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轰轰然笑着,一手把腰,握牢子母鞭梢。
正笑到半途,云阳上臂发力,飞箭直取鸡胸瘦子,我配合挥鞭,子鞭如风,攻向捏捏红,为箭开道,母鞭旁落,卷住树干,借力上跃。
鸡胸扁豆大惊闪身。
捏捏红一斧砍去,将势如破甲的飞箭拦腰折断,左手横抄,握住子鞭鞭尾,立于他身后的男子飞纵而起,越过战团,扑向十二近侍。
细眉姑娘疯了也似,在十二肩上拳打脚踢,十二腹背受敌。
这厢捏捏红的蛮力顺着鞭身传来,我皱眉,脚下微顿,顺势松开母鞭,聚气朝受牵制处挥去。
四十精兵团团围住那斯文男子,苦苦抵挡。
云阳也已搭上第三箭,箭尾鼓鼓缀着一物,铁罐盛药,弥漫出火药的腥气。
捏捏红长身疾跃,闪开母鞭,抡斧成圆,向子鞭处砍下。我冷笑,卷上另一树身,借力使力,将他拖到近前,飞起一脚,踢他面门。
巨斧正砍在子鞭上,我只觉虎口微麻,浑身滚烫着斧压。
老天!这小孩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好惊人的力气。
连忙收脚收鞭,向后翻越。捏捏红左手得空,一个反卷,拔出另方板斧。双斧交接,铜铁之声震耳。
我与他相距十步,他呼呼喘息,微红的双目中起了好战的光芒。
那厢扁豆娘娘正捏着把钢针,却迟迟不发,好似顾忌着什么。
云阳大吼,凤凰弓呜鸣,尾端火起箭出,挟着冲天之势飞向不远处的小楼。
瞬间爆破,木屑飞散,月光下,仿佛何物涅槃。
捏捏红急喊:“退开!”跃回本队。
我抽身,一鞭挥向攻击十二的男子。
“小六!回来!”扁豆娘娘斜斜飞出钢针,云阳撒开披风,挡在十二身前。
名唤小六的男子顿足退去。
这边信号已然惊天动地发出,山下大军轰然而应,喊杀之声破空而来。
我扬鞭出力,拉断一棵巨树,红叶遍地,直觉这仗从未曾打得如此畅快淋漓。
捏捏红转首看了看倒塌的搂舍,不得不分出人手抢救躲闪不及的匪众,扑灭明火。
扁豆娘娘恨然咬牙,“老大,为望城困在这里,只要拿住此人,山下鸟兵不足为惧。”
捏捏红看着我,鼻孔出气,“树林通道已变,为望城,你已是我瓮中鳖。”
我笑了,慢条斯理将双鞭缠回腰际,此次偷袭,天阵、地阵、人阵统统在我掌握之中,唯一算差的便是楼细眉那声尖叫了。
女人心,海底针,我抚了抚眉间,心中有了计较。
“抓住我后,你待如何?”我挑眉看他,微微眯起眼。
捏捏红一愣,仿佛从没想到这个问题,竟似认真在烦恼。
我哈哈大笑。
捏捏红大怒,交错双斧,“少废话,有种过来单挑,看是小爷的斧子厉害,还是你的双头蛇厉害。”
这人真是嫩得有趣,我叹息,也不理会,回身拔出十二腰间的双刀,抵在楼细眉颈间,“喂,开路让我们下山,否则便‘呲’,杀了这个女人!”
车云阳搔了搔头,不胜惊奇,“将军……”他顿了片刻,突然也笑了,想通也似附和,
“对,而且是先奸后杀!”
强盗营中传来怒喝。
捏捏红冷笑悍道:“为望城,别天真了,你以为我会在乎一个抢来的女人?”
哦?我忍俊不禁,不在乎你们发什么抖?
“老……老大,你……你不管细眉了?!!!”那厢好像叫小六的男人晴天霹雳似哀号。
这厢楼细眉嘤嘤低泣,“六哥……别……别管我了……”
场面瞬息诡异,好像我这方才是强盗,正霸着女子要挟正义人士。
“老大!”正义人士好像都快哭了的样子。
“妈的,老子随便说说唬他的,你当什么真!有老婆了不起啊!”捏捏红跺足大吼,烦躁异常,顿时漏底,他一斧指来,“为望城,有种放开女人,咱们一对一斗!”
我愉悦异常,手中微微出力,“开路!”有美女的血涌出,划出道艳丽的弧度。
扁豆娘娘大惊失色,“老大,他认真的。”
我点头承认,是,我为望城打仗,一向都很认真。
捏捏红咬牙切齿,“为望城!!!!!!!算你恨!!!”
…… ……
…… ……
有强盗夹路欢送的感觉还真是妙不可言,我搂住细眉姑娘颤抖的薄肩,努力模仿小弟为奇于情场得胜时的架子与表情。
虽只学得三成,却也足够笑傲江湖了。
身侧得力助手尾随,左云阳,右十二,精兵殿后,剑拔弩张。
出口就在眼前,已能看到飘展的旌旗。
强盗们分批退入到红叶林深处。
我回头,捏捏红正怒气高涨,无处发泄下一斧轰毁五棵大树。
“喂,捏捏红,”我照例眯起眼。
他警觉。
我笑意吟吟,“明日正午,耐重几山脚,你我决战,你若赢了,就把女人还给你,来不来?”
