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天下————浮雅[第一卷]

作者:浮雅[第一卷]  录入:07-08

"……"
李稷看着苏砚,没有说话。
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一种冷静沉稳的光彩,风华内敛,不焦不燥。
李稷知道他虽然年轻,却是一个心计深沉之人,不然苏翎不会放心把首辅的位置交给他,这些天来,王朝的很多事情都由苏砚全权处理。
只是,不知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也来求见沧雅?
"首辅大人,您这是……"
怔了一怔,李稷心中思虑万千,然而转念之间便恢复了从容的样子,问道。
苏砚一笑。
他的笑容有如一朵破冰绽放的白梅花,美得令人目眩。
苏砚道:"自然是来求见陛下。已经整整两个月了,陛下都没有过问政事,我是来请陛下处理政务的。"
"你?"李稷有些疑虑。
沧雅尚未元服之时,也会亲自处理一些政事,如今完全不问朝政,却正好让大权落到苏翎手上--作为苏翎的哥哥,苏砚怎么看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仿佛看出了李稷的疑虑,苏砚又笑了一笑。
他上前几步与守门的太监交涉,两人低着声音不知在说什么,李稷只见那太监一开始不断摇头,后来却仿佛答应了什么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苏砚的眉目舒展了些,退后几步,道,"如此,就麻烦公公了,请公公务必转达陛下。"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却见苏砚慢慢步下台阶。
李稷拦住他道,"你也不让进么?"苏砚苦笑一下,与李稷并肩向宫外走去。
"陛下也忒孩子气了。"苏砚有些感慨,低声。
李稷见他如此,微一踌躇,却道,"想不到首辅大人也会来请陛下亲政。"
"不是亲政,只是处理政务而已。"苏砚更正李稷的话。
李稷的眉头微微一皱。
不过二人的政见不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方才自己的那句话其实是失言,李稷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苏砚多做纠缠。
"为何?"权力把持在苏翎身上,对你不好吗?
后半句话李稷没有问出来,他知道,苏家的两兄弟关系是极其好的。
闻言,苏砚的目光有刹那的恍惚。
那张俊美的脸由于连日的疲劳而显得有些憔悴,他低语,"翎儿从小就身体很弱,如此繁重的政务,他肯定吃不消……我方才请太监转达的,也正是这句话。"
17
连绵不断的春雨给出行带来很大的麻烦,为了照顾苏翎,怀仞干脆在监国府中住了下来。
几天前,他给苏翎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意外地发现他的体质比想象中的更薄弱。
苏翎的母亲怀他的时候吃过不少苦,又是早产,先天的不足让苏翎的底子很单薄,虽然后天也曾研习武学,但连年来的劳累却几乎拖垮了他。
怀仞每天给苏翎把脉,精心配制了药为他调理,长此以往,苏翎的身体也略微有了起色,可怀仞的心情却依旧轻松不起来。
前几日,燕京的弟弟派了人来,要他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赶回去,怀仞知道,自己陪伴苏翎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往后的岁月里他不能够照顾他,可苏翎,却又那么的令人担心。

怀仞喂苏翎燕窝粥的时候,内阁首辅苏砚走了进来。
苏家的两兄弟关系向来不错,是以苏砚每次到来都不需要通报。
那个俊美的男子看到怀仞,双眉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怀仞也感觉到了,只是向他淡淡一笑,起身离开。
“自己乖乖地把粥吃完,不许剩下,知道吗?”怀仞在苏翎耳边低低地说。
苏翎的笑容很清浅,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去。
苏砚不喜欢怀仞,这已是他们三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苏砚曾经对苏翎说过,不要和来历不明的人走得那么近,他知道苏翎曾经查过怀仞的底,也知道他几乎没有查出什么,这一点让苏砚很担心。
然而,苏翎总是笑着对哥哥说不要紧的,苏砚知道他这个弟弟的脾气,也看在怀仞这么细心照料苏翎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苏翎这个孩子,在饮食起居方面实在是太让人操心了。

“抱歉让大哥久等了。”苏翎一口一口地把粥吃完。本来他想叫人把碗筷撤下去的,可是被苏砚以眼神制止了——在这方面,苏砚与怀仞的态度倒是出奇地一致。
“不碍事。”
苏砚的声音很低沉,给人一种沉稳凝定的感觉,与怀仞带着些许磁性的感觉完全不同。
苏翎一面想着一面听大哥说下去,他说,“翎,南边的奏折来了,慕容序亲自上的书,说瘟疫开始蔓延,请求朝廷准许他将疫区里的一切焚烧殆尽。”
原来,是为了这个。
苏翎有些沉吟。前些日子洪水爆发的时候,朝廷已经派官员前去治理,如今洪水结束,瘟疫却开始肆虐起来,流传的范围涉及三个州府与两个郡城,被困在疫区里的百姓有两万余人,如果用火焚的话……那可是一大批人的性命。

不过,既然知道了是什么事,苏翎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他浅浅喝了一口茶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慕容序是朝廷派到南边的巡抚大员,他在临走之前,曾经得到过全权处理疫区事务的权力,照理来说,即使是这样的大事也不用上报朝廷,那么,他为什么一定要知会朝廷一声?

