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怎么能进苏氏,一下子就做文员,他要好好栽培你,他前天还打电话来说看好你,说你成才……”
“这么样的大好人竟然就这么去了,阿曜啊,你还没和他相认啊!——”
阿妈的话一字不差地传到武曜的耳朵,他却好像在听天书,阿妈是不是搭错神经胡说八道啊!苏墨狄是他爸爸?
一直不说话的武爸又问他:“你说,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武曜根本没反应,整个人呆呆的。
“你说啊!”咆哮声引来狱警的警告。
武曜木木地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回了单间拘留室,留下后面的武爸武妈唏嘘哭泣。
他一直没吃饭,拒绝见任何人,包括他的辩护律师。他已经被正式起诉了,没多久就会开庭。他有偷偷地希望沈颢会去看他,可是一直没等到。
他知道他妈妈没疯,说的都是实话,苏墨狄是他亲身父亲。这样所有的事情都能说清楚。他对苏墨狄莫名的好感,即使那天发现他强迫颢颢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他是能被信任的。
一个董事长平白无故怎么会和他一个毛头小子这么亲近,他那天最后还说“你以后会明白的”。他轻易地放过他,让他带沈颢离开。他看自己的时候总是非常……慈祥。
可是为什么是他,是他对颢颢做那样的事情。
他打了他一拳,他那种古怪的眼神,他说颢颢别有居心只是在利用他。
这是我的父亲,我是变态混蛋的儿子!
我没叫过他爸爸。
颢颢,颢颢,应该很早就知道他是苏墨狄的儿子了,那天6月7日,在沙暴,他突然撇下他一个,在办公室里不搭理他,肯定已经知道了。
可是后来,钱小渊让他去杀苏墨狄,他们都知道那是他父亲。
颢颢想让他杀掉他的父亲!他这么恨苏墨狄,也会恨他吧?父子俩,还有苏月裳,那个说颢颢坏话的女人竟是他姐姐。他恨所有的苏家人吧?
他让他住到他的公寓,这样苏月裳才会发现,然后就是那张纸条和钱小渊的电话让他到黑屋子去,让他看到苏墨狄对他施暴,然后然后钱小渊跟他讲颢颢的事情,他要去杀掉那个变态!也就是他的亲身父亲。
不——不是,颢颢全程都在设计他!
他只是他报复的工具吗?
武曜一个人在那间牢房里哭着,他是真的爱他,第一眼开始,沈颢你呢?
你对我的笑,你在我面前那种完全和平常不同的样子,你喜欢我和你做爱,你那天还在说一辈子只有我一个人。
你杀了我爸爸,我是你的仇人,你是我的仇人。
你说要我永远爱你,无论发生什么。钱小渊也要我别回来不要恨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终于到了开庭的日子。
苏氏董事长被杀一案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旁听席上座无虚席。
被告武曜被带到庭时,下面的兄姐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苍白如鬼骨瘦如柴的家伙是自家小弟吗?
一旁的从法国赶回来的苏月裳一付幸灾乐祸的样子,死了父亲倒不显得很悲伤。
武曜轻轻转动眼睛,在长发缝隙里搜寻着熟悉的影子。
在那里——
苏氏的总经理沈颢,坐在旁听席的最角落,也瘦了很多,戴着深色墨镜看不清眼神,一头红褐色短发被削得更短,贴在头顶上一层,显得清俊异常。
武曜再转动眼睛,转到看不到他的地方。
沈颢身边的钱小渊根本不知道他哥是怎么想的,让他早早到国外避风头,不去;让他去见见武曜确定他的态度,不去;让他别来法庭,偏来。他知不知道,一旦武曜把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他沈颢立刻就是最大嫌疑犯。到时候苏月裳再搅浑水,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开庭,检察官开始陈述证据,接着就是一个个证人上来,有发现尸体的聋哑老伯,有看见他和苏墨狄争执的保镖,有验明血迹指纹DNA的法医,还有证明沈颢当晚不在公寓的时间证人,说沈颢当天晚上在酒吧喝酒然后去染头发,一共有十一个证人。
他的辩护律师脸色一点都不好看,不过可能还有张皇牌没打出,至少没有完全绝望。他首先问的是那个聋哑老伯,问他在命案发生的密室可曾看见过别的人,老人摇头。
武曜想这个律师请得还不错,问的问题还挺准的,只是老伯也是帮沈颢的吧?谁看到过那种折磨人的场景都会同情沈颢。
武曜又看向那个人。
那个人直直地坐在那里,他看不到他的眼睛。有一瞬间,武曜想哭,在牢房里呆了这么久,最想见的竟然还是他。
辩护律师又要保镖上来,问他们是不是只看到争执,然后认定他们的证词并不构成证据。保镖们都没提起苏墨狄当时是赤身裸体,其实这个很重要不是吗?
