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Hyacinthus]————天戒-流[上]

作者:天戒-流[上]  录入:07-06

很累..眼皮很重...很想睡...
「知道吗?........温驯.......令我很高兴啊.....」
苏文迪似乎很开心地在我耳边呢喃道,抱著我的手臂也收紧了,我努力地想听清楚他在说什麽,只可惜,只隐约听到数个字。他的意思是,因为我没有马上到浴室,而是乖乖地让他抱著,所以他很开心?原来,所谓的乖乖听话是这意思...
「我..明白...了....」拚尽所能地回应一句後,我已无法再张开双眼,身体已无力再移动分毫,一片黑暗直接地把我吞噬下去。
对不起,如果我醒得来的话,以後我都会这样让你抱著,所以..请爱我。
我想这大概是最接近死亡的状态,没有梦,没有感觉,就是孤独地身处在漆黑之中,温柔而安祥的,令人忍不住闭上眼,心甘情愿地被吞噬。今天就是我的末日,别再醒过来了,我已经很累,就这样睡下去不好吗?
可是,我还是张开眼睛,我的所在之处也不是宾馆,也不是随便的一条阴冷後巷里,看起来很熟稔、却冰冷得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
模糊地呢喃著,再四处一望,我才看出这个既熟识、也陌生的地方,原来是我家,一个家不成家,没有一丝温暖的地方。
「醒了..你终於醒了..我多怕你..就这样一睡不起?」
呆呆地望著这闻声便扑到我面前的人,双眼红肿,泪水和鼻水都糊在脸上,在看到我之际却笑了起来,丑怪非常。这是谁?记得在我失去意识之前,陪在我身边的人是苏文迪,换言之眼前人就是苏文迪了?可是这跟他一贯的形象不符啊!
「你..是谁?」
「葛雷..你..不认得我了?」
听罢,眼前人竟惊恐地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反问。嗯,虽然有点模糊,但这把声音是属於苏文迪的,张开眼再努力地一看,那脸庞跟平时不同,可的确是苏文迪。
「你是..苏文迪...」
苏文迪在担心我吗?怎麽他会哭起来?
他说他害怕我就此一睡不醒,害怕失去我吗?换言之,他对我,或多或少是有点感情?我有点分不清,也不愿再想下去,我只要乖乖地当一个没思考的玩偶便行,这样苏文迪便会给我温暖,会爱我。
对了,一定是因为我很乖,令苏文迪很满意,所以他愿意陪在我身边,一定是这样。这不是很好吗?即使世上没人需要我,没人会爱我,但依然有一个苏文迪愿意陪在身旁...
我的世界很细小,小得只有一个人的存在,小得令我只可选择一个人...


文迪篇 (10)
我应该要怎样做才可以弥补我的过失?我应该要怎样做才可以补偿葛雷?是耐心的照顾吗?是温柔的对待吗?若果这样做便可以让一切重新开始,我愿意,我愿意做一切事来作出补偿。
一直陪伴在葛雷床边,我一直紧紧地握著葛雷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当葛雷痛苦地皱起眉头时,我便抚平额上的皱摺;当葛雷发出微弱的呻吟时,我便轻吻那乾燥的唇。不知我的行为,有没有让葛雷安心一点?还是更让他觉得难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让葛雷感受到我的存在,感觉到我正在他的身边,尽我所能的给他温暖。
「唔...这里是...」
不断重复相同的举动,终於...我终於吻醒了我的睡美人...而这刻的我,已经顾不上什麽仪容及仪态,只懂一个劲儿地把葛雷拥到自己的怀内。
「醒了..你终於醒了..我多怕你..就这样一睡不起?」
「你..是谁?」
狂喜,被这如同雷击的话,一下子打得灰飞烟灭。我是谁?葛雷竟然问我是谁?他忘了我?忘了这个一直伤害他、让他痛苦的我?他是痛苦得...要忘了我的存在吗?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葛雷..你..不认得我了?」
葛雷..请你别忘记我...请你告诉我,你是记得我的,好吗?纵然我都是只给你悲痛的回忆,但我不要你抹杀掉我的存在、我们的一切...若你忘了我的话,我会..我会...
