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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苦短,天刚蒙蒙亮,夏无忧就起身了。外面有熟悉他习惯的一众宫女太监捧著洗漱用具在那里伺候,衣德见萧语还在沈睡,心道我的天,这人倒是天塌下来能当被子盖的主儿,这时候不赶紧巴结巴结皇上求他饶你一命还等什麽呢,一边就要悄悄移过去喊醒他。
没等挪到床边,就听见夏无忧沈声道:"让他多睡一会儿,等他醒了,传那高明的御医来替他瞧瞧伤口,开几道外敷的方子治疗一下。"一边说一边整衣完毕,衣德赶紧上前道:"回皇上,这......这处理完後呢?是否让他继续回晴妃娘娘那里种花?"
"还让他种花?"夏无忧不满的哼了一声,听得衣德心中一沈,看来皇上还是不打算善了啊,既如此,又何必给他治伤......还没想完,就听夏无忧沈思著道:"若一下子封得太高,那些女人们又该眼红心毒了,恩,算了,就先封个贵人吧,赐居在佳秀园的山水居中,随时等候召传。"
衣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罪犯欺君抗旨,有命活下来已是意外,竟然还获封为贵人,这......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眼看著皇上理都不理自己就走了出去,他连忙对身边同样瞪成了一双金鱼眼的张桥道:"听见了没?等会儿新贵人醒了,就传旨知道吗?可别耽误了,赌帐等我回来咱们再算。"一边说一边连忙跟上夏无忧,服侍他早朝去了。
从睡梦中醒来,原本以为会狼狈不堪的被撇在地上等著治罪的萧语,惊异於自己还躺在豪华大床上并且盖著纱被的事实,而更令他不敢相信的,是下体处虽然疼痛却并不粘腻难受的感觉,望望左右没人,他涨红了脸,一咬牙将手探入身下,没错,那里清清爽爽的,根本不像他第一次承欢一般,明明回去洗了半天,最後一觉起来,身底下还是流了一小滩肮脏的东西。
这是怎麽回事?任萧语再聪明,也想不出皇上如此"善待"他的理由,他才不会因为自己将死而好心的让人替自己清理呢。不过这磨人的一夜既然过去,慷慨赴死不过是片刻後就要发生的事情。萧语强忍疼痛爬起身来,昨夜穿的衣服早已被那头野兽撕烂了,好在床头叠著一套整齐的月白罗衣,他拿起来慢条斯理的穿上,刚系好腰带,门外边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萧语接旨。"
萧语从容跪下,心道处死一个太监也要传旨,皇上还真是有闲心啊,不过既然是传旨赐死,那他应该免去被侍卫禁军侮辱的危险了吧,毕竟皇上再肆无忌惮,也不可能在代表至高无上尊严的圣旨中下这种搬不上台面的下流命令,就不知道他想让自己怎麽个死法,腰斩,凌迟,五马分尸,绞死,哦,自己应该好好的听圣旨才会知道啊。
不过等他想起来认真听的时候,宣旨太监已经宣读完毕了,他冲著萧语暧昧的笑了一笑:"新贵人,接旨谢恩吧。"
谁说衣公公手底下都是好太监?萧语恨恨的想:我都要死了,他却笑得这麽暧昧,明显就是幸灾乐祸嘛,还说什麽新贵人,真是的,自己就要死了耶,用得著这麽讽刺吗?
"那个......公公,刚刚有一点没听清,不知公公可否告诉我......皇上要以何种方式赐死我?"
赐死?宣旨的太监愣了一下,然後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圣旨,那额上的青筋就一条条蹦了起来,一把提起萧语,他一字一字咬牙道:"你确定只是一点没听清吗?恩?哼哼,感情我读圣旨的时候,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是吧?好,你小子有种,先是欺君,再是抗旨,现在又对皇上的旨意大不敬,你没听清是吧?那杂家现在就告诉你,皇上封你为贵人,赐居佳秀园,你听......"没等说完,立刻醒悟到眼前这位已经是贵人了,再不是和自己同等地位的宫奴。
这麽受皇上宠幸的人,万一被皇上知道自己对他大吼大叫,宣旨太监再不敢想下去,"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奴才无礼了,请贵人治罪。"说完重重的磕下头去。
萧语整个人都呆住了,待看到宣旨太监的举动,心中又不禁一酸,这就是为人奴的命运,生与死,笑与泪,都是掌握在主子的手里,忍著後庭的不适扶起宣旨太监,为了安慰他只好温柔道:"公公不必如此,再怎麽说,我也和你是一样的人,其实,如果能不当这个贵人,我宁愿给你下跪磕头。"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悲从中来,瘫坐在地上哭丧著脸喃喃自语道:"为什麽会这样?把我杀了就好了啊,一了百了,也能彰显出皇上的霸主气势,为什麽还要将我这个欺君抗旨的忤逆之徒留下,为什麽要让我继续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宁愿被砍头,被腰斩,被......"