最后律师向原告提问,问了一堆的问题,武曜都没说话。法庭里一片喧哗。法官勒令他必须回答问题。
他看看旁听席上的父母兄姐,然后又再看看那个人。这次他知道沈颢也在看他。
很多时候不说话,他的嗓音有点嘶哑,不像平时那么清亮——
“法官大人,我完全承认自己的罪行,是我杀了苏墨狄。”
一句话像是砸了个炸弹在这个的法庭里,人声鼎沸,武爸武妈都站起来,武妈一下子晕了过去,武家老二操起大嗓门吼他的小弟:“你发神经了!”
辩护律师更是不知所措,做了这么多年律师还是第一遭碰见犯人自动认罪。
武曜又不再说话。
角落里有个人在颤抖,小渊握住他的胳膊,阿曜啊,你还为颢哥顶罪吗?
武曜的眼睛始终不看那个人,只是一片淡定。
辩护律师第一个清醒过来,准备再为武曜做点补救:“法官,这里有重要证据。这是被告和被害人的DNA比照,事实证明,被告是被害人苏墨狄的亲生儿子。”
这是第二个炸弹,法庭简直可以媲美菜场。
亲生儿子杀死亲生父亲!
武家的九个人在席上坐立难安。苏月裳更是张大了嘴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沈颢,眼里神色复杂难明。
“鉴于被告人亲身父亲被害,受到严重刺激,情绪不稳,要求延后再审。”
“反对!”
检察官和辩护律师被叫到法官席,商议了一会,继续开庭。
辩护律师又提出证据,苏墨狄的遗嘱清楚说明将财产分成三份,50%留给武曜,但在30岁之前须由沈颢监护,其余则是沈颢和苏月裳每人一半。这就说明谋杀根本没有动机,武曜现在杀掉生父,实际上是根本得不到任何财产。反而最大得益人是沈颢。
武曜浑身一抖,这倒是刚知道。
法官又再问武曜是否还坚持认罪,一直垂着头的他突然抬起头,头发缝隙里的眼睛格外晶亮:“是,我认罪。”
沈颢紧紧地握住手里的那枚戒指,但是面上却看不出有任何异状。
这次庭辩真是乱七八糟,法官让武曜提供有理的动机,并回答关键问题,比如为何和被害人发生争执。
武曜略略扫视旁听席的一众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听他这个关键的证词。
他定定看看沈颢,一秒,两秒……
颢颢——
你最后没有让我自己杀了我的亲生爸爸。你自己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没把我赶到绝路上去。
沈颢的嘴微张,又闭上,头扭到一边。
法官催武曜:“被告陈述自己的杀人动机。”
武曜笑了笑,非常好看的笑,看的人都是一呆,他轻轻开口。
“因为,我的父亲,他强暴了我,所以我杀了他。”
法庭里一片死静,半晌才挨了第三个重磅炸弹似的哄闹起来,伦理大悲剧,这下小报记者有的写了。
颢颢——
武曜最后看向沈颢,我兑现了我的承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一辈子守护你,爱你。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无论你爱不爱我,我爱你。
你要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
去画画,把以前的所有事情全忘记掉。
武曜这一说,原先几个保镖又被传讯,证明当时苏墨狄一丝不挂,而武曜也是衣衫不整,上身赤裸。更有验身的狱警证明武曜在被拘前也就是案发前后曾被侵犯。
沈颢拨开小渊的手,悄悄离开法庭,走到走廊上。
外面的天很好。太阳暖暖的,云很高,风很舒服。
泪水从墨镜下滑落,一滴两滴三滴……
阿曜,你是代你父亲还债给我吗?我杀了你的亲生爸爸,那个到死还说爱我的人,你还这么做吗?