“妈的,老子怕你不成。”
“好,一言为定,不见不散!”我冲他眨眼,大笑而去。火并到如今,总算也该为家军扬眉吐气。
当是时,月光配着风声,好似载歌载舞,捏捏红背着双斧,长发倒竖,我背他而去,内心住着猛虎,阵前相见,从来都是我的浮屠,你的末路。
…… ……
我全身而退,回归本队帅帐,耐重几山脉的战鼓,正敲得如火如荼。
十二接过已昏迷的楼细眉,“将军,明日正午……”
“什么正午?”我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真是恨铁不成钢。
一旁云阳跟着叹息,目光怜惜。
“云阳。”
“末将在。”
“传下我的将令,全军准备拔营。”
“啊?”十二愣住。
“左翼军并火器队埋伏在树林入口待命,右翼军分守山脚各路。”我抚着下巴,“再留出一部分人马,于营中假意备战。”
云阳单膝跪地,领下帅命,“将军,那捏捏红可会来?”
我冷笑,此人绿林性格血气方刚,今夜一闹又被我激出火气与战意,又怎会不来!
“不用等到正午,”我回身对着十二谆谆教导,“强盗们只要一出那红叶林,被断开后路,就可以收网,懂了没啊,十二。”
她张着嘴瞧着我,一副很憨直,很可爱,很纯情的模样。
我再去看旁边奸相难以遮掩的车云阳,心中纳闷,同样教育方式,怎么会差这么多……
“这就是战争,十二,”抬头望月,只要捏捏红敢来赴我的正午之约,就绝难再逃出生天。
叹口气,这样也好,总算是保住了耐重几山的红叶,速战速决的话,说不定还能够赶回去接小弟回京。
我笑得快意,那个时候,星宿孤虚,山川向背,偏往弥缝,仿佛天时地利人和,统统在我脚底。
而颠覆人生的异变,往往都如同针尖,在最快意之时,戳出嗜血的一面……
第二章完。
为望城(9)
第三章.异变
海市蜃楼如一带蓝雾,
模糊了谁的浮屠,
世上有谁真正能称翘楚,
又有谁的幸福,
会如水坚固。
1.惊梦
战如棋,人生也如棋,快意马上以为自己控棋无敌的我,从来也没有想过,那远方之上,竟还有远方。
…… ……
故秋始去,今秋复至。
数上数下,竟还有二十多日才到十五,总觉得,今年的中秋,似乎比往常来得都要矜持。
缺月向圆,在这样本该团聚的节令里,竟还要奔波在外拼杀存亡,真正想起来,就让人感到惆怅。
耐重几山脚,军营四处秩序井然,大战悬然在弦之际,未及便扬起股预知的血腥气。
我吊儿郎当摊在主帐中,别的先不管,胃大肠大吃饭皇帝大,吩咐下五菜一汤后,又去指使云阳星夜快马到小腰村里采买一年期的红叶腌梅酒。
虽然这厮风风火火大叫,坚称自己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受了很严重的创伤需要修养,但在我的一瞪眼一努嘴间,还是乖乖去了。
十二呆呆立在我身旁,脸上的表情挺奇怪,不无忧伤,不无恍然。
我抽空看她,抽空教她何谓情趣:“十二,你听好记住了,腌梅酒烧到七分,似熟非熟间,才真正是极品。”
她突然回神,仿佛一瞬从几千里外的一个酒肆飞奔折返,双颊荡起半醉的红晕,有些气短。
我不动声色打量她扎得平坦的胸部,塞入一口糙肉。
而且,腌梅酒对伤口复原也很有好处。
“十二。”
“将……将军。”她立刻立正,后颈的细毛都似根根竖起。
我有趣地笑了会,转头温和道:“还有些时间,乖,去睡一下,腌梅酒回来了便立刻叫你,可好?”
“是!”十二向来可爱,最听我的话,立刻将之当成紧急军令执行,离去前照例不忘屈膝行礼,她弯腰时的弧度微微有些诡异,怕是已压到胸腔上的伤口了吧。
我叹息。
半睡半醒,半吃半喝地歇了半个时辰,不知不觉间,日出屋东头,鲤鱼山上游,帘卷水西楼。
天色微明时,空气最是新鲜,露珠凝在清冷的视线里,显出中庸却不禁欲的道德形态,
我舒展着四肢,懒散在主位上接见各部伏军的行路兵,运筹帷幄的每一道命令都仿佛化为了子母鞭的啸吟,呼应着残忍的天性。
腌梅酒!
腌梅酒!
辗转反侧,吾心恒念的那开战祭神的火红色的酒,怎还未送到!
欲望悬在半空,盘旋百折,招之不肯下。
于是我掀帘出帐,亲自面东立在小腰村口的晨风中,等着等着,突然耳目轰鸣,有什么不祥的预感汹涌而来。
目力所及,村道上正有一缕人烟疾速飞奔而来,由远及近。
微眯双眼,却并非送酒使车云阳。
而是本应在故乡的十方儿。
“大少爷!”
他的呼喊声隐隐绰绰带着股哭音,飘散在秋雾里,而我的酒色财气杀人欲,也于瞬间消弭。
呆呆注视着十方儿狂乱奔跑着的姿势,我油然回想起京城时光,每一次,也只有小弟为奇发生了什么惊险的变故,这小厮才会如此,在拼尽脚力寻得我后,微带着种哭音,喊我一声“大少爷!”
十方儿扑于我足下,半身尘土半身无助,他忽喝喘息,切切拉住我的战衣下摆。
我俯首看他之时,面无表情,心却已经跳成烈火。
几个月来的蛛丝马迹告诉我,京城那依稀的异变,也终于将化为某种具体的灾难。
我弯腰正欲拎起十方儿,那厢,车云阳也声势震天驾马而归,他得意挥舞着手中的酒坛,“将军!耐重几山特产!!!”
然后,云阳也见到了地上的十方儿。
“咦?”他奇道:“你不是那飞腿十么?到此作甚?”话音骤止,他自己也是浑身一震,马上看我,电光火石,到底也是随我多年的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