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越听越迷惑,莫欣然凭捕快的直觉听到了一点犯罪的迹象。而冷清凛没有让他失望,下一句就让他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这个县里今天会死人。」
「什、什么!」
「……」不管莫欣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冷清凛抄起他的手,飞身向城里怀春楼的方向奔去。
「你要干什么?」
「我只不允许两个人出事,其它人死活与我无关。」
「不是你要杀人了吗?」边挣扎,莫欣然边问出自己刚刚的猜测,反正他在这县里那么久了,要说杀人,还是一来就解决掉阴山三煞的冷清凛最有嫌疑!
「……」这么无聊的问题,冷清凛显然不准备回答,只是在加快的速度中隐约透露出心中的不快……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么准的?难道……是你串通的?」
「……」
「哇啊!我知道错了!拜托你飞慢点!」
「……是驭尸会的人。」猛地,冷清凛的解释和冰凉的风一起拂过来。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江湖组织,以四川等地的驭尸术夹杂苗疆的巫术来蛊惑人心。」
「真的假的?」
「假的」
「……那你拉着我跑什么!」
「尸体是人装的,但那套僵尸拳功力货真价实。」
「那和坟有什么关系啊!你能不能停下来再跟我说话!」
「那些坟的位置不规则,你难道没看出来?」
「那个……」经他提醒,莫欣然也开始察觉不对劲了:「是吴老头的事,是他负责葬那些没人认领的尸体的……」
「那是一个僵尸阵,总共由四十四具尸体构成,现在就缺一具了。」
「僵、僵尸阵?」这种本就骇人的名字由冷清凛说出来效果更为惊人,莫欣然光用听的冷汗就下来了:「他们摆这个干什么?不是没有鬼吗?」
「一种形式而已,这是他们选帮主时的伎俩。」冷清凛扫了一眼莫欣然铁青的脸色,不着痕迹地减缓了速度:「并不是每个信徒都明白真相的。」
「为什么选我们这个小地方啊!」
「风水。」
「我们这里风水又不好……」
「就是不好才选这里。」
「……好了,不跟你争这个!那他们再偷一具尸体不就好了,干嘛要杀人呢?」
「因为,最后一个尸体是要先活祭的。」
「……」忍不住打了个哆唆,莫欣然白了冷清凛的漠然一眼:「拜托你换个口气好不好!你的话比那些实际景象还要吓人!」
「怕了?」轻轻的舒开眉梢,冷清凛勾起一丝浅笑,望向看呆了的莫欣然。后者连忙甩头,努力将陶醉的错觉排除体外,但那接踵而来的话却打碎了他的理智……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谁要你保护来着!我可是捕快哎——」
第三章
不管莫欣然有多么不愿意,还是无法反抗冷清凛的力道,硬是被拽回了怀春楼。刚刚停下,他就迫不及待地甩开冷清凛的手,迎着母亲惊讶的目光走了过去,半点也没有回头的打算。莫大娘脸上的疑惑在看到他们二人的『亲密』后转为愤怒,不等儿子走近,就一把掐住他的耳朵,耳提面命:「死小子!你是不是投敌了?」
「娘?什么意思?」莫欣然冤枉地大叫,顺便躲开莫大娘的下一轮攻击。没有得逞的莫大娘脾气更差了。
「什么意思?柴房那边是不是你去帮忙了?我不信他真能一个人一夜劈完十五棵树!」
「娘……」终于明白她所指的莫欣然,忍不住大叹了一口气:「您也不想想,我就算真的帮忙,加我一个不多,缺我一个不少,他要是没那本事也还是劈不完不是吗?」
「真的那么厉害?」沉吟了一下,莫大娘准备向现实低头了。而莫欣然紧接着的点头更是让她对冷清凛由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母亲的天性此时占据了上风,莫大娘将还不明白的儿子拉到身边,小心翼翼地嘱咐:「儿子……实在不行,我们也别和他过不去了……你就干脆点跟他走算了。」