你真不是一般的傻……
身边传来脚步声。是苏月裳。静静地站在他身旁。
“小颢哥,是你动的手是吗?”声音轻不可闻。
沈颢不说话。
“我以前说,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你。我知道我爸爸逼你,想救你,可我救不了你。你早该这么做了。大家都解脱了。”
沈颢还是不说话。
“小颢哥,我弟弟他真的爱你,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爱你,你不要错过了。”
苏月裳转身想走,沈颢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我也爱他,非常非常爱他。”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经过辩护律师的一力维护,最后法庭宣判,武曜的谋杀罪名不成立,过失杀人成立,入狱十二年。
此后数月间,苏氏上层发生巨大变动,总经理沈颢与已故董事长千金苏月裳正式离婚,同时辞去总经理一职,并将名下所有苏氏股份无偿转让给前妻。
而八个月后,武曜所服刑的监狱失火,两名犯人当场死亡,其中之一就是武曜。
有心人也可发现,在商界叱咤一时的沈颢从这时起就悄然消失,再无音讯。
10
当然,武曜并没有死。
那天监狱的火是人为的,他被莫名其妙弄出了监狱,隔天醒过来时已经在去香港的船上。救他的就是同处一室的狱友,说让他转道大陆避避风声。
武曜知道这肯定是沈颢的安排。
可是,这时候的他,已经和一年前的武曜完全不同,他有自己的想法。当夜,在香港,他没有依照安排去大陆,反而搭上了去南美的货船。身上只有狱友转交给他的一本假护照和两千美金。
他辗转到了哥伦比亚,那个贩毒大国。
他预备走黑道,虽然这条路最凶险,但是也最迅捷。
武曜是死了,代之的是哥伦比亚黑帮的中坚份子“豹”。传说纷纭,说“豹”是华裔,非常年轻,相貌英俊,行事冷静狠辣,极富领导魅力。
他初露头角是因为救了当时的老大,被委以重任。
他的崛起是因为他在仅仅三个月后就将救过的老大杀了。
其后,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多,东南亚以及北美的所有华裔黑道组织均转而与他交易。
他很神秘,轻易绝不露面,而且和一众毒贩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这几乎是个没有弱点的对手,很多人都对他心怀戒惧,却又无可奈何。
但是,他入道仅仅六年,正当他的黑道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却在一夕之间销声匿迹。似乎关于“豹”的一切只是人们口耳相传的神话,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就像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一样。
又是六月七日,七年前的这天,沈颢在飞驶的蓝宝马上第一次对武曜说喜欢。他们说好,以后每年的这天都要庆祝。可是七年了,从没有机会。
武曜坐在路边不显眼的轿车里,离他不足二十米就是鸿运大厦,沈颢在第三十五层的明宪科技做企划股长。
七年了……
六年的血腥生涯,死命地熬过来,只是为了这天。
他一直掌握着沈颢的行踪,可是从没有去看他,直到今天,才觉得是时候见面了。
天很好,武曜走进鸿运大厦,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引得人纷纷侧目。
明宪科技的老板就是钱小渊,沈颢竟然躲到兄弟的小公司做下手,跌掉所有人的眼镜吧?只要他过得好就行。
武曜等在电梯前,准备上楼,可是电梯总不下来。这个场景似乎曾经出现。七年前。他笑笑,转身走向安全楼道,突然想用走的上去。
楼道和当年苏氏的一样狭窄,武曜轻轻走上去,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呼唤着那个人。就是在这样的楼道上,他迎上了命运的齿轮,遇见一生唯一的爱。
在七楼时,楼上传来脚步声。武曜的心突然漏跳两拍。
瘦削的身影翩翩而下,很普通的上班族西装,白衬衫,领子敞开,细长的脖颈,微露的锁骨。还有精致的脸,厚厚的下唇,大大的耳朵,和极普通的上班族的黑短发。手里提着只公文包,步子挺悠闲。
脸上的神色也很平和,只微微透出些排拒他人的气息。但,不再是风一样不羁。
武曜愣愣地停在那里。
大美人啊!
