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你远去了————mobba的老婆

作者:mobba的老婆  录入:07-08

“星期二的票,到家星期三早上。我会给你写信,打电话,跟从前一样说这边的事儿

——汤圆的,雨子他们的,楼下修自行车特别能侃的大爷,农贸市场奸诈刁钻的卖鱼

老板,所里那个总瞧我不顺眼,神神叨叨的女组长,小偷猖獗的XXX路公车,健身乐园

旁边的花市,热闹的游泳馆,能听自带CD的酒吧,还有,我……我都吃什么饭,洗了

哪件衣服,什么时候收拾屋子,隔几天晒一次被子,有没有和朋友出去玩,睡觉时做

没做噩梦——”
   他吻我,哑声说:“我也不是你妈。”

  
我不肯放过,继续说着傻话:“跟从前一样……瞧着吧,哪封信都能当历史文物珍藏

喽。我高考时语文一百四十二,英语一百三!如今又整天不是试验报告就是总结材料

,我……”
   江宁定定地坐着,最后伸手在我脸上轻轻摸一下。

   “随便你,我照单全收。”

   ——他懂了?!

   外面传来重型货车碾过路面的沉重回响,如同夏日预示着倾盆暴雨前的遥远雷声

。我们没有交谈,安静地看着电视。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楼道里传来说话声,我听出雨子的声音,起身去开门。

25

FROM江宁:

  
珞珞有一双给人厉害感觉的眼睛,此外,她没有一般人脸上会有的单纯的冷漠或是客

套的热情。后来跟她说起我那时的观察结果,引得珞珞大笑起来,连连表示这让她受

宠若惊。
   “我还怕你们会不理我呢!”她说,“虽然雨子能接纳我,但别人就未必了。毕

竟大家都是独立的人……”

   有点受宠若惊心境的人应该是我吧。

  
所谓的朋友对于我,有两种区分。想必你也能猜得出,一类陪我度过那些看似认真的

生活,另一类,则深入到灵魂里,将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变得具体而充实,他们是伙

伴。我说不清自己在面对前类朋友是否包含了欺骗的意味,因为无法开口,他们能接

触到我的层面仅仅是每个人呈现在世界上相同的那一部分。谁不想说真心话?问题是

说了之后我也许就要连最后一点容身之地都会失去。这种恐惧所产生的自我保护举动

是人天生的,很多时候不情愿,却找不出其他办法。
  
在伙伴身边,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缺陷的人。不用追求完美,不需隐藏。相反地,这种

共同或稍有参差的缺陷,更密切地联系了我们。所以,当珞珞被周息雨带进来后,相

互的信任很快便建立起来了。
   不可思议,理所当然。

   “很好解释——大家波长相符。”叶川笑着说。

  
“对啊,你丫装什么装……”雨子抢走我的帽子,让刺猬一样的头再度暴露在光天化

日下。叶川跟他们讲起我睡觉做梦时的样子,那两人笑得前仰后合,闹到不可开交。
  
跟他们所讲的,还有未曾尘封的往事。我一度死死抓住叶川的手,他以同样的力量回

握。笑声未见减少,沉默的时间则越来越长。这些天始终不在我面前抽烟的叶川此刻

开始几次三番去拿茶几上的烟盒,攥进手里又马上像被烫到似的扔回去。
   雨子看出来了,马上掐灭烟。

   我说:“少来这套,用不着这么小心。”

   珞珞则完全把我的话打了回去,“别熏我一身烟味儿。”

   叶川对她笑笑,说对不起。他把手搭在我的腿上,朝上的掌心,微微弯曲的手指

,宛然等待的姿势。

   “我说你真舍得放江宁回去啊?”珞珞在问他。

   “我存的是定期……”叶川静静地说。

  
找个借口去厨房倒水,让手指在光滑的瓷杯上取暖。仰头望望天花板,有块灰白墙皮

悬在半空摇摇欲坠。我深深叹息,听见自己的心沉到地板上所发出的砰然之声。

  
不想说就不要说。你打算告诉我的是这句话吧?不,这并非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我

们需不需要。人与人不能没有交流,在交流中解脱自己心灵上的束缚。将那些经历讲

述给珞珞,与眼下把我和叶川自身展现在你面前是同一道理。现实和梦境不一样,属

于我们的只有客观、平凡的真实;虚构的美好,谎言里的甜蜜,并不在我可以触及的

范围内。是非对错,由你个人来判断。我仅仅讲述这段生活,至于带进其间的感情,

那已是我们无法控制的电脑病毒。希望你不要在意,也不要被左右。好吗?

  
睡不着,也不想看书等待困意自己慢慢爬上来。外面,叶川在赶报告。他说过最近和

单位课题组的组长搞得很僵,冷言冷语听了不少。挨骂归挨骂,一旦到写报告或汇总

时,叶川又要替她当“枪手”。辛辛苦苦的工作结果,最后却署上别人的名字。
   “没必要跟她争,除非你有新的目标了。”我劝。

   他一副这还用你说的表情。

   “睡了吗?”叶川仰着椅子伸头朝屋里瞧。

   “没。”

   我翻个身,蜷起腿留出坐的地方。叶川的侧脸在灯光里显得有些疲倦,我甚至错

觉他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你一个人时怎么办?”我问,“自产自销?”