可惜抱怨是没有用的,萧语还是要搬去佳秀园住在众位贵人答应中间,纵使他万分不愿,一步三挪,却还是在半个时辰後来到了自己以後的居室,那是一间大而华丽的屋子,在众位贵人中,这屋子也算是上等了。可是萧语却宁愿能够回到自己那简朴的小屋,他想念那小屋里的一切,包括他的花籽,各种工具,散落在屋角各处的花土,还有那几盆虽不名贵但也是被他捧在手心里侍弄的花草。
正想著,先前那个宣旨的太监忽然领著一些小太监走了进来,怀中都抱著他那小屋里的东西。萧语激动的站起,却不料扯动後庭的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只听那个太监笑道:"贵人,这些都是你屋里的东西,奴才想著您大概舍不得扔掉,就都搬来了。刚才衣公公安排奴才领著这些猴崽子伺候您以後的饮食起居,奴才叫做延喜。还有几个宫女,想必不刻就到的,贵人您还有什麽吩咐吗?"
萧语感激一笑,旋即又正色道:"延喜公公,以後你和这屋子里的人就叫我萧语,我不喜欢那些娘娘贵人的称呼。我虽然已经......不算男人,可我也绝不想做女人,皇上来了,我们不得不做出样子,可皇上不在,我们就不必有什麽尊卑之别,其实说起来,我不也就是一个奴才吗?皇上现在虽一时糊涂开恩,可不知什麽时候,他想起了我的种种不敬之处,就把我打进十八层地狱也未可知啊。"
延喜笑道:"如此说来,是奴才们的好运来了。萧语,我不叫你贵人,你也别叫我公公,咱们年龄相当,就都喊名字......"一语未完,院中已响起了一个柔媚的声音:"哟,这又是哪位新贵人搬进来了,同一屋檐下,少不得也要拜会拜会。"随著话音落下,萧语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造化弄人,命运已经将他卷入後宫这个最黑暗的大旋涡里了,只可惜他除了接招外,别无选择。
一身鲜豔的贵人娘娘在丫头的轻扶下款款步进屋子,待看清新封的贵人竟然就是萧语,不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那副呆呆表情令她的风华荡然无存,延喜和其他小太监都忍不住回过头去偷笑。
"怎麽会是你?新贵人怎麽会是你?你不是早该被赐死了吗?"贵人尖叫起来,这不能怪她失态,实在是昨夜才和一大堆嫔妃贵人们推测出萧语的结局,大家一致认为这奴才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结果今日便看到他活得好好的,还受封为贵人,换谁谁都受不了这打击。
萧语不卑不亢道:"我也希望能如娘娘所说被赐死,可惜皇上没让我如愿,若娘娘肯为进言,萧语感激不尽。"他说得是实话,谁愿意天天晚上被一个变态暴君玩弄半宿,带著一身散了的骨头架子入睡啊。
偏偏这位萝贵人一向小人之心,闻听萧语如此说,便当作他是在向自己示威,冷笑一声道:"你不用得意,皇上不过宠幸了你一夜,图个新鲜罢了,你一个贵人,一个月还轮不上侍寝一回呢,等到轮上了,怕皇上也早把你忘了,别封了个贵人,就无法无天起来,奴才就是奴才,迟早把你打回原形。"说完啐了一口,愤愤去了。
延喜气不过,说到底萧语和他是一样人,他自然是站在萧语这边,何况萧语现在还成了他的主子,於是对著萝贵人的背影"呸"了一声道:"一个不受宠的贵人就这麽嚣张,你们都是同等地位,凭什麽她就啐得你,萧语,你不用急,这事儿等我禀告衣公公,到皇上眼前评理去。"说完看向萧语,就见他不知为何又神游天外,根本没把自己的"忠肝义胆"看在眼里。
延喜险些气得吐血,不料萧语一把拉住他的手,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问道:"延喜,刚才她说的是什麽意思?我从未在前面伺候,不知道皇上召妃的规矩,难道说,我不用夜夜去侍寝吗?"