不是桃子不是玫瑰不是水仙,是他的宝贝。
两个台阶上的人直直地站着。
视线胶着……
“看够了吗?”磁性的声音有丝嘶哑。
武曜摇头,一辈子都不够。
“看样子过得很好,这就好。”客气而疏远,圆圆的大眼里有层水雾。
眼前的是你吗,阿曜,头发黄黄卷卷,戴着银丝眼镜,温文中难掩的强悍,浑身泛着霸气的是你吗?七年了,你还来干什么?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武曜一把把梦里出现千百回的小东西圈在怀里,锁定在墙上。
脸贴着脸,喘着气,唇寻着他的唇,相接触的感觉像是触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锥直上窜遍全身……没变……还是我的……要把你嵌到我里面才好……
“颢颢——”
发自灵魂深处的声音,轻轻吟哦出来。
“颢颢,好想你,晚上睡不着觉地想你。”
唇在那厚厚的下唇上琢磨,吻舐,舌头悄悄滑进去,挑逗着那条,轻轻一碰又再缩回去,吮了一口又略略离开……这是想了多少时候的,一直没忘记的味道。严严实实地封住,为我一人绽开芳香。
“啊——”
再不是那个毛头小鬼,什么都在他掌握里。舌头迎向他的,却又缩回,只能伸到他嘴里,他早在等着,细细地品尝,一点点索取。
口水滴滴地垂下,公文包掉在地上,手围上他的脖颈。
嗯,这不是梦吧?阿曜——
仅仅是两唇相接,便都喘得不行。沈颢的脸红云漾上眉际,媚色不可方物。
“别!”耳朵又被含到嘴里,哼,欺负他,七年不知踪影回来便欺负他……推开你!
武曜看他细细喘气,脸上遮不住的怨气,嘴角微微翘起,早知道你在想什么!
“先去吃饭好不好?”
“好。”故意地疏远。
——还是三十五岁的大人呢,其实就是他的宝宝,耍脾气吧,我喜欢。
亲昵地搂着他的腰,即使他躲避,还是牢牢地圈在臂弯里。下楼,人渐多,才稍稍松开,偷眼看他,嘴竟是嘟了起来,觉得我在人前避嫌吗,宝宝?武曜悄悄地笑。
“你开什么车?”
“一般的车。”薄薄的冷意。
“坐我的车。”
横眉,偏不!
哪容他挣扎,拖他坐进他新买的蓝宝马。“你喜欢这辆车。”
扭头看向窗外,沈颢坚持不说话,浑不知早已把身旁的人当成唯一的撒娇耍脾气的对象,即使是七年后。
武曜请沈颢在法国餐厅用餐,的而且确是两个人第一次在外面用餐。
情调很好,专门请了人在一边演奏清雅的小夜曲。
“胃病怎么样?”
“还好。”这时候才知道问么。
“画画吗?”
“画一些。”一直在画你这个猪头。
“今天是六月七号。”
“是啊。”都七年了,我已经三十五岁了,老头子了。
“颢颢!”武曜看着他,手紧紧握住他的,桌边演奏的人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个帅哥亲昵。
忍不住轻颤,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
突然——
“这不是沈股长吗?”惊讶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个颇有风致的女郎,身后还有几个年轻男女,似乎是同事关系,也纷纷叫道:“股长、股长!”
沈颢忙缩回武曜握着的那只手,打招呼:“是啊,真巧,都到这里用餐?”
“对啊,沈股长不为我们介绍这位大帅哥吗?”
“哦,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