   他楞了数秒钟,忽然笑开了。“怎么?想跟我练壮阳神功?”

   我逗他:“很长时间了,你不觉得烧心啊……”

   叶川默默地挠一下我的额头,俯身亲了又亲,并不移动身子,脸颊贴着脸颊。

   “等你好点儿再说。”

   “我支持你出去吃香喝辣。”我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坐起来,皱皱眉,也笑着说:“我怕被警察叔叔抓哟。”

   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我拿手背挡住眼睛,装出要睡觉的样子。叶川安静地陪在

旁边,他拧暗了灯,微微驼着背。

   “江宁,对于以后……你怕么?”他问。

   “怕。”我不敢看他,“你呢?”

   他半天不说话。

   “珞珞当时写在纸上的那句话你看到了吗?”叶川背对我,缓缓道,“‘我自从

出生以来便一直在失去,现在即将失去你……’听她说那是首相当老的歌。”

   “她和雨子简直像亲兄妹,全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臭脾气。”说到这儿,叶川

回头重新伏到我身上,脸快要埋进枕头里,几乎听不见呼吸。

   我用嘴唇蹭蹭他的耳朵,向外扯了扯压在中间的被子,把彼此都包进去,这样就

不冷了。汤圆悄悄跑进来,跳上床,在旁边紧挨着我们缩成一团。

   “怎样都没关系。”我对叶川说,他依旧没有动,“都还在……”

   他猛地撑起身子端详我半晌,眼睛亮晶晶的。我对他笑,把已经睡着的汤圆抓过

来举到半空,猫蹬腿叫个不停,耳朵耷拉下来。

   都还在。我们并未失去什么。

   只要——

   ……别丢下我,别让我消失,别忘了我啊……

26

FROM江宁:

  在通知父母叶川五一会来哈尔滨的时候,他们的反应比较平静。父亲告诉我不用

在意,尽管请对方来玩,只是不要太招摇了。至于他们,准备利用这段时间回老家一

趟。
  我不想说破什么,觉得这样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心里甚至稍稍松一口气。

  叶川到哈尔滨的那天,我担心他会犯路痴的老毛病,便早早赶到车站等候。到处

都是过节的人流,热热闹闹,喜气洋洋。车晚点十几分钟。我逆着车向后走,寻找他

所在的那节车厢--玻璃窗被拍的嘭嘭响,叶川的笑脸一如从前。
  望见他,我也不由得展开微笑。

  “累不累?”

  他连连摇头,拦住我要去拿行李的手。我们并肩走出车站,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带着树叶即将成熟的油香气。坐公共汽车沿街而行,叶川不断向窗外凝望,略略露

出好奇的眼神,让人立刻看出这是个初来乍到的观光客。
  “欢迎来哈尔滨。”我说。

  推开门的刹那,叶川迟疑地站在楼道里没有动。阳光毫无阻挡地洒在每个角落,

房间很明亮,与北京的家里一样。我拍拍他的背,问:“怎么了?”

  他笑了笑,话语里透出玩笑的口气:“有点像做梦呢。”

  安顿好行李后,我们可以做的似乎只有不断的,暴雨一样地亲吻和爱抚。我有点

被动,心里和叶川的渴望分量相同,身体却并不太配合;感觉就是这么矛盾。在化疗

之前曾和医生谈过,我小心地询问关于药物对性生活以及将来的影响。
  “有影响,不过也因人而异,而且很多都是暂时的……”因为我是同事的儿子,

对所有治疗又表现的相当积极配合,所以这位医生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我想我正是那个异数--没多久便给所有人一个又一个下马威。过敏,心律失常,

消化道出血,膀胱损伤……还有,这么久了,我没有多少性需要。

  每每想到叶川,我心里便会突然冒出一种说不清的内疚。是谁讲过天底下没有做

不到的事?!而如此简单一件,恋人之间最合情合理的行为,我却做不到。我想和叶

川以同样的出发点来做爱,或者,不同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回到一般人所称之为正常

的同居生活,要我怎么样都行--说是取悦似乎过分,但哪怕正是怀抱取悦的念头来将

之实现,对我而言,也是心甘情愿的希望。
  即使现在面对你谈起来,我也不讳言这想法未曾改变过。

  光是吻,不够的。

  我想用手或嘴为他做,叶川摇头,一声不吭。他宁可自己来……

  就算是为我好,可,有点伤人啊。

  他的头埋在我的衣领里,嘴唇烫人。我停住手,任由叶川自己动作。与其虚假地

回应,不如这样安静地躺着。我不想骗他,不想。

  叶川安静下来。听得见他呼吸很粗,脖子上却开始发凉。如同珠子慢慢滚落下来

,一路锥心刺骨的痕迹。

  “你真不该找上我。”我说。

  他的声音有点走样儿:“胡说八道。”

  “心里话。”

  “我也是。”

  再继续下去可能会吵架,我记起他以前说过的话,忍住了。叶川好象也不愿纠缠

在这个话题里,欠身告诉我他在火车上没吃饭。

  “前一天还加班来着,所以上车就睡觉,直到这边……”他套上T恤说,我这才注

意到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

  本想给他好好做顿饭,叶川却啃起我从冰箱里找到的面包。

  “帮我倒点水便行。一会儿就到中午了,到时再说。”

  他叼着面包片拧开酱菜瓶,又去找筷子;看来是真饿坏了,三口两口就是一片,

很快便干掉小半袋。我把水杯推过去,双手撑在桌边端详着。

  “觉得我家怎么样?”