「娘!」莫欣然不悦地瞪了胆小怕事的娘一眼:「您什么时候这么不经事啦?是人都会有弱点的,只要慢慢来,早晚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
「娘是怕等不到那天,我们就先被教育了……」
「娘!」
远远的,冷清凛静静的看着他们母子你来我往的争辩,那飘乎不定的目光,像浮云,却蕴涵着不为人知的水气……是欣赏,也是羡慕……就像他的人,是淡漠,也是孤独……
然而莫家母子都没有回头,所以那令人动容的一幕他们都没有看见。
冷清凛突然自嘲地别开头去,他什么时候变得……像个人了……
仰起头,仿佛是不堪再负荷这眼前的浓情,冷清凛出声打断他们:「快要近巳时了。」
「他们要动手了吗?」莫欣然果然被这句话惊到,转头紧张的大叫,并示意莫大娘不要追问。早就习惯了儿子办公事时那副德行的莫大娘,二话没说地转身进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两个人去计较。
「不……」冷清凛淡淡的回答,却深深的望着莫欣然,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似的。
「那你叫什么!」白了他一眼,莫欣然又想起了他的话;「你不是说过,你除了我们这两个任务外,不管其它人死活了吗?」
「……你呢?」
「什么?」
「你也不管其它人死活了吗?」
被他的问题刺激到,莫欣然大声反驳,气红了俊颜。「我不是你!我是这县里的捕快!」
「这是看着阴山三煞装睁眼瞎子的人说的话吗?」冷清凛别开头,冷冷的嘲讽。略微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气氛因莫欣然这个小动作缓和了不少。
「那个我是知道打不过啦……再说,他们只是经过,并不会对这里的人动手啊!」
「这个你就有信心打得过?」冷清凛反而有些奇怪了,回过头来,灿烂的阳光下,他看不清莫欣然的表情。
「也不行……但,这里的人我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虽然也会讨厌,但感觉不同……也许我也自私吧……可让我明知他们有人会死却放任不管,我不会原谅自己的。」平实的语言,在不经意间敲打到了什么……然而,缘本就是由许多个不经意串起来的。
「是吗……知道了所以就不能不管……」冷清凛重复着莫欣然的意思,不肯定也不否决,依旧是那冰冷的声音,像万年的玄冰,积累了多少个千年的冷漠……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知不知道?」拚命在脑中搜括一些学过的大道理,莫欣然的如意算盘很简单,有了这么大个靠山,不用白不用!要不是有冷清凛在,他还真有点怀疑自己此时还会不会有足够的勇气了。
「……」冷清凛想笑,却发觉自己如果再牵动感情的话,一定会宣泄出所藏匿的悲伤。于是,他选择了漠然。
「我如果背错了你就笑好了!不要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懊恼的叫着,莫欣然只不过是不相信自己会被这太过缥缈太过美丽的表情所迷醉,心生怜惜罢了。
「我和你去。」许久,冷清凛淡淡的吐出这句话。
「你要帮我?」怀疑自己太奢望而产生了幻听,莫欣然不敢置信的反问:「为什么?」
「今天的天气太热了。」
「……这算什么回答……」
热得,连冰也止不住……融化的趋势……
他没有『老』,也没有『幼』,他只是一个在雪夜里被捡来的弃婴;他只是王爷看中的一颗优秀的棋子。没有尝过拥有的他却品尝过太多的失去……他不明白也体会不出那种温馨意味着什么,但他懂得悲伤……而那种滋味他已不愿去再尝……所以,他至少有机会不让别人尝到那滋味不是吗?这样的权力他从没有想过去用,直到一个人把他推到了不得不选择的岔路口……
他该感谢他吗?还是恨他?
