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尘埃————天使碎片

楔子（1）

拂晓的光辉还没有吞掉最后的一枚星子，沉睡了一夜的绿谷却已苏醒了过来。晨风轻拂，晨鸟初啼，绿水湖上波光粼动。绿谷里遍地的青草碧丝，嫣红姹紫。绿谷尽头是一片竹林，竹林里有几间竹屋，竹屋旁是一座载有茶树的土丘，翠碧欲滴。

竹屋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年，手里提着个竹篮子。他走到土丘前，跪了下来，这里是他父母的合葬之外。他从篮子里取出檀香，点燃，插好，又取出一个茶壶，三个茶杯。这组茶具色泽暗红，细腻光润，显然是紫砂极品。他先斟了两杯茶，缓缓倒入土丘，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地品了起来，满脸的孺慕之情。清晨的光霭柔和映在他的面上，真是清水为神玉做骨，恍若神仙中人，纤尘不染。饮完了茶，他将一切收拾好，走回了竹屋。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个包裹，依恋地看了看四周，举步向谷外走去。

楔子（2）

江湖上最近新崛起两大恶人：无肠公子和雄娘子。

无肠公子装扮很特别，头带公子哥们最流行的紫玉冠，身着白色公子衫，公子衫上栩栩如生地画着人体的内脏器官，心、肝、肺、脾、胃，就是没有肠，所以被称为"无肠公子"。他的兵器是一把折扇。无肠公子出道以来，约斗无数成名高手。他从来没有打胜对手，他的对手全都死了，死在他的扇下，死状极其恐怖。

雄娘子是个采花大盗，凡是他看中的目标不论男女都是先奸后杀，事后在尸身上留下两字评语，男子写在双臀，女子写在双乳。为了尝新鲜，他甚至奸杀了身高九尺，武林中最魁梧的山西五虎门掌门曹彪和年纪最大，辈份最高的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留下的评语分别是粗糙和太干。

寂寞已久的江湖因为这两个人又沸腾起来。

第一章

洛千寻手上小心地捧着画轴，心里却好奇极了。他手上的画是南宫世家的二公子也是现任掌权者南宫鸣画的。他来南宫世家做仆人已经有一年了，却一共只见过南宫鸣三次面。他知道南宫鸣是天之骄子，他拥有男人们梦寐以求的一切：显赫的权势，俊逸的外貌、顶尖的武功以及数不清的桃花运。这样的南宫鸣居然会画画?不知他画的怎样。

他拐到假山后面，看看左右无人，偷偷地将画展开。这是一幅观音图。画面上霞光蔚然，祥云朵朵。祥云中观音大士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却没有一般神仙给人的距离感。左边的善财童子剑眉星目，英气勃勃；右边的龙女青春活泼，俏俐可爱。

整幅画灵动飞扬，笔触大胆，周到而又精微，细腻而又富有层次。画中人物衣带当空，呼之欲出。这是流动的音韵，是酣畅的情感喷发。

真想不到一个世家公子竟会有这样的手笔！。

不过，那个龙女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洛千寻不禁又仔细地看了看，原来是与表小姐一模一样。

对了，这幅画就是要拿给表小姐的。龙女既然画的是表小姐，那观音和童子画的一定就是姨太太和表少爷了。南宫鸣居然会有如此巧妙的构思，令洛千寻又小小地感叹了一下。

还没感叹完，灾难就发生了：一只鸟飞从头上飞过并且留下了一点排泄物，恰巧落在画上，离观音大士的头还不到两寸。

洛千寻呆住了。

重画一幅？他摇摇关，不行。他虽然也学过画，但是只注重学技巧，而不是学画的精髓。他也许能临模一幅出来，但也是只得其形而已，那种"神与心会，心与气合"神韵他可画不出来。这……

有了！

他飞快地收起画，拿到自己的房间下人的住处，现在没人又匆匆跑出去偷偷地拿来笔、墨和砚，分先用墨将那块鸟的"排泄物"涂黑，然后仔细地在画上勾勒起来。

片刻后，观音大士的身旁多了一支仙鹤，嘴上叼着十八颗佛珠，与原画情景交融，浑然天成。

洛千寻看着自己的大作，心里非常得意。反正表小姐马上就要走了，就算以后南宫鸣去表小姐家看到这画，那时早已事过境迁，也决不会怀疑到他这个小小男仆身上的。因为这本就不是他的差事，他是替别的仆人送画的。

第二章

南宫鸣的书房简洁、大方而不失沉稳，非常适合办公，他也一向喜欢在这办公。现在他的人正在他喜欢的书房里，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却根本无心办任何公事如果有个美女坐在你面前，笑咪咪地看了你两个时辰，喝了十杯茶，并且一言不发，你能有心去办公事吗？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楚儿，想让我干什么你直说。"

"我想要你帮我画张仕女图。"

"我不是刚画过你吗？"

"你画是龙女，不是我，我想要你专给我画张仕女图。"

…….

