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光曲————风染衣

　　没想到凝说完后许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把他重新打量。

　　正看得凝心里发怵时，一个妇人悄悄对边上人说：“可惜这么个孩子，长得标标志志的，脑子却不正常。”

　　“就是就是，真可惜了。”另一个附和。

　　“我看他说谎逗我们玩呢！”边上的壮汉摇头。

　　“真可怜，连说谎都不会……”送上同情的目光，一个老妇眼中居然隐隐挂着泪。

　　凝每听一句就觉得脸皮垮下一分，眼看就要挂不住笑了。

　　“都闭嘴！”老者咳了一声全场立刻安静。

　　那老者晃晃悠悠走到凝跟前对他直摇头说：“孩子，你什么不好说，却说这种笑话！唉，一点都不好笑啊！”

　　笑话？他几时说上笑话了？“老人家，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那片林子是什么地方？”

　　摇头，林子还不就是林子，哪不都叫林子？

　　“那是迷之森！”

　　第 9 章

　　迷……迷之森？！

　　难怪他们用这种目光看着他了，好在他们当他说胡话，不然还不把他当魔怪给乱棒轰出去？

　　迷之森是有名的死亡森林，凡是进入的人没一个可以活着出来。里面道路错综复杂，即使再有方向感的人也绕不了半日就会迷失。林中潜伏微机不断，又异常宽广深远，整片林子跨越六国，是塔塔极亚大陆上最神秘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决不擅入成为六界不成文的规定，凝此刻才明白自己何以逃过一死。当日滚落林中昏迷不醒，那些追兵不敢贸然进入送死，加上谁都不认为他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能有命出来，也就由得他自生自灭！

　　他还真不是普通的命大啊！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取暖取的正舒服的捷。只见他头点的都快让火烧上头发了赶紧喝道：“小捷！给我起来！”

　　迷迷糊糊中被突然吓醒，就见凝沉着脸不知道气什么。

　　这小鬼就不知道我在替他担心？凝暗中叹息：“够暖了就过来，别占着人家的地方不放。”

　　捷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看火盆，转身跑向凝：“抱抱！”说完就直接爬上凝的身子，钻入怀中窝着。果然……还是这样舒服！

　　“那个孩子……不是个哑巴吗？”一个少妇在沉默半天后突然叫出来，接着拉过身边的好姐妹确认：“你看看，是不是每年秋天都来的那个小哑巴！”

　　“啊？……对，对！换了个样子都不认识了！”

　　“我说呢，刚才进来就觉得有点眼熟，就想不起来哪看过。”

　　“才一年多没见就长得人模人样的了？以前跟个小猴子似的！”

　　“对哦，不仅光着身子乱跑还见人就抓遇人就咬，这会儿到穿上衣服了！”

　　“干净不少，看起来可爱多了。”

　　“是啊，以前都没发现，原来白白嫩嫩的还挺漂亮。”

　　女人一聊上话题就跟炸开锅似的，堂子里顿时沸腾起来。

　　听得懂在说什么的捷本能的缩着脖子，动也不敢动。用看洪水猛兽般的眼神惊恐的看着她们，生怕一个不注意她们就扑上来吃了自己。抖着身子，更加偎紧凝。

　　凝了然的拍拍捷，转而问离自己最近的妇人：“大妈，你们认识这个孩子？他年年来？”

　　那妇人几时见过如此天人般的美人，何况还那么近的跟自己说话，一时脑中一片空白，傻傻看着几乎滴下口水来。

　　倒是一边的男人推了她一把，示意她收敛蠢相。回答道：“说不上认识，这个孩子年年秋收的时候来，每次都大肆搜刮食物，一个不小心庄稼就被他摘了一半。”

　　越听越皱眉，凝僵着脸拍拍捷的脑袋：“小捷，你偷人家东西？”