王爷是个太深不可测的人。
而莫欣然又单蠢得可笑。
王爷让他又敬又怕……
而莫欣然却让他又厌恶又嫉妒……
「我们去埋伏吧。」突然绽开一个无痕的浅笑,冷清凛云袖一展,拉过莫欣然的手,向衙门处赶去。没办法抽手的莫欣然哭笑不得地任他拽着飞,心里却暗喜终于把人拖下了水!不过……刚刚那一笑,真的美得让他有了心悸的错觉。是不是就因为昙花只开一现,所以才格外地美得醉人?他不喜欢昙花,那太缥缈了,他抓不到……
「要怎么埋伏?」
「很简单,藏到坟里。」
「什么——」
哑口无言地看着冷清凛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厚厚的坟土扒开,莫欣然有点明白那些柴是怎么砍出来的了。瞬息之间,已经见棺的坑却不给他再细想的时间,随着冷清凛悠然的停下动作,莫欣然不抱希望地追问:「一定非要这么做吗?」
「你有更好的办法?」白了他一眼,冷清凛不含语气地反问。
「可是……那毕竟是人家的坟墓,咱们就这么占了的话,让他睡哪里去?」指了指那个不幸中奖的倒霉『鬼』,莫欣然舔着干涩的唇,陪笑道。拧起两道秀眉,冷清凛的唇吐出与他斯文的俊逸外貌不相符的冷酷:「随便检个地方扔掉就是了。」
「什么?」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莫欣然不敢置信地大叫,一双桃花眼闪烁着愤怒:「就这么随便把人扔掉?」
「他不是人了……」掸了掸白衣上不慎沾染的微尘,冷清凛凉凉的补充。但这种态度只能让莫欣然更生气而已。想也不想地,后者端出捕快的身份来压人。
「你、你这是偷坟掘墓!是重罪!斩立决!你知不知道?」相对于他的暴跳如雷,冷清凛就平静得有点漠然了,只听他不急不缓地回答道:「那么你算什么?教唆还是胁从?」
「我……」猛然忆起一会儿还要全靠对方撑门面的莫欣然,声调立刻低了几度,小心翼翼地划了个苦笑,他凑上前去帮冷清凛掸去那莫须有的尘土:「好歹也等事后把坟头还给人家嘛,我去找个地方先暂时安置他一下好了……」
心里清楚优雅孤傲的冷清凛不适合也不会答应去拖尸体的莫欣然,认命地走到那具尸体前,先瞻怯地双手合十告状一番:「天灵灵,地灵灵,冤有头来债有主,是他挖掉你的坟,不是我哎!拜托你半夜回魂的话千万别找错了对象!」
「……」寒着一张俊颜,忍笑忍到内伤地看着莫欣然用拖的把尸体拉到了旁边的树丛里,每走一步嘴里都念念有词,竟然全是在说要鬼找自己报复,而且没有重复……冷清凛实在哭笑不得地别开了头去,这个莫欣然,说他胆小如鼠好呢?还是说他不自量力?
然而……越来越浓重的暮色已经不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浪费了。
仰望了一眼晚霞中凄戾地叫着飞去的乌鸦,冷清凛抓过刚准备歇一下吃点东西的莫欣然,纵身跳到了墓穴里。
「干什么那么着急!至少先让我吃点东西吧!」
「没时间了……」冷冷地快速打断他,一甩云袖,堆在四周的浮土立刻覆盖了过来,在莫欣然来得及尖叫前,把两人封进了土里。也不知冷清凛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土中形成了一个空洞,使得莫欣然可以自由地呼吸有些土腥的空气。本来惊魂甫定的莫欣然还想抱怨什么,但当他看到盘坐在自己旁边的冷清凛一脸肃穆地运功时,立刻明白了是他用内力撑起这一方小空间。当即不敢再废话的他,边感慨这冷清凛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边踌躇自己想要把他整跑的计画有多缥缈,顺便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
虽然在别人的坟墓里吃东西不太礼貌,可是他饿了啊!再加上……这么静静地放肆地注视着冷清凛那张英俊的脸,还真不是普通的有吸引力哎!莫欣然纵使从小在百花丛中长大,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秀色可餐』这却是头一遭!又啃了一口干粮,莫欣然突然觉得,就这样两个人待在墓里也挺不错的……
「都是你害的!」猛地醒悟到自己在想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的莫欣然,恼羞成怒地瞪了似乎听不见他说话的冷清凛一眼,狠狠地挖苦:「我这么正常的人竟然差点习惯待在墓里过活!都是你影响的!我就说嘛,那个断袖子的王府怎么可能出现什么正常的人!不是龙阳就是……」
「住嘴。」艰难地开口,冷清凛的斥责短促而有力,成功的让莫欣然楞了一下,但下一秒要冲口而出的尖叫却被压的发不出声来。被惹到的冷清凛,刚刚忘了自己不能出声破功,情急之下开了口,结果上方的土整个都砸了下来,这回是彻彻底底的埋掉了二人!