"你不用说要我去找别人画，别人的画怎么配与表哥您的画相比？"拍完马屁，美女化身为美女蛇，九曲十八弯地缠在他身上，"我知道表哥一个月只画一张画，但我就要回家了，你总不能要我下月再来取吧。表哥最疼我了，您就先预支一幅画给我吧。难道我就真那么丑，让你没法提起画兴？"又变成一条玄然欲泣的美女蛇。

又叹了一口气，南宫鸣推开楚儿，"我答应你，马上就画。你一个女孩家，也不矜持一点。"

不以为然，"我才不怕别人怎么看。"

"是我怕，行了吧。真是野丫头。"

画已经就画好了，只是墨迹还未干。画画对南宫鸣来说并不是苦差，事实上他非常喜欢画画，甚至算得上痴迷。他之所以给自己定下一月只画一幅画的原则，而且从为外人画，就是怕自己太沉溺于此，而荒废了武功的修习和其它方面的学习。作为武林第一家的继承人，有些东西就不得不放弃。

一阵名叫"楚儿"的风刮进了书房。

"已经画好了吗？我来比一比哪张把我画得更漂亮。"她将观音图展开，与仕女图并列放在一起，兴奋的比较起来。

南宫鸣看着观音图，觉得奇怪极了：观音图的确还是他画得那幅没错，可那仙鹤是哪来的？他的宝贝表妹楚儿，是个拿笔比拿刀都重的疯丫头，决没那个本事画得出来。会是谁呢？

第三章

管家找到洛千寻的时候，他正在花园里帮花匠干活。他很喜欢这份差事，与这些花花草草相处，让他有一种融身于自然的安逸感。

"小洛，主人找你，快随我来。"

洛千寻将手洗干净，随管家走进书房，垂首竖立。

南宫鸣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孩：端正干净的面容，略嫌清瘐的身材，与其他的小厮没有什么分别。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不一样，应该不只是他看见的这么简单。这是一种感觉，不是天生的，而是经历多了生死之后产生的，一种积累经验的升华和身体潜能被激发的综合。许多次，他都是靠这种"感觉"及时地逃离了死亡。

"把头抬起来。"

洛千寻抬起头，看到了他前面不动声色的南宫鸣，一旁大感兴趣的表小姐和放在案上的观音图，明白了。没想到表小姐到现在还离开南宫世家。

"看看这幅画，说说你的想法。"

"是我不小心弄脏了画，为了掩饰胡乱画上去的。污秽了主人的画，我愿受责罚。"

"你画得很好呀，比我厉害多了，为什么要罚你？"

南宫鸣瞪了楚儿一眼，她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

"你叫小洛，来这里做事多久了？"

"快一年了。"

"你会画画？"

"我父亲教的。"

"你多大了？"

"十九。"

"明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小厮。"

作为武林第一世家的龙头，南宫鸣凭得是他的武功和才智。要在群敌环侍、处处险恶的江湖上，保持第一世家的声名屹立不倒可不是件易事。他大哥天生五阴绝脉，无法习武，所以为了接掌南宫世家，他的父母从小对他就非常严格。即使他的天份极高，练武也不是轻松的事。未到鸡鸣就要起床，一直练到子时为止，睡眠时间不到两个时辰。对于童年的他来说，世上最可爱的东西就是床了。

他很喜欢画画，将事物最美的一瞬挽留在方寸纸间，是他最高兴的事情。如果他不是南宫鸣，他也许会成为另一个吴道子的。可他是南宫鸣，是武林第一世家南宫世家的继承人，这是他一生下来就肩负的责任。他不能喜欢画画，那会牵扯他练武的精力。所以他放弃了，为了南宫世家，他必须要变强，他不能让南宫家几世的声誉断送在他的手里。

他十六岁出道，半年内剑杀黑道巨孽"追风刀"，挑了为患长江多年的"横江虎"的老窝，很快地赢得了"横天剑"的称号。"横天一剑北斗寒"，十几年来，断送在横天剑下的败类已数不胜数，现在已没有人敢轻易掳其锋芒。

这一切都得之不易，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是游走在生死边缘了。他已经为南宫世家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南宫世家一分一毫。一个会画画的小厮可不是寻常能见的，他当然要彻底弄清楚他的底细，放到身边才好仔细观察。

已经观察一个月了，他可以确定小洛不是个普通小厮。

他的工作做的很好，该做的都做了。可是做为他的贴身小厮，对他虽然尊敬却一点也不亲近，总是有一种疏离感。不是那种冷若冰霜的感觉，相反，他给人的感觉很柔和，很清淡，却很漂渺。就象清风，虽然吹面不寒，但却无法掌握，他的双眸总是那平和、冷静的。

南宫鸣从未见过这样的眸子，那么清澈、那么纯粹，有这样眼睛的人决不会是坏人。他就是肯定这点，才放心让他在身边当小厮，虽然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

第四章

洛千寻到南宫世家一年有余，一直是忙忙碌碌的，只有今天，主人南宫鸣外出不在，他才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已有一年多没有真正地饮茶了，很是怀念那股清香。于是他珍而重之地取出茶叶、茶具，泡起茶来。当一切就绪，他端起茶杯准备喝第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他背后说："好香！可以给我一杯吗？"