「你是..苏文迪...」
呼~太好了,葛雷没有忘记我,实在太好了。
待自己激动的情绪缓和下来,我才对他诉说自己的担心,告诉他我有多惧怕他就这样的一睡不起,我是怎样的不愿意失去他。而葛雷,在听後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想挣扎下床,如同以往要挣扎离开我般,不愿再继续待在床上。
或者,我应该离开吧?离开了,葛雷便|安心地留在床上休息。只是...我办不到,要我放下这只病弱的兔子离开,我著实办不到。我好怕..在我离开後,葛雷的病情会加重,然後真正的离我而去。
离不开,亦不能让他离开,我尽一切方法说服葛雷,却极度害怕会弄伤他似的,轻把他按到床上要他休养。或许是拗不过我?更多的是不想反抗,葛雷露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再次躺到床上,然後嚅嚅开腔。
「我想找东西吃...」
那种从容、那种豁然,很冷...如同一枝冰箭插入我的心口。纵然知道那是支开我的借口,但我还是抱持希望,希望葛雷...是真的饿了,真的想我替他找东西吃,而不是要我离开。
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厨房,处於这所空盪盪的房子里,我听到清脆的脚步声咚咚响起。刹那间,一种空洞、冰冷及寂寞的感觉猛然袭上心头。这种冷寂我知道,这种气氛我也知道,这是我打从小时候开始便习惯了的感觉,一种世间只有一人,没人理会自己的感觉。
葛雷都是生活在这样的空间里吗?他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吗?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会跟以前的我般感觉到寒冷吗?
我不知道...但此刻的我唯一想到的是,我要给他温暖...
打开那个偌大的冰箱,寒冷的冷气迎面袭来。如同一个被荒废已久的家般,这个空格占了三份二位置的冰箱亦在昭示著,此处除了被遗下的小兔子外,并再无其他人。
葛雷...你空虚吗?你寂寞吗?我想问你...但你会...答我吗?
除了苦恼这个问题,我现在亦在为另一件事而伤脑筋。这里...没食物...没有食物的话,那我可以干什麽?难道要我随便取一块不知放了多久的面包给葛雷吗?不行!我才不能那样虐待葛雷!医生说过,现在的葛雷需要多摄取营养。
多观察一会,发现到在冰箱的一角,有一盒没有开封的鲜奶,而放在旁边的,则是一樽剩下一半的蜜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久远年代的画面,一个让我暖入心的画面。
犹记得小时候生病时,疼爱我的管家总会弄一杯暖洋洋的蜜糖牛奶给我。甜甜的、滑滑的,对生病时喉咙总是痛得要死的我而言,那绝对是人间最棒的味道。我想,现在最适合葛雷的食品,亦会是这个吧?
打定主意,我手忙脚乱的开始弄起蜜糖牛奶起来。对第一次「入厨」的我而言,这还真是一个悲惨的经验呢...先是扭不开蜜糖樽的盖子,然後是找不著窍门打开炉火,最後我更被那金属柄子烫到,手都红成一块了。不过,当我一想到葛雷喝到蜜糖牛奶时会露出的幸福样子时,我便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不会弄食物,这个...请将就一下...」
第一次为一个人弄食物、第一次这样的战战兢兢、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当我把杯子递到葛雷面前时,我很忐忑不安,怕葛雷会不欣赏、会嫌弃。而幸好...葛雷没有。
「这是...牛奶吧?」
「是蜜糖牛奶。刚刚加热,会比较热呢!我给你把它吹凉一点吧!」
双手缓缓覆上葛雷那握著杯子的手,我低下头,轻轻地吹著内里的牛奶。不知怎的,看著那层层扩散的涟漪及渺渺轻烟时,我就觉得,此刻的我们很温馨、很平和、很温暖。
「嗯...现在应该不热了。试试看?」
待我认为牛奶已变得和暖的时候,我放开葛雷的手,开始催促他嚐一下味道。葛雷没有给我特别的回应,只是道了一声谢,便再次吹了一下,然後小心地喝了一口。
期待葛雷会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渴望葛雷会告诉我味道很棒、他很喜欢。一直观察葛雷的反应,却发现他的脸色逐渐地变得难看,甚至是皱起眉头。
「好甜!」
好..好甜?不是吧?怎麽会太甜的?立即取过葛雷的杯子喝了一口,而结果是...我好想吐出来!