“慕容序不是没有担当的人……”
一边想着,一边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当年,慕容序是苏翎亲自点的状元,苏翎相信他有处决两万余人而不为所动的魄力,也不喜欢他人改变他的决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在事前给朝廷上书。

苏砚的神色沉静。
对于苏翎会先提出这个问题,而不是就那两万人该不该杀做出决定,他仿佛一点也没有意外。
清冷的雪光映照在苏砚的脸上,使他的容颜看起来刚毅得仿佛被冰雪铸就——很早以前苏翎就很羡慕他的大哥,大哥的长相继承了父亲俊美冷毅,而苏翎自己的容貌却承袭自母亲,昔年秦淮画舫上的第一美人,虽没有浓郁的脂粉气息,但总嫌太过清丽了。

“既然他给朝廷上书,到时候民怨沸腾,责任就在你。”
这个问题显然苏砚也想过,如今见苏翎提出,便一字一字冷冷道来。
苏砚这句话说得很简练,可是苏翎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惊了一下。
两万余人的性命事关重大,屠杀那么多人,谁下的命令谁就会招致怨恨,民怨虽不是那么可怕,但如果有人利用它来做文章,也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
正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慕容序即使有能力也不想担当,那名男子有能力是不错,不过同时也是一名官场老手,如果能把这个责任推给别人,他就不会一力扛在肩上。

“他知道你一定会准许,所以才会毫无顾忌。”
苏砚的声音清晰传来,“苏翎,他知道你不是那么心软的人。”
“真是,……”
苏翎一手支着额,微微苦笑了一下。
对付瘟疫唯一的方法就是火烧,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杜绝根源。
他们都知道苏翎是铁石心肠,不会有所谓的妇人之仁,所以一定会同意火烧的方法……也因此,慕容序才敢毫无顾忌地上书朝廷,一旦得到他的批准,那么,原本扛在他肩头的责任就会落到苏翎身上。

“最近的朝廷命官,一个比一个奸猾了……”苏翎喃喃地说,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哥,陛下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吗?”
沧雅不问朝政已经两月有余,原本他们都是瞒着苏翎的,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苏翎虽然一直在府中调理,可该知道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苏砚闻言,低头注视着手中的清茶。“是。如果陛下不出面,责任就全在你我身上。”
他没有告诉苏翎昨日进宫的事,而苏翎若有所思。他原本以为沧雅日复一日的放纵颓唐是因为想取信于他,经过那么长的时间,苏翎几乎都已经相信他的真心了,可是如今看来,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苏翎冷笑一声。“我倒真希望他这样做是因为有什么阴谋。”
他无法忍受沧雅的荒废,不管那是由于什么原因。苏砚只是凝望着杯中的清茶,沉默不语。他知道苏翎在期待什么,如今,就看沧雅的态度了。
——看苏砚昨日的那句话是不是足以打动他。
“说起来,倒是慕容序这个人圆滑得很,以后要多加注意了。”
苏翎有些感慨,抬头对他的大哥说道。
“也许他是他们的人。”
苏砚的语气冷冷。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也有可能他只是明哲保身。”
苏翎淡然笑了一下。慕容序入朝为官整整四年,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虽然还没有完全摸清慕容序的底,但感觉上,他和那些亲近沧雅的大臣并不是一路人。

“大哥,不必太过担心。”
“这件事的干系太大了,如果慕容序不上报,一旦事后朝廷中有人拿此事做文章,难保我不会弃卒保车,拿他开刀……也许慕容序只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为求稳妥起见,还是决定事先得到朝廷的准许。”

“你会弃卒保车吗?”苏砚看他一眼。
苏翎笑了起来。“说不准。这种事情。”
“南边的事情等不得了。”苏翎拂袖而起,“传令下去让慕容序酌情处理。”
“翎,这件事由我来准许。”
如果是内阁下的命令,那与苏翎就不会有太大干系。即使日后有人要用这件事做文章,也牵扯不到苏翎头上。
苏翎的心里忽然觉得一阵酸涩,大哥他……想必已经思虑了很久。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自己,宁愿用身体挡在自己的面前。
他们都知道,火烧疫区两万余人的决议事关重大,虽然谁都疫区知道不得不烧,但感情上却让人无法接受。何况这样做会招致民怨。因此,谁做出的决定事后谁就有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