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南宫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要办的事情很快就办完了，所以南宫鸣回来的很早，在府中信步走走却闻到一阵清香，非兰非麝，好闻之极。心下大奇，当下顺着香气来到小洛的住处，看见他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原来是茶香啊。他也很为那独特的茶香所动，禁不住开口要了一杯。

"当然可以。"

桌上只有一杯茶，就是洛千寻还没来得及喝入口的那杯。南宫鸣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喝了一口，他的动作很快，洛千寻根本来不及阻止。

茶未及口，先有一股香气朴鼻而入；啜入口中，更是觉得齿颊生香，甘醇无比；咽下许久，仍觉得余香幽遐，凝而不散，一股奇异的幽香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慢慢地沁入他的心肺，浸入他的骨髓。南宫鸣虽是世家公子出向身，又是见多识广，却也从未喝过如此香醇甘美的茶。

他抬头向小洛夸到"好茶！"，却发现小洛的神情有点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您喜欢喝我泡的茶。"

南宫鸣笑了，"别说是我，就算是神仙也会喜欢的。"说完捧着杯继续品茶。

洛千寻看着南宫鸣用自己惯用的茶杯喝茶，感觉心里怪怪的。这组茶具一共有四只茶杯，他们一家三口一人一只，还有一只是为客人准备的，虽然他们家从来就没有客人。他本来是打算拿那只备用的杯子给南宫鸣的，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没来得及。他的杯子从未给别人用过，连他的父母都没用过，现在却捧在南宫鸣的手上，还用来喝茶，不时地放在嘴边，他说不上心里有什么感觉，反正是怪怪的。

"你怎么不喝，这本来不是你为自己准备的茶吗？"已经喝完了一杯茶，看他仍然呆呆地只看自己喝也不动，南宫鸣不禁问了一句。

洛千寻回过神来，取出那个备用的茶杯，与南宫鸣的杯子一起用沸水浇淋一遍，使杯子达到一定的热度。然后将两只杯子并排放在一起，每杯先侄倒一半，再周而复始，逐渐加至八成，这样可使每杯茶汤气味均匀，叫作"关公巡城"。

这种斟茶方法是将二人放在平等的地位上了，对于洛千寻与南宫鸣现在关系来说，他有点逾越身份了。不过他显然没想到这点，而南宫鸣也未提醒他，他们就这么悠闲地一起喝着茶。

　　　　　　　　第五章

外面已是夜幕低垂，星斗满天，书房里却仍然很安静，只是偶尔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南宫鸣专心地在看帐本，小洛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书。这当然不是一个小厮应有的行为，不过两人都没意识到，即使有人意识到了也没说。

忽然一股熟悉的清香飘进了南宫鸣的鼻子，他抬起了头，果然看见一杯茶摆在他面前，他端起杯喝了一口。

自从那天喝过小洛的茶，南宫鸣做事都将他带在身边，每当他略感到有点倦意时，就会有一杯散发着清香的热茶摆在他面前。以前他在书房办公时从不让人侍候，他嫌有人在旁边绕来绕去的让他心烦。不过小洛不同，他有一种奇异的能令人心境平和的本领，就象他泡的茶。

"噼啪"，桌上的油灯发出的轻响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南宫鸣看见小洛站起身，拿起剪刀走到灯旁，轻轻的剪下一小段燃过的灯捻。灯光一下子暗淡了，瞬息又变得更明亮了起来。他的脑海忽然闪过一个词"红袖添香"，随即又暗自失笑，想什么呢。小洛是在剪烛，又不是在添香，再说他也不是什么红粉佳人。

甩去了脑中的乱想法，他专心地品起茶来。虽然已是喝过许多次了，但他仍然禁不住为那种能浸润肌骨的清香而赞叹。

"喝了这么多次，我还不知道这茶的名字呢。"

"这茶叫作＊寒烟翠＊。"

"寒烟翠？可是根据＊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这句词起的名字吗？"

"对。这茶生长在绿水湖中心的湖心岩上，并且四季长青，从不落叶。秋天的时候，绿谷里满地落的都是的植物的黄叶，只有这茶还翠绿翠绿地立在湖心，风一吹起，煞是好看。我娘想起那首词＊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就为它起名叫＊寒烟翠＊。"

"令堂一定是茶道高手了？"

"嗯，我娘极爱茶，这套茶具就是她自己亲手烧制的。"

南宫鸣吃了一惊。看茶壶古朴沉稳，形如树瘿，比起稀世珍宝"供春壶"毫不逊色；茶杯却玲珑剔透，小巧别致，与茶壶的古朴相得益彰，整套茶具色如朱砂，暗光隐隐，如珠似玉，真可谓"脱手则光能照面，出冶则资比凝铜。"这样的紫砂精品竟是出自他母亲之手。

"令堂实在了不起！"

小洛笑了，"茶壶中我娘最推崇＊供春壶＊，所以就制成树瘿形状。她又认为由她这个女人家制成的茶具，就应该有别的茶具所没有的秀气，所以茶杯就被制成现在这样了。我爹说不伦不类，她还很不服气呢。"他很久没有如此畅快地与人交谈了，南宫鸣又是在由衷地称赞他母亲，所以他非常开心，话也就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