「妈的!怎麽那麽甜了?我只是加了五匙蜜糖而已。」
「太多了...」
呃?太多吗?那个嘛...我看葛雷家的匙子都那麽小,以为要放多点嘛!唉...我还真没用!连那麽简单的东西也弄不好!难怪葛雷会讨厌我,把我视为一个只会靠父母的二世祖。
想把这杯难以入口的饮料倒掉,但葛雷却阻止了我,并告诉我只要把现在的一分为二,然後加些热鲜奶,那甜味便会冲淡一点。对於葛雷的提议,我是有一点点的怀疑,只是当我看到葛雷那一副「你不听我说」的怨怼模样及听到那种「随便你怎样」的语气,我的心即隐隐痛起来,然後为了搏君一笑,乖乖地带走杯子,再次烹调起蜜糖牛奶。
然後...又是一阵加热的步骤...然後...我还是没有吸取刚刚的教训,徒手接触金属柄子...然後...我又烫到了...然後...我再次带著两杯热腾腾的牛奶回到葛雷的房间...
把杯子递到葛雷面前,看著他接过杯子、喝牛奶,察看他的面色变化,幸运地,葛雷今次没有皱起眉,只是迳自喝下牛奶。
今次的牛奶,算是合格了吧?一想及此,心里是有一点喜孜孜的。但是...我有资格高兴吗?我有资格去享受现在这一刻的温馨吗?没有...我没有...为葛雷烹调食物,是补偿的最基本,甚至是一件超级微不足道的事。弄得好、让葛雷高兴,绝对是理所当然的。弄得不好,让葛雷难受,却是罪该万死。
没理由高兴,没什麽值得高兴,我根本没资格高兴,因为...让葛雷卧病在床,把葛雷伤得体无完肤的,是我。不论我做什麽,都是补偿不了的...
但我还是要做,直至到...能够完全弥补自己的过失的那一天为止...


葛雷篇 10
我从没用心去了解过苏文迪,但也自问自己尚算了解这人的思维,就是认为钱是万能,世上并无什麽是买不回来的,所以有钱的他,就是学校中的王者,一切他想要的、想做的,最後也能如他所愿,这是我对苏文迪的认知。
一个二世祖,一个坚信钱可收买所有事物,自视极高的男人,他有可能爱上一个人吗?或者会,可是,却绝不是我这个已被他征服的性伴侣。
原以为这就是我和苏文迪之间的真实,可是到了这一刻,我又觉得自己要重新猜度眼前人的思维。苏文迪一直称我为性伴侣,所谓的爱,也只是床上的激情,说我一脸叫人上,说我只需乖乖听话便行。其实我很清楚,自己一直渴求著,不惜埋没内心所得来,只是幻觉似的感情,还有一丝温暖的错觉。
我一直也很清楚,自己得到的,不过是个不太美丽的谎言,还有不断的自我欺骗,可是到了这一刻,我再次迷惑起来。
「醒了..你终於醒了..我多怕你..就这样一睡不起?」
或者我可以以苏文迪没玩够我这件可爱的玩具,所以不舍得我从此一睡不起来解释,可是,那些眼泪又是什麽意思?一个主人会为了一件烂掉的玩物而哭?或者会,但大前提是,那位主人一定很心爱那玩具。
心爱吗?如果硬要说苏文迪对我有『爱』,那这一定是天大笑话。
「你认得我吧?那就好了...」
接著,当我认出眼前那正哭得一塌糊涂的人是苏文迪时,他那明显地松一口气,安心地抹眼泪的样子,对我来说,也绝对是谜团之一。
忘了就是忘了,对苏文迪这个主人来说,这有影响吗?他只会继续我们的关系吧?