「我不要和你埋在一起……」顾不上空气快要供给不了呼吸,莫欣然费力地将话吐了出来。冷清凛想要反讽,但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却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淡淡的在莫欣然耳旁送上一声:「想要活命就住口……」后,冷清凛将唇摸索着凑到了莫欣然的嘴边,轻柔却牢固地吻了上去!
想要挣扎的莫欣然,突然发现有一股含着幽香的气息吹到自己腔中,心中一动,他立刻安静了下来。既然冷清凛只是想帮自己在这密封的地里呼吸,他也没理由拒绝不是吗?况且,他是真的还不想死……这种情况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有暂时委屈自己一下了。但……为什么自己在那一瞬间泛上心头的不是『我不要和男人接吻』而是『我不要做被吻的那一个』呢?紧张地瑟缩一下,黑暗里看不见莫欣然已经刹白的面孔。
难道他也……不可能!谁说断袖的老子生下的儿子也是断袖来着!没道理啊!
无从知晓他心中此起彼伏的念头的冷清凛,本能的把他的颤抖当成是害怕引起的。迟疑了一下子,他轻轻的反搂住莫欣然,两个人就以冷清凛扑倒在莫欣然怀里,莫欣然环着冷清凛的暧昧姿势,静止在了坟中……
时间在莫欣然的感觉里突然流转的很慢,那快要窒息的尴尬就将淹没自己的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头顶上方的不远处响起:
「仪式开始——」
听到那阴沉的声音,用脚趾都能想出情况危急的莫欣然忘记了自己还封在土里,靠冷清凛渡气维生的现状,瞪大那双桃花眼,无声的尖叫出口。虽然冷清凛蹙着柳眉,在最快的时间内再一次用唇摀住他的嘴,但似乎还是已经晚了……
「等等。」一挥手,那个全身裹在黑袍里,除了声音苍老外找不出其它特征的头目暂停了仪式。举刀准备好要将做为活祭的少女掏出心来的刽子手僵了片刻,迷惑不解地垂下刀来。所有的人都盲从地望向黑衣人,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骨子受着那种精神上的统治权,黑衣人做作地咳嗽了几声,阴笑着走下临时搭建的祭台,向『埋』着冷清凛和莫欣然的坟走了过来。即使功夫不高,莫欣然也听得出那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缓缓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瑟缩了一下,他望向冷清凛那双漆黑而深不可测的眸子,而注视到的,只有仿佛要把自己吸进去的高深莫测。
「教主……」负责这片祭台准备的吴老汉见状,不解地凑过去,生怕是自己的工作出了任何纰漏,紧张地搓着粗糙的双手追问:「这个是住东头的一个姓孙的佃农的坟,他是被马踢死的,我亲自埋掉,都一年多了,没什么问题啊!」
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无声的气势压下来,令吴老汉窒息地后退几步,不敢再多问什么。黑衣人由嗓子深处震出了那阴气逼人的回答:「这座坟里……没有尸体。但是,却有一个将要成为尸体的笨蛋。」
「……」心里迷惑着为什么对方只说「一个」,莫欣然垂下眼帘看了冷清凛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转动了一下眸子,刚来得及读出一抹有点熟悉的狡猾的味道,莫欣然就被一股强大的推力袭中,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轰出了坟外。
「咳咳……」被自己冲开的土灰呛得半死的莫欣然,无限哀怨地看着又坠下将坟掩埋好的土丘,似乎想要透过这团灰黄瞪到下面那个不知是否已开始偷笑的冷清凛。他真是看错了人了!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还不是危险来了就把『朋友』交出来,自己躲一边纳凉的家伙!真枉费了刚才他还为这个人烦恼了半天!没给他缓过劲来的时间,那个黑衣人伸出枯瘦的手,力量极大地攥住莫欣然的臂,将他拖到了灰尘呛不到的地方,狠狠地甩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莫欣然,连告发冷清凛的心情都没有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次他死定了!而且还是自己找死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