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少年————大风刮过[上]

作者:大风刮过[上]  录入:07-03

      程小六梗起脖颈,开口要骂,宋诸葛道:"都先莫闹了。赵将军没发话,事情还未可知。"
      程小六悻悻地闭上嘴,窦天赐抱住顾小幺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顾小幺扭头,见窦天赐两颗眼珠子红红地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忽然像个大人物,拍拍窦天赐的头,粗声道:"莫哭,不怪你。"窦天赐眼里两颗泪珠吧嗒掉下来,将脸在顾小幺胳膊上蹭蹭。

      程小六阴阳怪气地说:"不怪你~~~还哭哩,脓包!顾小幺,你不是显摆他会写字么?会写字有屁用。打架都不会,光吃跟哭!嗳,有能耐你去把外头的人都打趴。我要是你,知道有人来逮我,绝对跟他打。打不过我就跑,跑的远远的,谁都抓不到。你会么?"

      窦天赐眨巴眼看程小六,程小六不看他,转头看帐篷顶,哧了一声。
      一声不吭呆了个把时辰,程小六一泡尿憋得脸通红,跟兵爷开口说去方便,没人搭理。程小六也不客气,走到小帐一角自行解决。顾小幺见状也爬起来方便了一回。窦天赐坐在地上,眼盯着他俩方便过的角落,想过去,又不动。程小六瞪眼看他,大叫:"刘先生,宋先生,看!看!他想尿还不敢过去!"窦天赐脸通红,顾小幺觉得他很给自己丢人:"想尿就去尿,有什么怕的!我还在人家的锅台上尿过哩!"程小六冷笑:"锅台有什么好吹的,玉皇大帝的锅台我都敢!"窦天赐从地上爬起来,一拐一拐走到角落,顾小幺点头:"这就对了。"等方便完回来还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再过了快一个时辰,进来一个兵丁向帐口一摆手:"将军有令,你们可以走了!"
      这次连刘铁嘴与宋诸葛都结巴了,"啥~~啥......?兵、兵爷,你说啥?"
      那位兵爷十分的不耐烦:"罗嗦什么,叫你们走就走!将军有令,让你们回去罢!"
      刘铁嘴与宋诸葛面面相觑,宋诸葛反应比较快,立即趴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将军!谢谢将军!谢谢兵爷!"刘铁嘴也一同趴下磕。报信的兵爷哼了一声,向外一比:"快跟我走!"

      程小六与顾小幺还张大嘴傻着,刘铁嘴与宋诸葛一手扯过一个,刘铁嘴再拉上抓住顾小幺胳膊瞪着眼的窦天赐,"将军下令,还不快走!"
      判官手里捡回一条命来。
      至于判官为什么会开恩,当然自有判官的理由。
      当务之及,安民为主。
      三个裁缝五个玉工将窦天赐的衣裳玉佩细细研究,得出结论。衣裳料子是京城的,但不是宫缎,连官缎都不是。正宗高升阁的布料。袍子崭新,内衣半新,兜兜是旧的。针脚手工却都是一个人,不像临时赶制。玉佩价值不菲,没有暗记与前朝的纹路。但窦字的写法看起来眼熟。

      赵副将亲自把玉佩举到鼻子尖前仔细又看了一遍:"这个窦字,本将军也看着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递给军师辨认,那军师一见,大惊失色:"将军,这个窦字属下曾在一处见过。"

      赵副将问:"哪里?""中原五省漕帮总寨的大旗上。"
      赵副将的眼直了,"不错,我说怎么这样眼熟。窦潜,确实是窦潜的窦!这孩子是老窦的儿子?不对啊,我听说老窦那位夫人的肚皮只生丫头,生了六个全是女娃,没听说有儿子。"赵副将少年时与窦帮主有交情,至今仍称他一声老窦。

      军师摆手让左右退下,低声道:"大帅没听说过么?窦帮主在京城还偷偷纳了位如夫人。"赵副将皱眉:"传言倒听过,不过老窦这人惧内天下人都知道,他那位衡山剑派出身的夫人可是位出名的母老虎。老窦有这个胆?"军师道:"便是没这个胆才偷着纳小,属下前几天从京城赶过来,听一位故人说窦帮主纳小的事情瞒了几年,终于被他那位夫人晓得了。趁窦帮主去滇省处理事务带人将那位如夫人整治了一顿。据说其实不为那位如夫人,乃是为了如夫人给窦帮主生的一个儿子。若这孩子在,正夫人的几个闺女便分不了家产,因此务必除了他。如夫人被窦夫人弄的生不生死不死。但那孩子却不晓得哪里去了。"

      赵副将皱着眉头掂玉佩:"你是说,这孩子便是老窦的儿子?"
      军师不语,赵副将道:"老窦跟我是老交情,若是他儿子,本将军要抱来先替他养着,等他回来再送过去。不能眼睁睁看他绝后。不过方才我看那小儿长的清秀标致,没一分像老窦的模样。"