  “挺好。”

  我们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合眼下该说的话。沉默一阵,装面包的袋子在他手里被搓

得哗哗乱响。

  “先洗个澡吧……下午我带你到外面转转。”说着,我起身去卫生间。

  “猜得出我此刻什么心情?”叶川问,并不等我回答,继续说:“惊讶,又高兴

。以前一直想知道你生长的城市、家,究竟是什么样子,今天,觉得非常合适……”
  “合适?”

  “初到陌生的地方,谁都会有些无所适从;可我现在没有这种想法。”

  “叶川,马屁不是这么拍的。我不是政府官员,也不是电视台报社的,跟我说可

没用……”我失笑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觉得这儿似乎比北京好,不论是生活条件、人--”

  停下脚步,我回过头。从刚才见到他后瞬间升腾起的喜悦的泡沫似乎已经慢慢破

裂消失到最后一层。叶川好象并不介意一般,又加重语气说:

  “真的。”

  “是啊……”我笑道,“对我来说……”

  对我来说,全部外界条件,这里比北京好上一百倍、一千倍。如果我可以放手的

话,确实如此。

FROM叶川:

  我用所能找到的全部材料给江宁和自己做了一桌子菜。他想帮忙,被我干脆拒绝

  江宁问:“你想在以后的几天里光吃剩饭?”

  “有这打算。剩的归我,天天给你做新的。”

  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嗳,手艺好象没长进。丢不丢人?”

  “拜托,谁家若有我这样能干的男人早就给祖宗磕头感激涕零了!你还不知足?

!”我朝西红柿里放了些糖。

  “因为我比你强啊--当着雨子他们你可以拽上天,当着我你就哭去吧……”

  谈笑间,感觉到江宁的手臂慢慢圈上了腰,我继续炒菜,不敢停。背后的温暖简

直像海市蜃楼一样让人不确定。舀起一小勺盐,洋洋洒洒的。鸡蛋的香气溢出来,那

双手稍微紧了紧,如同舍不得丢下什么又不得不放弃。
  “拿盘子。”我说。他默然地打开橱柜,轻微地碰击声中,有彩色圈边的盘子递

了过来。我怔一下,探头朝柜里看。

  --和北京家里的那套餐具一模一样。

  “上次回去的时候,我托方凛帮忙到宜家买的……”江宁淡淡地说。

  我觉得连自己的思维马上都要冻僵了。帮他收拾了那么久行李,也没发现竟然还

装了这些沉甸甸的东西。

  沉的,快要背不动了。

  “我若是个盘子该多好。”真高兴自己还能笑得出来,我当当敲着锅铲说,只是

不敢看过去。

  江宁侧过身子吻我,醋栗般乌黑的眼睛动也不动。

  “我挺知足的。”他说。

27

FROM江宁:

  我真的挺知足。和别人相比我们的共同生活时间短少可怜,但我内心已然感觉差

不多活出几个轮回那般悠长。普通的一天,于我,于叶川,似乎更应该说是忐忑或坚

定的一年。
  与其在意看不到的障碍,我只要继续的动力。不停地走,不断地失去,却也在不

断地拥有新的东西。

  我说的实心实意--叶川微微忡怔,最后露出笑容。

  他的手艺其实相当不错,追溯起来似乎得归功父母常年援外工作,虽有亲戚帮忙

,仍有很多事要靠个人独立完成的那些日子。叶川不但要管理好自己的生活,还要照

顾妹妹。买菜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辅导叶苓做功课……自小学开始便这样,初

中、高中,没有丝毫改变。
  我知道他对妹妹的感情,比对父母的要深很多很多。叶川儿时、少年的回忆几乎

都是和叶苓在一起的,让他轻描淡写地撇开不顾完全不可能。我明白,然而我想不出

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去解决他与家庭之间的问题。
  “家里都不知道么?”

  “何必自找麻烦……我又不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

  “整个五一找不到人,你家得翻天了。”

  “不会。来这儿之前跟叶苓联系过,跟她说就等于跟家里说了。”叶川笑着说,

“我打电话,她都接的……”

  我含糊地应一声,艰难地咽着饭粒,恨不能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想求求他别再

说这种能把我刺得鲜血淋漓的话;尽管是善意的,甚至是,打算用此来给我安慰。

推书 20234-07-09 :倾城天下(第二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