　　捷动了动，没吭气，估计也是知道自己惹了祸。

　　见白玉般的人似乎动了气，那男人赶紧吞了吞口水：“也算不上什么偷，小孩子家家的拿不了多少，也就头几次闹得厉害点，后来我们知道了都帮他准备好吃的让他拿。一个小孩子不会说话身边还没个大人带着，也挺可怜的，没计较那么多。”说完还看向自己的同村，得到大家一致点头认可。

　　凝见他们没生气也就舒展了眉头，拉开捷贴在胸口的脑袋说：“你以前怎么样我管不了，以后如果再随便拿人家东西我就……就……”要怎么威胁？扒皮？抽经？还是揍一顿了事？？不行，不能打：“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身子抖一下，吸着鼻子赶紧点头。呜……好可怕，不要不理我……

　　“对不起会不会说？还不快给人家道歉！”扭着他的脑袋转向众村民，现场就要教会他什么叫知错就改。

　　“对不起！”说得口齿不清，不过看来也没多少人计较。

　　“孩子，你是这小娃娃的家人？”老者看了看凝又看了看捷，觉得不太像，或者说很不像。不过见娃娃那么听话就感到很吃惊，认真说这个娃娃他也看了好几年了，那次都像小野兽一样时刻警惕，任谁都不能随意靠近半分，还真没见他那么温顺过。哦……还死粘着不放！

　　家人？直觉想摇头，自己不过是他拣回家的一个食客罢了。可想了想最后还是困难的点头：“算是吧！”

　　捷听到后抬头用晶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凝，让凝不免额头冒出一丝冷汗。怎么有种被小狗盯的感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摊上个不小的麻烦。

　　老者听完后倒是笑开了：“那就好，这个娃娃有人管我们也放心了。”

　　村民们脸上也一致挂着笑，用善良的目光看着他们。

　　捏了把捷圆嘟嘟粉嫩嫩的脸蛋：“你倒是讨喜！”

　　捷揉了揉脸颊，见大家都笑的莫名，又看着凝带着温柔的浅笑，就也被感染上了笑意，大大赏赐了个天天的笑脸！

　　这是捷第一次笑，笑得很甜、很美、很纯真、很可爱……

　　第 10 章

　　夜晚，整个祠堂亮堂堂热腾腾，几十口个人围着几口大锅，每个手里都捧着冒着热气的碗，有说有笑，还夹杂吵闹和不知名的山野小调，一派热闹的吃饭景象。

　　其实在别人这里蹭饭让凝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若不是当时天色已晚加上小捷肚子里打雷声响得有耳朵都能听见，凝本不打算留下吃饭。

　　看着村民们热情的给他们添汤加菜心中就一阵感动。多久没吃这热气腾腾的食物了？住林子里多数拿野果充饥，就算偶尔有个山鸡野兔什么的……唉，想起来就寒颤。捷居然……喜欢生吃……每次凝都是强压住胃中的翻腾，转身忍耐到他吃饱为止，那些肉食全进了小鬼的肚子，自己连沾都没沾到。

　　眼中有些红红的，捧着碗一勺一勺慢慢喝着，呜……好好吃……好感动！

　　边上的捷到老实不客气，起先看着陌生的食物半天没敢下手，在凝亲自教导示范下终于尝了一口。本来就耐不住饿，吃了一口后勺子一丢，直接对着碗大口大口吞咽起来，差点发展到直接把头伸进锅子，还好被村民拉了回来，不然恐怕连他都给煮了去。意犹未尽的看看空了的锅子，舔得晶亮的碗，然后把邪恶的目光飘向了凝的方向……

　　在两道热烈到如何都不能忽略的目光注视下，凝就算再好的胃口都咽不下任何东西。他看着捷对着自己碗努力咽口水的样子，觉得如果自己不让给他吃就是惨无人道的冷血怪物。颤着双手奉上半碗，看着小鬼几口吃干，摸摸自己还空着的胃……忍着点吧！

　　吃饱喝足后妇女们收拾残局，孩子们排在墙脚打闹，男人们围着火盆唠嗑。

　　凝终于有机会问一直盘旋心头的问题：“这么大个村子，你们怎么都围在一个祠堂？”

