闪闪发亮,一时间竟然是灿若星辰,天上的星月与此时的他比起来只怕也要黯然失色了,银白的月华洒到他身上,更显得他丰神俊秀,器宇不凡,我在竹林中看了,也不由得心中一叹,没想到他竟是个这样的人物,竟有著这样的心思!他原本长得就美,但是美则美矣,却显得稍嫌呆滞,没有灵气,现在看上去却是眼波灵动,宛如神仙中人,
沈静的表情也变了。
他原来只是要拿吴剑琴来消遗,这一瞬间显然却已是心为之动,似他这等人,自然没有什么天长地久,只是这一瞬间的真心,於他己然算是十分难得了。
吴剑琴转身想走,沈静一把扯住他的手,又把他给拽了回来,牢牢地抵在大石之上,眼中闪著嗜血的光芒:「剑琴,看来你还真是不了解我,你这么一说,本王可是更想要你了!」
「……你放开我!」
吴剥琴怔了一怔,像是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开始挣扎,只是他一介文弱书生,又如柯能敌得过身怀武功的沈静?沈静把他的双手用一只手握住高举,抵在大石之上,那块假山石只有半人的高度,吴剑琴被迫身子後弯,整个人都贴在石头上,再也动弹不得,眼睁睁看著沈静的脸一寸寸的俯低,手上开始不规不矩,他却是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侧过脸来,满脸的屈辱和不甘,眼中雾气俨然。
我愣愣的看著,僵在原地,心里告诉自己,跟吴剑琴非亲非故,这也都是是他们自己的恩恩怨怨,犯不著来这趟浑水,要走的脚已经提起来却是再也迈不出一步了,明知道,要是管了这个闲事只怕就此就和沈静结下不可解的梁子,只怕再难脱身,还是慢慢地又走了回来。
吴剑琴固然是所遇非人,但是他以他的为人却不应该受到这样的侮辱。沈静就是权势通天,可也不应该这样把人的尊严如此践踏,贵族是人,平民也是人,没有人有权毁了别人的一生。
而且别人怕他沈静权高势大,我又怕他什么?如果他真要报复,就全冲著我一个人来好了,别说是抓不住我,就是真的能把我怎样,楚寒一人活在世上,无牵无挂无所求,他又能奈我何!?
我不再掩饰身形,步出竹林,轻声笑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两位还真有兴致,这么晚了不去休息,反而跑到这里来装神弄鬼。」
沈静吴剑琴没有料到这个时候这里还有别人,都是—惊,吴剑琴看到是我,更是面红耳赤,羞愤欲绝。
沈静冷冷瞪我一眼:「滚!」
「七王爷真是糊涂了,这里是靖安侯府,并不是七王爷府上,七王爷在这里赶裴侯爷的客人,好像有点不太好吧?」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你是什么样的客人,你自己心里面也有数!」
沈静阴森森的望著我,脸上煞气更甚,我摆了摆手:「要我走可以,只是我要吴公子和我一起走,不知道七王爷肯不肯放人?」
吴剑琴吃惊地望著我,害我差点以为自己长出了三头六臂。
「你凭什么来跟我谈条件?」沈静眯起了眼睛。
「王爷只要能放过沈公子,在下半年之後就送给王爷一幅与那在一模一样的美人图,王爷以为如何?」
半年时间足够我了结此间之事,换个身份,天下间谁又谁能找得到我?有些信用,我从来都是不讲的,我也从来不忌讳承认自己是个小人,而且真小人总比伪君子要好太多。
「你要的条件未免太高了,图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且现在要你的图,你难道就真敢不画吗!?」
「……」真是沈静看人低了!我微笑摇头,「小人不敢。」
「那就快滚!」
依言後退,离他三四步远,他再也碰不到我的地方,我放声大喊起来:「快来人呀——有贼人进府了——」
寂静的夜空中,突来的叫喊格外让人心惊,远处马上传来一阵嘈杂,无论沈静对今夜还有什么安排,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只能泡汤了。
沈静挡我不及,恶狠狠的瞪著我,像是要把我撕成碎片一样:「好!你很好!你真的很好!看来你真的是怕我记不住你!」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明显是气极了。这恐怕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敢视他为无物。
我再退一步,「王爷可要小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
「……王爷不要生气,在下必不食言,美人图半年之後定会给你,这於王爷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啊。」有这个协议在,想来这期间他并不会动我。
「……好!半年之後我等你的画!没有画的话,你就等著拿命来吧!」
沈静盯我半晌,突然间一身怒气瞬间消散,不怒反笑,云淡风轻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回身没入林小,小一会儿已是人影不见。
我怵然而惊:这个人,竟是如此的可怕!
他的怒火我并不害怕,但是他这么快就控制住自己,即使在我这个小人物面前也没有卸下面具,心机之深沉,可见一般……如果可能,我是真的不想得罪他。
望著他远去的方向,我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远处已经有巡逻的下人跑过来的声音,吴剑琴衣衫不整,怔怔地没有反应,我无法可想,只得拉起他的手从另一条道上跑回我的屋子。
这—夜,裴府忙得个人仰马翻,到了天亮自然仍是连贼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第二天才想起来兴师问罪:到底是谁如此大胆,谎报军情? 当然也不会有人承认。
其间也有几次下人来敲我的门要来搜查,看见吴剑琴在我屋里什么也没说就都退出去了——吴公子的地位比我高上百倍,堂堂靖安侯府的下人,没有人没学过看人下菜碟的本事。
吴剑琴在我屋里呆呆坐了半夜,老实说,他这么—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叫人看了真有点沮丧,我可不想费劲得罪沈静救下来的人就这么得了失心疯,那岂不是枉费我难得一见的好心?
好在天快亮的时候他终於开口说话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该怎么回答?
「你知道吗?你抢走了阿潭,这几天我如何能够不恨你……可是为什么你要来救我?还得罪了七王爷……」
「你明知道我没有抢走你的阿潭。」
「如果不是你,那么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来裴府,为什么看的是你?」
「……我承认,他现在确实对我有点兴趣,但是你有没有看过他看我的眼神,他也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玩物罢了,我又怎么会抢得走他?」
吴剑琴怔然:「那……那他还是喜欢……我……了?」
我大叹,感情之事真的伤人如此之深?
「他不喜欢我,可是他也不喜欢你,他看我的表情像是在看玩物,可是他看你的样子又好到哪里去了?你难道就真的感觉不出来么?」
「……」吴剑琴低下头来。
「你真的以为没有江潭的默许,今天沈静会来找你吗?你的魅力有大到他不惜为你和江潭反日的地步?把你送给沈静的人,只会是江潭!」
眼前的人如玉一般,似乎一碰就碎,但是我并不想给他喘息的时间,救人救到底,左右他今天已是受伤,就不如把什么都说开了,结痂的伤口如果不处理乾净,那么其下仍会有脓。不论伤了多少,伤在哪里,只有挑开伤口,把一切不该有的都清理乾净,才可能有痊愈的一天。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吴剑琴,你一表人材,胸怀锦绣,将来自然会有珍惜你的人在,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就此葬送一生呢?」
「我……」吴剑琴眼中已然滴下泪来,我歇了一口气:「从来说『舍得,舍得』,这世上之事,什么都是有舍才有得,你如果今日放弃了他,固然是一时心痛,但是只有这样,像那破茧之蝶,将来才有可能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