延喜奇怪的看著他:"当然不用了。萧语,你真是种花种的痴了,就是你的主子晴妃娘娘,也不能受宠到夜夜侍寝啊,去年皇上最宠的是雪妃娘娘,那是直接封了妃的,也不过一月召唤三四次而已,唉,皇上的女人男宠太多了,一个月能轮到一回就该偷笑。"或许是因为共同身份的关系,延喜对这个新贵人怎麽也敬畏不起来,说话举动都还当萧语是自己的同行,大大咧咧的也不加注意。
萧语忽然笑了起来,继而转为大笑不止,笑得延喜心里发毛,暗道萧语该不是现在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被封了贵人,乐得发疯了吧。却听萧语语气轻快道:"如此就太好了,原来是我白担心一场,哈哈哈,皇上他最好一个月後能把我忘了,恩,最好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我这个人。"他心情大好之下,也有心思去看自己的宝贝花草了,浇水松土,忙的不亦乐乎,其他人想帮忙他也不用。一天下来,所有人都是心情舒畅,萧语不用提,其他太监宫女也因为这个主子实在和蔼可亲,想必日後不必像其他宫中的奴才那般战战兢兢而放开了心怀。
等到摆上饭来,满满的一大桌子山珍海味,萧语以前只看过晴妃的膳食,偶尔娘娘心情好也能赏他们底下人几样,都是吃过一次就不能忘怀的美味,如今自己也吃到了,不由开心暗道:只要皇上冷落了我,後宫中人就不会把矛头对准我,我也不用去承受那非人的痛苦,还可以吃到这许多好东西,和延喜他们斗嘴玩耍,更可以多养几盆花,反正这屋子又大又通风,还有几间向阳的居室,啊啊啊,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当下招呼自己屋里的奴才们都过来围著桌子吃饭,那些人初时不敢,後来听萧语说皇上昨夜才召唤了自己,今夜断不会传,暗地里大家不必那麽多规矩,众人一想也是有理,便不再顾忌尊卑,都有说有笑的上了桌,一顿饭吃的酣畅淋漓,尽兴而终。待把饭菜撤下,那天色就渐渐的黑了。
萧语来到窗前看自己种的那盆夜来香,那边延喜等人已摆好了桌子,准备玩骰子搓马吊。萧语看完了花,延喜已等不及,喊他过去上场,他微笑著正要过去,一抬头,忽见窗外有个太监逐渐走的近了,还未反应过来,那太监已站定在屋外,高声道:"宣佳秀园山水居萧贵人见驾侍寝,皇上特旨,不须宽衣,尽速前往,钦此。"
萧语愣了半晌,那身子就"咕咚"一声软倒了,半天方爬起来抓住延喜的袖子,一迭声的质问道:"你......你白天是怎麽跟我说的?你......你不是说一个月後皇上能传我都是早的吗?那......那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是不是公公传错人了,你......你快去问个清楚啊。"他又惊又怕,一边和延喜说话,身子却不住往众多太监宫女们的身後躲,仿佛这样就可以躲开夏无忧的传召,躲开他那颗......锁定了自己的心。
延喜也愣住了,连续两夜召同一人侍寝,这在夏无忧的身上还从未发生过。看著拼命躲到宫女身後就差没掉下眼泪的主子,真是的,这主子也够奇怪啊,这样的荣宠,别人做梦都做不到,他却当作要杀头般,他哪知道在萧语眼里,侍寝这件事可是比杀头还要严重和恐怖的。
"延喜,你快问问啊,是不是传错了?我想一定是传错了吧。"萧语抱著最後一丝希望问只是一脸好奇表情的奴才,不等延喜发问,宣旨的太监就一脸笑容道:"贵人可是说笑了,这旨意谁敢传错啊,皇上看到不是他要的人,奴才是死是活?千真万确皇上点的是您的牌子,贵人就快跟奴才走吧,皇上在那儿等著呢,晚了可不是玩的。"
延喜叹了口气,陪笑道:"温公公,这不是有定例的吗?咱们皇上也......"未等说完就被温公公打断道:"定例?皇上便是定例,那些规矩他愿意遵守就遵,他若不愿意,谁还敢说个不字吗?咱们皇上的性子你还不了解?"说完又催促道:"赶紧帮你们主子收拾收拾,这皇上要是等急了,连你们也有不是的。"
延喜点头,一把拽出萧语,吩咐宫女们道:"都傻站著干什麽?快带萧语更衣去,皇上今儿不是赏了几套‘软兰香'纱料的衣服吗?那都是上等的,随便什麽颜色的,赶紧拿过来一套换上。"这命令一出口,整个山水居里立时便是一阵忙乱。
温公公笑道:"延喜,有你的啊,这山水居里到底谁是主子呢?连贵人你都敢拉扯,这若在别的宫里,你这脑袋还想要吗?"