　　话一出口，就见原本还喧闹的祠堂一下子静了下来，每个人都阴沉着脸，连小孩子都缩着发抖。

　　“出了……什么事情？”捉下捷玩自己头发玩的不亦乐乎的小爪子，把他拉到身边问。

　　“孩子，你如果是路过就赶快走，晚了染上什么毛病就来不及了。”老者语重心长的拍拍凝的肩膀，没敢多停留就在捷凌厉的扫射下收了回去。

　　“这里出什么问题了？我白天在村子转了转，发现连个喘气的都没有。”四下看看发现祠堂除了人还是人，他们不会不习惯圈养动物吧？

　　“唉，不瞒你说，这村子三个多月前开始就染上了怪病。起先是庄稼慢慢枯萎，眼看我们辛苦一年的成果就这么毁了，来不及心疼又发现家养的动物开始全身无力，渐渐死亡。后来发展到人，原本热闹的地方到现在死得死逃得逃，就留下我们这几十口人撑了下来。”

　　“村子没有术师或者医师吗？得了病怎么不找人看？”

　　老者脸上挂着无奈，苦笑道：“你有所不知，这里叫夷乡，是沙礼特国的边境小村。沙礼特算是风之域昂的附属小国，由于原本信奉的是地族，所以虽然算是域昂的管辖可怎么都不愿意改信风族。这就激怒了域昂的统治者，下令沙礼特境内不能出现任何治疗师和术师。原本我们就是以药师为准，靠草药来治病，有没有术师并不重要，可域昂的第一贵族居然下令限制药师的数量，由医疗工会统一分派。向我们这种连三百人都没有的小地方自然一个药师都没配上。”

　　“那你们生病了怎么办？”政治问题不是那么好干涉的，这是统治者与统治者的抗争，却牵连了无辜的臣民受罪。

　　“一般的小问题我们用些土方法就能解决，实在治不了了只能把病人送去百里外的医馆。”

　　那不是延误病情？看着村民阵阵叹息，就知道为此不知耽搁了多少病患。这种政局遗留下来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不是那么容易解决。

　　“那这次……”

　　“这次也不知怎么了，我们送了病人去医馆，里面的医师和药师看了看就摇头说没救了，还特地派了人来村里观察过，结果只给了我们些药丸说每次吃饭时放到喝的水里。”

　　“他们没说什么问题？”

　　“没说明白，就说这不是他们能管辖的范围，要请会净化魔法的来才行，可沙礼特范围哪来的白魔法师……我们虽然对外求救，可半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听了个大概，凝心中有了几分明了，想着三个多月前好像是救回多多的日子。

　　看了看黑沉的天色，转头对老者说：“能不能借住一晚？天亮后我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村民们自然同意，还口口声声劝说天亮就快走。凝敷衍了几下，抱着捷翻身睡下，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身边的捷似乎也有所感觉，一个晚上都乖顺听话。

　　第 11 章

　　次日清晨，凝早早就起来了，对着睡眼朦胧的捷嘱咐让他乖乖呆在这里别出去。

　　捷听了自然不肯，吵着嚷着要一起去，只不过在面对凛冽寒风的打击后乖乖缩回火盆边。

　　凝问有没有能带他四处转转的人，几个年轻小伙就自告奋勇的争相自荐。凝点头答应后就见他们双眼冒光，不知打哪来的精神，凝没理会，满脑子想着村里的怪事。倒是一边的捷冷冷投过两道精光，吓回了那几口没来得及掉地的口水。

　　凝先看了看几亩田地，拨开霜雪抓了把地上的枯叶黑土，在手中捻开，闻了闻后洒回原地。拍着手又让他们带着往平日浠水的泉眼边去。

　　“你们平时喝水灌溉都是用这里的水？”看着泛着隐隐绿光的水面，嗅出水中散出的淡淡腥臭，拿过个瓢拨了勺上来，阳光下到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对，平时喝的就是这里的水，不过灌溉另外开了两条水道，但底下是相通的。”

