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Hyacinthus]————天戒-流[下]

「这位是文迪，你们都认识的了，现在我正式介绍，他是我的男朋友。」
相对於文迪的紧张及不安，我明显显得冷静多了。其实我心中是很紧张的，虽然早已坦白说出自己的性向，但今次始终是确实地明说自己是名同性恋者，朋友是否真的可以接受，是未知之数。

「你们认识多久了？」
「已经快八年了，也交往了八年。」
眼看朋友的反应正常，彷佛我带来的，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般，我不禁放心，话也开始多起来。「八年前的文迪很不长进的，不爱读书，性格嚣张任性，现在变得好多了吧？」

「既然这麽坏，你还跟他一起？」Gary拿著一杯伏特加，一边喝一边问道。
「呵，没办法啦，如果我不要文迪，世上还有任何人会要他吗？」我笑著回应，然後拉著文迪坐下来，今次我的手没有再放开。
「再说，他为我改变这麽多．．．我认为他值得。」
「值得便行了，来为爱情学业，还有将来的事业乾杯吧！」
「来乾杯，今晚不醉无归！」
一晚的疯狂为大学生活画下句号，接下来，我们便要面对社会。首先我决定了到一间中型律师行做某专门打商业纠纷的大律师的徒弟，而文迪则继续慢慢找工，原以为我们的生活将会如此，我做律师，文迪在某公司工作，大家慢慢地进步，慢慢地开始会赚钱，接著我们买屋，组织新的家，可是想不到命运的安排并非如此。

这天，我刚收到律师行的通知，说下星期便可开始上班，我决定买香槟庆祝，正当我把香槟放入雪柜回到厅中时，却见文迪一脸沉重的样子。
我知道文迪之前正跟母亲聊电话，所以．．文迪心情沉重，是因为家中有事了？
默默地窝在文迪的怀中等待，直至文迪问我为何什麽也不说时，我才回应，我希望文迪自己说出来。
「母亲说．．．父亲病倒了．．．她叫我回港，打理父亲的生意。」
还以为这天不会来临呢，看来只是我想得太美好了。「他们叫你离开我吗？」
「这倒没有。」
呵，没有要求文迪离开我吗？即是说，我可以跟文迪到香港了？看来情况也不是太差嘛，只是．．我刚答应上班，没理由现在说不去吧？还有，我真的希望可先实习，好让自己一到达香港便可直接帮助文迪．．．

不如．．文迪先回港，我留在这里学习，到我有自信可马上帮助文迪後才到香港吧？换言之．．．我们先分开一段日子。
与文迪商量好，并得到共识後，我们开始分头行动。我准备了黑和灰色的西装，又把之前的笔记拿出来温习，至於文迪，则订了最快的机票及收拾行装，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後，我们通知了南学长等人，在离开前先聚一次，啊，还有尽量在最後的日子里尽情恩爱。

六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最後我在文迪的流动电话中，传入我藉文迪不在家时拍下的半裸照片後，才依依不舍地送爱人离开。
嘿嘿，文迪一定很惊讶吧？在早已删去所有豔照的流动电话中，突然出现我那幅分明在引诱他的照片．．．哎呀，我真的等不及见到文迪惊讶的样子了！十三小时啊，快点过去吧！

文迪篇 48
在早已删掉所有艳照，并已换了几次的行动电话中，见到爱人体态撩人的玉照，要说不惊讶，绝对是骗人的。理所当然地，在目睹的一刻，我瞠目结舌，更在有人企图从旁窥视一二时慌张得不理会铃声在响的把电话萤幕匆匆摺起。

葛雷．．．是始作俑者吧？
葛雷．．．是故意的吧？
答案根本是显而易见！我家那只可爱的小兔子真的越来越恶质了，总喜欢看我闹笑话！看来这几年里，我是太纵容他，让他真的变成小女王，爬到我的头上来。
不行，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不听话的小兔子才行。
打开对摺式的行动电话，快速地按上一堆号码，本以为自己会对葛雷说一番教，却在听到那甜腻的嗓音时，心即时软化，一切教训的话都吞回肚里，能够道出的，就只是抱歉。