      军师道:"将军不知道,窦帮主那位如夫人当年可是京城最大勾栏里最红的花魁娘子。俗话说,儿子像娘。若依属下愚见,江湖上的事情本与官道无干。窦帮主人尚在云南不知情,他那位夫人娘家是衡山剑宗主,能不得罪便不得罪。不如将军顺水做个糊涂人情。"

      赵副将摩挲下巴:"怎个糊涂人情?"
      军师道:"将军现在如果养着那个孩子,若是真窦帮主的儿子,被他夫人知道了,必定要得罪衡山那边。若不是又白忙一场。不如先将那两个老儿与几个孩子都放回去,东西扣着。派人暗中盯住不让他们离开此地,出什么闪失意外。窦帮主从云南回来晓得这件事情,一定要满天下寻子。到那时将军再派人把这块玉佩秘密给窦帮主送去,让他亲自来认。是儿子,窦帮主欠将军一个大人情。不是,将军也算为窦帮主的事情尽过心,依旧是个人情。谁也不得罪,退一万步说,到时候真查出这孩子是前朝余孽,也有凭有据不留把柄,岂不面面俱到?"

      赵副将大喜:"军师考虑周详,依你的话办!"
      程小六顾小幺一串子五个人,就这么被放回去了。
      回到住的窝棚,夹道迎者甚众。从赵副将的兵营大帐里被囫囵放出来,刘铁嘴一行人是头一拨。比天狗吃星星还稀罕。托这一趟的福,程小六顾小幺与窦天赐吃了三天的饱饭。一条街上的婶婶姨娘,因为窦天赐经过赵副将法眼鉴别清白,塞东西塞的更勤,连程小六都捎带沾光。顾小幺更过的鱼米丰盛。

      有天晚上,篙子的娘送来几个豆面掺菜烙的干饼。程小六嘴里啃着忍不住向刘铁嘴道:"先生,若都能像今天吃的这样,多让抓几回才好哩。"被刘铁嘴咄一声喝道一边:"好端端的少讲破嘴话!"

      赵副将的小算盘没赶上时局变化,窦帮主从云南回家的消息尚未等到,东南的战况出了变故。保小皇帝的程将军忽然借到三万兵从东南方冒出来,打着正龙脉除乱党的旗号,居然就被他夺去南两三个省的地皮。查万岁大为震怒,立刻调兵去对。七万大军刚走到半路,原跟随查万岁起兵的平南节度使突然倒戈,在徐州布重兵将七万天命军闷了。

      平南节度使武大帅因为查大帅登基后只分给他江浙两省的地皮十分不满,因此特意挑在关键时刻杀个出其不意。徐州一役后,武大帅便在南京自己加了冕。也起了个国号望。这个头一带,当初跟着查大帅起兵的其他两方节度使也纷纷倒戈自立,天下分为四五家,再次大乱。

      赵副将接到查大帅万岁的遣调圣旨,暂留五千兵守住本城,带其余士卒先增援中线。
      赵副将一走,满城百姓全松了一口气。程小六问宋诸葛,"咱们逃不逃?"宋诸葛道:"天下都是一样的乱,能往哪里逃,索性以不变应万变。据老夫算的卦相,也是此处最保险。"街上住的人也都跟宋诸葛一样打定主意不变应万变。横竖大家都在乱世里历练出来。打让他们去打,过咱自己且过。

      东来西过的消息还能当乐子讲,今天查万岁的兵嬴了武大帅的兵,明天李大帅的兵赢了查万岁的兵,后天王大帅的兵输给武大帅的兵。四个大帅打的热闹,没留神程将军跟他的三万军只冒了那一个泡忽然不见了。等再次想起来的时候,四方的兵都打的差不多干净,程将军的三万军再出来却变成了十三万。

      这中间的时间,大概有一年。
      一年里,程小六觉得自己长的比顾小幺高了,顾小幺觉得是自己长得比程小六高。程小六与顾小幺都认定窦天赐没长,因为他还是比顾小幺和程小六都矮了半头。
      不过,用刘铁嘴的话来说:"这孩子跟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用宋诸葛的话来说:"这孩子比刚来时越发的精神了。"用程小六的话说:"天赐是我这个大哥教的好,他迟早做我兄弟,不同蛤蟆村的顾小幺玩!"用顾小幺的话说:"程小六你别想,天赐只跟我一个玩。他都是我教的!"

      大街上爱窦天赐的婶婶姨娘们含笑说:"天赐这孩子,全是被小六跟小幺两个猴崽子带坏了!"
      第七章
      窦天赐很疑惑,为什么人人都说他变了呢?他只是会爬树了能同人家玩了,谁欺负自己敢还手了,谁骂自己能回嘴了,而已。
      而已。
      这些都是怎么学的,窦天赐记得很清楚。一开始,街上的婶婶们给自己东西吃,其他的孩子们不高兴,又打不过顾小幺,就趁顾小幺不在的时候打他。窦天赐不喜欢人家打自己,第一次有个孩子挥拳过来的时候喊了一声下去。那个孩子不但没下去,还一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他肚子上。窦天赐疼的眼泪直流,那孩子又在他身上揍了几拳,边揍边哈哈笑。窦天赐拼命爬起来,抓住那个孩子的胳膊狠狠咬下去。硌掉了自己正在摇晃的一颗乳牙。然后,居然是那个程小六从旁边冲过来,把那个孩子打跑了。