　　“知道水源在哪吗？”看了看水，觉得在这里查不出什么东西，就想往源头看看。

　　“这……”几人相互看看，半响才点头：“知道是知道，不过就是没法带你去。”

　　“为什么？”

　　“水从迷之森流出来，具体源头在哪里我们也摸不准。”

　　这样啊，果然靠不上他们，心想着一会还是找捷带路也许有点希望，于是又要求去村子的边界处。

　　在边界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凝才开口问：“你们这里好像没结界镇守，怎么也没看到有魔兽进入？”

　　“结界是没有，不过祠堂那里有地之境，所以普通魔兽不会轻易靠近。”

　　想到老者昨天说他们信奉的是地族，凝也就没多说什么。心中明白了他们会聚集祠堂多数是寻求保护和心灵寄托，在生命及其脆弱无助的时候，精神依托往往成为生存下去唯一的支柱。zybg

　　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了，凝快步走回祠堂。他出来一个上午，心中念着那个小鬼该等的不耐烦了。

　　刚进门就见捷三蹦两跳的跑过来，抬起小脚就伸到他跟前让他看。

　　也不知道献什么宝，凝低头看了才知道，捷脚上多了双棉鞋。

　　看了眼堂内几个姑娘手中的针线，知道是别人做了送的，拍拍捷的头问：“有没有谢过人家？”

　　捷眨了眨眼，老实的摇头。刚才光顾开心了，第一次穿鞋，乐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哪顾得上谢人？

　　“以后别人送你东西你要说谢谢。”见他听进去了，就走进对着几位姑娘露出温和的笑脸：“真谢谢你们了，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还拿你们的东西，实在过意不去。”

　　姑娘们顿时羞红了脸，一个个低头不敢抬起来，可眼睛却时不时飘到凝的脸上。扭扭捏捏了半天都没说上一句话来。

　　凝也没在意，拉过捷问：“怎么让姐姐们给你做鞋子了？”

　　捷嘟着嘴，摇着身子，小手绞着袖子，终于还是挂不住泪，哇的一下哭出来：“凝凝坏，不要我了——”他哭着控诉，极力想表达出这半日来的委屈，凝自打来他身边后就没离开过，这次什么都没说，不说去哪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虽然让他等着，说很快来接他……呜……他又不知道很快是多久！

　　看他哭的满腹心酸，就知道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只能向边上看好戏的村民求助。

　　总算好心人没太为难他，一个小姑娘笑嘻嘻的说：“大哥哥才走了没多久，这个弟弟就坐不住了，几次想出去找你都被拉了回来。后来一次没拉住，真让他跑出去了，哪知道没一会就哆嗦着逃回来。我姨这才发现他连鞋都没有，所以赶着帮他做了双，好让他穿着出去找你。”说完本能的把目光移向他们的双脚，惊奇的叫出来：“原来大哥哥你也没穿鞋子！”

　　一句话让自己光着的脚成为众目交点，凝刷的红了脸，尴尬不已。

　　说实话那丫头不说自己到真忘了这回事了，跟捷处久了，走路穿鞋这种小事早被消抹干净了。

　　不过……不就是没穿鞋么，不用那么看着吧！

　　“大哥哥，你不冷吗？”小孩子心里憋不住话，刚才他就这么出去转悠大半天才回来，想到这里不免一个哆嗦，这个哥哥果然跟大人说的一样，是仙人来着。

　　笑得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冷到没觉得，不过看现场的气氛，不冷两个字实在难以出口。

　　“不许看！”也不知道捷什么时候哭够了，居然一把抱住凝的小腿气鼓鼓的瞪过每一个村民。成效到显著，只见大家统一假装咳嗽，然后转移视线，尴尬从凝身上也就转移到他们身上了。

　　“小捷，不能这么没礼貌！”虽然谢他帮自己解除困境，不过该教育的地方还是不能放过。

　　摇着身子不依，死活不肯放开。凝甩不开也就随他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