「刚刚．．．很抱歉呢．．．有他人在旁．．．」
啊！我果然是被吃得死死的，只要面对葛雷，我便什麽话也说不出，只能静静的听他说。
「文迪．．．记著一定要坚持啊．．．」
「坚持？坚持什麽啊？若果是你当秘书一事，我已经想好对策了。记得我早前问你借毕业证书的事吗？对於高学历的人，我爸是不会放手。」
「这不是好办法，虽然他人可能会调查我，但我比较希望他们不知道我的实际背景。」
「为什麽？」
「让他们看轻我，方便活动啊！这样普通的商业互相欺瞒，你不会不懂吧？」
不是不懂，而是．．．没必要啊！想让爱人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是人之常情。特别是葛雷这样优秀的人，我怎可以让他人把他看扁？
「哦．．才离开我一天便开始不听话了？」
是．．．不想听啊．．．不过．．．啊啊！我更不喜欢听到葛雷这种带有怨怼意味的语调呢！只要听到这种语调，我的心便会很不舒服，然後不论葛雷对我有什麽要求，我都只会点头答应。

「怎麽会？我一定会听我心爱的女王陛下的话。」
「这样便乖了。」
乖吗？感觉还真微妙。明明已经不是被赞便会雀跃的年纪，但偏偏听到葛雷这样说时，心就刹是一甜。
閒聊几句，葛雷著我与父母好好相处後，我们便各自挂线，他朝他的工作场所进发，而我，则启程回到多年没归的家，与父母相聚。
甫踏入家门，母亲便急不及待地把我拥到怀里，嘘寒问暖。向前一望，以前总是一脸漠然的父亲亦以炽热的目光望向我，神色中尽是关怀、思念。
是有一点不习惯．．．习惯了家人冷漠的我，真的不太习惯父母这样的热情。但另一方面，对於父母不计前嫌的态度及关切的对待，我还是感觉到温暖。
若果．．．没有母亲把葛雷视如猛兽的恐惧、父亲把葛雷视为妖物的厌恶的话，我想，对於此次的重逢，我会更感动。
「别跟我说，那个狐媚男人会跟著来。玩了这些年还不够吗？」
「到了今天，你还不愿承认我与葛雷的关系？」
「你叫我怎样承认？我不管，你一日不跟那人分手，便不用想著接管公司。」
「我对葛雷的感情是认真的。若果你要这样说，我现在回英国好了。」
「医生说我的身体已不宜工作了．．．你真的要这麽残忍？」
残忍吗？对！我承认我是一个残忍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葛雷外，所有人我都不屑一顾，就算父母也不例外。因为在这世上，我只爱葛雷一人、我只需要葛雷一人，只有葛雷可以决定我的生死。没有葛雷，亦没有文迪，我们的生命，已经紧紧地连在一起，永不分离。

看到我那疯狂的执著与痴情，父亲根本不能再说什麽，除了要求葛雷不能进入家门外，对於葛雷进入公司成为我秘书的要求，他都没有再反对。
这样就好了．．．虽然不是得到家人的祝福，但是，家人这道关卡，我算是跨过了。现在要面对的，就是工作上的问题。我期望在葛雷到港前，能够进入轨道。
与久违的父母吃过晚饭，在睽违已久的睡房里待了一晚，第二天我便跟随父亲到苏氏的企业大厦开始实习。
对於一个刚毕业踏出社会的青年来说，苏氏的工作的确繁重。一份又一份的计划书，一堆又一堆的文件、资料，的确容易使人身心俱疲。而且，最麻烦的是，公司的坏帐拨备、不明支出在近几年不断增加，这让我不得不思疑，有人趁父亲力有不逮时中饱私囊，谋取私利。

对工作细节不了解及以上种种原因，再加上自己身居要职，更因为自己想重夺在公司里失落的主权，我不得不花费比读书时更多的心力去钻研、去学习。到了後来，我发觉自己几乎二十四小时都留在办公室，根本连一刻的休息时间都没有了。