「你现在正在发烧,还是不要起来比较好..好好躺著吧...我给你取药来...」
「我想找东西吃...」
「吃东西吗?你想吃什麽?」
问我想吃什麽吗?可能..o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但出自苏文迪的口中,就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苏文迪..他在尊重我的想法和感受吗?
我突然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感觉...
「呃...家中有什麽就吃什麽....」
「哦..那我去看看...不要起来,知道吗?」
说著,苏文迪小心地为我盖好被子,又温柔地拍拍我的头,这才离开我的睡房。等..小心地?温柔地?这些字眼..这些形容词..有可能跟苏文迪扯上关系吗?莫非是错觉?可是那些残留在头上的温度却鲜明地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这算什麽?疼爱我吗?为什麽苏文迪会莫名其妙地疼爱我怜惜我?难道是因为我太乖,所以他在奖励我?不行,我已无法再理解这人的行为了。
「我不会弄食物,吃这个将就一下,可以吗?」
窝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苏文迪拿著一个杯子回来,一脸献宝的把杯子递给我。本来,苏文迪为我弄食物,已是奇闻之一,而现在那希望被赞的神色,则是另一奇闻。
「是..牛奶?」
接过杯子後,我才看到杯子里的,是温热的白色乳汁,也就是牛奶。但..若只是热牛奶的话,苏文迪会有这神色吗?
「是蜜糖牛奶。」
蜜糖牛奶?我听也没听过,可是苏文迪脸上那可称为天真的小孩子笑容,却令我说不出口。我眼花吗?苏文迪怎会有这种纯真的笑容?可是,当苏文迪凑上前,连著我的手捧著杯子,小心地要把牛奶吹凉一点时,我看清楚了,这一刻,他的神情真的如小孩子般一样。
「刚刚加热,很烫的..我先把它吹凉。」
苏文迪说著,一边专注地望著泛起涟漪的白色液体,而我也专注地望著眼前的苏文迪。
我一直没好好地留意过苏文迪的样子,在家变之前,我痛恨他,只觉他是最丑最呕心的男人,後来我家变了,我更是没心情去认真留意他的样子是怎样,只是不知为何,我觉得现在的他,样子很温柔、很好看...
「应该不会太热的了,不过还是小心一点。」
不是吧?我竟然..竟然因为望著苏文迪而呆著?当他的声音响起,把我的意识唤回来时,我甚至尴尬地低著头喝牛奶?我发现,我不但开始不了解苏文迪,更开始不了解自己...有什麽发生在我身上了?不是应该已对眼前人坦然而平和吗?
「呜..好甜...」
为我解决尴尬气氛的,就是手中的蜜糖牛奶。嗯...虽然我本来就不对苏文迪弄出来的食物有所期待,可是,我却没想过,连一杯蜜糖牛奶也可难喝到这地步...
太...甜了...我第一次尝到这种甜到苦的味道...
「什麽?太甜?」
苏文迪闻言不信的抢过杯子,随即便喝了一口,接著整张脸便因过甜而皱起来。很有趣呢,如果是之前的我,大概已笑了出来,然而,现在...
「妈的!怎麽那麽甜了?我只是加了五匙蜜糖而已。」
「太多了。」
我却只能平静地指出苏文迪的错误,别说表情,连语气也没有一丝的变化。
「太多了吗?对不起..我倒了它吧...」
对..对不起?我没听错吧?苏文迪在跟我说对不起?跟之前一样,我原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可是苏文迪的表情却真的充满歉意。
到..到底怎麽了?这人真是苏文迪吗?
「不用倒掉这麽浪费...」
「那麽难喝的东西,你也不想喝吧?还是倒掉比较好...」
「你可以把这杯分成两杯,再加些奶进去,不就冲淡了?」
有点没好气地回应道,然後仔细地教导眼前这十指不沾阳春露的小少爷,本打算说过就算,想不到...苏文迪真的听了,并真的把之前的蜜糖牛奶分为两杯,再加些奶进去,然後拿回来给我。
再次坐起来,接过杯子喝著,所幸的是,今次的蜜糖鲜奶好喝得多了,更热热的,令最近一回到家便觉得心冷的我,胸口处慢慢暖起来。然而,不幸的是,我开始有点困惑,不知自己应该怎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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