      程小六告诉他:"咬人在打架里头最下作。打架靠拳脚!你看我,要这样,下边打他个不知道,上面打他个吓一跳!"一边说一边不屑地用眼瞟了瞟刚刚闻讯赶来的顾小幺。吹声口哨眼睛看天走了。

      顾小幺卷袖子去找刚才打人的替他报仇。窦天赐站在旁边,实际观摩学习了一番。下一次有人来打他的时候比样照葫芦打回去。他力气小,一开始总吃亏,最后都是顾小幺赶过来帮他把别人打跑。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窦天赐发现自己渐渐能跟人打成平局。到如今,顾小幺同人家打架的时候他还能帮个忙。

      孩子们打不过,开始骂人。站在街角拍着手骂。窦天赐起初听不懂,眨着眼傻站。经过顾小幺的传道授业解惑,知道了XXXXX和XXXXXX是什么意思,再听人骂气得小脸通红。程小六鄙视他:"切,傻站有什么用,有人敢骂爷爷我,他敢操我奶奶我就操他祖宗!看谁能耐!他操我也操!"终于某一天,窦天赐听见有个孩子对他喊:"我操你爷爷。"忍不住结巴着回了一句:"我,我操你祖宗。"话出口,觉得心里顺畅很多,一回声二回熟,渐渐的便回顺口了。窦天赐学东西快,念过书又学过对仗压韵,一经发挥应对又快又准,出口成章。街上不识字的孩子渐渐无人是他的对手。打过了骂完了,窦天赐忽然发现孩子们都来找他玩,莫名其妙便成了这条街上孩子的自己人。

      窦天赐在窝棚里也有了自己的草褥子与破棉被。大盛的娘还送给他一个糠芯的小枕头。窦天赐单睡的第一晚,半夜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从梦里头哭醒。于是那天以后,窦天赐还是把自己的褥子与顾小幺的褥子拉到一块儿,挨着顾小幺睡。白天如果有人欺负他,或者跟人打了架,顾小幺就准他睡在自己被窝里,还带他枕一个枕头。不知怎么的,窦天赐就觉得顾小幺的被子比自己的软,枕头也比自己的舒服。

      到夏天,他,顾小幺,程小六三个合睡在一张破大席上,程小六睡觉挤人又打人。每天晚上一定把窦天赐挤到席子外面,打人一定打到顾小幺。顾小幺被打醒便跳起来骂,两个人连骂带打,打到刘诸葛或者宋铁嘴爬起来一只手拎住一个的耳朵,再拎回席子上继续睡。

      所以窦天赐还是喜欢春秋跟冬天,尤其是冬天。天一冷顾小幺每天都让他到自己被窝里睡,连程小六都仰着下巴同他说:"嗳,别跟顾小幺睡了,过来睡我被窝。我攒够大子儿带你吃冰糖。"窦天赐当然从来没答应过程小六,不过听这话很开心。两床被叠成一个被筒,两个人睡又舒服又暖和。窦天赐把小脑袋蹭在程小六肩膀上常常想,一年要都是冬天多好。

      等两条被的被窝越睡越热的时候,春天便悄悄地来了。
      跟着春风一起来的消息,程将军的大军已经过了江,直打向这里与京师。刘铁嘴眯着眼坐太阳底下长叹:"这一岔换一岔换得多了,听着都不觉什么了。"
      从查万岁的兵到李大帅王大帅,若再加上程将军,昌应府总共换过四岔主子。只要新来的兵爷不杀人放火抢东西,满城的人谁都无所谓。
      城里王大帅的兵已经全撤走了,都在离昌应府百十里的地方与程将军的兵死战。估计离程将军进城的日子不远。全城人只有程小六一个兴奋,站在街角同孩子们大声说:"程将军的兵一定能把王大帅的兵打的落花流水。程大帅是我们大槐庄的!我们村的人都夸程将军厉害!"顾小幺当时蹲在沙子堆上,哧道:"他要真跟你说的那样厉害,为什么连皇帝都没保住,让查万岁爷爷坐了皇帝?!"

      程小六被噎的顿了一顿,转即大声道:"才没有,没保住皇帝全是因为你们蛤蟆村的吕丞相使的坏!蛤蟆村的人只能坏事,要没有吕丞相,程将军绝对能把皇帝保住!"

      顾小幺也大声道:"才不是!如果程将军听吕丞相的话,就不会打输。他输了小皇帝才当不成皇帝的。是你们大槐庄的程将军的错!"
      两个人梗起脖子,被问讯赶来的宋诸葛一只手拎住一个的耳朵拎回窝棚,低声斥道:"不怕死的东西们!哪个教你们谈国事的?!万一王大帅的兵打赢了回来,这一群人每人长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推书 20234-07-04 :我的凶暴娘子+番》: .....