纵然工作是忙碌得我把办公室当成住所、不论衣食住行都在董事长室里进行，但每天一电话的例行工事，却从没间断。不论我再怎麽的疲惫，我都渴望听听葛雷的声线，看看他那甜美的笑容。很多时，只要一通电话、閒聊几句，疲劳便会消除，然後我就如休息过般，可以继续勇往直前。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工作仍然繁重非常，但却逐渐进入轨道。而对葛雷的思念，亦一天比一天浓烈。最初的时候，只是透过电话，我们的心灵便能得到慰藉。到後来，声音已经不足够了，於是我们便透过视像，看看对方的样子，以解心里的苦闷。

然而，正值热恋的我们，又怎能单凭区区的影像便能满足？我们都正值壮年，对爱人的身体总会产生欲望，所以当我们连话语都嫌不够，开始要从视像电话中的影像及声音去排遣心中的那股渴望时，我知道，我们开始承受不了这悠悠的思念，我们需要真切的感受及对方身体的温暖、气息、感觉。

等了又等，终於过了半年的时间，就在我满心欢喜将要与葛雷重逢时，葛雷却因有要事而延迟到港。为此，我当然是老大不高兴了好几天，却发作不了，只能要求葛雷尽快把事情解决。

之後又等了三个多月，终於，葛雷决定了正式的赴港日期。在葛雷抵达当天，我一早便作出准备，把特别购置以作二人爱之小窝的房子收拾妥当後，便驾著汽车，往机场等待。

『英国航空第BA28班次，将於15时20分到达。英国航空第BA28班次，将於15时20分到达。』
每一声的广播，都加深了我那兴奋、雀跃及期待。脑海里充斥著不同的话，想在见到葛雷时对他说。我看著高悬的跳板，又望向出闸处，直至到一个熟悉的、怀念的身影出现时，一动不动的身体才举步前往。

「葛雷！」
拥抱，是当下最先出现的行动。头颅埋进葛雷的颈项上，用力地吸取他身上的淡淡香味。我发现到，想说的话，已经不再重要；甜言蜜语，都不及一个拥抱来得动人。
「文迪？中文是这样说吧？好狗没见？」
好．．．好狗没见？天！在这久别重逢的一刻，葛雷说什麽了？好．．．狗．．．没．．．见？天！我的感动啊！就这样被这『好狗』打散了。
呜呜．．．果然．．．狗．．．是讨厌的！！死狗！把我的感动还来！

葛雷篇　４８
还记得当年，我们的第一次，是文迪打晕我，把我带到学校附近的宾馆，喂我吃媚药，然後强行占有。事後，文迪为了把我留在身边，於是拍下我的裸照，用来威胁我就范，也正因为这些裸照，所以我不得不留在文迪身边．．．

然後，我们相爱了，在经历过互相伤害後，我们终於可以在一起。
至於文迪流动电话中的裸照，尽管他没有说，我也早已知道它们的下场。其实在七、八年前，那时我们还在互相伤害，在那个既甜蜜，也苦涩的复活节，我偷偷地拿了文迪的流动电话到浴室，想把电话中的照片删除，岂料，那时我发现，原来早已没了那些照片．．．

当中有几个可能性，可能是南学长无意中发现到这些照片，於是为我删了；也可能是文迪不小心删去，也可能是文迪故意删去．．．
没可能是南学长做的，因为南学长看来并不知道这件事，只知文迪强占了我。
至於是文迪不小心删去？我想．．可能性也不大吧？如果文迪只是不小心，但其实他又很想要那些照片的话，他大可以强迫我再拍一辑更色更下流的照片，何必要装作若无其事？所以．．是文迪不想要，自愿把照片删去吧？

我想．．当时的文迪是後悔了，我更相信，文迪曾为如此伤害我而内疚，甚至痛恨这样的自己。
现在我给文迪这幅照片，不但代表我想跟他相影随形，更代表当年的那件事，对我来说已不是什麽一回事。
希望文迪会明白我的心意，喜欢我给他的惊喜吧。
可是，我的爱人竟然毫不欣赏，在我等了一会後，他直接关掉电话。真是的．．这只是个小小的惊喜，而不是大大的惊吓啊！哼哼，苏文迪，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要不然．．．嘿嘿嘿，应该如何惩罚文迪好呢？