苏砚比谁都清楚,却愿意代他承受这一切,叫他怎生不感动莫名?
“大哥,我,……”
望着那张如冰雕般俊美的容颜,他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苏砚轻轻握了一下苏翎的手,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别这样……翎。再说,不一定会有事的。”
不一定会有事的……
可是我们都知道,那些反对苏家的势力已经开始行动,沧雅的元服大礼一过他们一定会发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能保证大哥的平安?
苏翎想到这里,忽然转过身去,望着他的大哥粲然一笑。
“不必如此,大哥,你没有必要卷进去。”
他淡淡说着,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春季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
19
“既然来了,就明日再走,我也正好看看你的伤口。”怀仞错开了那个话题,对苏翎微笑道。
“那你的正事怎么办?”
“正事?”怀仞微微一怔,随后想起了他的弟弟,“没关系,有小蹊在处理。”
“小溪?”这是什么名字?
苏翎联想起那名年轻男子冷漠凌厉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出来。
怀仞也微微一笑。“小蹊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就是性格别扭了一点。”
听怀仞这么说,苏翎再也忍俊不住,俯在他的怀里大笑起来。
怀仞环抱着他颤抖的双肩有些无奈地苦笑,知道苏翎今天心情不好,刻意逗他开心,只是不知这样快乐的时光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
在屋子里待了一会,怀仞领苏翎去他惯常居住的房间。
老在这个厅堂里待着不好,这里是怀仞日常议事的地方。
怀仞与苏翎并肩走在曲折幽静的山径上。
方才的不愉快已经过去,怀仞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苏翎披在肩上。
相处得久了,仿佛很多事都成了自然,苏翎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接受他如此无微不至的照料,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习惯了他的存在,仿佛司徒怀仞这个人从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于他的生活中,如今已经是生命的一部分,不可或缺。

不可否认,在他身边苏翎总觉得十分惬意。
怀仞的居处很大,各种建筑依山而建,然而却十分隐秘。
穿过一条条迷宫似的幽径,他们在一间石屋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间雕琢得很精致的玉石小屋,据怀仞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偶尔他会宿在这里。
“要茶么?”
进屋后,苏翎在铺着银狐裘皮的石椅上坐下,那名优雅的男子问了一声,并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径自转身为他泡茶。
上等的茉莉花茶的清香在空气中萦绕开来,与冰国名茶寒山初雪不同,茉莉花茶是一种随处可见的茶,是寻常百姓家的寻常物事。可怀仞泡的茉莉花茶却与众不同,不知道他还加了什么,香气没有一般的那么馥郁,然而却平淡冲和,悠远绵长。

“你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苏翎浅浅抿了一口。
“能得到监国大人的褒奖,当真是万分荣幸。”
怀仞的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在苏翎身边坐下来,同样为自己倒了一杯。
“是梅花上的露水?”
水的味道有些与众不同,带着一丝梅花的暗香,然而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苏翎有些不太确定。
怀仞但笑不答。
“对了,苏翎,你看这次的瘟疫能压得住吗?”
怀仞用手指转动着茶杯,片刻,有些不经意地问。
“已经派了慕容序去,他能力不弱。”
“你相信他?”
“我想他应当有这个能力。”
“那么,……”
怀仞沉吟了一下,“你相信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一切结束么?”
“……我不知道。”
关于这个,苏翎是真的不知道。慕容序的能力的确不弱,可眼下是春天,要控制疫情十分艰难,他能否做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未知数。
“对了,怀仞,你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了?”
“这件事多少会对我的生意产生影响。”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怀仞接手的生意五花八门,连苏翎也不甚清楚,不过冰国出了那么大的事,无论是对哪个行业,多少都会有些影响。
“从去年开春以来,就没有安宁过呢……”
苏翎有些感叹,这段时间过得多灾多难,干旱、洪水、瘟疫轮番肆虐,边境上又战争不断,牵扯了朝廷的大部分精力。况且,不管瘟疫这一关是不是熬得过,年景如此凄凉,今年的收成也几乎全部毁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笑一笑,有些无关痛痒。
苏翎道,“怀仞你真是一个很没有同情心的人。”
怀仞伸手为苏翎添满茶,淡然,“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说完又笑,“来年你如果需要什么的话,我可以为你办到。”
“……算了,你们这些奸商,恨不得世道越乱越好,……”
“趁乱赚钱才是你们的生存之道,……”
“不要说得比我还了解似的。”他伸手把苏翎抱过来,低头轻轻吻他,呢喃,“苏翎,倒是你自己,好好保重身子……这段时间,又瘦了。”
“我,……不要紧……”苏翎笑着侧头躲避他的吻,他的气息拂在他的耳边,有些痒。怀仞用身子压住苏翎的身子,不让他动弹,随后吻又落了下来,一路下滑。
丝绸的衣裳被解开了,怀仞把苏翎翻过来,露出苏翎肩背处黯淡的伤口。
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留下了狰狞的疤痕,丑陋地盘踞在雪白的身体上。
怀仞的吻忽然停下来了,久久地抚摩着那道疤痕。
“怀仞?”略显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苏翎的后背,引起他一阵轻微的颤抖。
“苏翎,总算你的肩是保住了,……”怀仞的语气有些恍惚。
虽说御医开了方子,可自从怀仞来了之后,就一直在用他的药。
这名神秘的男子调配了很多种药给苏翎使用,在他的悉心调理下,不仅是肩上的伤,就连一向虚弱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可是,无论怀仞的药再如何灵验,苏翎受的伤太深,终究留下了一道疤痕。
“可惜了,如此漂亮的身体。”
怀仞一边说着,低下头去在那道伤疤上轻轻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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