延喜也笑道:"公公,萧语是咱们自己人,是他不许大家把他当主子看待的,高处不胜寒,他不愿意高高在上,咱们当奴才的也只有遵命,至於您说我拉扯他,您自己瞧瞧,若依著他的心,或许赶明儿天亮能到皇上那里去?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咱们。"说完两人都是会心一笑。过了半刻,方见屏风後转出一人,头发只以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绾了一下,散在肩背上宛如一匹黑色的锦缎,光可鉴人。不算出色的面孔上不装扮半点脂粉,倒显得十分干净,身上一件月白色的纱罗披风,裹住骨肉均匀的身子,衬的他整个人更显得飘逸。
温公公暗暗点头,心道平日里看不出,这个小太监到还有些风姿气质。却听萧语紧张兮兮的问延喜道:"怎麽样怎麽样?我特意让她们把头发披散下来,脸上也没抹那些东西,我......我还没照镜子,她们就把我推出来了,不照就不照吧,反正那是女人用的玩意儿,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很杂乱很散漫啊?"
温公公一愣,又听延喜正色道:"没错,皇上看见你,大概会倒尽胃口,保准再也不用你侍寝了,所以你赶紧过去吧。"
温公公险些没憋住笑,暗想这屋子里有意思。一边吩咐两个小太监上前扶住萧语,孰料都被他撇开了,自己道:"我平日里比他们走得还快呢。"说归说,他可是一点都不想拿出平日里的速度。一步三挨的往前磨蹭。温公公若催的紧,步子便挪的快些,一旦停了口,他便慢起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恨不得能裹足不前或者干脆逃走。
一众奴才忍著笑,好容易把这尊菩萨给送到了锦绣阁,没等到门口就听见皇上的怒吼声:"衣德,你派人去看看,萧语和那一帮子奴才是不是被老鹰叼走了?否则怎麽到现在还没有影儿。"紧接著衣德仓惶出来,一看到他们,先就松了一大口气,拍著胸口道:"哎哟我的佛祖,好嘛,差点没把我憋死,下一次我可不在皇上身边儿呆了。"又问温公公道:"怎麽这时候才来?下一回我把你派到皇上身边伺候,让你也尝尝一个时辰不敢喘口大气儿的滋味。"
温公公一肚子的委屈,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倒苦水的时候,先把萧语给送了进去,这才找到衣德慢慢诉说。
萧语进了屋子,使劲儿咽了几口唾沫才平静了情绪,刚要拿出一副谦卑的样子抬头面对夏无忧,冷不防整个人都被他打横抱了起来,耳垂上被重重咬了一口,惊魂未定之下,听到皇上夹杂著怒气的声音:"你是蜗牛吗?就算是蜗牛,一个时辰也该挪到了吧,哼哼,敢和我耍花枪,看我今晚怎麽罚你。"
"皇上,你听奴才说,你要给奴才申辩的机会......啊......等等,我们......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我......我有些饿......"萧语语无伦次的扎手扎脚,却听"扑通"一声,自己已经被扔在了床上,耳边传来夏无忧热情的低语:"朕先前的确是想过和你吃点东西,聊聊天,培养一些浪漫气氛的,只不过可惜的很,用来做这些事情的时间,都被你在路上浪费掉了。"他得意大笑起来,及至在明亮的烛光下看清了萧语一身素净的打扮,不由得整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