『铃～铃～』
还没想到惩罚的方法，文迪的电话又再次来到。唔．．算了，今次就当文迪真的被吓倒吧，不计较了。
「文迪，干吗关我的电话？又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我。」
虽说我决定了不生气，可是，我可没决定质问呢～或者说，我要文迪说甜言蜜语来逗回我。
「刚才旁边有人嘛．．别气啦，我心爱的小兔子。」
听到文迪的爱语，我顿时怒气全消，身心被蜜饯浸泡得甜甜的。「算你啦。」
说罢，我们总算开始互道思念之情，互相叮嘱对方要小心一点。跟以往相反，今次是我说得比较多，要吩咐的事彷佛说不完似的，先从别乱跟别人说我的学历的事，要让其他人看轻我，到文迪回家後，一定要跟父母好好地相处．．．

「行了行了，我一定会听我心爱的女王陛下的话。」
「这样便乖了。」接著，我们在再聊一会後，便说声再见，开始没有对方在身边的第一天。
虽说寒窗苦读数年，最後以一级荣誉毕业，可是现在，我还是要重头做起，去当一个小小的学徒。不过幸好，我总算是对方找回来的人，所以当我到达时，并没有等太久，便有人出来迎接。

「你便是鹤健士先生，虽说是我把你找回来，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听到对方这样说，我连忙点点头，开口说声幸会，随即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乖乖地等待训示。
「尽管你是高材生，但跟他人一样，要重头做起，我会叫Jackie带你参观办公室，接著开始做些资料搜集吧。」
一句话，就把我的未来决定好了。
在办公室中，我有小小的一张桌子，一扇比成年女人还要矮的屏风，秘书在四处介绍过後，便开始指导我如何搜集资料，直把我当成普通人。唉，算了，不管之前的成绩有多好，说到底也只是纸上谈兵，实习是应该的，更何况，多看些关於商业上的案例，亲眼看著师兄师姊如何打官司，对将来会有很大的好处呢！

其实我要学的东西，又岂止资料搜集？现在每逢星期二的晚上，我还要到华语会所学普遍话跟粤语，为了更能帮助文迪，我还报读了法语．．．
对我来说，文迪就是支持我的动力，是他令我可勤力地读书、勤力地工作，让我可在一星期睡四十小时的状态下坚持，每晚不管我有多累，只要跟文迪聊一会，我便可精神地继续练习那别口的发音．．．

在这种不断强迫自己的环境下，我不禁更想念文迪的所有。
在累得快站不了的情况下，我希望文迪可在身边，紧紧地抱著我，让我可双脚不触地。在听过了公司的閒言閒语，我希望文迪可在耳边，不断说些甜言蜜语．．．
生活越是忙碌，我越是觉得空虚寂寞，更是希望留在文迪身边。渐渐地，声音、视像已无法再满足我，当现在的我一听到文迪的声音，下一秒想得到的，便是他那炽热的拥抱，狂烈的亲吻，疯狂的占有；当我越是疲劳，便越会忍不住去借助文迪的声音来自我慰藉．．．

我想，大概连我都疯了．．．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把我折磨得快要崩溃，而最麻烦的是，在我快离开的三星期中，因律师行接了一单大案件，需要我从旁帮忙。对於只工作半年的上司，我心中难免有点内疚，於是在跟文迪解释一声後，便多留三个月。

呃．．．其实那案件只需要两个月左右啦，但最後那一个月，其实我是去了南学长的家。
怎说好了？越是接近见到文迪的日子，我便越是想作出改变嘛，特别是，我一直希望可以像南学长般，亲手煮饭给爱人吃。呵呵，不知文迪在吃到我亲手煮的中国菜时，是否又会像之前的豔照，把惊喜当成惊吓？

然後，终於是乘飞机到香港的日子了。在到步的一刻，我第一个感想是．．很热．．空气很闷很湿，令人受不了，很是讨厌，然而这一切都在文迪跑过来抱著我的一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